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主呐,听西宫艾边宁讲,项女革两天吵瑟忒……哉”
(翁主呐,听西宫那边人讲,项女这两天吵死了……哉)
“哦,项女哪,就思艾个项七子。因为乏肯服侍皇太后,摆天子贬作庶人,关到永巷里弃啰!”(“哦,项女哪,就是那个项七子。因为不肯服侍皇太后,摆天子贬作庶人,关到永巷里头啰!”)
“听讲呀……” 吴女边帮着握紧头发,边兴致勃勃地说:“项女自从进永巷后,又思挑吃又思挑喝,每天洅作得乏得了!
(“听讲呀……” 吴女边帮着握紧头发,边兴致勃勃地说:“项女自从进永巷后,又是挑吃又是挑喝,每天都折腾得不得了呢!)
“嗯,照伊格讲法,天子仅仅思贬伊本宁,但么伐认伊肚皮里格小囝……”说到这,女官的神情浮出些许异样:“伊……可以吃苦,但堂堂格皇子,哪能可以……受罪?!”
(“嗯,照她的讲法,天子仅仅是贬她本人,但没有不认她肚皮里的小孩……”说到这,女官的神情浮出些许异样:“她……可以吃苦,但堂堂的皇子,哪能可以……受罪?!”)
“听瑟项女讲最多格,就思要衅卓七子……算账!”
(“听说项女讲的最多的,就是要找卓七子……算账!”)
“翁主侬想啊,伊肚皮里格毕竟思天子骨血,一旦养出倪子,堂堂皇子之母……”
(“翁主你想啊,她肚皮里的毕竟是天子骨血,一旦养出儿子,堂堂皇子之母……”)
=================================以上借用‘清歌吟屏’筒子的解释,谢谢清歌吟屏啦!
☆、第10章 庚午杯弓蛇影
春夏两季,长信宫贵人们用早点的地方通常选在自内寝通往东南阁的半路,一处凸出的六边形台阁的二楼。
餐室的面积不太大。
这个时辰,除了带门的那面,其它墙壁上所有的花格窗统统大开。初夏的阳光毫无阻止地射进来,将雅致精美的宫室照得通亮。
衣着华丽的豆蔻少女规规矩矩跪坐在矮案之前,柔静娴雅,绝色芳华。
还未充分发育的苗条身躯,楚楚动人的风韵已初露端倪。红润润的鹅蛋脸上,精致到极点的五官无论是分开看还是合在一起看,都是惊人的美貌,委实让观者赏心悦目。
见到表妹进来,窦贵女立刻绽出喜悦的笑容:“阿娇,汝来矣……”
特意从后绕行,伸手在对方肩上轻轻一拍,阿娇阻止了窦表姐欲起身相迎的动作,在其旁边的席位上坐下来。
馆陶翁主才落座,一只与窦绾面前完全一样的小矮案就被放到小贵女正前方。
负责这里的宦官头领首先过来行礼请安,口中不断地告罪,说什么上一波点心不巧凉了,新的才做好刚放到火上蒸煮,恐怕得等上一阵子,诚惶诚恐……诚惶诚恐……
章武侯家的嫡孙女垂眸无语,不想多事。
其实按时间来算,那些点心肯定没怎么冷,顶多就是不热罢了;完全可以食用——不过馆陶表姑在饮食上素来万分挑剔,要么是‘最好’要么是‘不要’,从无中间选项。
听宦官禀告完,馆陶翁主陈娇随意地摆摆手,表示自己不在乎,可以等。
执事内官见了,忙不迭地称谢,点头哈腰退下去准备;同时偷眼打量小贵女和带来的随从人等,心里面直纳闷——翁主娇今天怎么穿戴得这样简朴?还有,吴女官为何没一同跟来?
虽说贵女不介意,但借这边的宫娥宦官一千个一万个胆子,也没人敢让娇娇翁主真的饿着肚子等。于是,不大一会儿,深知长公主女儿口味的主事内官就将两份清香扑鼻的蔬素汤送上来了。
看看放到章武侯孙女面前的海棠浅口青玉碗,阿娇扭过脸,冲窦表姐皱眉,明澈的凤目中浮出一抹薄责:‘怎么又没吃早点?和表姐你提多少次了,不用等我的!’
“阿娇,无妨,无妨。绾不饿……”窦绾回陈表妹一个甜笑,拿起碗旁柄上铸满梨花的长金勺,慢悠悠地喝一口。
窦表姐怡然自在的态度,让娇娇翁主感到深深的无力。
将眼前的芍药形浮雕黄玉碗悻悻然往边上一推,阿娇顿觉没了食欲。
“阿娇,蔬汁……何如?”窦贵女见状,举勺又尝了口汤汁,颇为疑惑——觉得不好喝吗?可这蔬汤咸淡相宜,十分美味啊。
得到消息的内官重又急匆匆奔进来,低声下气地问翁主:是否蔬汤汁做得不合口味?
馆陶翁主纹丝不动,冷冷地凝睇宦官,若有所思。
‘就一会儿功夫,这是怎么了?到底出了什么事?’瞧来瞧去看不出个所以然,一头雾水的执事内官腰弯得更低,毕恭毕敬再问一遍。
娇娇翁主脸色微沉,目光中透出股子厉色!
‘上帝呀,我哪儿得罪这位小祖宗啦?’执事内官胆也战心也惊,可怜后背上两件袍服里外透湿,还是没能闹明白缘由:‘都不说话,让人猜都没处儿猜去。哎呀,吴女官没来,否则还能帮着点……’
‘不管了,要是给误会成对小翁主不敬,长公主能剥了我的皮!’内官双膝落地,趴到光溜溜的地板上磕头磕得象鸡啄米,用阉人特有的尖细尖细嗓音哭嚎:“翁主,翁主,请恕老奴愚笨,老奴愚笨……”
窦表姐心软,见不得内官哭天抹泪的惨样,忍不住出声求情:“阿娇呀,此寺人……素日勤谨……”
侯门贵女的话音,中道消散——陈翁主现在改成瞪她了!
窦表姐是莫名其妙:“阿、阿娇?”
阿娇深深地叹口气,仰头望青天!
从进门就旁观到现在的许女官琢磨琢磨前前后后的情况,小心翼翼地为窦贵女指点迷津:翁主之所以不悦,是因为这里的内官慢待了她。
“呀!何……何?阿娇,寺人并无……”窦绾一愣,习惯性地想为执事宦官说几句好话,可一对上陈表妹那双亮晶晶的凤眼,立刻乖乖地住口:是的,她是没让内官准备食物;但阿娇同样也没要吃要喝啊!在没任何指令的前提下,执事宦官只为翁主娇一人主动奉上蔬素汤——就这点来说,她窦绾却是遭到了慢待。
‘被宫人欺负到这份上,竟然还如此宽让……’瞅着漂亮到无以复加的窦表姐,娇娇翁主满脸的恨铁不成钢:‘拜托!你好歹也是大汉后族的侯门嫡贵女,是大母如假包换的侄孙女,麻烦有点底气好不好?究竟怕什么呐?’
窦贵女羞赧低头,有些抱歉,也有些委屈。
到这时才明白症结所在的餐室内官当然不甘落实此项罪名,膝行两步,火烧火燎为自己分辨:“翁主,翁主,老奴无此意,绝无此意啊!老奴于章武侯孙,从来敬之……”
年少的馆陶翁主冷眼旁观,毫无表示,仿佛执事内官的所有倾诉与恳求都与她全然无关。
正闹哄哄着……
随着一阵急促的珠玉相击声,馆陶长公主如支离弦的箭,风驰电掣而入!
一脚踢开挡路的餐室内官,直直扑坐到陈娇面前:“阿娇,阿娇,阿母看看……”
用手扯松曲裾的交领,长公主看向女儿的耳后……
在最短的时间内,刘嫖长公主就找到了目标:柔嫩雪白的玉肌上,暗红色的圆斑犹如顶级白绢上莫名出现的一块污渍,突兀、刺眼兼——刺心。
窦表姐见势起立,快步到阿娇后侧坐下,帮着查看陈表妹耳廓后的肿块。
须臾间,皇帝姐姐脸上就换了好几重颜色。
扯扯嘴角,长公主抬头,对女儿的侍女们阴丝丝地笑道:“汝等,可知……此……何故也?”
“长公主,婢女万死,万死……”紧随长公主进来的吴女一见这个情景,二话不说先拜倒了认罪先。随着她的动作,凡是从内寝带来的宫女宦官们由内到外跪下一片。
耸耸肩,娇娇翁主向后一仰——正好歪进窦表姐怀里。
窦绾稳稳接了,从后面圈住娇娇表妹的身子,耳边的问题是一个接一个:疼不疼?痒不痒?有没有哪里不自在。
阿娇摇头,摇头……还是摇头。
“长公主,翁主昨日晨起食……”不用长公主劳神动问,吴女主动报告小主人最近五天入口的食物明细,条理清晰,态度诚恳——包括正餐、副食、早点和夜宵,另附宣室殿和长公主邸的进食情况。
‘到底是伺候多年的老人啊!经验丰富……’悄悄睨视同僚前辈,甄女垂下首,默默地准备汇报稿,免得轮到自个儿的时候笨嘴拙舌招上祸事。
“嗯?阿娇?!”从眼角余光中猛发现宝贝女儿突然躺下了,长公主大惊失色,急急忙忙俯过去探问,手更是迅速摸上孩子的肚腹部和两肋:“疼乎?阿娇痛?何处……何……处?”
没奈何的阿娇只能重新爬起来,摇着头乖乖地趺坐好。
带东南沿海特有的酥柔语调的话音,在宫室内响着……
馆陶长公主刘嫖一路听下来,感觉并无怪异食材或不合医道的搭配,慢慢地慢慢地缓了神情。
一帮子侍从发觉了,略略放松些——总算可以正常呼吸了。
沉吟片刻,长公主突然长眉一挑,断然下令:“寺人,趋之‘少府’,请公子节、尚食令……太医令;嗯,及……长乐将行。”
听闻这串官衔,宫人们惊惧交加,当时就起了一阵骚动。
‘尚食’管饮食,公子节是少府的主官,请这两位还勉强堪称正常问询;但再加上个太医令,味道就完全变了——皇帝姐姐这是在怀疑有人下毒啊!
餐室原有的宫女黄门还好些,馆陶翁主的长随们则是个个变了脸色,双股颤颤,跪都跪不稳了。
扁扁嘴,阿娇人朝后面一仰,又倒进窦表姐怀里!
这回,娇娇翁主连眼睛也闭得紧紧——眼不见,心不烦。
负责传话的小宦官虽看到故旧们眼中的哀求,脚下却不敢稍有耽搁,“唯唯”两句就往外头跑……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昨天食言了
昨天申城大雨,三折伞半路罢工,多多少少淋了些。
回家咽喉就不舒服,担心感冒起来,就不敢出门了。
实在抱歉(作揖ING)
☆、第11章 庚午杯弓蛇影·下
阳光依然明媚,光线依然充足明亮。
餐室内的气氛却迅速冷凝;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惴惴不安。
“皇太后……”
宦官雌性化的嗓音,昭示大汉朝第一贵妇的驾临。
阿娇从席垫上一个筋斗蹦起来,连跑带跳地冲出去迎接。长公主落后了,在窦绾的搀扶下款款起身相迎。待罪的宫女宦官们手脚并用,退向各个屋角……
很快,就看到皇太后窦氏搂着孙女的肩膀,笑眯眯地踱进来。
扶母亲在主位上坐下,长公主紧挨着坐到窦太后左边,随即愤愤然直切话题:“阿母,阿娇颈后有恙,儿疑其饮食之内有……”
“阿嫖……”窦太后举手止住了女儿的滔滔不绝,头低向右,询问心爱的孙女:“阿娇呀,今之晨羹何……如?”
瞄瞄母亲和祖母,娇娇翁主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她吃都没吃,哪儿知道啊?
“阿……娇?”长公主这才注意到矮案上几乎未动的两碗蔬汤,不由勃然大怒:“寺人,汝等大胆!”
餐室执事连滚带爬到地过来,趴在地板上连磕头再这一通解释——打死都不敢怪到馆陶翁主头上,只强调是误会,是误会,统统是误会啦!
‘不管什么理由,让我女儿到现在水米不进,就是你的罪过!’长公主瞋视倒霉的内官,心火腾腾地往上冒,冷笑连连:“如此,吾女……乃自承不是耶?”
“不敢,不敢!老奴不敢呀……”内官吓得几乎厥过去,脑门都快磕出血来了——只恨前几天忘了送钱给巫师预卜一二,好躲过今天的值班。
……
窦太后对小内官后面的遭遇不感兴趣,只召跟自己的女史去看看早点到底熟了没有——无论全不全,先好的先上吧。
没一会儿,两只餐案上就摆了高高低低十多个盘碟,点心、蔬菜和羹汤罗列期间。宫娥们伺候两位小贵女进食。
一脸和蔼地听孙女吃菜喝粥尝点心,半晌后窦太后问一问女史,得知阿娇已吃大半了才轻声细语地责怪起来:“所谓‘令……有缓急’,阿娇,岂有弃‘缓’而就‘急’之理?”
阿娇放下汤勺,拱到祖母怀里扭扭蹭蹭。
“呵呵,阿娇,阿娇……”老太后被孙女撒娇的动作逗乐了,拥着娇娇翁主轻拍慢抚,但口中还是严肃地强调:以后再不许推迟吃饭时间了。没什么比健康更重要!教训宦官什么时候不行?吩咐一声,交给有司就成;何必耽搁进餐?
伏在窦太后胸前哼哼,阿娇搂着祖母的脖子乖巧地点头。
大汉皇太后绽出满意的笑容,问清窦绾也吃好了,就让吴女陪贵女们回去小休补眠——馆陶翁主陈娇后面还要去宣室殿。
吴女应声想爬起来,稍动动马上退回原状,偷偷地瞟长公主!
窦太后没听到侍女的回应,感到奇怪:“阿吴?”
女官缩在那里,期期艾艾地回话: “皇太后,婢女有罪,婢女有罪……”
“有罪?”皇太后窦氏更奇怪了。
阿娇撅撅小嘴,窝在老祖母怀里不满地扭扭身子。
“阿母,事多可疑,儿命传少府诸官来此,……”敲打宦官敲打到一半的皇帝姐姐听见,连忙转过来出言拦阻——吴女是重要涉事人之一,得留着对质问话。
听完女儿一番叙述,窦皇太后啼笑皆非,道一声“饮食无错”就命女史派人去告知那几个被点到名的官吏——不用过来了,太平无事,太平无事。
“母亲,母亲……”这回,换馆陶长公主拽着母亲的胳膊不满了。
窦太后拍着女儿的手,幽幽长叹着提醒:“阿嫖,阿嫖……诸宫人从我,至今凡‘二十余’年矣!”
长公主刘嫖沉吟,不语。
她明白母后的意思:食物和烹饪,是宫廷生活中最重要的一环。而今长乐宫城中职掌各要害部门的男女内官们,百分之百都是窦太后从椒房殿带过来的老人;也就是说,同艰险共患难,久经考验,其忠诚度毋庸置疑。
如果连这些老人都不可信了,还能相信谁?以后宫里的日子可怎么过?
“吴,阿吴!莫怕,莫怕,来……”窦太后叫过馆陶翁主的首席女官,温温和和地询问这段时间孙女是否吃过什么诱发性的食物?是否进过特别偏僻的灌木丛?有没有在杨花柳絮或其它开花植物旁久立?宠物胖兔一天梳几回毛?房间里散落的兔毛是不是被及时清理干净?东南阁中的几个鸟笼,是不是每天清扫?
吴女官恭恭敬敬,有问必答:食物应该没问题,每样食材和菜谱都是由太医审核过的,内宫的医女顿顿检查。灌木丛和花丛都没进去过;春天多雨,地表泥泞,两位贵女这段时间都是在环湖的长廊上散步。胖兔子固定早晚擦两次澡,凡出门落地就多加一次;春季以来,毛有空就梳,每天不会少于八回。小鸟……
阿娇自然没耐烦听这个,无聊地四处张望,目光触及,笑了——门槛外,鲁女正向小主人行礼。鲁宫娥怀中抱的,不是胡亥是谁?
胖兔子一落地,撒开脚爪跑得欢实,一眨眼就扑进小主人怀里。
阿娇捋捋宠物兔光润浓密的绒毛,对窦表姐招招手,低头冲宠物兔笑嘻嘻地挤眼:‘睡饱了?总算知道起床了?’
胡亥顶着一脸的无辜装傻充愣,奋力卖乖。
伸手挠挠胡亥兔耳根,窦贵女旁听姑祖母和吴女官的对话,慢慢地慢慢地——听懂了。
望望表妹,窦表姐唇边挂上朵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