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静了。”
阿瑜看向文妙德,这姑娘长得与文思思有七分相似,不过眉梢眼角的清媚却更出众些,走路时婷婷袅袅的,颇有文雅柔婉的味道。
文妙德对她一礼道:“阿瑜姐姐,时常听咱们老太太提起您,不成想今儿个见着了,还真是宛若天人,令阿德见之忘俗。”
阿瑜也笑着回礼。
说实话文妙德长得确实不差,就眉眼间那股带着少女气的柔媚风情,已经越过京城许多贵女。阿瑜只比文妙德年长一岁,眉眼精致秀丽,皮肤白的像是上好的瓷器,说话时的从容和浅浅笑意,却是用多少奢靡金玉和娇惯养出的大气。
与她相比,文妙德更像是小家碧玉,说是说文太后的娘家人,可谁都知道,怕是也并没被当作贵女养过,毕竟在几年前,文家还只是个落魄的三流世家。
京中都传,文太后欲把娘家带来的姑娘嫁给陛下,这样的谣言相信的人有许多,毕竟陛下尚未娶妻,这皇后的人选是哪家贵女都有可能,那么文太后选择在这个时候特意开宴,欲把刚及笄没两年的文妙德介绍给京城贵人们,已经暗含了一些意义在里面。
程宝瑜是前朝千娇万宠的寿安郡主,又是陛下特例留下位分的本朝郡主,家里都是些功臣良将,怎么看让程宝瑜带着文妙德,都是文家这位姑娘在高攀人家嘛。
不说你文家只有个太后,连个有用的男丁都没有,那还能不能起来,就是还能起来,那也未必比得上程家呢,太后再是尊贵,手头有几分权利,也得看皇帝的意思。
更遑论文妙德一个外家姑娘,又已及笄了,怎么能在宫里头常住呢?这明显有些不合规矩了,但也算不得多么逾矩,不过是被人私底下说说罢了。
至于阿瑜呢,说不上不喜欢文妙德,不过见了一面,当不起讨厌喜欢,不过文太后说要她带着文妙德,她当然是不愿意的。
几年前文思思的事体还历历在目呢,太后能让文思思给蔺叔叔做靴子,谁知道能让文妙德做甚么?
于是她只作不曾听到,只是懒洋洋地坐在位上吃酒。
不知怎的,宫中的梅子酒特别对她的口味,往常时候她最是不喜欢酒类独有的那股子冲人的味道,叫她觉得不适意,可是这酒却不会,更像是她从小爱吃的哪一类汁子,只掺杂了一点点浅淡的酒香味,却沁人心脾。
然而即便酒味再淡,像是阿瑜这种平日里都被禁止吃酒的小囡,还是有点醉了,雪白如瓷的面上泛出淡淡红晕,有些不胜地倚在桌前,半合着眼仿佛睡着了,又仿佛在浅思。
没过多久,外头太监亮声道:“陛下驾到——”
慈安殿本就很大,回声简直能把人震得清醒过来,阿瑜有些皱眉,眯着眼睛随身边的贵女一道跪下。四周跪下一片人,阿瑜有些不情不愿,一颗心却砰砰跳了起来。
她看见男人玄色衣摆上繁复的绣纹,听见他沉稳的声音道:“平身。”
没人想到新皇陛下竟然也会来这儿,平身后依次有序坐下,却听见上首的太后隐约在珠帘后道:“陛下来得正好,这是妙德,你离府之前应当不曾来得及见她一面。”
又听文妙德清丽婉转的声音道:“陛下。”
皇帝不置可否,只是嗯一声,便没了下文。
太后又道:“妙德年纪小,又有些文静,我看你也可给她安个女官差使,叫她历练一番,往后嫁人了,掌起家事也熟练。”
且不说女官都是选上来的,哪有这么一张嘴就能安进宫里的,况且嫁进甚么人家还需要先在皇宫里头历练?
皇帝还没有说话,阿瑜心里就有些不舒服,像是有只小猫在挠,一下起身板着脸道:“太后娘娘,阿瑜有些不适意,想先告退了。”
女眷们:……
虽都知这位郡主被娇纵得很了,但也没见过这样的。皇家御宴上头,即便是有三急那也得憋着,谁敢无事叨扰?更遑论是想提前退场归去的了,就算再没脑子也不敢做的。
却听上头皇帝的声音淡淡:“从前朕与你说,你年纪太小,唯恐吃酒吃伤,如今你长大了,也不听朕的话了,此番不知吃了多少杯,先用些醒酒汤再走。”
阿瑜却撇撇嘴,心里的委屈一下涌上来,只是哼一声道:“回府里,祖母也会给我准备,可不敢劳烦您大驾。”
女眷们:……
她们有些迷茫起来,只觉自己还活在梦里,怎么这位郡主同陛下,又仿佛有那么些过往交情?听这被惯坏的语气,仿佛还不是一般的交情。
第86章
阿瑜一般时候从不和赵蔺吵架,因为她知道自己是吵不过他的,毕竟赵蔺一向不多话,很少具体原因具体解释,同他吵架撒气,就仿佛对着一尊石像,实在是自讨没趣。
况且,她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特别快,大多数时候阿瑜还是个温纯的小囡,很少急红脸,即便同人吵嘴也要笑眯眯的,笑着笑着,那就变了味,假笑也成了真害羞。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毕竟他们分隔了这么久,她虽能理解这段时间他的忙碌,但是本心上还是十分矛盾生气。因为他的眼里能容天下万物,然而她的眼界却很狭窄,只有有限的几个亲人朋友而已。
况且阿瑜已经比离开时成熟很多了,她长成了成熟年长的姑娘,有着一头乌黑润泽的秀发,杏眼红唇,柳腰皓腕,略有些苍白的肌肤,却使她更显柔弱。
这个小姑娘举手投足之间,皆是从容娇贵,还有身为少女的天真和纯然,这些特征能轻而易举地激发出男人的征服欲,和发自内里的怜惜宠溺。
简而言之,大约就是阿瑜不仅比几年前要成熟美貌,而且看上去还非常难搞。相比起小时候,她一点也不被动,甚至隐隐能化被动为主动。
对于小姑娘的转变,皇帝其实看在眼里,比如今日罢,她撒娇任性得很,全京城自古以来都没人能像她这样的。
她不是没有自知之明,她就是太有了,才敢肆无忌惮地露爪子。
她就是明摆着要看看他的态度,并且向他表达自己不满的情绪。
赵蔺虽头疼她越发娇纵不听话,但却不会在这么多人面前教育她,古话说得好,人前不训妻,若是再训她两句,说不定整个宫殿都能被她掀了。
皇帝简略道:“嗯。”
阿瑜的杏眼睁得大大的,露出一个乖巧的微笑:“好的,阿瑜会的。”
她这个表情……
说实话,在无知无觉的路人看来,可能已然是十足十的乖巧懂事了,放在任何一个长辈面前,都极其惹人疼爱。
然而皇帝陛下养了她那么些年,如何不懂阿瑜这个表情的意思?
简略来说就是她不开心了,并且很快就会想方设法让他也跟着一起不开心。
阿瑜已经转身带着一众仆从走了,皇帝对太后道:“朕尚且还有政务要处理,如此,便不陪母后了。”
文太后觑着这当中暗流涌动,面上却只是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容道:“好,你处理政事也不要过于疲惫了,不若让妙德跟着侍候罢?到底是自家人,可比那些宫人贴心得多。”
皇帝道:“不用。”
说着他长腿三两步也跟着出了殿。
文太后就觉得这心口疼,她只觉得长子当了皇帝,大约会比以往更尊敬她一些,到底天子是天下人之楷模,只看他如今不咸不淡的态度,大约仍旧是不曾把她放在眼里。
至于那个小姑娘……
文太后对阿瑜的看法是相当复杂的。
一方面阿瑜也算是她看了许多年的小辈,养在自己膝下即便最初没感情,到了现在也不可能全然不在乎。但阿瑜和长子之间,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她一向是看在眼里的,只是从前不确定,但现下长子成了皇帝,他对这个小姑娘的占有欲可以说已经昭然若揭,一点也不掩饰了。
她原本想让阿瑜嫁给自己的二儿子,但出了两年前的那件事体,也只好作罢。现下想来,她是绝不能让阿瑜嫁入皇室的,若真是如此,那她的长子和次子都不得安宁。况且妙德出身文家,她才是真正配得上那个身份和宠爱的女子,阿瑜即便再好,那也是前朝皇室留下的郡主,如何能是良配?
一旁的文妙德看文太后如此,便悄然上前,为她捶肩。她一句话也不曾说,但文太后感知到肩上轻缓柔和的力道,眉头却微微松开了些。她拍拍文妙德的手,慈爱道:“妙德啊,你到现下一口膳食都不曾用,也不必侍候哀家了,一道用便是。”
文妙德于是乖顺地坐去下首,端庄地小口小口用着膳,时不时顺着文太后的话捧两句场。
可是经过了阿瑜之前那一闹,现下在座的女眷面上都说不得有多轻松。毕竟在座的有大半都是妇人了,以她们的眼里,如何看不懂小郡主和陛下之间的那股暗流涌动?
可又见文太后如此,心中揣测三番,终是叹气。这种事体到底是祸是福,都不好说。
这头阿瑜出了殿,并不曾着人准备出宫的马车,只是站在殿旁的的池水边,默默立着,少女的身姿在月影下被拉长,藕荷色的织金长裙把她衬得温柔又成熟,她抬起小巧精致的下巴,似是在欣赏月色,却又仿佛不是。
没过多久,后头传来男人的低唤:“阿瑜。”
她转身,发髻间米粒大小的精致鸽血红宝石轻颤,她的容颜更加鲜活而秀美。
这个从前被他捧在手心千娇万宠的少女,在朦胧的月色下偏头瞧他。
这还是她这么久以来,头一次正眼看他。却发现这个男人眼角眉梢都没有变过,只是多了几分冷肃和漠然,少了几分当初看她时候的温柔,不知是不是沙场上磨砺出来的,更有力而富有男人味,亦或是他从来都是这个样子,只是从前总是很内敛。
她在默默看他,就像是一只小猫,试探着伸出小爪子,却又缩回去按兵不动。
而男人却只是同她道:“不是要出宫么?”
阿瑜:……
年轻的圣人有些冷肃地教育道:“你站在风口不怕着凉?”
阿瑜:……
他是淡淡道:“不说话,发脾气?嗯?”
阿瑜的眼眶微微泛红,她觉得自己真傻,再也不想搭理他了,于是只是垂眸道:“没有,只是想通了一件事。”
他道:“什么。”
她道:“我再也不等你了。”
她一说完,眼泪就不争气地往下流,一边哭一边用兔子眼睛瞪他。皇帝实在没法子,只好给她擦眼泪,又把人搂在怀里哄:“不哭了,乖宝,是蔺叔叔不好,不该说你的。”
阿瑜使劲儿推他的胸膛,却怎么也推不动,只好作罢,又使出吃奶的力道掐他,边哭边道:“我说话算话,您要是不让我消了这口气,我这辈子都不要搭理您!不嫁给您怎么了?我就是上皇觉山当尼姑去,我天天吃素念佛捡佛豆常伴佛祖跟前积福积德有什么不好的,我作甚要苦了自己同您过一辈子?”
皇帝边给她擦眼泪,边严肃道:“不可以,又不听话了。你敢上皇觉山,明日朕就把皇觉山平了。”
阿瑜气得咬牙,小姑娘哭得津津有味荡气回肠,一边在他怀里跺脚,顺便踩了两脚他的龙纹靴子,一边骂他:“您怎么这么混蛋啊!您是老不休吗?没了我您可还有整个天下呢,您为了天下把我抛下那么几年,我病了都没人把脉,府里那个老大夫开的药这么苦,我难过都难过死了!”
一阵冷风吹过,他把她护在怀里,低柔道:“都是朕不对,朕没顾忌我们阿瑜的心情,实在太不应该,况且天下哪有阿瑜重要?”
阿瑜哼一声,把脑袋埋在他怀里,悄悄翻了个小白眼,闷声道:“您就闭着眼瞎哄哄我罢,我再也不信了。”
阿瑜说着一下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脑袋上的额发都有些凌乱了,她只是红着眼睛道:“我不管,我现在不信您了,也有点不想嫁给您了,是不是回心转意看心情,您也琢磨着另觅新欢罢,接下来的日子我都不想见您了。”
皇帝没想到她来那么一手。几年前还是个小囡囡的时候,这孩子还挺懂事听话的,可是现在长大了,怎么愈发娇纵不听话起来,把人缠得没脾气。
但这事儿也是他理亏。
他理得了天下大事,但偶尔遇见儿女情长,再碰到阿瑜这样颐指气使被娇惯的小姑娘,有时却容易没辙。
况且她本就正值妙龄,像是一朵新鲜娇嫩的牡丹花。在应当被呵护宠爱的时候,他却不在她身边。
他对着她的背影,淡淡吩咐太监道:“派人看护着。”
阿瑜从皇帝怀里出来,就跟没事人一样坐上马车,窝在里面不动弹了。
她就知道,赵蔺这个老家伙,根本就不会巴巴跟上来哄她!
前阵子她去外祖母那头的宴席,听闻梅家的表姐训夫很有一套的,现在那位表姐夫即便是身在高位,在媳妇跟前一句话都不敢多说,要端茶端茶,要接送接送,每月都变着法子哄表姐开心。
这些,赵蔺这个老东西都不会!
他只会板着脸,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教育她,这个不对那个不好这样不懂事那样不体谅。
阿瑜:就跟他玩个大的,看谁吊得过谁!
第87章
阿瑜说到做到。
她想和赵蔺玩个大的,毕竟从前她一向很听话,最叛逆的时候也不过如此。有时候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太乖顺了,教赵蔺觉得她很好对付,从而一向把精力都放在江山社稷上。
但叫她真的去做,阿瑜也有些茫然。于是她准备,去找梅家表姐问问情况。
不要问她,到底什么时候认的梅老太太当外祖母!这些日子她偶尔也会去梅家几趟,本来只是为了完成自己之前对梅老太太的诺言,可是梅老太太实在太厉害了。老人家那种哀伤自责又热忱关心的样子,多来几趟阿瑜真是受不了。
况且梅老太太一口一个外祖母给你留了点心,外祖母给你做了双鞋,外祖母给你做了见寝衣,阿瑜听多了,也便不大叫她老太太了,叫着叫着,也就叫熟了。
对此,阿瑜她祖母只是呵呵冷笑两声,拉着阿瑜的手跟她细数梅老太太小时候多精怪,甚么假哭骗糖,尿床耍赖,课业又不好又不聪慧成天被先生罚抄……
阿瑜有些哭笑不得,于是又蹭蹭自家祖母,粘着老太太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才算完。
通过梅老太太,她又认识了几位表姐。
当然梅老太太并不曾说明她的身份,毕竟阿瑜身为梅氏在外头与人成亲生的女儿,叫有心人知晓了,不可避免又多了许多麻烦。
故而梅老太太只是对外,把阿瑜认作是干孙女儿,只叫几个孙女把她当亲表妹来看。
这件事儿不可避免又被许多人听到了。
大多数听闻的贵妇贵女们,也没有太多的动作,不过就是不懂了,程宝瑜身为前朝郡主,到底是怎么做到从头到尾,受尽荣光和宠爱?这改朝换代了,怎么对旁人都有影响,独对她没有半分坏处,反倒是日子越过越顺畅了呢?
梅家说不上是甚么多大的勋贵,但从史书王上翻,便能发觉,几乎历朝历代,近几百年都有梅家的身影。
这个家族的男人不出彩,不过读书当官,但不见得有多少聪慧和野心,但梅家的女人都很厉害,不说身份,只单单那一张张姝丽的脸蛋,便是女人最无往不利的武器。
多少人瞧不起梅家,只觉他们在百年世家中有些拿不出手,但也不可否认,梅家就是闷声发大财,屹立不倒最长久的一流世家,人脉资源金银财宝源远流长。
所以当程宝瑜又同梅家掌权的老太太认了干祖孙,便有好事者私底下嚼舌根,到底说得甚么,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