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的。”木婉薇捧了把温水扬在脸上,“今个儿晚上,你就把妆匣子细细分开,把那些贵重,不成套,容易丢的都单收到一个小妆匣子里。那些成套的,一眼就能看出缺失的,不值几个钱的小件儿,都放到大妆匣子里列了明细……你把小的收起来,大的交给她,少了一件两件的先别言语,等时机到了,看我不揭了她一层皮……”
秋锦爽快的称了声是,扬声叫樱桃进来把热水端出去。
樱桃小跑进来,一脸愤愤,“合子真是好欺负,要是我,我就打回去!平明让她扇一巴掌,她算什么东西?”
樱桃没什么心机,素来是有什么说什么,喜怒哀乐都摆在脸上。
秋锦忍不住逗她,“要是她欺负你,你可是敢打她?”
“有什么不敢?”樱桃端起水盆,恨恨的道,“别惹到我头上,不然非一巴掌扇回去不可!”
秋锦笑着对正在搽粉的木婉薇道,“姑娘,您看把樱桃能耐的。”
樱桃哼哼了两声,端着水盆转身出去了。
只才片刻,还未等木婉薇从妆台前站起来,院子里就传来一阵喧哗,其中还夹杂了黄鹂的惨叫声。
合子匆匆跑进屋,眼角还带着泪,嘴角却忍着笑,她对木婉薇道,“姑娘,樱桃叫了几个小丫鬟,把,把黄鹂大头朝下给按到水渠里去了。”
话一说完,合子蹲在地上放声大笑。
☆、第 117 章 合伙
奴才之间相处,最怕的就是拉帮结派,孤立某一个特定的人。
一旦这种格局形成,那打了也就打了,骂了也就骂了,管你老子娘在府中是何地位,他们不能在你后面寸步不离的跟一辈子。
黄鹂的这顿打挨的颇重,那些小丫鬟不禁把她按到水渠里,还踹了她许多脚。可她把吕妈妈叫到紫薇园中来,却没能帮她出了分毫怨气。
如意听着吕妈妈的大声训斥,撇了嘴对黄鹂道,“我看你和樱桃姐姐打水杖玩的开心,便和几个小丫鬟同你们一起耍,谁知道你那般爱哭,还将吕妈妈叫来说我们打你。这样说来,还是你先用水泼樱桃姐姐的呢,我们亲眼看见你把水扬到樱桃姐姐的身上。要说打,岂不是你先打的樱桃姐姐?再说,这又与我们有何干系?我们也没做什么,只凑热闹撩了几下水……要不,寻了二太太去评理吧,弄得我们合起秋来欺负你一般。”
几个小丫鬟,皆是同如意一样说词,樱桃和黄鹂不过是在玩,她们看着热闹才加入进去。不想黄鹂小气,玩不起便哭着跑掉了。
一个两个这样说,吕妈妈还没能压下心中怒气。可三个四个都这般说,吕妈妈不由得将怀疑的目光看向自家孙女儿。
俗话说的好,知女莫若母。她这个祖母,也是相当了解自家丫头的性格的。
这些年来,黄鹂是被她惯得不成样子。不将别的小丫鬟们放进眼中,不合群,性子张狂,且,手脚不净还特别爱撒慌。
远事不提只提近前的。
年初时,木老夫人妆匣子丢了一只用来搭配狗熊皮披风的珊瑚领扣,管妆匣子的凝诗怎样寻都没寻到。
凝诗说是黄鹂拿的,黄鹂却几番不认,反而硬说是凝诗拿的。
因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木老夫人也没想追究,这事最后不了了之。
可就是五七日前,吕妈妈从黄鹂的**榻上番出了那只领扣。
眼下又遇这事,吕妈妈犹豫了。可依旧是输人不输阵,最后恶狠狠的骂了句,“你们这些小娼妇,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们!”
说罢,扭着腰身走了。黄鹂想跟上去,却被吕妈妈一把推了回来,“别的下三烂的东西不知道心疼你主子,你也不知道?还不快进屋侍候五姑娘去!”
木婉薇倚坐在屋内的竹榻上,将外面的种种全看到了自己的眼中。
待到吕妈妈走后,她回头身边的屈妈妈笑道,“让合子进屋侍候吧,她原来的位置让如意顶了。晚上给樱桃加道她爱吃的菜,就桂香肘子吧,这丫头,嘴最是馋了……”
屈妈妈在一侧细细的听着,布了细细皱纹的脸上露出笑意。
………………………………
木宏宇成亲那日,暴雨。
豆大的雨滴砸在安平侯府精致的亭台楼榭上,击起一片片雨雾。
吉时不能误,木宏宇骑了高头大马前去将新娘子迎回来时,浑身上下已是温得如同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安平侯府门前,几个管事小厮纷纷燃起了喜炮。喜庆的双响爆竹,第一声‘呯’的炸上天空,第二声,硬生生的被憋没了。
十只喜炮竹里,只有两个能出来第二声响。
好不容易凑齐了双数,轿夫们颠了几颠喜轿,从府门前已经被湿气打得快要熄灭的火盆上迈了过去。
因雨大,前来观礼的人并不多。所以一切要顶着雨在外举行的仪式,皆是缩短了时间。一对喜人进到正堂里**的拜了天地后,匆匆的入了洞房。
趁着午后雨小的功夫,来侯府做客的夫人姑娘们纷纷告辞离去。于是,在新房里陪着新娘子的人,便只剩几位住在侯府中的近亲和府侯中的夫人姑娘们。
这样的热闹自是少不了八面玲珑的承大奶奶,她一张巧嘴,能将在场的人都逗得前仰后合。木婉玉也是不甘示弱,围在新娘子的身侧,左一句二嫂嫂右一句二嫂嫂的叫,讨巧的很。
只新娘子淋了雨,只让她们待了一小会,便送客了。
木婉薇虽然喜欢雨,却最怕雨天的湿冷。得了新娘子身边丫鬟一声‘我家奶奶累了,各位太太姑娘请回吧……’的话后,立马出去让秋锦撑了油纸伞,想顶着小雨往回跑。
一回头,看到了正向自己急步追来的承大奶奶。
承大奶奶也没绕弯子,将木婉薇带到避人的角落里后,直言向木婉薇求要芙蓉养颜丸。
春苹是如何死的,承大奶奶是最清楚不过。眼瞅着糙奴杨婆子都变得年轻靓丽起来,她这个未老先衰的怎会不急。
吃了从杨婆子那里要来的一丸丹药后,承大奶奶觉得自己眼角和额头上的褐斑好似淡了许多。她问木宏承,木宏承也是说褐斑变少了。
因此,她拉下脸,再次同木婉薇要芙蓉养颜丸。
木婉薇已是吃了一次大亏,又怎会再次将芙蓉养颜丸给承大奶奶。无论承大奶奶如何来求,就是许下重金,木婉薇也是连番摇头,“没了,真没了。自那害人之物伤了春苹后,我便将它扔了。眼下手中是一丸也没有了……”
“老太太已是许了五姑姑炼丹了,”承大奶奶仍不死心,“五姑姑何不再炼一炉?”
木婉薇到底是功力浅,没能忍住心底的怒气,她挑起嘴角一声冷笑,冷言说了句不给后,扭头冲进了雨中。
承大奶奶银牙暗咬,看着那抹消失在雨中的背景狠狠道了句,“这个小扫把星……”
木婉薇回到紫薇园中才刚梳洗换了身干净衣裳,木婉萝便顶着雨来了。
她一边往下脱被淋湿的藕何色绣石榴花褙子,一边笑嘻嘻的道,“雨太大,跑回我那儿不知要淋成什么样子。我便赖在这里了,等雨停再回去。”
屈妈妈忙让如意再去备热水,好给木婉萝也梳洗一番。
木婉欣坐在窗前的雕花小几前,正对几本佛经愁眉苦脸,看到木婉萝,不由得撇了嘴,可怜兮兮的撒娇道,“六姐姐,你来陪欣儿玩,欣儿不愿意念经。”
木婉薇进屋后还未注意看木婉欣在做什么,听了这话,将目光递向屈妈妈问道,“怎么回事?”
屈妈妈如实回道,“雨未落下前,太太身前的丫鬟谷子到来紫薇园来着,说再过四日便是佛母开坛讲佛的日子,太太让七姑娘将这些佛经熟读……”
“什的劳什子玩意!”木婉薇心中不乐意了,她来到木婉欣面前,拿起佛经就往窗外丢。
木婉萝却是一把拦了下来,将那几佛经拿到手中后笑道,“你便是不喜大伯母的做法,也不用丢了佛经不敬菩萨啊。”
“你最近倒是对佛经感兴趣的紧。”木婉薇轻掐了木婉萝一把,笑道,“怎的,不想议亲,想寻了座姑子庙斩断红尘了?”
“去去去,”木婉萝拿手去推木婉薇,挑起修得精致的柳眉道,“我还不是想讨巧些,好让老太太出门时带我去透透风。你能时不时的到镇国公府去坐坐客,我可就指着这个了。”
“那佛陀寺你也看了许多遍了,竟是还没看够。”木婉薇不以为意,发话让木婉欣去同七巧玩了。
木婉萝咬着嘴唇,低下头沉默了许久。把丫鬟和婆子都打发出去后,她用手指勾了木婉薇的衣袖,“小五,我,我想当明妃。”
☆、第 118 章 愧对
木四老爷是庶子,自小不受重视。
早些年木老侯爷让他死读诗书,希望他能考取功名。无耐他是个不思长劲的性格,读了二十年,竟然连个举人都没中。
见木四老爷求取功名不成,木老侯爷又私下里拿了银两让他学做生意。不想生意没做成,反而混迹于赌坊,差点将木四夫人的嫁妆败光。
木老侯爷知道后大怒,将他痛打一顿后关了半年。
自那后,木四老爷更懒于上劲了,一天三顿小酒,日子是得过且过。
木四夫人早些年还有精力打理自己陪嫁过来的两间店铺,可自手掌断了后,便再没那份儿心气了。
如今整个四房,在安平侯府里可算是仰别人鼻息活着。
身为庶嫡姑娘的木婉萝,在府中的地位尤其尴尬。说她是庶出,她生母却是正妻。说她是嫡出,她父亲却是庶子。
遇事稍微同婆子丫鬟较真一点儿,嘴碎的就会说,到底不是正经嫡姑娘,行事这般小气。若真大度了,嘴碎的又会说,吃公中喝公中用公中,还拿着公中的银钱大度,装什么嫡姑娘……
若不是如此,木婉萝也不会养成那般尖酸刻薄的性格。
眼下她想去当明妃,也是想为四房争回些脸面。如果不是木婉柔姐妹已经入宫,她再没入宫的机会,她也不会把主意往这上打。
木婉薇觉得木婉萝这样做不值。尽孝的方法有许多种,何必搭上自己一辈子?
佛母开坛讲佛那一日,风和日丽,万里无云,天气极好。
同木老夫人一同去的,不仅有小王氏,木婉欣,木婉萝,还有刚成亲才四日的木宏宇夫妇带在了身边。
木老夫人说要带他们去求佛母保佑,早是为木家开枝散叶,争取年后为她添个曾孙抱抱。
宇二奶奶羞得面红耳赤,双颊似能滴出血来一般。
待这一行人乘坐了小轿出了后宅后,木婉薇拿了个食盒子,带上些子可口的小菜和一壶清酒,经直往后山去了。
木老侯爷回府已有月余,除了木宏宇成亲那日他出现在喜厅之中外,其余时候皆是待在后山,既不开炉炼丹,也不研究古书,只干坐着,一坐便是一天。
木婉薇爬到后山上时,木老侯爷正坐在一颗古松下的巨石上闭眸冥思。初阳的光芒串过层层树叶,化在斑斑点点落在他身上,凭添了几分仙风道骨。
听到有脚步声靠近,他睁开双眼一看,笑了,问道,“雨后山路滑,你怎么上来了。”
“我怕我不来送些小酒小菜,祖父肚子里的酒虫和您闹腾……”木婉薇脸上红扑扑的,额上渗了几丝细汗。她抬起手背一抹汗湿的鼻尖,指着手里的食盒子问道,“是在这里,还是回屋去?”
“摆在这里吧。”木老侯爷长吁出一口气,伸展了双腿,“这里空气新鲜。”
木婉薇点点,把酒菜摆好后,又给木老侯爷倒上了一杯。进到炼丹房里拿出本黄历,坐在木老侯爷的身侧,掰了手指细算。
木老侯爷把酒杯拿起来抿了一口,回头问道,“怎的,想开炉炼丹。”
木婉薇点点头,手指在泛黄的纸张上轻划,“二哥哥成亲那日,倒是顶好的吉日,万事皆宜。下个吉日……”
木婉薇手指一顿,下个吉日,在六月初。若那时开炉炼丹,就要缺席木老侯爷的寿宴了。
木老侯爷侧过头一看,笑呵呵的道,“就定在那日吧,过几日我又要出去,今年的千秋就不办了。”
“祖父不是刚回来?”木婉薇抬头,诧异的问道,“这些日子来又没开炉,药材金石还足够炼上一次金丹……”
“上次出去,是有些别的事。这次出去,才是去寻炼丹药的金石……”木老侯爷淡淡的回道。
木婉薇轻轻的点下头,没再多问,见杨林在家丁的带领下过来,打了招呼,又低下头细掰着手指算日子去了。
如无意外,在镇国公夫人生辰前,她能炼出一炉芙蓉养颜丸。只是药材却不够了,除了缺一枝百年老参外,还缺少一雌一雄两株何首乌。
百年老参侯府里还有,她撒撒娇,木老侯爷定会给。只那一雌一雄的何首乌,极是难寻。
正想着,木婉薇突然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看。她不由得抬头,发现这种感觉来自坐在她对面的杨林。
木婉薇下意识的伸出小手在杨林的面前晃了两晃,她以前也是同杨林对面相坐,却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
杨林正执着酒杯喝酒,对木婉薇的动作无一丝反应,还在同木老侯爷说笑,“我去过横山,那里隐居着位德行深厚的老道长,我有一次受重伤,是他所炼的仙丹救了我一命……”
木老侯爷看着木婉薇的动作,笑着道,“若有机会,定去拜访……你的眼睛这段时间如何了,可是有所好转?”
杨林举起手在眼前轻轻一晃,差点碰到木婉薇没有放下的手,“上几日雨前,似看到了一点亮光。雨后,又是一片漆黑了。”
“我这次出去,试着为你找找道家的丹药,看看有没有效果……”木老侯爷笑道。
“顺带着帮我寻几对何首乌。”木婉薇适时的接话,“还有,将你藏起来的百年人参也给我一株……”
“你这丫头!”木老侯爷吹胡子瞪眼,“几个小菜一壶小酒,竟是打我百年老参的主意!”
“祖父……”木婉薇摇着木老侯爷的手臂轻晃,撒娇道,“我又不是炼不成,你就给我吧,炼成的丹药分您一半还不成吗……”
木老侯爷笑着看木婉薇似只小猫般闹腾了会,终是答应把百年老参舍了,至于马上要用到的何首乌,只能让屈郎中割肉了。
木婉薇如了心意,不再磨木老侯爷了,笑嘻嘻的道,“那祖父慢慢用,我先回去了。”
“去吧……”木老侯爷抬手抹了唇上两撇胡子两下,细心叮嘱,“路滑,下山时慢着些。”
木婉薇欢快的应了声,一溜小跑着往山下去了。
“这孩子……”木老侯爷轻笑出声,看着木婉薇的背景,捋着胡须笑道,“都这样大了,还似个孩童一般。”
杨林亦是向木婉薇离去的方向望去,挑起嘴角笑了。
待木婉薇的身影消失不见后,木老侯爷提壶给杨林斟了杯酒,道,“这次我出去,又要劳烦杨公子帮我照看一二了。”
后山虽在安平侯府内,平日里却人烟稀少。独放木婉薇一个小姑娘家在这里,木老侯爷多少有些不放心。
杨林虽盲,武功却极高,护着一个小丫头绰绰有余。
“侯爷对我有救命之恩,这点小事自是义不容辞。”杨林笑道,“只要不是贵府中人来寻,在下定保五姑娘周全。”
上一次小王氏带着吕妈妈来寻木婉薇麻烦时,杨林知道。他想出手相救,却怕自己一陌生男子突然出现会给木婉薇带来更大麻烦。最后,只能耳听着那群凶婆子将人带走。
一句话,让木老侯爷沉了脸色,沉默须臾后,猛灌下一杯凉酒,叹道,“我愧对她,让她背了十几年行克的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