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成。”
阿瑜乖乖道:“哦……”
面色和蔼慈祥地目送自家小孙女离开了,大长公主才回头对上赵蔺,老太太半边脸都是阴沉沉的,活活像是要吃人。
老太太淡淡道:“谈妥了?”
赵蔺颔首。
于是老太太冷哼一声道:“丑话说前头,我答应你的事只有一件,旁的事体门都没有!”
赵蔺微笑,棕黑色的眸子里皆是淡静,他起身道:“好,那就请大长公主放心,赵蔺言而有信,他日定当让她富享荣华,岁月皆安。”
大长公主的面色有些复杂,她终于叹口气道:“本宫还是不能信你。但为了阿瑜,也只能如此。”
这个孩子,是她这辈子唯一的指望。她指望阿瑜能活得痛快,不要再像她的先辈们那样纠葛半生,终究两手空空,寂寥地踏上归程。
阿瑜的存在是所有长辈夙愿的终端,她会带着长辈们的祈愿,一辈子幸福下去。
大长公主也说不清,为何她会有这样确定的认知。明明一切都还没有开始,阿瑜的人生才颤颤巍巍有了半个脚印呢。
或许是和程逡之冥冥之中母子连心,她真的打心底里相信儿子的决定。
所以她选择放弃自我认知,及一切的荣耀,也要替儿子把阿瑜,完完整整地托付给赵蔺。
又过了个把月,阿瑜的及笄礼快要到了,她好不容易才得了大长公主的允许,见着了赵婂几个,自从她家祖母来了王府,她真是好久都没有再见过这几个姑娘了。
到底是一道相处了几年的情谊,除了赵媛以外的三人,她皆很想见见。
然而大长公主威严高贵,规矩又多而繁复,除了阿瑜以外,这些姑娘媳妇们每个要去到大长公主所在的地方,或是同大长公主说上两句话,那都是不容易的事体。
故而她们也许久未见了。
阿瑜捧起赵婂的脸,仔细打量了一下,满意点头道:“胖了,不错。”
赵婂一把扯开她的手,哼道:“就你眼睛利索。”
一旁的赵娢和赵婳,对视一眼,其实心里头都藏着疑问。阿瑜同赵婂莫名其妙的,就这般亲密起来,叫她们摸不着头脑。
不过很明显,这俩都不愿多说,故而这事儿也就渐渐给大家淡忘了。
几人吃着糕点,心中都有些惊叹。倒不是大长公主带来的糕点师傅就有多厉害,只是京城的式样有些到底是她们不曾用过的,她们皆是吃遍山珍海味的贵女,难得有些精致新奇的糕点,能让她们眼前一亮。
正吃着香酥的点心,赵婂已经耐不住性子了,侃侃而谈道:“你可晓得,赵媛已经说了人家?”
阿瑜对于赵媛说了什么人家并不感兴趣,但赵婂说了,她也就一问。
于是赵婂笑嘻嘻道:“就是个寻常世家,听闻还是个三房嫡次子,才貌都一般的。倒是文思思,仿佛有了苗头,前些日子还有衡阳的大家族拿嫡长公子来轧苗头呢。”
阿瑜心里也有些奇怪,文思思这样的身份,怎么说的比赵媛都要好了?
赵婂凑近了她,小声耳语道:“你不知道,前些日子我祖母的丫鬟还说,她手下的小丫鬟,瞧见文思思下重华洲呢,想必大有关联。”
第59章
阿瑜有些不明白,文思思和重华洲能有甚么关系?除了她曾想给蔺叔叔做靴子,仿佛他们两位都没有任何交集。
于是她嗯一声,只是道:“或许只是路过。”
赵婂哼一声,翻了个白眼道:“重华洲又不着哪头,她是太闲了才往那头乱跑呀?我看文思思定然动了甚么歪脑筋,她这一来王府我便觉这人心思不纯。”
阿瑜无话可说,默默吃着酥饼,咽下一口后才轻声道:“罢了呀,横竖她也没惹你。”
赵婂天生就是个炮仗脾气,还带点贵女的高傲脾气,瞧不起文思思就是瞧不起,连带着文思思的一切都挺低贱的。
于是她道:“算了,甚么脏的丑的,吃相这样难看,也不怕噎着自个儿。”
阿瑜没做声,她其实也不明白,文思思再怎么说,也不是王府姑娘,若真是赵蔺帮着她择婿,那他怎么不去帮自己那几个侄女呢?
一旁的赵娢瞧她有些呆呆的,于是微笑道:“阿瑜怎么精神不大好了,只顾着发呆了。”
她瞧赵婂,嗔怪道:“你也是,捕风捉影的事体莫要乱说,那也是咱们能编排的,倒惹得大家心里头揣着事儿,你便高兴了?”
赵婂不高兴道:“我说什么了我说?她文思思就是动作不干净!怎么,我还说不得她了,哪来那么大脸呢?娢姐姐你向来是个和事佬,甚么事体都两头帮,可我向来不见你讨着好儿去!你可少说这起子话罢,谨小慎微的有什么意思,左不过就是姑娘几个私底下聊聊,这也不许那也不准的。”
赵婂向来如此,这性子就从没改变过,只不过现下稍稍大些了,也懂得收敛,本性却没变。
如此只有阿瑜敢管教,于是她道:“婂婂,你也少说点,娢姐姐为你好是真的,咱们不管文思思如何,把自己的事儿做好便罢了。她若手脚不干净,早晚受报应,只这报应事不该由你来做,何必脏了自己衣角?你也懂事点。”
赵娢和赵婳相视一眼,都觉得不靠谱。谁不知道赵婂的性子又急又坏,出了二老太太以外谁也不服管的,这样的刺头,阿瑜再多话也是无用功。
然而赵婂还真不吱声了。
她有些愣愣地瞧着阿瑜,又垂头不讲话,只是小小哼一声,语气里也没了气愤和埋怨。
赵娢:“……”她总觉得这两位有什么不对的!
赵婂垂眸,心情也平复下来,还认认真真轻答一声:“我不同她计较便是了……”
赵婳:“……”她对自家妹妹感想很复杂,由于当初梅氏的原因,她们姐妹俩一直不亲密,直到梅氏出家了,才稍稍缓和。然而她们年纪都不算小了,再是缓和也没用,仍旧没多亲近。
然而赵婂却愿意回护阿瑜,甚至为了她改变自己的贪图,这让赵婳怀疑自己非常没有做姐姐的天赋。
其实赵婂对阿瑜的态度十分复杂,她既不喜欢阿瑜,又忍不住想要亲近,时间久了,就成了习惯。
可是阿瑜很多时候都不十分在意她,即便偶尔关心一下,也并不多深入,即便赵婂不愿承认,可有时她就是略有失落。
今儿个阿瑜唤了她一声“婂婂”,赵婂心里头的火气忽然就熄了,连她自己都不知为何,仿佛是那种天然的亲近,终于得到了回应。
阿瑜却没想那许多,接下来的谈论,她也不多参与。
她盯着自己手腕上的镯子凝神,单单就想着一项,那便是寻蔺叔叔问清楚。文思思的事儿同他到底有几分干系?
她不觉得蔺叔叔会喜欢文思思,然而得知他们在她不知晓的地方有交集,还是令她觉得心里头不舒服。
于是今夜里,赵管事又迎来了重华洲上下人们公认的小祖宗。
小祖宗板着脸,连个笑模样都没有,赵忠心里咯噔一下,便知要完事!
从前他不晓得,这小姑娘虽被王上重视,可到底还是个寄养在王府的,即便得到了恩宠,这份重视能存留多久都是个问题。
然而隆平大长公主的出现,算是彻底打破了所有人对于阿瑜的看法。
原本阿瑜也只是个长得好看的孤女,没爹没娘的,连宗族在哪头都不清楚,仆从们待她虽也恭敬,可谁心里没有那一杆秤呢?就连那文思思都尚且有老太太撑腰,又是老王妃娘家人,前程总也不会太差。
可是作为一个没有娘家人的小姑娘,阿瑜的前程可以说是一片渺茫了。
可她突然摇身一变,成了隆平大长公主嫡亲孙女儿。
大长公主是什么人?听闻即便是京城里,圣人见了也得恭敬叫声皇姑姑的,那瑜姐儿这身份就得同那些公主郡主一道相提并论。
可以说一转眼,瑜姐儿便是一步登天了,即便是王府里头的贵女们,也比不得她的金贵。
赵忠不敢唬弄,赶紧带了人去见王上。
重华洲的规矩多少年没变,任是谁来都得吃冷板凳。可自从这娇滴滴的小姑娘来了,规矩在她跟前就形同虚设,赵忠敢打赌,若他不叫阿瑜进去,恐怕才是真个儿要完结!
于是阿瑜毫不费力的,便见着了蔺叔叔。
然而一见赵蔺,小姑娘又变了一副面孔,雪白的小脸笑眯眯的,声音软软道:“蔺叔叔,我不知我可有打搅到您啊?”
赵蔺正处理公事,本来也分不开心去照顾她,但还是道:“没有。”
阿瑜便自然而然地坐在一边,歪着头道:“蔺叔叔,您平日里都见甚么人啊?”
赵蔺执笔,随意道:“该见的人。”
阿瑜眉头一皱,有些委屈地直言道:“她们说,文思思从您这儿出来过,我倒不晓得她算甚么该见的人。”
赵蔺不懂少女心思,但也知晓妇人的忌讳。
阿瑜年纪小,心态还能摆正,如何也不能同那寻常妇人一般吃飞醋,于是搁笔教育道:“阿瑜,不能无理取闹。”
阿瑜噘嘴不乐道:“谁无理取闹了?我不过随意问问,您不愿答,那我就去找文思思问清楚。”
虽然阿瑜觉得自己凶起来还是很凶的,文思思这么柔弱的女孩子,她要是把人吓哭了多不好啊?
赵蔺叹气,淡淡道:“我不曾见她。”
阿瑜眼睛一亮,立马眉开眼笑:“您说的是真的?”
赵蔺只觉头疼:“真的。”
阿瑜又道:“那不对啊,听说她的亲事比媛姐姐都要好的,您不觉得奇怪吗?”
赵蔺道:“不奇怪,我安排的。”
阿瑜睁大眼睛,呆呆道:“您干嘛给她安排这个呀?”
赵蔺低缓着嗓音,给她解释:“阿瑜难道不想她赶紧嫁出去么?”
阿瑜:平心而论,我是很想的。
她耷拉着脑袋,声音软和道:“好吧……不过我如何会这样想啊,都是姐妹道理嘛。”
赵蔺不语。
于是阿瑜两三步扑了他满怀,把脑袋埋在他胸膛蹭蹭,害得赵蔺不得不单手抱住她,却听怀里的小姑娘仰头撒娇道:“我不管!我就随便问问嘛!你不许瞎想!”
她红着脸又把脑袋埋进他怀里,声音闷闷的:“我才没有瞎吃醋!我……我很贤惠的!”
第60章
冬日里,阿瑜行了及笄礼。
请的人不多,不过是王府女眷,以及衡阳几位贵妇人。按理说,应当是有福有德的长辈为阿瑜加笄,大长公主本想写信另请他人,却给阿瑜拒绝了。
大长公主无奈道:“阿瑜,晋安老夫人有德有福,子孙满堂,又是祖母闺中手帕交,请了她来给你及笄,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阿瑜知晓大长公主心中的那些顾虑。
大长公主为人刚强,出身高贵,可是半生辛苦,心神俱疲,实在说不得是多么有福之人。命贵,并非是有福。
可是阿瑜只想让自家祖母加笄,她想让大长公主陪着她一道长大,而并不想让老太太做一个旁观者,因为那些虚无缥缈的原因放弃自己想做的事体。
由于阿瑜执意,故而大长公主亲自为自家小孙女加笄。
及笄礼用的簪子,是一根羊脂白玉嵌红豆合二仙花卉纹如意簪。
其实,如果不看册子上写的,阿瑜根本不晓得这簪子名儿有那么长一大截。
事实上就是一支样式极简雅的牡丹花头点鸽血石簪子。
这支簪子,对于她而言很是特别,因为这是蔺叔叔送给她的及笄礼。
簪上嵌红豆,红豆既是相思,又是闲愁寄托之处,虽则是个无情物件儿,却脉脉有意。
阿瑜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心中油然而生的蓬勃欣喜,却难以遏制。
在一旁看着自家小孙女的大长公主忍不住叹气,自家小姑奶奶这脸红的样儿,真是小没出息的!
大长公主这辈子是没体会过情爱,少女时嫁给镇国公,也是迫于父皇之命,等到年纪大了,慢慢的也就把镇国公当作亲人,但从没为一个男人这样害羞脸红过。
老太太就觉得吧,男人就是贱,巴巴儿的贴上去准没甚么好儿!她年轻时嫁给镇国公,那是高贵冷漠的公主殿下,皇帝的掌中珠。她心情不好,一根手指头都不叫镇国公碰,心情好点了,才叫他吃上点肉。
横竖基本顿顿都饿,饿得惯了,镇国公也便习惯了,偶尔她肯招他进来,还不诚惶诚恐地伺候着她。待有了逡之,镇国公便专心带儿子,而大长公主忙着国事家事,两人都不觉有甚么不好的。
所以嘛,这男人就是不能惯着。
当然,像赵蔺这种的,又对上自家小孙女这样的小姑娘家家,大长公主实在不能想象小东西,能把赵蔺训得服服帖帖的,故而,她最大的愿望,就是阿瑜能不这么依赖赵蔺。
这女人一旦依赖起男人,那手里就没了武器,只能全心期盼,依附的这个人呢,不要是个人渣。
这怎么能行!
在大长公主看来,赵蔺和人渣只有一线之隔。
嗯,他应当比人渣更优雅,更懂得适可而止,更睿智,但这并不代表他是个好人。这个男人狠起来,十个人渣都难比。
看着自家捧着簪子微笑,面色通通红的小孙女,大长公主没来由地觉得一阵头疼。
阿瑜年纪小,你说若同她讲那么多道理,她能懂几分?估计还觉得她这个做奶奶的,瞧不上赵蔺,可劲儿贬低他。毕竟在小姑娘的眼里,大概自家蔺叔叔若是天下第二好,那可就没有天下第一好的了。
于是大长公主迂回绕远,拉着小孙女的手和蔼道:“阿瑜啊,你觉着,你蔺叔叔是个甚么样儿的人啊?”
阿瑜托腮微笑,声音娇柔:“蔺叔叔睿智冷静,优雅沉着,待我又温柔……”
大长公主面色一沉。
阿瑜抬眸,小鹿一样的杏眼里透着迷茫,软软问道:“祖母,您这是怎么了?”
大长公主连忙温和微笑道:“咳,无事……嗯,那么阿瑜是不是觉得,蔺叔叔是世上最好的夫婿,一点儿错处都没有呢?”
阿瑜立马板起脸。
大长公主心里头暗笑,不破不立,就让小东西生气一回,接着再教她怎么看人处事罢!
阿瑜声音明朗道:“祖母怎么会这么想!”
大长公主:“……”
阿瑜脆声道:“才不是呢!赵蔺这个人,特别坏!他其实脾气不好,对人很冷漠,长得俊也没用啊!谁愿意成天对着张没表情的脸呐?况且他能不说话都懒得同人多讲一个字,我同他说句话老费劲了!心里头有甚么阴谋诡计他也不说,就爱拿人当个摆设,我同他生气罢,他就温柔一下儿,但其实就是哄小孩的!”
大长公主僵着脸:看来自家小乖乖懂得还蛮多的……
阿瑜继续道:“我同您讲啊,对他这种的,我就不能惯着。”
她讲得十分投入,面色绯红,侃侃而谈,声音却软得像只猫崽子:“我才不是笨蛋呢,如何会同他来硬的?所以呀,对赵蔺只能撒娇,我越是撒娇,他便越是舍不得欺负我,便越是依着我!更他耍赖撒泼,那都是不对的,他这人有个毛病,就是不喜欢胡来来,老觉得小姑娘就该乖巧顺从。”
“哼,那我就顺从给他瞧,小事上头顺着他,大事上敢不如我意,我就哭得他六神无主,莫可奈何!别看他冷硬极了,其实也会偶尔不舍得的,就是要踩准那个点才成,这个就要看经验啦。”
大长公主:“……嗯,不错……”
阿瑜又粘着自家老太太蹭蹭:“祖母呀,我可不是小傻子,才不叫他玩弄鼓掌之间呢,您可就放心吧?”
大长公主发觉,阿瑜其实懂得还蛮多的,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