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袖天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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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袖天风-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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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园园手下的亲从官们反应极快,虽不解其意,但一听马园园下令,立刻呼啦啦冲出去十来人,乱中有序,将那突厥商人摁倒在地!
  突厥商人惊恐地用汉话大喊:“为什么抓我,我是做买卖的!”
  叶谦也惊了,“马指挥使,这是做什么……”
  马园园面带寒气,翻身下马,那突厥商人也被亲从官拎到了近前,马园园一脚踩在他胸口,登时痛哼一声,“做买卖的?”
  突厥商人一张脸痛得皱起来,“我有文书,我在京城做生意,出城耍一耍而已……”
  叶谦还是头一次看到马园园这般形容,脸上表情狠厉得紧,十足戾气将眉宇间原本的阴柔之气都冲做了杀意,一手便提起了壮大的突厥商人,从他身上捻下一枚松针,“做买卖能上东山顶么?”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都抽了口气。
  皇城四周,唯东山最高,登山顶更可俯瞰皇宫全貌。故此,东山脚下常年有禁军把守,普通人不可登山。
  窥伺皇宫,这可是大罪,何况窥伺之人,还是突厥外族。
  叶谦盯着松针看了半晌,这才醒悟,冷汗俱下,“不错,这周遭花草树木都无人栽培,自己生长。唯有东山高寒,山顶才生了松柏,其他山还有平地上,长的多是杨、柳,不登山顶,如何会沾上松针。”
  突厥商人急道:“我在别处沾到的不行么!”
  马园园冷笑一声,在他身上摸索了一下,突厥商人紧张地盯着他,而后绝望地看到,马园园熟练地在衣服上捻了几番,自夹层中抽出了一张布,布上粗略绘制的,正是皇宫图案。
  叶谦感慨,大概唯有这样心细的人,才适合做皇城卒吧,马园园现在是亲从指挥使,最初却也管辖过亲事官。凡事多想一层,颇有种宁可杀错不能放过的意思。东山有禁军把守,常人也不会觉得有人能上山顶,大概真以为是别处沾到,即便察觉到那小小的松针,也不会深究。
  一说到禁军,叶谦又感慨道:“禁军怎会如此粗疏,竟让外族人上了东山。”
  突厥人都绘好了图,如若不是遇到他们,几乎快成功,禁军这失察之罪,犯得大了。
  马园园却露出了快意中带着一丝狡诈的笑容:“叶推官,你管他们如何,抓到了探子,补全了漏洞,就是咱们的功劳。”
  叶谦顿了一下,“咱、咱们……?”
  马园园自然地道:“这不正是你我一同发觉的,叶推官,回去我便为你请功。”
  叶谦目瞪口呆。这是见者有份么,马园园也太仗义了,可是,可是这不叫他深深得罪禁军么,马园园乃皇城司第一指挥使好说,他一个小小推官,怎么惹得起三衙啊!


第22章 倾轧
  叶谦有心拒绝,可马园园自说自话便已敲定了此事,还对叶谦道:“叶推官,可觉得此事还有蹊跷处否?”
  叶谦焦头烂额,本来想说不知道,但是脑中忽而灵光一闪,说道:“会、会是这么巧吗?各国使团恰好进京,偏偏在这个时候上山。”
  马园园含笑道:“哦?”
  叶谦咽了口唾沫,“难道,与突厥使团有关?”
  马园园勾起一个冰冷的笑容,“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使团皆携带了大量财物进京,依照往年看,可能是使臣购买茶叶、丝绸等物自用,但是,也可能有其他用途。比如,文书上的记录,此人早便在京,那么,他是如何以一己之力,与使团接触,又上了东山?”
  马园园翻身上马,又一抓叶谦的衣襟,将他提到了自己的马上。
  健马再受一人之力,四足不稳地踏了踏,才定住身形。
  叶谦慌了,“这是干什么?”
  “牛车太慢了,叶推官,咱们不去北京驿了!”马园园一提缰,“驾!”
  叶谦他要做什么,鼻头沁出汗来,话语都卡在喉咙口说不出。
  ……
  马园园率着一众亲从官,浩浩荡荡到了东山下,当即被禁军马军司的士卒拦下来,“前方东山,来人止步!”
  “吁。”马园园抚了抚鬓角,张狂地道,“我乃皇城司亲从第一指挥使马园园,这是大名府推官叶谦,我二人今查到一名突厥探子,上过东山绘图,现在你们所有当班的全都要收押,我怀疑你们中有人被突厥探子收买!”
  禁军卒子哗然。
  马园园话中包含的意思太多了,突厥探子且不提,这是连疏漏都不算,直接定他们私通外贼了吗?
  为首者黑着面走出来,说道:“阁下是亲从指挥使,何时权涉探事,大名府推官好像也不管这个。再说了,收押我们,此处何人把守。”
  “自然由我的人把守。”马园园说话的嗓音略尖,但丝毫不影响其带来的震慑,“至于职权如何,那也是我们皇城司内的事,就算我越权又如何,也是为了抓突厥探子。”
  “你可要想好了,我们奉命守东山,你私自将我们全都收押,这不合条例。”禁军卒威胁地道。
  叶谦眼见两个武官针锋相对,他自己夹在其间,一个字也不敢说。
  马园园竟嘻嘻笑了两声,“凭你也敢同我说这话,怎么,被温澜整治得还不够么?”
  对面的禁军霎时间颜色大变。
  马园园虽是亲事官出身,内里关系又错综复杂,但久为亲从了,与这些禁军打交道的时间不若温澜多。
  温澜还在皇城司时,明面上就抓过多起禁军私下饮酒斗殴之类的事,最后甚至闹到枢密院,却整得他们没脾气,更别提私下的伎俩了。
  如今人虽不在,余威尚存,这些人听马园园熟稔的口气,与温澜像是相交极好,态度竟是渐渐软和了,最后乖乖叫马园园都带走。
  叶谦啧啧称奇,没想到一开始看着要硬杠的禁军只听了一个名字便低头了,他好奇地道:“这个温澜是什么人?”
  马园园古怪地看他一眼,说道:“是咱们皇城司一位已经离任的同僚,也是我的义兄弟,素日最喜整治禁军。”
  “原来如此。”叶谦暗想,都说皇城司在京中积威甚重,本以为马园园那令大名府官吏闻风丧胆的架势已经了不得,谁成想这里还有位猛人,靠名字能唬得傲气的禁军低头。
  马园园还未作罢,接着去突厥使团所住的驿站,吓得叶谦几乎以为他要连使臣也逮起来。好在马园园还没有那样张扬,他只是去将守在那儿的皇城司亲事官都一并锁了起来。
  叶谦这才明白他先前所说,这探子可能与使团接触过,意思是非但禁军,皇城司内也有人渎职了。
  亲事官也万没想到自己会被同僚抓起来,还奋力挣扎了一番,“你们干什么,我是皇城司的亲事官,你们是哪一军的,看我腿上的刺青!”
  马园园兀自打量自己休整得整齐圆润的指甲,连个轻蔑的笑也吝于给他。
  “抓的就是亲事官。”下属的亲从官恶声恶气地道,将察子绑了起来。
  这可真是闹大了。叶谦两眼发直。
  他答应过扬波要做一个直臣,但是,如今这个情况也太古怪了……
  ……
  到头来,叶谦没能完成差事,去驿站陪餐,还跟着马园园四下里抓了不少人,最后到承天门,也就是皇城司所在地去,陪着马园园审案、写条陈。
  此事其他处叶谦不知道,但单在皇城司,便来了几拨人,马园园俱是不理,一径将人审完罢了,写好奏疏,命人呈到御前。
  叶谦半途中就已明白过来,马园园抓到自己人头上,这里头怕还有皇城司内部倾轧之事。后头再看来了几拨人,更是确定心中所想。他不知道马园园为何非要带上自己,但如今脱身已晚,也反抗不了马园园,只能认了。
  此案到了御前,引起陛下震怒。
  突厥商人已交代,他原不是探子,但使团来京携了重金,其中有人与他相识,花钱叫他在京中打点关系,上东山描了图送到使团。
  商人在京中跑了许久关系,毕竟钱能通神,重金砸下去,还真教他打通了禁军的关系。皇城司那面儿,他却压根摸不着头脑,也不知为何与使团接触没被发现。
  禁军受贿固然可恶,皇城司虽未受贿,难道就无错吗?对于一个职司伺察的衙门来说,什么都没查到,就是最大的责任。
  陛下雷厉风行,禁军指挥使与勾当皇城司之一皆被申斥、罚俸,上下革了数名监管不力的官员之职,下头更有斩首、绞刑之辈。
  与此相对,则是马园园与叶谦大受褒奖。
  马园园原就是皇城司出身不提,陛下见叶谦是大名府推官,还多赞了一句“叶卿善断,不畏豪强,有此推官,必是大名府百姓之幸。”
  以叶谦身在的位置,这便是极高的夸奖了,更何况算入了圣上的眼。
  叶谦激动之余,也警惕起来,陛下都说他不畏豪强,即是知道要和马园园一起查办禁军、皇城司的人,需要多大的勇气。接下来,他确实需要多加防备。
  到此时,叶谦也不知该不该怨马园园了。
  处置下来后,叶谦回家即叫上了徐菁和温澜,“我虽得陛下褒奖,但也得罪了禁军指挥使与皇城司长官,外人又忌讳我与皇城司指挥使曾一同办案,你们切记要小心谨慎。若是熬过这段时间……”
  只要熬过这段时间,他就能出头了!
  徐菁还有些糊涂,本朝官职差遣太过复杂,若非长久耳濡目染,一时真分不清,“怎么得罪了皇城司长官,又与他们一起办过案?这皇城司到底与你关系如何?”
  “唉,得罪的是勾当皇城司之一覃庆,这勾当皇城司有三个,与我一同办案的另一个长官王隐的心腹,他们内里自相倾轧。”叶谦摇头叹气,又道,“虽说皇城司无孔不入,但只要其身自正,倒也不怕。”
  徐菁记着这一点,“放心,我会约束好家人。”
  温澜也在旁安慰道:“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父亲只要多加小心,再多办几件漂亮案子,岂愁陛下不重用,到时也不必怕什么禁军、察子的了。”
  “好了,这些话咱们自己说说,切莫在外头透露了。”叶谦想到自己在马园园所见到的手段,“这皇城卒这真是张罗结网,谁知道家里会不会也有察子探事,还是小心,小心为上。”
  “父亲说得是。”温澜一径应了,乖乖回去刺绣,叫叶谦安心得很,他还怕要给徐菁和扬波两个章丘女子解释皇城卒的可怕。
  ……
  温澜手里拿着几张纸条,这是从几份奏疏的贴黄上抄下来的。
  朝臣上奏疏,言有未尽之意,则摘其要处,以黄纸贴在后,往往字数不过百,便叫做贴黄。故此温澜要看他人的奏疏,只待下头人弄到贴黄所陈,看过后即可整本奏疏了解个差不离。
  移玉在旁做着绣活,口中小心地道:“姑娘,覃庆不过被申斥,并未伤筋动骨,禁军那边倒算是吃了些亏,可是有些不合算?”
  温澜将纸条都看罢了,就着烛火烧成灰烬,淡淡道:“言之尚早。”
  移玉看到火舌吞吐下,温澜眼中仿佛也有光焰猛然一盛又缩回去,语气虽是云淡风轻,却叫她心头一凛,自知温澜还有安排,自己猜想不到罢了,“是。对了,姑娘,我探到老太爷要去访仙。”
  “访仙?”温澜知道叶老爷子成日修仙,没想到还有心里去访仙,“到何处访仙?老太爷不便久行。”
  “倒也不远,京南妙华山,听说来了位极有仙名的道长。”移玉说道,“老夫人说,若是如此,那她就带上家中的女眷陪着,顺便在山下的佛寺拜观音。”
  老爷子和老夫人一个问道一个拜佛,倒也融洽。
  移玉皱眉道:“只是一来一去,难免也要两三日,咱们方便离京么?若是姑娘不去,我好提前准备药材,看装个什么病。”
  “有何不可。”温澜慢悠悠地道。只要运筹得当,人不在京又如何。
  她忽而想到什么,对移玉道:“你设法叫人提点一下,这许多女眷出门,老爷子精神头不好,虽有家丁也不方便,还是要青壮相陪。”
  移玉只想了想,随即眨巴着眼睛道:“您说四公子呀。”
  温澜:“哈哈。”


第23章 访仙
  叶家长房三个儿郎,叶青霄既不是年纪最长的,也不是最清闲的,偏偏阖家女眷同祖父出去上香,要把他带上压阵。
  原本叶青霄还未多想,但是当家中上下准备牛车,而角落里的温澜依着车架抱臂对他恶意地笑了笑时,他便有了不大妙的联想。
  叶青霄:“……”
  叶青霄仔细回想了一下,这件事情分明是他娘身边的丫鬟说起来的,蓝氏身子弱历来是不大出门,何况这要去山里,湿气重。不过,因女儿要去,蓝氏便也关心了一番。
  明面上看,此事与温澜一点关系也没有,可叶青霄仍是心里存疑,尤其是他知道温澜早便在叶家安插了人,万一还不止移玉一个呢?
  温澜,什么事做不出来……不过她单单叫自己去是为什么?叶青霄别扭极了。
  叶青霄正要说话时,看到温澜忽而站直了,手一抚裙摆,立刻知道有人要来,侧过头等了一会儿,果然看到青霂慢慢走过来。
  青霂见到这两人默不作声地隔着一丈站在这儿,也愣了愣,但她又多想了几道,见四下无人,咬了咬下唇,对叶青霄说道:“四哥,三思而后行!”
  知情人因上次白氏那一闹,与叶诞的时候安抚,反而不会胡乱猜测。可青霂多次见过四哥对扬波态度暧昧,她便是知道那一出,也只会更加笃定的。
  眼见着四哥越来越管不住自己,扬波也丝毫没有要劝阻的意思,青霂真怕四哥的前途都要因此毁了。
  叶青霄原来真没多思,一心都用在担忧上,也都是因为白氏,才醒悟还有这样的误会。此时听青霂说话,真明白了几分,心中叫苦的同时,又一闪而过那日在云敷县,温澜雪白柔润的肌肤。
  “你……小丫头又胡说什么。”叶青霄很快回神,因为捎带着他也回忆起了温澜捏着自己下巴那一段很丢人的画面。
  青霂见叶青霄冥顽不灵,父亲更是也一同中了邪般,无比信任扬波,深深无力,心灰意冷。
  温澜却是微微一笑,过来要牵住青霂的手。
  因蓝氏不在,青霂同她和徐菁母女一架车。还有白氏那头,虽是禁足在院里反省,这阖家都出门,连青雩都带上,老夫人心一软,便叫她也一道去。
  叶青霄一见温澜的动作,便瞪了她一眼。
  温澜怕惹得叶青霄又汪呜叫,手一错便只隔着衣袖在青霂腕上搭了一下,“霂姐儿,我们到车上去吧。”
  青霂见到两人再次眉来眼去,灰心之中又挣扎着冒出一点念头,不行,不能放任如此。
  叶老爷子夫妇一架车,其他女眷又分了两架车,叶青霄自个儿骑马,偶然同祖父母一车。
  徐菁因到叶家时间还短,不大了解,倒是青霂在车上说了说叶老爷子要访的那位道长,“祖父崇尚的是丹鼎派,不过他不大服丹,从前都是炼的心丹,就是用自己的身体作鼎炉,在脏腑内存想炼丹。”
  徐菁觉得玄得很,而且有个念头不大尊敬,只是若寻仙问道有用,老爷子现在也不会每天还精神不济了。
  “祖母说,妙华山上住的那位庄道长是白海琼天师的亲传弟子,乃丹鼎派的高人,仙迹早便流传到过京师,这次北上弘扬道法,祖父哪里按捺得住。”青霂提起这些来,也是半信半疑。
  平素大家都会拜拜佛念念仙人,可凡人的仙迹,便要存疑了,他们大户人家,更见多了拿神佛巫术做幌子的江湖骗子,高人到底是可遇不可求。
  到了妙华山下,先在大慈院安顿下来。这妙华山挺拔不群,景色壮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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