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
就在他还在犹疑她是不是听到了的时候,她已经斩钉截铁的回答了。
元朗一时愣住,久久才轻轻应了一声,“嗯。”
*
这是白惊蛰第一次来付府,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厮领他们进去。
“两位这边请。”
到了后院,白惊蛰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药香,不愧是付先生的家。至一月拱门前,一阵欢声笑语传来,一走过去,别有洞天。
正对面一片碧湖,湖中有一座造型很是别致独特的太湖石,湖边杨柳依依,后面亭台楼阁错落。已经来了不少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笑。
小厮同他们说了一声便躬身退下了。
见其他人玩得甚是开心,白惊蛰忙拉着元朗往人群里凑。
走过廊桥,却被前面并肩走着的两个姑娘拦住,白惊蛰正要带着绕过她们,忽听身穿粉红裙衫的姑娘问:“听说祁王殿下也来了?”
一听到“祁王殿下”四个字,那刚大步迈出去的腿悄悄咪咪地收了回来,亦步亦趋的跟在两人后面。
旁边蓝衣姑娘答:“嗯,我刚还看到付先生在与殿下在凉亭里说话。”
“真的?”
“我骗你不成。”
“那我们也快过去看看吧。”粉衣女子拉着蓝衣女子就要走。
“别去了。“蓝衣女子反而拉住她。
“为什么?好不容易才见到殿下一面。”
“那付云桑一直陪在殿下身边,一有人过去就臭脸,信不信到时候扔根银针给你,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凭什么?她算殿下什么人?”
“你傻啊,祁王殿下待付家如此不同,摆明就是要结亲。”
“什么?!”
“嘘,你小点声。那个,你有没有觉得……突然有些冷?”
“我好像觉得后背,发凉。”
两人小心的缓缓回头,突然看见一张笑得阴沉沉的脸,“啊!”两人惊叫一声,连连退开。
白惊蛰皮笑肉不笑,看着那蓝衣女子,“你刚刚说在哪儿见过修颐哥哥?”
整个永州城只有一人称祁王殿下修颐哥哥,不用问就知道她是谁。听闻这个将军府小姐杀人不眨眼,那蓝衣女子颤颤巍巍抬手指了个方向,“那……那、那边。”
白惊蛰二话不说,当即转身往气势汹汹的那个方向走去。
元朗略一沉吟,默默跟上。
*
白惊蛰到的时候,没见到付先生,凉亭里除了坐在石桌旁的付云桑和长孙兰夜之外,只有吟冬、彦青和一个伺候的丫鬟。
付云桑正在跟修颐哥哥说话,神情与她那天在祁王见到的有些不同,虽也不笑,但莫名叫人感觉柔和许多,每每看向修颐哥哥的目光都亮得刺眼,哪还有半分冰山美人的影子。再看修颐哥哥,面带笑容,低着头,明显是在很认真地听她说话。
一看周围,不少人频频往凉亭里打量,什么郎才女貌,一对璧人的字眼直往她耳朵钻。白惊蛰深吸一口气,大步流星的往凉亭里走,隔着老远就开始叫人,“修颐哥哥!”
这架势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来了。
凉亭里的人都纷纷看过来。
白惊蛰和元朗一前一后进了凉亭。大家互相见了礼,白惊蛰一屁股就坐在长孙兰夜的另一侧,“本来刚才还在想一会儿去祁王府找你呢,没想到会在这儿见到修颐哥哥。”
她说话的时候,元朗默默坐到了临湖那边的鹅颈椅,看着湖面。
“有什么事吗?”
白惊蛰忽然笑得很开心,“没有啊。就是想去找你。”
看她笑得那么开心,长孙兰夜也不由跟着笑,没叫吟冬,顾自拎起茶壶给白惊蛰倒了杯水。
这种事常有,吟冬他们早就见怪不怪,也没有上前帮忙。
付云桑看着那被很自然放下的茶杯,眸色微沉。
“谢谢修颐哥哥。”白惊蛰今天格外乖巧。
长孙兰夜一愣,又笑,没多说什么,只道:“小心有些烫。”
“嗯。”
这边话音刚落,一个丫鬟端着果盘进来。
付云桑坐的位置靠外,顺手便接过果盘放到长孙兰夜面前,“这是今早刚从树上摘下来的,殿下尝尝。”
不等长孙兰夜反应,果盘一下被端走。
“这些水果一看就很好吃。”白惊蛰抱着果盘,一副垂涎三尺的样子。
见状,付云桑和两个丫鬟都不禁皱眉。
白惊蛰和付云桑是面对面坐着,自然没有错过她脸上的表情,不过装作没看见大快朵颐。
“那殿下尝尝这点心吧。”付云桑又将点心端过来。
“这点心看起来也好好吃啊。”说着点心又到了白惊蛰面前。
后面不管付云桑递什么给长孙兰夜,全被白惊蛰先一步抢走。
白惊蛰一边不住的往自己嘴里喂东西一边盯着付云桑。忽然,付云桑又动了,不慌不忙的倒了杯茶放到修颐哥哥面前,“殿下,喝茶。”不出意外的茶杯刚落到桌面上就被白惊蛰端走了,一口气喝光,喝完还不忘感叹一句,“好茶!”
不等她放下杯子,长孙兰夜和元朗同时起身。注意到对方的动作,两人对视一眼,元朗将脸别开。
长孙兰夜浅笑着对白惊蛰道:“坐了这么久了,蓁蓁陪我出去走走可好?”
“好!”不用在这儿抢东西吃,而且还不好吃,白惊蛰立马答应。
“据说付先生养了许多花木,我们去看看?”
“嗯!”
付云桑说要去招待别的客人便不陪同了,吩咐了丫鬟带他们过去。
一行人出了凉亭。见到长孙兰夜,路旁众人纷纷冲他行礼,“祁王殿下。”
长孙兰夜皆颔首致意。
白惊蛰走在长孙兰夜身后,清楚的看到那些人看向修颐哥哥时眼睛里的仰慕,若是目光一不小心落到了自己身上,一瞬间就成了轻视嘲笑。想起方才有人说修颐哥哥跟……是郎才女貌,顿时来了气,正要发作突然觉得腹中一阵绞痛,“唔。”
捂着肚子,停下脚步。
“蓁蓁?”长孙兰夜看向她。
突然一阵奇怪的感觉涌上来,白惊蛰大惊,继而羞愤欲死。
她,好像是吃坏肚子了!?
☆、chapter 26
湖边的一小院。
白惊蛰这症状来得又急又猛,在跑了四五趟茅房之后,整个人虚软无比的靠坐在床沿边,不敢站不敢躺,生怕好不容易才消停下来一躺一站又要往茅房跑。
付传慈坐在白惊蛰对面,正凝神诊脉。先前他粗诊一番,施了针,待她腹泻之症缓下来之后,现在才得了机会细细查看。
白惊蛰靠在床柱上任由吟冬弯着腰帮她擦着脸上的虚汗,“吟冬……”
“嗯?”吟冬稍微停下手里的动作。
白惊蛰抬眼看了眼外面,能看到门口窗前人影晃动。她上一次冲出去的时候,就看到修颐哥哥、元朗还有彦青都站在门外,一想到他们看到自己一趟一趟跑茅房的样子,白惊蛰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了,强打起精神道:“你让……他们都出去!”
吟冬扭头看了看,屋里除了她和付先生,并无其他人,安慰道:“放心吧,殿下他们都在屋外等着,不会进来。”
“让他们再离远点!不许在屋外!”白惊蛰开始耍横。因为身体不适,人本就有些虚弱,再一着急,便是泪眼花花。
想她堂堂白家军的少将军竟会拉肚子拉成这般模样,叫人看到,尤其还是……他们,她以后还怎么面对他们!
“快去啊!”见吟冬不动白惊蛰着急催促。
见她动来动去付先生都没办法看诊,吟冬只好转身出门,白惊蛰这才安分下来。
屋外说话的声音很小,白惊蛰完全听不见他们再说什么,不过没过一会儿,门外的人影便都不见了,她心里不由松了口气。
吟冬折身回来,看到付先生刚好诊完脉,便问:“付先生,如何?”
付传慈起身,露出一个宽慰的笑,“放心吧,并无大碍。我一会儿让人送碗汤药过来,喝下再休息片刻便会没事。”
听说没有大碍,吟冬不禁松了口气,“多谢付先生,敢问先生这症状是如何引起的?”
“她今日可有吃些什么?”
吟冬略一沉吟,将白惊蛰从进凉亭吃的东西一一说了出来。
白惊蛰在旁边听得一愣一愣的,吟冬的记性越来越好了,竟然她吃过三五个花生都没落下。
“不过这些东西蓁蓁小姐以前也一起吃过,但从未出现腹泻症状。”
付传慈听完,细细思量,半晌没有说话,忽而脸色微微一变。
见状,吟冬赶忙问,“付先生,怎么了?”
听到她的声音,付传慈脸上重新挂上笑意,“无事。我想应该可能是吃得东西太多太急所引起的。”
说起吃得太急,吟冬不由想起白惊蛰在凉亭里,不管付家小姐递什么给殿下抢过来就往嘴里塞。吟冬走到她身边,忍不住笑,“叫你抢东西吃,现在吃到苦头了吧。”
白惊蛰不以为然的皱皱鼻子,碍于付先生还在,只小声嘟囔一句,“明明是她先动的手。”
声音虽小,吟冬还是听到了,先是一愣,不过很快便明白她的意思,一时脸上笑意更深,状似无意的低语了一句,“是你的,别人怎么抢也抢不走。”边说边扶她躺下。
白惊蛰别过脸,神色有些黯然,接了一句,“不是我的,我也怎么抢都抢不来。”
闻言,吟冬先是微微讶异,一垂眸,看到她这般模样,只叹气轻笑,并未多说什么。
因为外面还有人等着,付传慈叫来管家,将这边安排妥当之后,才去跟长孙兰夜回话。
*
药很快送了过来。
白惊蛰坐起来接过碗,黑黑的有点臭。俗话说,长痛不如短痛,白惊蛰拿出汤匙,就着碗一饮而尽,而后脸皱成一团把碗递给吟冬。
“再躺会儿。”吟冬把碗放到床边的小方几上,又扶白惊蛰躺下。
白惊蛰这会儿精神好了不少,脸上也慢慢有了血色。吟冬帮她盖被子的时候,一点点风扑面,不知道是药的味道还是她在茅房里蹲得太久,有点臭臭的味道。
“吟冬!”
被她这一惊一乍吓了一跳,吟冬睁大了眼睛看她。
“修颐哥哥他们还在外面吗?”
就这点事。吟冬慢条斯理答,“嗯,付先生说你休息会儿就可以回去了。殿下和元朗少爷都在外面等你呢,放心吧。”
放心?他们在她才不放心啊!要是这味道真是她身上的味道,被他们闻到,她真的就是没脸见人了!
白惊蛰忙道:“你出去跟修颐哥哥,哦,还有元朗说一声,说我已经没事了,药也喝了,让他们先回去,我待会儿自己回去。”
吟冬面有不解,之前又是抢东西吃又是情绪低落的说不是自己的,自己也抢不来,现在竟又将人往外赶,想了想,“话我可以传达,可是殿下和元朗少爷愿不愿意走那便是他们的事了。”
听吟冬这语气,白惊蛰就知道想自己回去是不可能了。于是,等休息够穿好衣衫之后,白惊蛰将付家管家叫了进来,问他借了个东西,承诺一会儿回去之后会送个新的过来还上。
管家也多听闻将军府的小姐说话行事与常人不同,不过听她说要借一床被子走的时候,他还是愣了好久。不过毕竟她是客人,虽觉奇怪还是答应让她带走,还说不必还。
当白惊蛰用一床被子将自己裹得像个粽子出现在门口的时候,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的几人皆是一怔。
“蓁蓁?”长孙兰夜起身,眼有笑意,也有疑惑。
白惊蛰生怕他靠近,不自觉往角落里缩了缩,避开他的目光,道:“冷。”因为想赶紧从这里离开,话自然是能少说就少说。
见他们不说话只看着自己,白惊蛰将被子又裹紧了一分,“修颐哥哥,麻烦你待会儿送下元朗,我还有点不舒服,不想与人同乘一辆马车,我先走了!”飞快说完,然后几乎是贴着路边一溜烟跑了出去。
留下几人面面相觑。
*
因为白惊蛰当时没有闹出太大动静,所以来付家做客的人到太阳开始西沉才陆陆续续告辞离开。
付云桑站在爹爹身后,面色平静,眼眸低垂。每有宾客过来告辞的时候,客套的话都是付传慈一手包揽,付云桑只是点头示意,热情好客是算不上了,但也不失礼节。
送走了所有宾客,付传慈转身往里走,看了眼站在一旁的女儿,语气严肃道:“跟我去祠堂。”
付云桑目光微微一闪,未多言,默默跟上。
付家祠堂。
“跪下。”付传慈面对着列祖列祖的牌位道。
付云桑被这两个字着实炸了一下,抬头,脸上难掩诧异。
“跪下!”付传慈的语气又加重一分。
付云桑却站着没有动,冷静应答:“爹爹,云桑并未做错事。”
见她还顶嘴,付传慈一时气结,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你未做错事?好。那我问你,你倒给祁王殿下的那杯水你真的希望是殿下喝下去吗?”说完,不等付云桑说话,又补了一句,“我已经问过府里的下人了。”
付云桑垂眸,抿了唇,未答。
虽早已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见她面对自己的质疑一言不发,付传慈既气又心痛,“还要坚持说自己没有做错事吗?”
付云桑面色不改,跪了下去,淡淡道:“若是她不争抢,也不会这样。”
见她毫无悔改之意,付传慈气得发抖,厉声呵斥,“到现在你还不知悔改!我们付家世代行医,教你的是治病救人之法,你竟拿去害人!?若是传出去,你自己的脸往哪儿搁?我的脸往哪儿搁?付家列祖列宗的脸又往哪儿搁?”
付云桑也不抬头,情绪平静,“爹爹心里是救死扶伤、家国大义,可惜女儿待在爹爹身边耳濡目染的机会太少。”
闻言,付传慈先是微微错愕,继而怒气顿消,目有愧疚,沉默半晌问:“你怪我将你送去药王谷?”
付云桑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孤零零的白色身影,双亲亡故,他站在灵堂中间,沉稳如水,叫人看不出一丝悲伤。哪怕风雨飘摇,只要他站在那里,便让人愿意相信一切都会过去。
“当初去药王谷是女儿自己要去的,从来没有怪过爹爹。”
一句话,付传慈忽然觉得自己被拒之千里之外,明明是自己的女儿,自己却越来越看不懂这孩子了,心下不由凄凉,“虽然你会的东西只有一半是我教的。”顿了顿,甚是怅然,“或许这些年过去,连一半也不剩了。”
话音落下,父女两齐齐沉默,祠堂里静得针落可闻。
良久,付传慈缓缓开口,“越是想要得到,越是要学会珍重。若因求而不得,陷人危难,不仅会让自己落得让人耻笑的下场,想要的也会永远得不到。”
付云桑沉默片刻,而后缓缓俯身磕头,“多谢爹爹提点,女儿谨记。”
付传慈长叹一声,“罚跪两个时辰,再把家规抄写五十遍。”说完,转身往祠堂外走。
“是。”付云桑跪直身体,依旧那副淡淡的表情。
☆、chapter 27
天气晴好,白惊蛰练完晨功直奔听松馆,准备拉着元朗出门,结果里里外外找了一圈,也没见到人影。出来的时候,刚好碰到清叔。
“清叔你有看到元朗吗?”
“朗少爷一早就出去了。”清叔答。
闻言,白惊蛰心里不由纳闷,元朗很少会自己一个人出去,还一大早的,而且她也没有听他提起过有什么事。
“他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清叔笑着摇摇头。
白惊蛰若有所思的回了桃夭院。
天气渐热,她练功出了一身汗,便让阿春备上热水,好好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