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间王刘德握住刘荣的胳膊,对小妹方向扬扬下巴,向长兄摇了摇头,暗示太子阿兄‘没用,现在说什么都没用。’
‘是啊!没用。’皇太子看着妹妹,完全同意二弟的判断:内史公主眼皮浮肿,鼻子一抽一抽的,身子还不停地颤抖,双眼中显出无尽的痛苦和绝望——哪还存半点的理智?
明知妹妹性子倔,做长兄的该劝的还是竭力劝:“内史,从弟蛟……少年得志,万户之侯,圣眷优隆,东宫爱重。”
“然,然!”不管怎么说,河间王与内史都是一母同胞,该说的还是要说:“隆虑侯蛟……矫健,精骑射,有容止……”
‘地位、身家、品貌样样占全,无任何不良嗜好。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刘荣刘德彼此看看,相互咬耳朵,同认为妹妹非常非常不识好歹,非常非常无理取——整个大汉贵族圈,惦记姑姑次子的高门多着呢。说实话,若不是沾同母兄是皇储的光,光凭个人条件,如此好的夫婿人选可轮不上内史!
见两个兄长都不肯帮忙,栗公主顿觉悲从中来,一下瘫坐到地上,嚎啕大哭:“哇!哇……”
栗太子刘荣和河间王刘德兄弟俩—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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馆陶长公主官邸,
堂邑太子陈须听到消息,特意换上正装衣冠,去到弟弟的东跨院贺喜。
一踏进两楼的起居室,陈太子就被散落一地的各类刀剑吓一跳。
就见二弟陈蛟穿件粗绸家常衣服坐在地席上,怀里横抱把出鞘的长剑,手拿块蘸了油的白绫,不紧不慢地抹刃。
剑刃上刻着古朴的菱纹;经过细心的擦拭后,冷辉熠熠。
蹑手蹑脚从种类繁多的长剑短剑中穿过,陈须来到弟弟面前,乐呵呵地道喜:“弟君,得太子弟内史主为妇,可喜呀可贺!”
大汉隆虑侯放下手里的剑具,拱手对兄长随意一揖,算做了回礼;然后低下头,依然忙自己的事。
“咦?”见准新郎一派心有旁骛,太子须不禁微怔;
诧异间干脆在近旁盘膝坐下,关切地问陈蛟对婚事是怎么想的,是否对内史公主有什么不满之处——栗夫人女儿的娇惯成性,在皇族中并不是秘密。
‘亦或者,是阿硕有了……心上人?’
说到半截,端详端详人品出众的同胞手足,太子陈须越想越觉得这可能性很大很大——二弟健康俊美,少年多金,受各阶层美人欢迎再自然不过。
于是,好好兄长压低了声音,捎带紧张地探问——出身平民的还好说,说服公主弟媳后可以买回来做妾;可要是高门仕宦之家的女孩,就不好办了。
陈蛟闻言轻笑,甩手扔掉沾满油污的绫子,推剑入鞘:“大兄,无……此事。”
这下,太子须真的惊愕了。
想当初他和表妹刘姱初订婚的时候,可是东想西想,连着好几天没睡好觉呐!弟弟这是啥状态?
看出兄长眼中的疑惑,陈蛟几乎失笑。
微咳两声,隆虑侯咕哝句‘娶谁不是娶啊’,探身捞过柄鲨鱼皮的短剑,专心致志继续他的刀剑维护。
“呃?!”
堂邑太子陈须瞠然,一时陷入无语;
不知该对弟弟的豁达表示叹服,还是为未来弟媳的处境表示——惋惜。
作者有话要说:假期看文的人,实在少呀!
没劲哦
(⊙o⊙)
☆、第38章 壬辰连环
——魏其侯官郅的书房——
金屈卮的外壁;触手,微温。
丝丝缕缕的热气,自上端的杯口不断浮起;房间内,瞬间酒香四溢。
酒,还没喝;太子太傅,大汉的魏其侯窦婴就有些醉了。
皇太子刘荣可没恩师的好心情。
目视他的太子太傅;帝国皇储难掩心中的困惑:“太傅……太傅?”
这段时间,尤其是这两天;刘荣有许多的疑惑:内史能嫁给陈蛟;固然极好。但姑姑居然会同意这桩婚事?这委实是太令人费解了。
无论是根据历年的印象还是根据往日的相处,姑姑馆陶长公主对自家妹妹都无半点看好的意思。而隆滤侯陈蛟,是长公主的心爱的儿子!
‘姑姑应该是更喜欢平度吧!嗯;或许,还有阳信和大郑……’大汉太子想不出头绪,迟疑片刻,选择开口问:“太傅,姑母……何为允婚?”
魏其侯窦婴低头轻抿口美酒,仰头满足地回味回味;
然后,晃晃脑袋笑着问:“殿下,可知前之栗延之求娶馆陶翁主乎?”
“知矣,知矣!”
一听到妹妹心上人的名字,刘荣马上感觉说不出的别扭:‘那个混蛋!枉费以前那么相信他,当亲兄弟待,还打算以后委以重任……可没想到没想到啊!这混小子竟敢背着自己与小妹搭上?!简直是……背后捅刀子嘛!’
前两天刘荣和刘德两兄弟联手,逼着母亲清理门户。
掖庭栗夫人居处,所有知道公主私密情事的内侍和宫女都被找借口‘处理’掉了;就连内史公主的乳母,若不是栗公主哭啼啼地死活不依,也不会有机会留下!
‘对了,奶娘的两个儿子在侍卫队供职。回头得叫过来……谈谈!’
感慨着并恼火着,皇太子刘荣冷不丁地想起——之前竭力发动栗延向阿娇求婚的,不正是面前这位师尊吗!
‘什么意思?这是什么意思??’刘荣稍稍吸口气,惊疑不定望向老师,思维做零乱性自由发散:‘难道太傅早知道栗延和内史有私情?知情而不告??
栗太子:‘不可能啊!除非太傅在母亲那里安插了眼线。不过……也难说,太傅是掌过兵的,又通内政,本事大得很……’
窦婴浑然不觉皇储学生已胡思乱想到何等地步,兀自得意洋洋声明,当初建议栗家求阿娇的时候,他就知道长公主不会答应!
早猜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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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刚回宫,就被宝贝女儿劫持了。
阿娇拖着母亲的手闪进内室,急不可耐地问:“阿母,阿母,因何?因何?”
早知道次兄会娶一位公主,娇娇翁主想过平度,想过石公主,还想到过大郑和阳信,但从未想到内史。
‘为什么要娶内史?’馆陶翁主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吃惊与不满,她需要母亲一个解释。
长公主叹一声,出去让外面的侍从退远;回来关上门,眉宇间尽显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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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其侯官郅的书房——
‘若算准了长公主姑姑会拒绝,干嘛还去求婚?’
‘这不是……自讨没趣吗?’刘荣没说话,但脸上的表情将心中所想清清楚楚表达出来。
实际上,栗家求亲时刘荣还是很赞成这个配对的。
当然,那时侯他不晓得妹妹内史动心了,对象还是栗延。皇太子甚至非常感动,认为表弟是为自己牺牲,受屈。
而馆陶长公主拒婚后,刘荣私下颇有怨言——当然,只敢对最亲近的幕僚念叨念叨——何必自视如此之高?栗延即便当下地位不显,以后一个侯爵尊位总少不了的;本人又俊秀出挑,举止出众。
——而阿娇,毕竟不是当年的阿娇了!
窦婴不亏是做老师的;
这些年下来,对刘荣了解甚深,只稍一眼就知道学生在想什么。
摇了摇手中的金屈卮,太子太傅温和地问大汉太子:“殿下,月前……南皮侯彭祖亲至长信宫,求馆陶翁主为‘南皮侯太子妃’。”
“啊?”刘荣诧异地挑高眉毛——这,他还真不知道!
见学生毫无掺假的惊异表情,魏其侯窦婴不得不再度感慨皇太后姑母的手腕——瞎老太太,着实不简单啊!
庞大的长乐宫城在她的统治下活像只带盖的铁桶。不让外传的消息,还就真一点都透不出来!
‘要不是在宗亲的酒宴上,窦彭祖一不留神自己说漏了嘴,我也不知道呢!’腹诽完,窦婴放下酒卮,话归正题:“长公主予以……婉拒。”
“耶?!”刘荣越发吃惊了;
皇太子急问师傅:“太傅,姑姑何故……拒之乎?”
在他看来,表兄窦良虽不是宋玉般人物,但也敦厚有才。以陈家表妹如今的情况,能嫁入亲戚家,稳稳当当做个未来的侯夫人,已是好得不能再好的境遇了——哑了就是哑了,是缺陷,无法抹杀的大缺陷——而馆陶长公主却予以拒绝,难道是打算留女儿在身边一辈子?
窦太傅不紧不慢解惑:“因侯夫人……属意其子……尚主!”
“如此……”皇太子刘荣闻言,点点头表示理解——这是大汉所有侯门的夙愿。
话题一转,窦婴斜睇着他的皇储学生,颇带些不怀好意地问他,如果以窦氏家族的知根知底与血缘之亲,以南皮侯窦彭祖的情分和人品,以南皮太子窦良的条件……长公主还担心女儿受委屈而不愿许婚,怎么可能会答应陌生且没尊位的栗家?
因窦氏家族和馆陶姑姑素来亲厚,刘荣往日不好意思在窦婴面前直说,不过今天说到这里,就忍不住了:“太傅,今日不必……以往也!姑姑爱财,喜权;阿娇不能言……”
“殿下!慎言!!”窦婴断然打断。
揉了揉眉心,窦婴侧脸向刘荣,有些乏力也有些好笑地问:到底是什么让皇储殿下以为,由于阿娇哑了,馆陶长公主就会降低择婿标准?
“太傅……”
刘荣一副正义凛然:“人……皆如此呀!”
“否!殿下,”
窦婴摇首,郑重道:“人……人……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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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娇,”双手搭在女儿肩上,长公主说了句令阿娇费解的话:“切记,太子太傅窦婴者,非窦氏之才俊,乃朝廷之才俊也!”
“咦?”阿娇瞠目,惶惑——这两者,有矛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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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其侯官郅的书房——
刘荣瞪瞪眼,
小小地以极快速度歪一下嘴角,随后不做声了。
太子太傅窦婴凝视大汉皇位继承人半晌,胸口忽然升腾起许多无力。
毫无疑问,刘荣是个好皇子好青年,阳光、善良、好学、有孝心、守规矩……
但或许因身为长子,尤其是作为当时皇太子的长子——帝王家的皇长孙——刘荣从一出生起就万众瞩目,待遇特别,享尽万般宠爱。
或许正是由于一切得来太易,从小被保护过度,刘荣在与人打交道的技巧和揣摩人心的能力方面,要逊色很多——甚至比同为皇子的弟弟们还要差些。
‘拜托!你好歹也算是在长公主面前长大的,相处这么多年……’
太子太傅窦婴,不由得感到有些泄气:‘对嫡亲的姑姑,对你父皇唯一的同胞姐妹,还真是一点都不了解!’
“君侯……”书房外,传来家老的声音。
没有反对。
书房拉门处轻轻一响,打开了。一名锦衣少女托把银执壶,款款而入。
华丽的衣裙拖在地板上,形成完美的弧度……
“阿父……”提壶少女先是向窦婴太傅行礼,接下来却一个转身,走向客座为刘荣倒满酒爵。
鬓边金步摇,耳后明月珠!
窦家贵女斟酒的动作轻盈优雅;唇边的巧笑,明媚有如春风:“殿……下……”
垂下眸,刘荣接过金爵,微微颔首回礼,正襟危坐如故。
少女动人的脸庞上闪过失望;
不甘心就此离开,持壶而立,脚下踌躇。
“咳,咳咳!”
窦婴轻咳两声,语气威严而低沉:“咳,女……儿!”
不敢违背父命,窦贵女无奈之下,只得向父亲和储君略略行礼,悻悻而出。
‘少年居高位,不贪杯,不渔色……总体上讲,刘荣还是好的。’
打点起精神,太子太傅给大汉皇储恶补人情世故课:“殿下所言……非虚也。长公主喜财帛,好权势。”
“然……”窦婴太傅笑笑,用极为笃定的语气向刘荣讲明,若今天阿娇好好的,馆陶长公主肯定会在女儿的婚事中掺上些政治因素,这也是豪门世家父母的普遍做法;但阿娇失语了,不能说话了,那长公主就只会考虑女儿的福祉!没有其他!
拒绝栗氏是必然,
即便栗延是美男子,即使栗家日后肯定大富大贵。
从最开始,他窦婴就没想过栗家能娶到阿娇。
换句话说,第一次提亲,为的就是——长公主的拒绝。
举手拦住学生的提问,窦太傅不厌其烦地叨叨:栗延只是个铺垫,真正的目的从来都是隆虑侯陈蛟——让陈蛟娶内史。
“舆情呀,舆情!”此时的窦太子太傅眼睛放光,红果果像只修炼千年的老狐狸:“……殿下!!”
即使有前面‘不让阿娇当太子妃’的冒犯,这么短时间屡次主动示好,馆陶长公主能回绝一回,就不能回绝第二次了!否则,就是不近人情。朝野和市井舆论都会转而偏向栗夫人和皇太子一边。
“太……傅!”太子刘荣,这才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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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这两年朝堂和内廷中的曲曲弯弯捡要紧介绍一番。
馆陶长公主抱紧女儿,恨恨道:“阿娇无忧,无忧!刘荣之弟亦……何如?入我家门,从我家规!”
“善,善,阿母。”对这点,阿娇倒并不担心。
长嫂梁王主的例子摆在前面呢!而在窦太后那边,王主姱可比栗公主有体面多了。
‘还有,我们要吸取教训,吸取教训!’
长公主咬牙切齿地嘱咐女儿,以后但凡想要什么,又觉得把握不大,尽可以学窦婴这一手:
迂回——前进!
因势——利导!
声东——击西!
“嗯?哦……阿母……”
阿娇眨着明亮的大眼睛,似懂非懂……
☆、第39章 癸巳美妾
无论是自愿还是被动;又一桩陈刘联姻就这么定下来了。
市井中的平民知道的不多,想当然以为这将是继堂邑太子梁王主之后,帝都又一件十全十美的婚事。
人们兴致勃勃地议论着长公主家的彩金聘礼会有多丰盛,皇帝女儿的陪嫁会是何等排场——皇太子亲妹的身份特殊,不管怎样,至少不能比不过梁国堂姐刘姱吧?当年梁王主从睢阳带来的嫁妆,可是让整个长安城大大惊艳了一把哦!
朝廷的大员们想得多些;普遍将此通婚理解成皇太子系与窦太后长公主两股势力的联盟,或和解——对某些深知内情的亲贵而言。
婚姻;是人生大事。
贵族阶层的婚事复杂繁琐;充斥各项说得清来历与讲不清楚源头的传统和习俗;而迎娶一位皇家公主,所要求的细节就更多更严了——即便如梁王主刘姱这样根正苗红的皇帝孙女,也不敢保证面面周到、存丝毫懈怠之心。
馆陶长公主的官邸自得到消息后,阖邸惊动;彻底动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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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家的生活节奏,被强制着上抬几阶!
才吃完早点,少女主人刘姱召集负责采买和郊外庄园的管事们布置任务——纳彩一位公主,可不是一两只大雁能打发过去的,需要准备的聘礼多着呢。
随便进些朝食,梁王主就带领执事们开始巡视整个官邸。
‘装饰东跨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