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部抵着光滑的地板,又冷又硬,身上又压着沉甸甸的他,膈应得谢安骨头生疼。
“不好,”李英知果断否决了,他轻轻捏了捏她的唇,“这个姿势我很喜欢。”
好吧,压就压吧,也不会少块肉。受制于人,谢安识时务地不同一个醉鬼讲道理。两人沉默地躺了一会,谢安想着这么躺下去也不是一个办法啊,小心翼翼地推推身上的人,呼吸酣熟平稳,似乎已经睡着了?
谢安又捏着嗓子细细喊了声:“李英知?”
无人应答,她遂放心大胆地搁下他搂在自己腰上的手,一点点从他身下挪了出去。待她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摆脱他时,谢安坐在旁边看着那个近在咫尺的人,气也不是,恼也不是,瞪了半天,长长叹了口气,慢腾腾地爬到榻边抽下条薄毯,刚盖在他身上,手突然被一抓,李英知睁着眼幽幽地将她看着:“颐和……”
谢安脸上一热,有种做贼被当场捉住的心虚,却发现李英知的神智似乎仍不是很清醒,只是那么醉眼迷离地看着她,并无下一步举动。谢安忍不住笑了起来,将毯子给他掩好:“困了就睡吧。”
她很少露出这样卸下所有防备的笑容,温温浅浅的似一淙流水轻快地从李英知心间划过,他忍不住又低低唤了声:“颐和……你是真的想杀我吗?”
低语中的失落令谢安一怔,他竟以为自己想杀他?她怎么会杀他!
“怎么会呢?”没反应过来话已先行出了口。
下一瞬,握着她的手微一用力,谢安猝不及防地被带到了他怀中。即便光线昏暗,她也能看见那双狭长凤眼精光熠熠:“颐和,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他掩不住唇畔笑意,趁着她发愣在嘴角边偷了个香。
谢安本是恼的,突然被他一亲,恼着恼着自己也绷不住脸,笑了起来。
“苦肉计有意思吗?”
李英知笑眯眯的:“有意思。”说完又亲亲她嘴角,“媳妇演技不错,赏一个。”
谢安冷笑:“论演技,谁也比不上你邵阳君吧。”
她这回是真冷笑了,那日朝堂上李英知出其不意符合李骏发兵攻打突厥的意图,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若非谢安自认李英知不是那般不知深浅,不顾大局之人,当真要以为他被李骏说动,趁火打劫。之后护城河边,李英知陡然发难,疾言厉色,厌恶之情溢于言表,在谢安看来更是刻意。李英知若是想与她割裂绝交,完全不须如此惺惺作态,简直像刻意做给某些人看的一样。
谢安是个十分上道的人,他要打仗她遂他意,他要绝交她也顺着他。自始至终,她都相信,李英知做出这些决定必是情有可原。
“颐和你既是懂我之人,又何出此言来伤我心呢?”
李英知抬起她的脸,那双比寻常人浅淡许多的眼眸里清晰地映着他的脸,两人对视片刻,谢安有些无力地笑笑:“李英知,我……害怕。”
她说这话脸上却全无惧色,李英知却明白她话中所指:“我知你对我仍有顾虑;也知你这一路走来忐忑不易,稍有不慎即是万劫不复之地。正是如此,颐和,你需要一个人陪你风雨同路。除了我之外,我想不到更适合这个陪你走下去的人选。”
谢安为他理直气壮的毛遂自荐无语,半晌微微颤着声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大约猜出,但不确定。”
“那你还……”
“我若早知道你的身份或许还来得及抽身而出,可是为迟已晚,”李英知无奈摇摇头,声音低沉如磁,“待我发现,我已对你情根深种,不可自拔。”
明知他是在插科打诨,然而在听到那句“情根深种”时谢安仍不禁面上微红。李英知被她少见的羞窘撩拨得心热难耐,低头衔住那双紧抿的唇瓣,反复摩擦。
亲着亲着,忽然李英知骤然起身,打横抱起她,走了两步放到榻上。
谢安在政事上是个人精,在情/事上可谓比小葱拌豆腐还一清二白。第一次在桐花台刚遇上个自愿献身的,就被李英知半途劫道,之后的事不说也罢。随后又有几次朝中女官们的宴饮作乐,可无一不被“恰巧”被李英知从中作梗,不欢而散。
而自己也不愿多涉及到男女情爱之中,一面是童映光不许她分心沉溺于男女之情上;一面是身份所限,李英知对她的情谊她并非全然不解,只是她这样朝不保夕的人,不想被人拖累,也不愿去拖累别人。
不知是房中窗门紧闭,还是饮酒太过,李英知落下的吻灼热地像炭火般烧得她心里也似蹿起股小小的火苗。她本能地有些抗拒着这种亲密接触,在李英知不知何时解开她衣襟,凉风一钻她蓦地清醒了一下,按住他乱入的手:“你,你做什么?”
她极其少见的羞窘模样令李英知意摇神驰,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已至此他绝无停下来的可能。细细密密地咬着她的耳垂,李英知半哄半骗道:“我两已早有夫妻之实,你有何害怕?”
李英知见她仍是咬唇踟蹰,拢起她的脸定定看她:“颐和,此去北疆,战场之上刀剑无眼,凶吉难料。我这一房三代单传,若万一有个好歹,留下个孩子给双亲也算有个念想。”
谢安的手不觉慢慢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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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安肠子都快悔青了,本以为在那次桐花台喝醉已与李英知有了夫妻之实,竟然么想到这只老狐狸竟然骗了自己!什么男欢/女爱,*之乐,全是骗人的!
李英知进去的时候,饶是谢安自持镇定坦然,却瞬间痛得她冷汗淋漓,一口死死咬住他的肩。如果可能,她真想咬断在她身上逞凶人的脖子。
旷了多年,李英知一朝得偿所愿,纵然竭力克制,意醉神迷之时仍然难免纵情。一番折腾下来,谢安连骂人的力气都没了,恹恹地伏在榻上,蜷缩成一团。
罪魁祸首之人百般哄她无果,只能暗自叹息,今日事发突然,全然随兴所至,没做足功课。早知一出苦肉计能换得美人温香软玉在怀,他就将闺中秘书《大乐赋》等好好研究几遍,也不至于临时提枪上阵,技艺生疏伤到了她。
“颐和,这次是我鲁莽,下次我定然百般小心。”李英知搂着她,面上小心赔笑,心中却是舒坦不已,没什么比两情相悦之下肌肤相亲更怡人心情之事了。都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此时别说谢安让他上战场,就是入鬼门关他也心甘情愿。
还有下次,谢安闷闷看了他一眼,又闷闷地把自己卷在毯子里,倦意上头禁不住打了大大的张口。
连熬几夜又被李英知折腾一番,谢安已困得睁不开眼。闭闭眼,她又皱着眉推了推李英知。
才心满意足搂着佳人入睡的李英知也困乏地睁开眼:“怎么了,媳妇?”
“我饿……”
“……”
云收雨去已是夜半时分,老管事在外等了近一个时辰,始终不见谢安出来,大约猜到房内好事已成,双掌一击,乐颠颠地去准备聘礼了。留下守着的白霜与白露对视一眼,默默站了半晌,两人同时面红耳赤,不约而同地齐刷刷退出寝居十丈范围之外。
李英知唤了两声,没人伺候,只能认命地穿衣起身,问道:“媳妇,想吃什么?”
谢安打着张口:“红烧猪手。”
“……,换一个,大半夜吃这个腻。”
谢安揉揉眼,想了想:“嗯……炙烤鹿肉?实在不行,来碗糖醋蟹肉羹吧!”
“……”李英知自动无视掉她后面的所有话,“两碗素面,一碟腌梅子,半夜好消化。”
亲亲谢安的额头:“乖,等着我回来。”
谢安不高兴了,这人还没过她家门呢,就管起她吃什么了!
☆、第六十章
大军一日后出发,纵然李英知再不情愿放任,谢安也得拖着酸痛不已的身子骨爬到兵部。在谢安的领导下,兵部的办事效率向来是六部中最高的,连风风火火的刑部都望之莫及。
这不,等她到了兵部,一干同僚已早早各就其位,公房内一派热火朝天。谢安略有些小羞愧,本想偷偷摸摸地潜进自己的席位,哪想上官紫眼尖得要命,一眼盯上了姗姗来迟的她:“大人,您来啦!”
刷的,整个公房的视线都齐聚在谢安身上,谢安状作若无其事地挺直了腰,假咳了一声:“呃,大家早啊!辛苦了!”
诸人眼神微妙,众所周知,谢安这个兵部尚书向来严于律己,上朝当值从不迟到早退,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居然迟了这般久。嗯,有问题!他人心中揣测,当着谢安的面却不敢多做言语,倒是上官紫一点异样气氛都感觉不到,朝气蓬勃地响亮回应道:“不辛苦,为大秦服务!”
“……”年轻人真好啊,谢安不禁暗扶了扶酸痛的老腰,只想赶快消失在众人眼下:“说得好说得好,继续吧。”
兵部里各个皆是混迹官场的人精儿,嗖地一下捕捉到谢安别扭的姿势,眼神顿时暧昧起来。哎哟,大人这不胜腰力的模样,昨夜看样子发生了一些什么不得不说的故事呀~~
上官紫仍不明就里,体贴追问道:“大人是否贵体不适?大人忙碌多日,今日也无大事,我等应付无虞,大人要不回府再做休憩?”
他人忙不迭地点头,自家大人难得春风一夜松松身子,做下属的自然要多体谅嘛~
谢安顶着火热的视线泪流满面:“无、无妨,待会我还约了户部尚书商议粮草之日,尔等无须担心。”
“哦……那大人您可要多保重啊。”上官紫满含担忧地目送谢安蹒跚入了小公房。
谢安一进去公房一下瘫倒在凭几上,一边揉着腰,一边咬牙切齿地咒骂着:这个杀千刀的李英知!
她并不知晓,她甫一离去,外边轰地一下炸开了锅,什么“女中豪杰谢大人一夜御七男”啦,“尚书神勇,鏖战群雄”啦等等传言飞一般地蹿过六部……
“阿欠。”同样不知状况的李英知在府中狠狠地连打了几个喷嚏,他狐疑:“是哪个吃了雄心豹子胆的敢在背后骂本君?”
白露蹲在房梁上心想,这人数太多,公子您就别猜了……
此时老管家毕恭毕敬递上一份厚重的帖子:“公子请过目。”
李英知懒洋洋接过:“这是什么?”
“给少夫人的聘礼啊!”老管事理直气壮,随后忧心忡忡,“这可是老奴熬了一夜精心挑选的,公子您看看还有什么要添的?唉,少夫人出身名门,这些凡夫俗物定是看不上眼的。”
“……”李英知嘴角抽搐,那是,你们少夫人眼中估计只能看得大明宫内的一样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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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出突然,想事无巨细、尽善尽美定是不可能的。能在短短几日内敲定大局已属不易,其中尚有许多细节,谢安望着户部尚书离去的背影感慨:也就只能让李英知听天由命了……
一想到他,谢安禁不住又龇牙咧嘴地想揉揉腰,碍在同僚面前为保全自己最后那点可怜名声也只好强忍着坐罢。看看时辰,既然明日大军出征,要不今日早点回去,总比李英知那个事儿精从军营回来直奔她这引人注目好……
“大人,太医院的沈太医请您过去一趟?”
谢安诧异,随即心一沉,这个时候沈五本该在御前侍奉,突然来找她定是没好事。
去了太医院,沈五一副疲惫不堪的模样,现在这个节骨眼德熙帝命悬一线,纯粹靠着药材与金针吊着命,他已在御前盯了两天两夜,今儿实在熬不住回来换个人手睡一会。谢安到时,他才从短寐中醒来,第一句话就是:“陛下不行了。”
谢安并不意外:“还有几日?”
“几日?”沈五直摇头,“昨夜已经汤水不进,恐怕也就这两日光景。”
谢安蹙眉:“看样子突厥确实与朝中的人有勾结,时机挑得这么好,恐怕圣驾一殡天,那边就要大军压境。你……”
“你放心,此事只有我与王太医知晓。王太医是王允那边的人,应该不会透露消息。我回来只为亲口将消息告知你,马上我就回去,倒是你有什么打算?”
“目前看来王允算是能信得过,至少不会在这个关头捅一刀过来。宫中禁卫我已于他商议过,暗中换成了自己人,你时刻在陛下那盯着,尽全力保着他的命,至少拖到李英知率兵出了西京。”
沈五古怪地看了她一眼,默了一默,道:“你终究还是信不过他。”
早在谢安来时他便看出了她行走间的异样,正纳罕在人走近了,不意间瞄到了谢安脖子后的红印,似蚊虫叮咬,但更似某种暧昧的痕迹。待方才谢安举手揉颈椎时,大袖落下,纤纤手腕上红痕点点便彻底坐实了沈五的猜想。
沈五又惊又呆又有一丝了然,很早之前他就看出李英知于谢安来说是不一样的。以谢安的防心与身份,不是谁都那么自然而然地接近她,在她默认李英知一步步走近她时,实际上已经表明他独特的存在性。
只不过,李英知这个人于谢安来说,究竟是福是祸他便无从可知了。从朋友的角度出发,沈五是希望李英知能与谢安在一起,至少有那么一个人让谢安惦记、恼怒、忧愁,让她更像一个人。
谢安失语,半晌道:“我与他之前,谈不上信任与不信任。”
……
德熙帝昏迷不醒,谢安思量着去了也没用,便在出宫之前看了看李颀。意外地在那碰到了王皇后,乍一相见王皇后面对谢安尚有些拘束:“谢尚书来了啊……”
谢安恭敬地行了个礼,不禁看向默默坐在桌边的李颀,王皇后忙站起来道:“本宫仅仅是来看看颀儿,这宫中眼下兵荒马乱的,本宫担心他受恶奴欺凌便来看看,顺便送些自己亲手缝的衣裳。”
正是因此,谢安才犯疑,皇帝病危你一个皇后不在跟前侍疾,跑来看皇子?因为有前车之鉴,待皇后走后谢安拿了块糕饼递给李颀:“皇后娘娘来与颀儿说了些什么?”
李颀见了谢安很是高兴,依恋地倚着她细细啃着点心,头也没抬道:“母后娘娘只是问了些颀儿的日常生活与功课。”
谢安摸摸他的头,事后仍是不放心,叫来她放在李颀身边伺候的人,一问皆回答皇后没说什么要紧话,送来的衣服也都平常。只是略提了提皇子殿下年纪不小了,也该去国子监读书了。
这倒是真的,谢安捏捏眉头,李颀从小的功课皆她和谢心柳教导。如今谢心柳早逝,而她忙着政事,李颀的功课便也耽误了下来。再说,他这个年纪正爱玩爱闹,送他去太学接触些同龄人也好开阔些视界与心扉。
最主要的是,谢安的兄长谢时前不久才入国子监做祭酒,有他在,谢安也不愁没人看着李颀。
如此一来,李颀入国子监的事便敲定下来。事不宜迟,谢安马上便命人着手办理此事。
唉,可怜她这个大龄未婚女,自己还么嫁人便又是当爹又是当娘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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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英知虽一直担任文职,但他陇西父辈一脉皆是从武从将,打小跟着在军营里厮混。更别说陇西李氏与东都将门之间盘根错节的姻亲关系,而此次出征的大部分将士皆是之前谢安使计“招安”来的东都军,兵符到手不用白不用嘛~何况谢安自己也认为,太宗皇帝亲手建立的这支铁血军队要比西京这群常年不打仗的老兵蛋子好使。
早上在军中晃上一圈,李英知一路走一路纷纷和熟人打招呼,看情形像是早已领军多年的统帅一般。用天策军,由自己统帅,这个情形恐怕是谢安一早便料到的。东都军是好用,但若换西京的将领来统军,想必远没有李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