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虽说你好看了几分,可你也不用自卑啊,快请坐。”
秦梦遥势坐回原来的座,端起面前的茶,轻抿几口,“嗯,好茶,大红袍,以福建武夷岩茶最负盛名。”
“咦,你还懂茶?”红衣男子略显惊讶。
“不过略懂,在掌柜的面前献丑了。”
“行了,一口一个掌柜的,以后叫我萧乾便好,这掌柜的听着累,”萧乾说完,眼神不自觉地瞟向一旁的影石壁。
“萧……萧掌柜,小女秦氏,想必您已经知道了。”秦梦遥暗暗扶额,只怪自己之前没多看看古人行商的小说,现在跟这么个“大富贾”说话一点底气都没有。
“萧掌柜实在太难听了,换一个。”
“萧大哥……”
“这个可以,好了,时间不早了,咱们还是开门见山吧,你的设计图呢?”
秦梦遥再度无语,刚才明明是他一直在浪费时间,现在反而又着急火看设计图,简直,不可理喻!
“先等会,萧掌柜,萧大哥,来之前你们说的是跟我谈合作之事,可现在怎么见面先要设计图纸?您首先要让我知道合作的相关事宜吧,说句冒昧的,万一您看了我的图纸说不满意,回头却盗取我的创意,这笔损失,我可真的承受不起。”秦梦遥在商言商,吃亏的事情是绝对不容许的。
“你这人怎么这么墨迹,我们云衣坊这么大的生意还贪你这张图纸不成?你爱谈不谈,本少爷不稀罕!”萧乾一拍桌子,将秦梦遥吓了一跳。
“你不稀罕,我更不稀罕!你以为你是天王老子人人都得对你低声下气,我告诉你,你休想!”秦梦遥虽抱着必成的信心而来,却没想到会受这么大的侮辱,不等萧乾再说一句,立刻站起转身走。
却听见身后“哎哟”一声,萧乾捂着额头蹲在地,从影石壁后面走出一个人。
“秦姑娘请留步!”
秦梦遥没好气的回头,却见一翩跹男子,相貌同萧乾极为相像,气质却温儒雅。萧乾蹲在他身旁,双手紧紧护着额头。
“不好意思秦姑娘,方才是舍弟唐突了,还请姑娘见谅。”萧鼎低头看向萧乾,颇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秦梦遥不语,如此看来,这个人一直在他们旁边,可她不过一个转身,这个人冒出来,实在让人不得不起疑。
“萧乾,还不快给秦姑娘赔礼道歉!”萧鼎揪着萧乾的衣领站起来,萧乾额头红了一大块,低着头不说话,像极了做错事的孩子。
“实在对不住秦姑娘了,我代舍弟向姑娘道歉,他一时贪玩,非要来看看画出那样美丽图纸的是何方神圣,我没法子,只好让他在这里候着姑娘,没想到他口无遮拦惯了,让姑娘难为了,”萧鼎说得诚恳,秦梦遥自然不好再端着架子。
“无妨,年轻嘛,气火难免会旺一些。”秦梦遥显然忘了自己现在甚至萧乾还要年轻一些,反倒更显出萧乾的无礼。
萧鼎不好意思的笑笑,低声对萧乾呵斥着,“还不快回去,之前跟你说的全当耳旁风,回头看我怎么收拾你!”
萧鼎是萧乾的嫡亲长兄,早早便接手了云衣坊的生意,也是因为他,云衣坊不论从衣料还是裁剪做工,都精致得让人惊艳,短短几年俘获了京都无数贵妇小姐的芳心。他最擅长的,却是总市井发掘可用之才,而对于有独到见解的服装设计者,更是被他奉为座宾。
“方才之事实在抱歉,希望姑娘不要介意……唐突问一句,秦姑娘,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秦梦遥盯着那张好看得让人流口水的脸看了又看,摇摇头。
“应该没有见过,不然我一定会对你的脸有印象的。”那张跟萧乾一样妖孽的脸,如果见过肯定不能忘怀。
萧鼎好像想到了什么,但见秦梦遥那样坚决,立刻识趣地转移话题,终于谈到了秦梦遥之前设计的两套衣裙。
当初萧鼎只觉得那设计图非常新颖,衣服款式也很别致,却没想到做出来成衣的效果异常的好,挂在店一日便被人悉数买去。连续两次皆是如此,萧鼎自然不会错过任何一个发财的好机会,可明明今日的商谈会是大好的开端,却被萧乾搅了局。
“这样吧,秦姑娘,今日舍弟鲁莽冒失,冲撞了姑娘,还请姑娘海涵。至于姑娘的设计图纸,萧某没话说。这样吧,萧某为表对姑娘的歉意,请姑娘说个合作条件,只要在萧某的接受范围内,一切都好说。”
秦梦遥心早有多种应对,可没想到机会来的这么容易,只是对方本是个生意人,若狮子大张口,他即使当下不表态,以后的合作也难免有芥蒂。
“这样吧,我以后每个月为云衣坊提供一张图纸,但是,这图纸我不卖,”秦梦遥语气淡然。
“不卖?为何?”
“不瞒萧大哥,其实我这人对钱财等物看得极淡,虽说不是大富大贵,但也绝不缺衣少食,只是我素来喜爱描描画画,我所设计的衣服能得云衣坊,能得您的看,而且这些衣裙能够面世,是它们的荣耀,更是我的自豪,对我而言已是极幸运的事。”
“秦姑娘这样说,萧某真是惭愧,但是无论如何,萧某绝不能白收秦姑娘的设计图,云衣坊做的是良心活,卖的是良心衣,萧某绝不会做那昧心的事。”萧鼎一番话,令秦梦遥越发欣赏,若他真正因此而白受那些图纸,秦梦遥反而会再考虑考虑同他的合作。
一张图纸虽说不值多少钱,可它所创造的利益却是个不小的数目,即使对于云衣坊,自从按秦梦遥的图纸制衣以来,净利润翻了两番。萧乾不肯贪小便宜,却赚得一个诚心实意的合伙人,这才是笔最划算的生意。
“那这样吧,我这里有两万两银子,想入股云衣坊,不知萧掌柜意下如何?”
“这……”对于萧鼎来说,两万两银子并不是个大数目,甚至连萧家产业的一个零头都不如,可是如果能跟秦梦遥长期合作,云衣坊的生意肯定会越来越好,毕竟漂亮衣服人人都爱穿,却不是人人都会设计。
“好,秦姑娘既然信任咱们云衣坊,那萧某也不多绕弯子了,从此以后,凡是秦姑娘设计的衣服收益,咱们六四分成如何,秦姑娘六我四,如何?”萧鼎微微肉痛,六成对于他来说,可不是个小数目。
“萧掌柜太客气了,我拿小头,您拿大头,这样才说得过去。”
萧鼎刚想开口客气两句,却见秦梦遥摆摆手,“萧掌柜,再多说可是瞧不起本姑娘了,您若是真喜欢我的设计图,多在外人面前美言几句,把云衣坊的招牌打出去。”
“我现在倒是有个好的设想,”秦梦遥一句话引起了萧鼎的好,“我看来云衣坊挑选嫁衣的女子不在少数,其实,这是一个绝好的商机呢!”
“绝好的商机,此话怎讲?”对于萧鼎来说,卖嫁衣喜服的成衣店多得是,而多数能买得起嫁衣的多是些大户富户的女子,再是达官显贵家的千金小姐,可一个女人一辈子也不过有一次穿喜服的机会,所以嫁衣再美,没有顾客,也只是一堆布料。
“你想啊,那些千金小姐一辈子一次穿嫁衣的机会,当然要选最好的,再说那些手有银子的,算不选最好的也会选最贵的,既然这样,我们抓住他们的心理,让那些新娘在婚礼成为最美的女人。”
“不成,不成。不瞒秦姑娘,婚嫁衣服其实是云衣坊卖得最不叫座的衣服。一是本来买的人少,二来这衣服买回去只能穿一次,算旁人再喜欢,也不可能呼朋呵友一起买。”凡是涉及到生意的,萧鼎都分析的极为认真。
“萧掌柜放心,虽然这嫁衣只有一次穿的机会,可若这衣服能成为一个女人最美的回忆,那她花再多的钱也会舍得。更何况,同嫁衣一同出售的,可不止一件呢。”秦梦遥微微一笑,“这是传说的捆绑销售。”
在现代社会,一场婚礼所带动的,可不仅仅是婚纱礼服,更多的是一条产业链的餐饮、摄影、化妆等等,虽说古人没有这样多的花样,可对于视婚姻大过天的女人来说,即使是最简单的婚礼,她们也会看得天大。
“捆绑销售这一条,秦姑娘说得甚妙!”萧鼎赞叹地直拍手,“秦姑娘还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出来,等明日,萧某便会拟定好合约,商定秦姑娘入股云衣坊。”
“好,届时我会准备好银票恭候萧掌柜大驾。至于捆绑销售,具体的想法暂时还不够成熟,不过萧掌柜现在可否物色几个女伙计?”
萧鼎疑惑地看着秦梦遥。
“店的伙计个个都好,只是素来男女授受不亲,女子买衣,自然有女子服务才好。”
萧鼎恍悟,可是又有些难色,男子做活女子持家,这才是本分之事,可是若真要聘些女子做伙计,只怕外界风评不佳,到时恐怕云衣坊的生意也会受到牵连。
普兰城,女子虽以持家为主,可外出做工的也不在少数,秦梦遥从没想过在京都,人的思想反而更加保守。
☆、第213章 采铃
“此事,我会多加考虑,至于其他的秦姑娘不必担心。”萧鼎微笑接过秦梦遥的话,不知何时秦梦遥身后上来一位小厮,奉上一杯新茶。
秦梦遥适时取出上午新画的旗袍图纸,递到萧鼎手中,萧鼎自然又是极尽溢美之词,秦梦遥起身告辞,立马又有小厮在前引路,一直送到云衣坊中。
尤子期在店中等得心焦,他本来想陪秦梦遥一同进去,可是云衣坊的伙计说什么也不让他踏进一步。他越等越担心,生怕秦梦遥一个弱女子被人欺负,再说他是生意人家出身,自然也知道生意人的本性,而秦梦遥又涉世不深,若是遇见心机深沉的,怕是被人卖了还不自知呢。
“梦遥,你可出来了……”尤子期上前仔仔细细打量着秦梦遥,没看出任何异样,这才放下心来。
“走,回家再说!”秦梦遥一招手,尤子期立马乖乖跟在后面出了云衣坊。
秦梦遥兴致极高,在街上晃荡个不停,买了糖葫芦,有要买捏唐人,不一会尤子期怀中便多了一大堆小玩意儿。这下,尤子期不用问也知道谈话的结果,于是两人也不再着急回家,又跑到在文人圈素有盛名的木记汤面店吃了几碗茶,在墙上添了几个水牌,才晃晃悠悠回了家。
提起那家木记汤面,说白了就是现代社会那些文艺小清新最爱去的地方,不过木记最出名之处,却是在本店就餐的客人,可以为那些吃不起面的穷酸文人捐水牌,也算是间接的慈善了。
出了木记,秦梦遥指东,尤子期偏拉着她向西,两人刚转过拐角,那个让秦梦遥牵肠挂肚的身影立刻出现在了木记的门口。
可此人却不是南程莫,而是当日救起秦梦遥的祥子。
没了一个月的俸禄,本来就上顿难接下顿的家里更穷的叮当响了。
祥子头一次低下头,进了木记,想替自己的老娘领一碗水面。
尤子期暗暗庆幸没被南程莫发现,一脸促狭的笑看得秦梦遥心头直发麻。
“喂,你说,刚才是不是做什么亏心事了,为什么非要拉着我到这边来?”秦梦遥赖在原地不走,非要尤子期给个答复。
尤子期眼珠一转,自然不肯让她发现方才刻意躲开某人的事实,“呵呵,到这边来当然是因为,你不是一直嚷嚷着想看杂耍嘛,呶,前面不就是了!”
秦梦遥两眼放光地向前看了又看,却什么也没看到,“在哪?杂耍不都有敲锣打鼓吗,我怎么没听到。”
“哈哈哈,耍猴呢,你还真信!”
“你给我站住,别跑,我真不打你……”
秦梦遥不顾形象地同尤子期在街上追追打打,一直回到尤府别院才想起来自己方才的形象已经被面前这个人全毁了,“哎哟”一声捂着脸跑回自己房中。
“娘,谁欺负你了,我替你报仇。”悠悠稚嫩的小脸上熠熠闪着光芒,只要娘一开口,他就有用武之地了,天天在这里没树林可以跑,没小伙伴可以打架,真是没意思。
“你小子皮又痒了是不是,不过看在你替娘说话的份上,先饶你这一次!今天的课业背熟了没有,过来背一段给娘解解闷。”秦梦遥一本正经的教训着悠悠,没想到被这小子天天喊娘喊得自己真觉得自己有了个儿子,娘俩差不过七八岁,这年龄差,也是够奇葩的。
悠悠一听,立马捂住自己的屁股,一双脚不住往外挪,“娘,我尾巴疼,哎哟,疼死我了,我得去茅房……”
送走了悠悠,尤子期立马后脚跟进来,脸上还带着方才的浓浓笑意,他一屁股坐在秦梦遥旁边,数算着京都那些好吃好玩的地方,说着说着,他突然停顿一下,似不经心的玩笑道,“梦遥,咱们在一起这么开心,要不以后本少爷就凑合凑合,咱俩一起过算了!”
秦梦遥心跳猛地漏了一拍,担心中的表白,终于来了。
对于尤子期,她一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像是兄弟情谊,却多了那么一点点情愫,但这种情愫却不似恋人。
“呵呵,我跟你开玩笑呢,那个,我去看看悠悠,他说他尾巴疼……”尤子期见秦梦遥脸有犹豫之色,心中的忐忑到底落了下去,脸上虽若无其事,口中却似含了黄连。
“子期,”秦梦遥正色道,“或许这话我不该说,但是有些事早些说开,对彼此的伤害也会少得多。你很好,对我的好,我都看在眼里。但是我是个成过家的女人,而且还是个弃妇,且出身贫寒,纵是普通人家男子尚对我避之三舍,更何况你还肩负着日后家族的重任,所以……”
“弃妇又如何,那人是陈世美,而你于德于礼,做错过什么?我喜欢你,那是我的权利,别人怎样我不在乎,我只在乎你的想法,何况我母亲与你也有交情,自然知道你的为人,我相信她绝对不会不同意我们的事,只要你同意……”
尤子期越说越激动,两手不由自主紧握秦梦遥的双肩,往日脸上的嬉皮模样也不复存在。
“我不同意!”秦梦遥神色极其严肃,身子不着痕迹地往后倒退一步。
尤子期颓然的看着秦梦遥那突然陌生的脸,双手的力气一点点消散,心中却还是不甘。
“如果你在意你的出身,我可以说服我爹娘,而你同那个人的从前,我也不在乎,为什么你还是不同意!”
“你不在意,可是你想过其他人的想法吗?我不同意,是因为我不爱你,我不爱你所以不能跟你在一起,就算两人勉强在一起,你会幸福吗?也许这两年你还喜欢我,所以你可以不在意,但如果你又有了新欢呢,那些所有的不在意都会是一根根刺,把你我扎得遍体鳞伤!”秦梦遥难过的别过头,人心易变,从前口口声声说白头到老的那个人不是也转身投奔了新的生活。
“梦遥,你是不是,还爱他?”尤子期口中苦涩不堪,几欲将唇咬破,他知道这是她的禁区,也是他的雷区,可是他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我只爱我自己。”秦梦遥脸色平静如一汪湖水,可暗藏深处,却是涡旋不断。
尤子期难过地松开秦梦遥,脚步灌铅地走到门口,终又转过头认真而坚定道:“你放心,无论现在还是将来,我都不会有二心,更不可能有所谓新欢!”
房门关闭,房中突然暗了下来,秦梦遥终于忍不住捂住脸,泪水渗透指缝,滴落在地。那些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的过往,真真切切已然离她远去,剩下的时光,她自己都不知该如何熬过去。
她这样一个死心眼的人,凡是认定的就去努力争取,如果爱上一个人心中便全都是他,甚至连后退的余地都不留给自己。南程莫占了她的心,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