从善前三日睡在相爷隔壁那间全是她小时候家具的卧房里,总是失眠做噩梦,梦里梦到下大雨的夜里宫中传出丧钟,寂静的宫殿之中闻人寻躺在地上,相爷站在他身边,丧钟敲到第三声时闻人寻忽然爬起来一刀捅进了相爷的小腹……
她夜夜醒来冷汗淋漓。
她不敢出府,怕给相爷添乱,这府中像个幽闭的山谷,外面发生了什么她全然不知,她也问过傅伯,傅伯也不太清楚,只说宫中传口信出来,相爷安好,勿用担心。
她在第四天夜里就睡去了相爷的卧房,相爷的卧房又大又空,一应的摆设全是古旧的物件,像她父亲的房间。
她枕在相爷的软枕上,抱着相爷的被子小心翼翼嗅了嗅,非常非常浅淡的皂角香,和他袖口熏的香有点像,又有点不一样。
她躺在榻上看着屋子里的边边角角,想象相爷平时就是在这个屋子里,可能睡前会在窗下的小榻上看会儿书,或者在书桌前处理一些事情。
相爷睡觉时也许还会打呼,说不定还说梦话。
她忽然发现,她对相爷一无所知。
她趴在榻上想着想着,睡着了。
那夜里隐有闷雷,她梦到相爷回来了,站在门口叫她的名字,跟她说:“陈从善,你怎么睡在这儿了?别把口水流我被子上。”
她叫了一声,相爷。
相爷忽然转身就走,轻飘飘的说了一句:“我就是回来看看你,看你安好,我就放心的去了。”
她挣扎着要喊住他,问他要去哪里,可是他头也没有回的消失在回廊里。
她在那天夜里被雷声惊醒,莫名其妙的哭起来。
她怕极了,怕老天爷又将她好不容易得来的幸福收走,像它带走从郁一样带走相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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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下了小雨,阴沉沉的天色。
她起了晚了一些,披着外袍坐在正厅回廊下看下雨,那些菖蒲长的格外好,在小雨刷的绿幽幽的。
她不知道这样的小雨相爷会不会听了头疼。
绿灵不放心的过来看她,“从善小姐你是不是生病了?你的脸色特别吓人……”她伸手摸了摸从善的额头,惊讶道:“你好像发烧了啊。”
“是吗?”从善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是有点烫。
“我……我去给你找大夫来。”绿灵有些慌了。
从善拉住她道:“不用,你让傅伯去抓些退烧药就好。”
绿灵急道:“可是傅伯不在啊!”
“不在?”从善蹙眉:“傅伯去哪儿了?他不是整日在府中吗?”
“傅伯昨晚就被宫里的人叫走了。”绿灵担心的又摸了摸她的头,“真的很烫啊……”
“什么?”从善抓下她的手,心里一揪,“傅伯昨夜被叫进宫了?”
“是啊……”绿灵看她脸色难看,小心翼翼道:“昨夜走的匆忙,傅伯没有让惊动你……”
从善猛地站起身,“为什么被叫进宫?出了什么事吗?是相爷出了事吗?宫里可有传出什么?”
她一连串的问吓了绿灵一跳,忙道:“我也……我也不是太清楚,就是只知道宫里来人叫走了傅伯……你别担心,咱们少爷神通广大一定不会有事的,倒是你……你可不能生病啊,不然少爷回来一定骂死我。”
从善心里发寒,慌的冷静不下来。
有人在她身后冷冷的道:“她怎么会病死,她不克死所有人怎么会死。”
她回头看到憔悴的眼睛红肿的九公主。
九公主盯着她,像盯着一个瘟神,“你克死了你哥哥,你母亲,你们一家,如今又要来克死温大哥!温大哥要是出什么事你也别想活!”
“你怎么说话呢!”绿灵不乐意的上前,“你也不是什么娇贵的公主了,借住在我们府里,你说话还这么恶毒!怪不得少爷不喜欢你,你才是扫把星,你一来少爷就有事!”
九公主顿时一恼:“你一个小小的奴婢竟然也敢这么跟我说话!”伸手一巴掌就朝绿灵扇过去。
从善抬手扣住了她的手腕,将绿灵拉到身后,右手被震的掌心一疼,她甩开九公主,冷声道:“少在这里耍公主脾气,你还是担心担心你大哥封崖吧,他若成功还可抱你一世平安,他若是失败,你就等着身首异处吧!”
九公主被她吼的一愣,片刻后才明白过来她那话里的意思,若是封崖真的成功当上皇帝,那她还是公主。若是封崖失败了……
她忽然又笑了,“失败我就陪温大哥一起死,我不怕死,如果我现在和你一样可以随意行动,我一定进宫帮温大哥,就算帮不了他也要和他生死与共!”
从善冷笑一声,对她道:“所以封崖活的这么可怜。”
“你什么意思!”九公主听不明白,只觉得她在讽刺自己。
从善看那回廊外的细雨,“不自量力只有一个下场,就是拖累别人,那些愿意被你拖累的人。”那雨细细无声,她苦笑一声,“相爷让我等着,我就等着。”她转身回了房。
她自知没什么本事,别说进宫帮温江雪了,她估计在宫门口就被抓住了,她能做的就是听话,等着。
相爷说了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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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了相爷的屋子,坐在他的书桌前发呆,她看他写过的那些字,画过的那些画。
她在一堆画轴里发现一支包的格外仔细的画卷,她小心翼翼的打开,发现上面画着一个女人,坐在秋千上,巧笑倩兮格外生动。
画卷下写着一个名字——染画。
没有落款,没有其它的字。
这是谁?收的这样仔细,一定是个重要的人,是相爷画的吗?是他……重要的人?
她听见回廊外有脚步声来,她忙将画卷收好,重新放回去,站起来时绿灵端了一碗汤药进来。
“我抓了一剂退烧药,从善小姐快喝了,好好躺下出出汗。”绿灵吹了吹手中的药。
从善过去,接过汤药一口气喝了,苦的皱了皱眉,她得好好的,不然相爷回来还得挂心她。
“苦吗?”绿灵接过碗放下,去给她铺床。
她摇了摇头,在沈青那里再苦的药都吃习惯了。
绿灵扶她躺下,给她盖好被子道:“从善小姐好好捂着出出汗就好了,你可一定不能生病啊,不然少爷该担心死了。”
“是吗?”她拉了拉被子。
“当然!”绿灵道:“你不知道每次出事少爷有多担心,当初少爷把你从大理寺放跑,圣上就把他召进宫去,被傅伯接回来的时候一身的血!吓死我了!”
“什么时候?”从善蹙了蹙眉,她竟然不知道……
“就是你被抓到大理寺,少爷带了阿鸾姑娘去救你的那个时候。”绿灵叹息的道:“那个时候少爷说你再也不会回来了,害我难过了好久。”
就是他已经猜出她的身份,将她交给封崖,让封崖带她走的那个时候吗?闻人寻……对相爷用了刑?
“就是我偷偷溜回来,看到相爷在打幽草的时候吗?”从善问。
绿灵想了想,“是那个时候,那时候少爷刚能下床,那个皇帝下手好狠,杖刑,少爷回来昏迷了好久才醒呢。”绿灵愤愤道:“现在还有疤!”
相爷……为何从来不告诉她?
她一直奇怪,相爷让阿鸾替她顶罪,放跑她,闻人寻怎么会忍得下这口气……
从善拉了拉绿灵的手,“坐下陪我说说话。”
绿灵坐在床榻旁边的小凳子上,将她的手放回被子里,“你好好盖着,别乱动。”
从善笑吟吟看她,“你和我讲讲相爷以前的事情吧,就是他小时候,我不知道的事情。”
绿灵想了想,“少爷小时候的事情我也不是太清楚,我那个时候还太小了,被少爷从拐子手里买回来,后来他离开老家,我舍不得他,他就带着我和傅伯一块来了京都。”
“老家?”从善好奇,“相爷的家不在这里?”说起来她从来没见过相爷的家人。
“不在。”绿灵道:“少爷祖籍扬州,后来和家里闹翻了,被打了一顿,从族谱里剔除名字,离开了扬州来了京都。”
“为什么闹翻了?还冲族谱里剔除?这么严重?”怪不得相爷一直没有提过家人。
绿灵摇摇头,“我也不清楚,就记得闹的特别凶,少爷在祠堂跪了好久,说要是老爷和老太太不同意,就当没有他这个庶子。”
相爷是庶子?
从善对相爷的过去充满了好奇,可绿灵一问三不知,相爷从家里来京那时才十三四岁,绿灵才三岁多,什么都记不清,只记得后来在京中过的很清苦,好在那时候的闻人寻经常接济他们,直到相爷十五高中,金榜题名,少年状元郎,才春风得意,一帆风顺。
相爷……也是一步一步走来的,当年他年少孤苦,一定吃了很多苦头,这其中酸楚他从来没有提过。
她慢慢睡着了,她迷迷糊糊的听见外面下了大雨,大的她也开始头疼,她挂心相爷怎么也睡不安稳。
有人忽然匆匆忙忙走到她的门下,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她猛地惊醒,看到外面已是黑透了的夜。
傅伯在外面叫她,“小姐,快些醒醒!”
她心就是一提,掀开被子赤脚下地,快步奔到门下,猛地将门拉开,急问:“怎么样了?相爷还好吗?”
傅伯一脸着急道:“小姐别问了,快些穿好衣服随我进宫去吧!”
她的那颗心悬在嗓子眼,想问什么发现喉咙颤的厉害,她在那一刻非常非常想掉眼泪,心慌的像是要被掏出来煎烤了,她扭头去将鞋子穿上,随便套了个外袍,将发一抓道:“走,我们走。”
她这个时候不能慌,她要冷静下来,就算出什么事,她也不能自己先慌了。
傅伯带着她匆匆忙忙的上了马车,马车一路疾奔在大雨的夜里朝皇宫而去。
从善紧抓着自己的右手,不知是下雨还是九公主那一下,她的手指一直在疼,疼的她发颤,“傅伯……”她声音有些虚哑,一身的汗已经褪的干干净净,“你老实告诉我,相爷出什么事了?”
傅伯不看她,只是道:“小姐别问了,您进宫就知道了。”
她抓紧手,再不问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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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路又长又慢,每一刻都难熬,好不容易到了宫门口,从善跳下马车,傅伯亮了牌子带着她惊直接入了宫。
有个小太监在等着他们,也不多话,带着他们一路往菁华殿去。
一路上禁军一队一队的巡逻,宫中一片死寂,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这让从善害怕,这一定是出事了,出了大事了。
他们一路沉默的走到菁华殿。
菁华殿里点着灯,外面守着许多禁军,殿门紧闭。
小太监上前道:“圣上要找的人带来了。”
禁军便推开殿门让她进去。
她在那殿门口站了站,圣上?不是相爷找她来的?她回头看傅伯,发现傅伯已经不见了,再想看什么,禁军忽然一把将她推了进去。
她踉跄着险些跌倒,在大殿中刚刚站稳,身后的殿门就关了住。
这大殿里没有人,连个宫娥都没有。
她站在那里不敢动,忽然有人从背后一把抱住了她,她浑身一颤,下意识去摸袖子里的匕首,忽然想起来自从去了沈青那里就没有再带过匕首……
不等她下一步反应,背后人“噗呲”笑了。
是个女声……
“你怕什么,这里已经没人可以害你了。”那人松开她笑吟吟道。
是阿鸾的声音……
她回过头就看到阿鸾一身缟素笑吟吟的站在那里,她瘦了一些,可精神是好的,眉目含笑,竟是比从前精神奕奕的多。
“阿鸾……”从善看她那身打扮,惊问:“闻人寻死了???那……相爷呢?他怎么样?”
阿鸾拉住她的手,惊了一下,“呀,你的手怎么颤成这样?还这么烫?”
有人从那内殿里掀开帘幔快步走了出来,从善猛地回头就看到温江雪疾步走到她眼前,伸手抓住了她的手,那眉头就在她眼前紧紧的一蹙,蹙的从善眼泪一涌就砸了下来。
也是万万没想到她会哭。
温江雪抓着她的手,忙将她搂在怀里,“怎么了?哭什么?”
“你吓死我了……”从善埋在他怀里,再难形容的难过,她真以为……相爷出了什么事,以为她又被老天爷惩罚了。
温江雪顺着她的背,抱着她哭笑不得道:“我好好的,不过是阿鸾想要给你个惊喜,逗逗你,没想到吓着你了……不哭了不哭了。”
“怎么是我。”阿鸾也哭笑不得道:“明明是温相爷你要逗她,你看将从善吓哭了。”
她在怀里哭的伤心,温江雪又想笑又心疼,将脸贴了贴她的额头,忽然蹙了眉,“从善,你的头为什么这么烫?”又抓她的手,忙问:“你的手颤什么?冷?还是疼?”
从善颤巍巍的抓着他的手,只觉得头晕目眩,难受至极。
“从善?”温江雪捧着她的脸,“你发烧了?”
她看着他,看着他,心里万般的情愫无从表达,“你不能有事……相爷,你一定不能有事。”
他是她的救赎,如今唯一的救赎。
“我没事。”温江雪抱着她的脸,又贴着亲了亲,后悔到了极点,他不该这么大的雨还带她来,“你哪里不舒服?从善,你手疼吗?”
从善像是大劫一场,脑袋一栽,歪在了他怀里。
温江雪一惊抱住她,“从善!”
“快叫太医!”阿鸾忙道。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快要完结了,开了一个比较新奇有趣的直播文,对,女主是古代土著,但是获得了一个‘直播器’,像你们直播她奸臣老公的黑化路,是宠文!你们来不来!收不收!可以一起发弹幕→_→
感谢:htauto,桑,那那,多更就给霸王票,倾逝颜,落西,坠子的地雷!
☆、第83章 八十三
太医慌慌张张的被宣进来,一通诊断说只是发烧了,开些药退了热就好了,手上的毛病他却看不出来。
温江雪不放心,封崖也不放心,没过一会儿就带了薛雪过来。
薛雪一进殿,看见坐在榻边的温江雪和站在榻边的封崖和阿鸾就笑了,慢悠悠的过去道:“这可是历史性的一幕啊,新欢旧爱,红颜知己全到齐了,并且还是在这旧爱即将登基为帝的这天夜里,该找个画师画下来。”
封崖咸淡的看他一眼。
温江雪板着脸道:“你若是再多啰嗦两句,什么新欢旧爱,你连明天的朝阳都看不到了。”
薛雪撇撇嘴上前,坐下为从善诊脉。
大殿里寂静无声。
阿鸾在一旁将温江雪和封崖扫过,噗呲笑了,“原来从善以前喜欢封大人啊,现在喜欢温相爷了?我竟然什么都不知。”
温江雪看她一眼道:“我也不知,她什么时候喜欢过封大人?”什么新欢旧爱,她之前对封崖只是没有见过世面被封崖对她的一点点善意给迷惑了双眼,那不叫喜欢。
薛雪“哼”的笑了一声道:“相爷不知道的事情多的是,以前在暗部的时候,我们封大人可是为她上过药,第一个见到她女儿身的人呢。”
“薛雪,少废话。”封崖打断他,既然已经过去了,就不要再提起给从善找麻烦,他看了一眼面色不善的温江雪一眼,随口道了一句,“我什么都没看清。”
他不解释还好,一解释温江雪心里的火气噌噌的往外冒,语气无所谓的冷笑道:“从善跟我说过,那时候情势所逼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