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苏荷清面色苍白、紧闭双眸,额头上敷着一块白巾子,似乎在昏迷着。
苏离兮的眼泪顿时就流出来了:“娘亲,娘亲,女儿来探望您了!您睁开眼睛看看女儿……”
几个月没有见到娘亲儿,她消瘦了很多,眼眶塌陷,颧骨突出,也不知道娘亲儿她一个人吃了多少苦头?
周太医在一旁说道:“苏八品,先莫要着急,请起来一旁说话!”
昶蕞将一方丝帕递给苏离兮,也是低声劝道:“苏八品莫要担心,昨天将苏师傅从水韵坊中接过来,她便是这一副模样了,你先问问周太医如何?”
苏离兮抹去眼泪,急忙站起来问道:“周太医,我娘亲儿如今到底怎么样了?为何不能清醒?”
周太医摸着胡子,遗憾地摇摇头:“我刚刚观其脉象儿,苏师傅停药有一段时间了,如此她的肺痨之病已经拖延太久,只怕不大好。”
苏离兮身子一颤,险些跌倒在地,幸好昶蕞及时搀扶住了她……
“周太医,求您一定要救救我娘亲儿。您的大恩大德,苏离兮不敢相忘。”苏离兮恳求着周太医。
“不敢、不敢!……”周太医连连摇手,指使昶蕞扶住苏离兮:“苏八品,老夫已经开了上好的药方,早上就煎好,强/行给苏师傅喂了下去!可惜,她一直昏迷不醒,那些药撒出了大半,若是能喝下药,还能拖延一些时日。如是喂不进去,只怕……”
周太医犹豫地说道:“也就是这两日的事情了,老夫也不隐瞒你。”
苏离兮面色凄
tang凉,身子晃了几晃,坐倒在床边。都是她的错,只顾着自己那一点点清高,忘记了娘亲还在受苦。还是来不及了吗?她来晚了,若是早点向那纨绔皇帝低头服软,也不至于使娘亲儿病到如此地步。
思虑混乱,她懊恼不已!
周太医劝说她:“老夫自当尽力而为,还有一锅药正在熬制,等一下再试试看,苏八品不要这样伤心。”
“是啊!……”昶蕞扶住苏离兮的肩膀:“皇上说了,要想尽一切办法保住苏师傅的性命,不必吝啬钱财。您看看,现在使用得都是最珍贵的药物。周太医昨日开的药方,有几味难见的药物,街市药铺中根本没有卖,还是从皇宫太医署找出来的。”
苏离兮不言不语,只是凄凄地看着娘亲儿……
昶蕞继续说道:“说不定,您来这里探望苏师傅,她虽然不能说话,可心里都明白着呢!苏八品可要打起精神来。”
这话说得有理!
苏离兮镇定住心神,自己若是萎靡不振,乱了阵脚,娘亲就更没有指望了。
周太医叹息一声儿:“老夫去看看药熬制得如何了。昶蕞姑娘也随我来,有些珍贵的药物已经用完了,还要你们托人去置办。苏八品既然亲自来了,就好好守护着你娘亲吧!”
“这里有凉水,要一直用凉湿的帕子敷着额头,能够降些体温。”
周太医、昶蕞和丫鬟走出了房间,苏离兮坐着娘亲儿的身边,拿着丝帕擦拭着眼泪儿。
她揭开那一块被烫得发热的帕子,用手摸了一下娘亲的额头,顿时吓了一跳,苏荷清的身体很高,明显在发着高烧。
苏离兮将帕子放在水里清洗几遍,又从盆子里捞出了帕子,拧干以后敷着苏荷清的额头上。
她悲切地述说着,又像是自言自语,也不管娘亲是否听得到:
“娘亲儿,你可不能丢下女儿一个人走!你若是走了,女儿一个人留着这里还有什么意思……”
“娘亲儿,您知道吗?女儿终于实现了您多年以来的心愿,女儿如今是宫舞伎了,是专门为皇上献舞的宫舞伎。”
“您心里是不是很高兴?您睁开眼睛看看女儿!”
一直守在门口的昶十三,听到苏离兮真诚的哭声与述说,冷冰冰的面色稍微缓和一些。人人都说是舞伎贪财、最无情无义,这苏八品倒是一个孝女?
自打她进来以后,也不四处看看皇上送给她的新宅子和各类财物,只一味守着老娘哭,可见是个重情重义的女子。
过了一会儿,昶蕞端着一碗黑汁药走进了:“苏八品,药熬好了,温度刚刚好。”
苏离兮接过药碗:“谢谢昶姐姐,我来喂药吧!”
她小心翼翼地拿着汤匙喂药,一勺、一勺的药喂进去,可惜又随着嘴角儿流下来,弄得围在下巴处的白色帕子都染成了黑色。
“唉!苏师傅昏迷的太深……”
昶蕞看着叹息:“喝不下去药,这如何退烧?看来,我得让她们再多煎上几副准备着,咱们不断尝试着喂,哪怕吃进去一点点都是好的。”
苏离兮蹙眉,如果是在现代社会,打上几瓶吊针就好了。
她心念一动,便问道:“昶蕞姐姐,可否给我找来几根麦秸管,要细细的那一种。”
昶蕞问道:“秒秸秆?苏八品要这个作甚?这里是京城都市,只怕没有这些乡下的东西。”
“城里的粮铺可有?”苏离兮急急问道:“有些农民给粮铺子送粮食,车子上会铺垫一些麦秸秆……”
“我去找找看……”一直站在门外不说话的昶十三,突然言道!他看了一眼苏离兮,转身离去。
苏离兮又尝试着喂药,真正能喂进去的,不到十分之一,大部分都浪费了。昶蕞看得直摇头,只好再次去熬药,苏离兮一遍一遍的换着湿毛巾。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昶十三带回了几根麦秸秆,苏离兮来不及说一声谢,先将麦秸管用温水冲洗几遍,再一点一点的插/进了苏荷清的嘴唇里。
昶十三和昶蕞好奇地看着她的动作,似乎明白了她的心意,昶蕞过来帮忙,两个人齐心合力,弄坏了几根麦秸管,才将其中的一根深入到苏荷清的嗓子眼儿里。
苏离兮轻轻含上一口苦药,对着麦秸管一点点的输入进去,她的嘴巴里全部都是苦麻麻的味道,当下也不嫌弃这么多了。
昶蕞惊喜道:“好了!苏师傅的嗓子动了,苏八品这个办法真好,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呢!……”
苏离兮顾不上说话,一口一口的含着药汁儿,将整碗的药都灌了下去。
喂完了药,苏荷清能不能好?只能等待天命了……
天近午时,丫鬟们端来了丰盛的饭菜:“苏八品,吃些东西吧!……”
苏离兮心事重重,哪里吃得下去?
尽管难以下咽,苏离兮想到娘亲的病,还要依靠自己照顾着,便逼着自己吃了一碗。
昶蕞、昶十三看苏离兮那硬生生逼着自己吃饭的模样,竟然一点都没有平常小女子的矫揉造作?
两个人互相对视一眼,不由对这个外表柔弱,内心坚强的舞伎,暗暗佩服起来,怪不得皇上对苏八品另眼相看。
昶菁原本想让苏离兮去休息一下,由小丫鬟来守护病人。可她就是不肯走,说娘亲若是清醒过来,第一眼便能看见自己
苏离兮守护在娘亲的床边,一只手握住了娘亲的手,她的眼皮渐渐地沉重着,趴下睡着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突然感觉到床/上的苏荷清动弹一下,苏离兮立刻警醒过来。
“娘亲,娘亲……”她低声地呼唤着!
只见苏荷清浑身出了汗,竟然湿透了被子,不断地翻动着。
苏离兮急忙推开/房间的门呼喊:“周太医、周太医,您快点来看看。我娘她动了几下……”
周太医带着药箱走进来,低头看看苏荷清,给她把脉后言道:“这下可好了,已经出汗退烧了。待老夫重新开上一副方子,调理调理。”
“多谢周太医!”苏离兮露出了笑容,终于看到一些希望了。
一行人熬药、喂药、整整忙碌了一下午……
苏离兮一时为娘亲喂药,一时用温水擦拭着娘亲的全身,一时换掉湿透的被褥,一时整理着娘亲乱糟糟的头发。
她什么都要自己亲力亲为,不肯让丫鬟们代替。她忙来忙去,一点都不得闲。
不知不觉中,时间过得飞快,天色渐渐晚了……
昶蕞看看窗户外边的天空,转身对苏离兮说道:“苏八品,时辰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等宫门落了匙,可就麻烦了!”
苏离兮恋恋不舍地看着娘亲:“可是,我娘亲还是没有清醒过来,我想再等等她。娘亲也一定希望和我说说话。”
“这里有周太医和一个医女看护着呢?您是皇上的宫舞伎,若是在宫外过夜,那可是说不清楚的事情,名节都没有了!别说清平乐宫不会放过您,若是被太后娘娘知道了,你也是要被打入慎刑司的。”昶蕞劝说着……
周太医也在一旁说道:“老夫观苏师傅的状态,半夜里就会清醒过来,苏八品不必过于担忧,放心去吧!有老夫盯在这里照顾。”
昶蕞说道:“这样吧…若是苏师傅清醒过来了,还请周太医派人去宫里传个消息,也好叫苏八品放心。”
“嗯!这样也好……”周太医点头。
“回宫以后,苏八品不如找机会再向皇上请求,皇上一定会同意您再次出宫探望苏师傅。”
眼看着,窗外的黄昏降临,在众人的再三催促之下,苏离兮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不行,回宫以后,她还要去求皇上,希望皇上让她每天都出宫来探望!交给别人来照顾,她总是不能彻底安心。
这个要求有些过分,宫舞伎能出宫一次都是恩赐,很有可能惹恼了他,可娘亲这一副病态,实在是顾不上那么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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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天熙内廷中,昶蕞和昶十三立刻消失不见了!苏离兮没有回自己的小院子。
苏离兮在紫宸殿门外等候良久,几个太监,宫女站在大殿门口,泥塑一般,一动不动。
也不知道皇上在不在里面?她在大殿的台阶上徘徊着。
她的身份太低,没有资格求见皇上,只有等待宣召的份!皇上若是不召见她,就算等一辈子也是应该的。
入了夜,宫门上的灯笼点燃起来,远处梆子声音隐隐绰绰,苏离兮踮着脚尖儿,伸长了脖子向殿里面看去,殿里光线朦胧,伴着微微飘拂的纱幔。
“干什么呢?”背后,一个声音冷冷响起:“竟敢这里窥视大殿,偷偷摸摸的……”
苏离兮转身,看到大宫女昶菁和几个宫女站在台阶上。
昶菁说道:“皇上宣召歌舞了吗?我怎么不知道,你一个宫舞伎不听宣召,自己能随便过来吗?不守规矩。”
苏离兮连忙行礼:“拜见各位姐姐,奴婢苏离兮想求见皇上!”
她的话,立刻引起了几个女子的嘲笑。
昶菁瞬间冰冷目光直射过去:“苏离兮,你是个什么身份?也配三番四次的纠缠皇上,怎么?你又想使出银杏林里的那一套勾/引男人的手段?”
苏离兮低头,手指缠绕着腰间的丝绦!
“真不要脸……”一个宫女说道:“皇上昨天不是刚刚临幸过你吗?这么快,就又想男人了?”
“嗤嗤……”几个女孩子都喷笑起来:“不知羞耻的舞伎。”
“赶紧离开这里!”昶菁不耐烦地摆摆手:“苏离兮,请你记住自己的身份,以后没有宣见,不得私自站在这里!否则,我就将你交给清平乐宫的江大人处置。”
众人鄙夷地看向她,似乎她多站一会儿,就会将大殿的汉白玉
台阶给踩脏了!
苏离兮硬着头皮,继续说道:“奴婢真的有要紧之事求见皇上,还请昶姐姐通报一声……”
“呸!给脸不要脸,昶姐姐也是你随便叫的?……”一个宫女骂道:“好好跟你说不听,偏偏要找骂是吧!”
昶菁抬头,懒得理会她!
那宫女说道:“按照月例常规,今天是宣召贞妃娘娘的日子。皇上喜欢的可是正三品的妃妾娘娘,皇上的亲表妹!你一个小小的八品宫舞伎,不过是皇上的玩物儿,也敢打扰皇上和娘娘的好事?若是被贞妃娘娘知晓了,可还有你的命在……”
“贞妃娘娘是被人恭恭敬敬地抬进去的,你是像母/狗一样爬进去的,还以为自己有什么了不起?”
“赶紧滚,再不走,就叫人责打你!”
今/夜,他宣召别人了?……
苏离兮愣在当地……
她缓缓地转身,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回去!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忽然有了一种莫名的彷徨感觉。是啊,她一个低贱的舞伎,偶尔得宠一次已经是天大的恩赐,怎么能够索取太多!
皇上今天宣召这个,明天宣召这个,凭什么天天见她?她虽然顶着御/前宫舞伎的名头,可那齐八品、张八品、欧阳八品不都是最好的例子。
她们这些御/前宫舞伎都是皇家仪仗的摆设,圣驾前必须有的女子,例行的,用不用都要放在那里。
他今天高兴了,可以送她一座宅院!明儿若是不高兴了,就可以丢她在角落中发霉……
看来,她今天是没有机会见到皇上了。可娘亲儿怎么办?她并不在乎什么失宠与否!
周太医说,娘亲有可能在半夜里清醒过来,她多想和娘亲儿说说话!
苏离兮仰望天空,远方的星光闪烁,她不让自己的泪水流下……
她该怎么办?……
☆、第一百九十七章 落花风雨更伤春
第一百九十七章落花风雨更伤春
夜色,越来越凝重!
窗外的树木枝桠,错叠成一堆堆密集的黑影,异常的寂静!
屋子里,苏离兮辗转反侧,思虑万千!
她一会儿想着娘亲会不会清醒了?一会儿又想着皇上和贞妃娘娘正在把酒言欢着橹!
这天底下,有多少人正在欢笑着?又有多少人像她一般忧愁苦恼无助着!
总之,她今天晚上是见不得皇上了!没有他的恩准,她根本没有机会出去览。
她恨不能现在就生出一双翅膀来,飞出这重重的宫闱禁庭,飞到娘亲的身边。
半夜的时候,她终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寂静中,一只手从她的肩头滑下来,轻轻捏住她的腕子,男子将她的脑袋拢在自己的怀中!
“皇上!”苏离兮猛地睁开眼睛,惊喜地叫道:“九爷,您来了!”
她不是做梦吧?苦苦求见不得的人,又在深/夜/跑过来陪伴她?这一刻,她有点小感动,若不是心里念着她,又怎么会来陪她?
“嗯!”他闭着眼睛哼着:“睡吧!朕好困,今天应付的事情可真多!”
应付?他宣召贞妃侍寝,岂不是应该很快乐吗?这不关她的事,她只想得到自己想要的!
她将脸颊贴在他的下巴处,语气中无哀怨:“九爷,奴婢有话要说,你先别睡觉,听一耳朵儿好不好?”
他没有作声儿,黑暗中长长的眼睫毛垂着,如同黑羽般细密,他真得像是很累的模样!
她轻轻摇着他,带着丝丝请求的意味:“九爷、九爷……”
他能够来,她真是高兴,黑暗中又看到了希望,自然不能轻易放过这个机会!
没有想到,曾经如此讨厌这个纨绔男人的她,也会这般期盼着他的到来?看到他,会如此的欣喜,这世间的事情,真是无法预料!
“唉……”他微微睁开眼儿,低叹道:“朕整天应付完这个臣工、又要应付那个女人。想躲来你这里清净清净都不行!”
她撅着嘴巴,一味用幽怨的目光看着他……
“呵呵…”他轻笑:“知道你想说什么,朕明天还让你出宫去!”
“哈…”她顿时笑了,不自由主的搂着他,心中的郁闷一扫而空:“谢谢九爷!”
他一手抬起来抚她的脖颈,往胸前一按,语调有些暧昧了,抱着她轻声嗡哝:“怎么,现在觉得朕这个纨绔、不是那么讨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