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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蛮后- 第1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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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八与绿萝悄摸着相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
  说起来,王爷是当真疼爱自家娘子,方才她伺候着娘子换洗,发觉二娘子小日子来了,正嘀咕着王爷又得去小厨房煮那红糖水,果然就见王爷端了一碗过来。
  苏令蛮喝得眼睛眯成了一弯月牙儿——
  阿廷固执地觉得,小日子必须喝这红糖水,旁的也不懂,偏这不会忘,回回都亲自下厨,生怕厨房人不够精细,耽搁了似的。
  杨廷被她看得心里发毛,见苏令蛮将一碗红糖水喝了小半柱香功夫,待喝完,立时吩咐人收拾了,拉着人去了前院。
  “阿廷,带我去作甚?”
  苏令蛮眼见快转到外书房,不甚感兴趣道。
  思及几回送汤来时的记忆,她试图甩开手,杨廷捉了不放,神神秘秘道:“去了便知。”
  苏令蛮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摸不清杨廷葫芦里卖什么药,便被带入了房内。
  早有两个人影半跪在地,苏令蛮往前走了几步,待看清人,先讶了一声:“大姐姐?”
  马二没敢抬头,只用眼角觑到了一点天青碧的裙摆,行云流水般旖旎而来,绣花鞋头缀了价值连城的东珠,露出尖尖一角,便这一角,也能窥得一丝风情。
  苏令娴抬头看着纤纤细步而来的二妹妹,自惭形秽地抚了抚脸,心道:
  若让从前夸过她的定州人来看,大约只会觉得,她才该是那被踩在地上的泥吧?
  蹉跎几年,她老了不止十岁,而阿蛮却如吸饱了露水的芙蓉,越开越娇艳馥郁,两人……早已不可同日而语,再无人,会把她二人放在一块比较。
  苏令娴恭恭敬敬、再无一丝不甘地磕头行礼:“民妇拜见敬王妃。”
  苏令蛮复杂地看着眼前人,大姐姐老了许多,从前清秀的面上已挂了岁月的痕迹,眼角竟有了皱纹,面色也透着生活不如意的愁苦。
  不过思及她所做之事,她又心硬起来:
  “妇人这礼,阿蛮受不起!”


第203章 吐衷肠
  马二趴伏在地面; 听相好的不知与敬王妃说了什么; 屋内如死一般的寂。
  他鼓起勇气往上觑了一眼; 只见到贵人露出的一双皓腕上,青玉豆红丝线扣着纤纤十指,雪一般的白净,眼珠子正瞅得发直; 兀自发着呆,头顶却围绕起几乎形成实质的寒意。
  冷面敬王咳了一声,马二登时回过神来; 讪讪收起游疑的目光; 便听身旁相好的慢条斯理道:
  “妹妹……如今甚有威仪。”
  ——妹妹?
  马二唬了一大跳,恨不得拉着相好的耳提面命; 看清楚自己身份再说话,莫要惹恼了贵人,却听方才娇娇软软的声音又再一次响起; 光听便挠得人心里发痒:
  “大姐姐如何来了京畿?何时来?又为何来?”
  漫不经心; 腔调里带着贵人特有习以为常的傲慢,马二光凭一副耳朵听; 也觉得这王妃与昨夜还睡在身侧的相好的不是一路人。
  苏令娴面向过早地现出了愁苦,明明不过大了阿蛮两岁; 乍一眼看去,却仿佛已是两辈人。她苦笑道:“妹妹应该是知道定州所发生之事了?”
  苏令蛮颔首:“知道。”
  她方在长桌前的八仙紫檀椅上坐下,手里便被强硬塞了一杯热茶,杨廷示意苏令娴继续:“接着说。”
  “王爷可否回避?”
  “不必; 敬王与阿蛮本就是夫妻一体,没什么不能听的。”苏令蛮想也不想地回绝,杨廷嘴角翘了翘,眼里透出一点欢快的笑意来。
  苏令娴默了默,突然忆起了往昔:“王妃可还记得,昔日在定州之时,我突然下药欲陷害王妃之事?”
  “记得。”
  “那幕后之人——”
  “我知道。”苏令蛮不耐烦地打断她,“若你今日只是来说王二娘之事,还是将话咽下去罢,阿蛮不将你送官,已是最大的仁慈。”
  不论出于何种理由,大舅舅在她幼时,确确实实是极疼她的。
  许是时间过得久,许多事儿早在记忆中变得模糊不清,苏令蛮却还记得被吴仁富牵着上街,叉着脚丫坐在他脖上看猴戏的一幕。
  以至于许多记忆早已面无全非,可唯有这一幕,却越发分明。
  记忆尚存,情感被分割成了鲜明的上下两截,喜与憎的界限却越来越混乱,以至死讯传来时,只剩下了一点点挥之不去的怅然。
  苏令蛮厌恶苏令娴,却更生自己的气,若当日不是将计就计地将大姐姐嫁入了吴府,或许……大舅舅根本不会死。
  “原来妹妹……知道了啊。”
  苏令娴恍惚道,也是,如今有了敬王相帮,从前在她看来难以撼动的幕后势力,许也不比搬块石头更困难。
  “姐姐还没回答阿蛮之前的问题,为何害了大舅舅?何处得来的药,又如何从苏府逃出,为何来京畿?”
  苏令蛮又问了一遍。
  苏令娴哑然失笑:“你大舅舅非我所杀,是你镇表哥气死的。”
  “你信那定州传来的满纸荒唐言?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他吴家造出来,试图将责任转嫁,好与苏府谈个筹码,为吴家挣一份靠山的圈套。”
  “第一,若吴仁富为我所杀,为何前不爆,后不爆,偏偏在你嫁给敬王的消息传到定州时才爆出来?”
  “第二,若照吴家所说,我日日下药长达两年,那仆人又是个爱说梦话的,为何从前同屋之人没听见,偏偏在我和离,与吴家无关系时才被人听个正着?”
  “第三,为何早不去晚不去,偏偏在你阿娘回到家中时,吴家才挑了人大张旗鼓地上门,拿腔作调地要个说法?”
  苏令蛮面色渐渐严肃起来,她之前所有消息,不过是由着一张信笺得来,消息并不对等,此时听苏令娴这话,却又觉得在理,所以:“那你为何当日在定州不说清,偏要逃出来,还做了……”
  她看了眼旁边那汉子,尽管努力做尽了老实模样,一双招子却是贼溜溜得不似好人。苏令娴便一个和离妇,傍上这般,也觉得委屈了些。
  “说?我一个和离之妇,阿爹那般自私模样,姨娘又不受人待见,谁会听?何况吴家上门,人证、物证早就造得齐全,恐怕不等我分辨,便被封了口、沉了塘,再不见天日。”
  苏令娴笑得渗人。
  她来这世道时,天真地以为自己是天之骄女,一切只等云从龙、风从虎,自己总有煊赫沸扬的一日,素行无忌,猖狂得意,只当一切只是梦一场的游戏——
  终致遭了报应。
  日日煎熬,好不容易逃出笼子,却发觉世界早在不知不觉中变了。
  这是一个真实而残酷的世界,没有所谓的人人平等,只有强权与欺压,莫说人权,连说话,都得忌口。
  她从前想错了。
  她不是世界的中心,谁也不是,若终有人是,也该是不飞则已一飞中天的二妹妹才是。
  “我从前没想明白,做错了许多事,可有一样,我是绝不会做的。”苏令娴答得郑重:“我苏令娴凡活一日,便不会做害人性命之事。”
  “为何?”
  苏令蛮不由回想起从前来,大姐姐当初为了在定州闺秀圈里脱颖而出,确实做了许许多多不上台面的勾当,可也确实不曾加害过人的性命,甚至当日春雨被阿覃杖毙,还连做了许多日的噩梦。
  后来陷害自己,也是在姓王的教唆下给她下了媚药,若要说配的人多不堪……镇表哥比之那些流氓地痞,从大姐姐的角度来说,还算是好心了。
  正想着,却听苏令娴幽幽道,声音仿似从另一个世界过来般恍惚:
  “我从前以为,我与你们都不同,这世界的舞台,将围绕着我旋转,我若哭,这世界便不该笑;我若笑,这世界就不该哭。”
  苏令蛮跟看傻子一般看着苏令娴,她第一次知道,这个大姐姐脑子约莫是有毛病的。
  杨廷面无表情地啜了口茶,暗暗想:回头得将这人远远地送走才行。
  “你们都觉得我脑子有问题,是不是?”苏令娴笑笑:“偶尔我也会觉得,从前的种种记忆是一场梦。只可惜啊只可惜,我所有的轻浮与妄想,都拜从前那个回忆所赐。”
  在阳光罅隙的微尘里,苏令娴跪坐在地,似哭似笑,这些日子地惊慌逃窜,在这从前最嫉妒的二妹妹面前,竟然全数散去了。
  “我不属于这里,我来自另一个世界。”
  “在那个世界,男女平等,女儿家也能当起半边天,也能当大官,养家糊口,她们活得精彩而自由,没有所谓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男人只能娶一个妻子,否则便是触犯刑律,人可以在天上飞,如果是从定州到长安的距离,只需要两个时辰——”
  苏令娴比了个二字。
  苏令蛮怜悯地看着她:这个大姐姐,妄想症越发重了。若说之前还有些可信,可那天上飞,定州到长安两个时辰,怎么想,也不可能。
  苏令娴一看她眼神便知道她不信。
  不过,她也不求她信便是了,吐了个痛快,才答了阿蛮之前的问题:“姨娘帮我逃出来的。她将家私都给了我,你也知道,女人嘛,但凡有些姿色,还有些能卖弄的才气,自然有办法弄到路引,我一路改头换面来到京畿,本来是想寻你救我,可又后悔了。”
  “为什么?”
  苏令蛮还未从苏令娴畅想出来的世界回神,下意识问。
  “我知道,二妹妹向来是个有侠气又正直的性子,若查明我并无嫌疑,自然会想法子救人。可我这样……”
  苏令娴自嘲一笑,这大约属于女人最后的一点自尊心。
  她为着生存,跟了这样一个从前无论如何都不会正眼瞧的一个闲帮,憔悴老迈,要克服心理障碍,再去见一个千娇百宠着的王妃,心理那道坎,一时过不去。
  孰料还是被绑来了。
  许是两人敌对多年,仇人做久了,竟也更了解彼此,苏令蛮清楚地明白,她这个大姐姐今日说的,确实是肺腑之言,那条分缕析地疑点,也确实存在。
  大舅舅,当不是她所杀。
  “我一会送你去覃弟租赁的小庄子那,你留在王府多有不便。”苏令蛮道:“既人非你所杀,我必想法子为你翻案,但……”
  “不必了,我自有落脚处。”苏令娴瞥了马二一眼,见他谄媚地朝自己笑,又厌恶地转过头去。
  “其实,还有一事。”
  苏令娴道:“我思前想后,许多事从前想不明白,可现下来了京城,见了许多事,便明白过来。如我这般之人,恐怕大梁朝从前便有,而那王二娘子……十分蹊跷,不大普通。”
  苏令蛮挑眉,惊诧于这姐姐知道的不少:“哪里不普通?”
  “她似有未卜先知之能,若我没猜错的话,该是……”
  “重生。”
  作者有话要说:
  苏令娴:【举旗】土著不懂我的心!
 

第204章 鸳鸯错
  “大姐姐是指……?”
  苏令蛮不大确定地道:“死而复生?”她没来由地想起三年多前的一个梦; 此时想来; 梦中的场景真实而荒诞; 却又仿佛真的亲身经历过一般——
  她未曾经受过幼时磋磨,平平安安地长大,父娇母宠……
  摇摇头,晃去臆想; 自己先否定了:“不可能。”
  人生不能回溯,若当真回溯,岂不更荒诞?
  苏令娴露出个古古怪怪的笑来; 眼角的纹路微微下垂; 如悠长的鱼尾,她慢悠悠道:“我知道你不会信。”
  “若非亲身经历; 我自己也不会信。人生若能重来,那不能重来的其他人当如何?难道就是牵线木偶?重生,阖该是笔者臆想出来的美梦; 我原来也以为如此……”
  苏令娴喃喃道; 苏令蛮狐疑地看着她,方才她便一直有个疑惑; 大姐姐一直在定州,而王二娘未卜先知之事; 不说如何隐秘,可也绝不该是闭塞的定州能得到消息的,大姐姐……未免知道得太多了。
  “当初墨国师以玄门之术,助太-祖创大梁天下; 便足以说明这世道,总有些玄而又玄无从解释之事。”
  “二妹妹不信我,便罢了。”
  苏令娴意兴阑珊道。
  苏令蛮拨了拨手腕上的青玉豆,不疾不徐问:“大姐姐缘何知晓王二娘子未卜先知,又如何知晓这幕后一切均出自她意?姐姐莫要与阿蛮说,当初下药时,王二娘亲来与你辩说的。”
  到这个地位便知晓,对底下人千难万难之事,也许不过是上位者的一句话。何况王二娘子手握王氏一千精兵,底下多的是跑腿的,要做得隐蔽绝不难。
  是以——
  这些要紧的破绽,怎会被定州一个从七品小吏庶女得知?
  若说其中没有些猫腻的话,她绝不相信。
  杨廷眸露赞许,苏令娴一怔,摇头笑道:“……亏姐姐从前还当妹妹愚笨,如今看来,真正愚笨的是我。”
  “那大姐姐可否从头到尾为阿蛮解惑?”
  杨廷全程未插一句,只静静坐着品茗,长睫微垂,敛尽所有暗涌,远远看去,竟有了岁月静好、公子安然的错觉。
  唯独在外混惯了的马二能隐隐嗅出危险,伏地伏得格外尽心,心里盼着相好的莫要作大死,牵连了自个儿性命。
  苏令娴张口欲言,门口却传来莫旌急急的一声请安:
  “大人留步,郎君在书房内议事。”
  “让开!”
  随着杨文栩的一声爆喝,随身侍卫出手如电,迅速将莫旌拿了下来,门从内“吱呀”一声开了。
  春末的阳光水一般流泻在面上,杨廷不适地眯了眯眼,才将视线凝聚在杨文栩面上,嘴唇微抿:“宰辅大人大白天地不去上朝,怎么有时间来儿子府上?”
  杨文栩目光惊疑不定,一时竟忽略了书房内跪地的一男一女,更忽略了跟随出来的儿媳,怒道:“你——”
  他醒过神来:“进门说话。”
  杨廷朝莫旌看了一眼,杨文栩摆摆手,示意手下将人放了,莫旌动了动肩膀,这才与林木一边一个将书房内跪地的两人重新押了出来。
  杨文栩正眼都没瞧两人,信步进了书房,苏令蛮转身欲出院子,却被一道声音止住了:“敬王妃也来。”
  公爹找她有事?
  苏令蛮疑惑地瞥了眼杨廷,却被他箍着肩,半揽着进了书房。
  “关门。”
  杨廷甩袖,待劲风将门带上了,半支棱着腿靠在门上,懒洋洋地问:“阿爹可是兴师问罪来了?”
  杨文栩嘴动了动,在苏令蛮眼里,这向来不可一世的老父亲竟显出了一分老态,他摩挲着袖口的蛟龙爪印,半晌才沉声道:“阿廷,你老实告诉我,圣人的打算……你知晓几分?”
  “还有,那绝子药……”
  杨廷看着老人眉间的褶子印,心道:岁月果真是不饶人,一眨眼,阿爹竟也老得不敢问了。
  “没成,儿子没喝。”
  杨文栩明显松了一大口气,面色显见地好了许多,点点头道:“……这才对,都姓杨,一个老祖宗,该有的分寸,不能失了。”
  “阿爹既然问到这份上了,儿子也想问句,阿爹到底如何打算的?”杨廷淡道,换了个腿继续支着,苏令蛮纯拿自己当摆设,听这父子俩打哑谜。
  杨文栩叹了口气,没吱声。
  “阿爹这权相做了这许多年,逼得圣人与儿子不得不反目,儿子如今只能一条道走到黑,阿爹却还在与儿子腔调,大家都姓杨,该有的分寸不能失?”
  杨廷眸光冷冽,咄咄逼人。
  杨文栩紧了紧手中袖子,直直站了许久,才道:“大兄临危托孤,为父便有道义守我杨家世代传承。杨家本就人丁稀少,子嗣稀缺,纵有兵戎相见的一日,可这子嗣之事,决不能动。”
  苏令蛮在旁听得愕然,若照公爹这般说,为何又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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