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离兮低头不语,只管默默地散步。曾嬷嬷她误会了。她小心走到桌旁,随手就拿起点心盘子里的米香糕往嘴巴里塞。
曾嬷嬷眉头一皱,快步走过来直接就给抢走了:“夫人,您今天已经吃了四、五块米香糕了,嘴巴消停一会吧。什么东西吃多了都不好,胃重心沉!”
苏离兮噘嘴,这位曾嬷嬷未免太过严厉了,吃了几块?她自己都不记得,老太太心里可清楚呢!
曾嬷嬷毫不客气地言道:“夫人今天是吃的太多了,不如到小院子里走几圈,消消食。”
苏离兮摸着肚子:“我有些累了,明天再去吧!”
曾嬷嬷笑道:“让老奴陪伴着你去吧,你最近食欲很好,胎儿长得过大,受罪的可是您自己。青梅、秋兰,过来搀扶着夫人,外间的天气正好,我们一同出去走走。”
苏离兮拗不过这位老太太,暗叹她真是自己的克星呀。青梅和秋兰一左一右护住苏离兮,在花苑里走动。秋天的园子别有一番风景,空气中带着清爽的凉气,熏香四溢,沁香丰富,远处的凌波湖水泛起丝丝涟漪。
忽然,远处传来一阵熙熙攘攘的声音,一群人穿过小林子正急匆匆朝着这一边走过来。
苏离兮住在凌波苑里小半年了,为了保护孩子基本上不与外人接触,她好久都没有出门了。突然看到这么一些人,心中不由暗暗惊愕。
青梅等人也显露出慌乱的神态,王爷明明叫人守好了大门,什么人竟然私闯敬王府?府兵们也阻拦不住吗?
曾嬷嬷面色一变,言道:“夫人,我们快快回去吧,老奴看这些人来者不善。”
“嗯!”苏离兮点点头,转身就往回走。
“站住、站住!”后边的人大声叫喊起来,很快就追赶过来。
若干名太监和宫女,将苏离兮等人团团包围起来,待曾嬷嬷看清了来人的容貌,心中不由暗叫不好。这位疯疯癫癫的公主殿下怎么闯进来了,怪不得敬王府侍卫不敢阻挡。听说这位长公主神志不清,她闹脾气的时候就连皇后和皇帝都敢打,谁拿她都没有办法!
大齐皇宫的宫门没有关好吗?怎么叫一个女疯子跑出来了?
苏离兮心头一沉,冷冷看着对面的女子,大齐国的长公主殿下--安庆瑶,曾经的贞妃娘娘。她们四目相对,有了一种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火药意味。苏离兮很长时间没有见到她了,还是这般的蛮横骄纵!
公主殿下的富贵气派尽显无疑,发髻上是金光闪闪的六凤朝阳赤金红宝钗,一身桃红色蜀锦织缎凤凰彩飞绣,胸前是九节赤金璎项圈,腰间佩戴着洁白光透的羊脂玉佩。可惜,这满身的珠宝也难以掩盖她脸上的病气。
安庆瑶骨瘦如柴,暗黄的面色中透漏着阴沉,涂抹着厚厚一层白-粉,两边颧骨高高凸起,一双眼眸中的光束森然。她被苏离兮的大肚子吸引住了,直盯盯地看着仿佛要瞪穿出一个洞儿来!
曾嬷嬷走上前来,理直气壮地言道:“长公主殿下带着一大帮子人,来势汹汹硬闯敬王府,您这是要干什么?皇上和皇后娘娘知晓吗?难不成,欺负我们敬王府中无人?”
安庆瑶阴沉地目光扫过来:“老乞婆,你让开。本宫是来找这个溅人苏离兮的,谁敢挡本宫的路,本宫立刻就杀了她!”
“呵呵…
tang咱们大齐国是讲王法的地方,就算您是长公主,也不能无缘无故的杀人。”曾嬷嬷的老眼盯着宫女们冷笑:“是不是你们这群奴婢们挑拨公主和敬王殿下的关系?还不快快将公主请回去。”
曾嬷嬷回头叫道:“来人,敬王府的丫头们都出来!”
“是!”从凌波苑里跑出来很多个丫鬟,双方成对峙的局面。
宫女碧燕上前,小心翼翼地地言道:“公主,咱们回去吧!若是被皇后娘娘知道您跑出来了,奴婢们都要挨打!”果然,安庆瑶是偷偷跑出来的,身边只带着若干名太监和宫女!
“滚开!”安庆瑶一甩袖子,丢开了碧燕的搀扶:“你们都说本宫疯了,本宫根本就没有疯,本宫心里比谁都明白着呢!既然毒药弄不死舞伎,本宫就亲自来弄死她!”
她一步一步走向苏离兮,眼神里闪动着一股狂热之光:“苏离兮,你真的有孩子了?哈哈、哈哈……是杨熠的孩子吧?你到底是怀上了,怀上了本宫做梦都想要的孩子。”
曾嬷嬷挡在苏离兮的身前,面色十分清冷:“公主请自重,这里是敬王府!我们苏夫人身子重,听不得公主的胡言乱语。”
安庆瑶像是没有听到曾嬷嬷的话,她的眼中唯有苏离兮,彷如一只蛰伏的雌兽,蓄势待发要扑上去咬人:“是我的孩子,给我,把孩子给我,你偷了我的孩子!”
她眼眸中发亮,向苏离兮伸出了一只手:“快把本宫的孩子还给我!”
“你疯了,你真的疯了!”苏离兮被她可怕的神态震住了,这可不就是一个疯子的目光吗?此刻的安庆瑶就像是一个饿狼,恨不能要吐掉自己。
曾嬷嬷挺直了腰板气势逼人,她大声地言道:“青梅,秋兰,你们两个还愣着干什么,快点送苏夫人回去休息,莫要惊吓到夫人!”
“是!”青梅和秋兰到底是年龄小,早就傻了眼。她们此刻反应过来,急忙搀扶起苏离兮就要离开。
“不许走,苏离兮你不许走!”安庆瑶眼神锐利,喘着粗气,雌兽般的咆哮着:“本宫叫你不得好死,来人,来人,快点将这个苏离兮打死,把本宫的孩子抢过来!”
太监、宫女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先动手,敬王府中的人正防备着呢!
安庆瑶愈加急躁了,干脆自己冲上前去抓人:“苏离兮,本宫与你势不两立!”
一个女疯子形容可怖,脸色泛青,张牙舞爪地冲向苏离兮。曾嬷嬷毫不畏惧,迎面而上,直直撞在公主的身上,生生把安庆瑶撞倒在地上。
“保护公主、保护公主呀!”碧燕眼见不好,大叫起来。
苏离兮双手护住自己的肚子连连后退,面露惊恐之色。敬王府的丫鬟们都冲上来保护,而宫女太监们也冲上来保护公主。小花园里顿时乱成一团儿,两批人扭打纠缠在一起。
到处都是人影,到处都是吵闹,到处都是撕打……
混乱中,苏离兮感觉自己的双腿开始抽筋了,腹中一阵酸痛侵袭而来?不好,她深觉不妙了,巍巍颤的言道:“肚子好痛,嬷嬷,我…我好像要生了!”
曾嬷嬷等人都紧张起来,青梅吓得大声叫喊:“快来人呀,夫人惊胎了,快将软辇抬过来!”
☆、第三百三十章 难
曾嬷嬷焦急地喊叫道:“夫人要生了、夫人要生了。快去请朱产婆和张产婆过来,快去前院请方太医过来……”
“夫人若是有个什么好歹,我们敬王府跟你们没完!”
“软辇来了、软辇来了、快将夫人抬上去!”
“小心一点儿,慢点、慢点,看着肚子……”
各种各样吵杂的叫喊声在苏离兮的耳边响起来,安庆瑶怎么样了?曾嬷嬷是如何应对的?两边人马还继续纠缠打闹吗?她都顾不上去分辨了,唯有一阵阵的疼痛袭来。她喘着粗气儿,腹中胎动的厉害,额头上的汗珠一滴一滴滚落下来,她的心中又是害怕又是激动。
小九,我们的孩子就要出生了锋!
凌波苑里的产房是早就预备好的了,里面的各类物品一应俱全。一群人将苏离兮抬进去,她躺倒在床榻上,思维和意识都模糊起来,忍受着一波又一波浪潮般的阵痛。
“啊……啊…好疼…”
苏离兮时而被阵痛折磨的高声喊叫,时而被疲惫折腾的停歇休息,产婆们不断安慰她、提示她,趁着不疼的时候赶紧休息,尽量小声喊叫别把力气都用完了,翻来覆去折腾了一个多时辰。
好难呀!尽管早就有了思想准备,事到临头仍然感受到生孩子千难万难。苏离兮哭着,若是在现代社会直接剖腹产算了,何必受这一番痛苦折磨。肚子里的孩子一直不肯出来,她又痛又急,可谁也帮不了她。
时间如流水般缓缓地渡过,窗外的天色逐渐黯淡下来,屋内的几盏宫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芒,透过淡青色的沉香木屏风洒满一床。丫鬟和婆子们进进出出的步履匆匆,留下影影绰绰的斑驳光影。
整个凌波苑里已被四下的大红灯笼照得亮若白昼,除了安庆瑶来胡闹时引起的惊慌喧嚣,此刻的院子已经恢复了正常秩序。到底是极为讲究规矩的王府,虽瞧着气氛紧张却不显慌乱,丫鬟婆子们训练有素,各司其职。
安水屹早已得到消息赶回王府,此刻正在长走廊上徘徊着。他只穿着一件淡蓝色的儒袍,乌黑发髻唯用一根羊脂白玉簪子固定,他表面上沉稳冷静,其实心中焦虑难安。
青梅等人向他禀告了下午发生的事情,他脸色灰暗也顾不上去讨什么说法,现在心中只盼望着苏离兮平安产下孩子。
青梅委屈地言道:“夫人原本是在好好的散步,也没招谁惹谁的。如不是长公主突然跑过来胡搅蛮缠,夫人也不会惊胎提前生产。按照日子算算还有几天呢!您是没有看到当时的场面,几十个人扭打在一起,混乱不堪。”
“嗯!”安水屹眉宇蹙了起来,显得沉冷肃然,他冷冷地哼道:“她完全就是一个疯子!”
“啊……啊……”女子撕心裂肺的叫喊声,不断从房间里传出来,让安水屹一向平静似水的神态也慌乱起来,似沉浸着难言的清冷。。
“老方……”安水屹转身看向方太医,问道:“离兮都进去几个时辰了,孩子怎么还不出生?”他虽然颇通岐黄之术,对女子生产却是一点都不在行。
方太医安慰道:“王爷莫急,女子生孩子都是这样,个人体质不同、用的时辰也不同。苏夫人乃是第一胎,想来会拖延一些时辰。”
安水屹面色不虞:“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减轻她的痛苦?”
“这个……”方太医摇头:“有些麻痹之药最好不要用,对苏夫人和孩子都不好。催产的汤药已然熬上了,等一下给夫人饮下。”
安水屹沉声言道:“夫人全都依靠方兄了!”
方太医言道:“王爷客气了,在下必将尽力而为。”
正在这时,朱产婆匆匆忙忙走出来,面色显得几分焦灼,她刚想对方太医说什么?却扭头看到站在一旁的敬王,顿时将嘴边上的话咽了下去,迟疑着不敢吭声了。
安水屹是何等聪明,见此情景厉声言道:“可是夫人又什么不妥?你不要吞吞吐吐,本王要听真话!”
众人的目光集中在朱产婆身上,她畏惧地言道:“夫人的情形有些不好!”
“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安水屹双拳紧握。
朱产婆哭丧着脸言道:“孩子一直生不出来,胎位…胎位有些不正。根据老奴多年接生的经验,恐怕是有脐带缠绕在孩子的脖子上了!”
“啊?”众人惊得脸色大变。
众所周知,脐带绕颈可是一个大麻烦,缠绕较紧者影响脐带血流通过,致使胎内孩子缺氧,出现胎心率减慢,严重者甚至导致胎儿窒息死亡。孩子生不下来,产妇也面临巨大的危险。
安水屹单手扶住了一旁的红木栏杆,他面色发白,难以置信地言道:“怎么会这样?前几天诊断时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绕颈了呢?”他的手几乎将红木栏杆捏碎了。
方太医神态凝重:“孩子在腹中动来动去,打个圈,动动腰,一会儿一个姿态,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绕上了!唉……”
安水屹满目担忧地瞧向产房,
tang急忙言道:“那怎么办?方兄,你快些想想办法呀!”
方太医思虑一会儿,言道:“在下先进去给夫人把把脉象,再做定论。”
方太医随着朱产婆进入房间,安水屹忧心忡忡,左等右等,恨不能直接闯进去。他走到门边,暗暗祈祷着,离兮一定要平平安安呀!
不多时,方太医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了出来,安水屹急忙迎上前往,询问的目光望着他:“如何?”
方太医低沉地言道:“夫人自怀孕以来哀思过度,心气郁结,乃致周身气血衰竭,因而留下-体虚之症。我观其脉象,确实有脐带绕颈之嫌,胎儿心跳缓慢,长期憋下去只怕…”
“只怕什么?”安水屹回退一步,目光紧紧盯着他,似乎能放出火光来。
方太医郑重地言道:“只怕两个都留不住了,要孩子?还是要大人?王爷还是早做定论吧!”
安水屹浑身冰冷,心绪悲哀,一双沉静如幽潭的眼中是极度的伤感!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吗?他当然知晓这个孩子对苏离兮的重要性,若是失去了孩子,离兮还有生存之意吗?她曾经为了留下这个孩子割颈自尽,至今脖颈上还有一道浅浅的疤痕。
众人皆都不敢言语,伤心的目光看向安水屹。这个时候只有王爷才能做出主张。
保大人?还是继续保孩子?这根本就无从选择。
“王爷……”青梅带着哭腔言道:“夫人真是可怜呀!千盼万盼这个孩子,却是等来这样的结果。”
方太医问道:“王爷,时间不等人,您必须尽快做出抉择!”
安水屹哀伤的闭目,似乎下定了决心,咬牙切齿地言道:“尽量保住两个人,若是实在不行?就、就保…保大人,孩子…顾不上了。”
方太医叹气:“去准备药吧,一副虎狼之汤药先把孩子送走,剩下的事情就简单了。”
把孩子送走?安水屹浑身一颤,离兮,不是我狠心,不是我容不下孩子。在这个生死攸关的时刻,只能救下你一个人了!
产房内,血腥的味道暗暗漂浮着……
青梅面色凄然,双手托着一个乌木刻花盘子,将汤药送进去。她在曾嬷嬷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这时候,床上的苏离兮迷迷糊糊睁开双眼,朦胧中看到青梅和曾嬷嬷贴在一起低声耳语的影子,她心里似乎觉得有些不对劲?她们为什么要背对着自己讲小话?她们在商量什么?两个人的神态显得鬼鬼祟祟?
一股莫名危险的预感在苏离兮心中升起。她忍着疼痛,竖起耳朵努力倾听着,一个舞蹈演员对声音的敏感度非常人可比。
“啊?真的要这样做?”曾嬷嬷倒吸一口冷气儿,悲伤的目光看向床上的苏离兮。
“还能有其它办法吗?”曾嬷嬷不忍心的问道。
青梅点点头:“是王爷的意思!”
“唉,造虐呀!……”曾嬷嬷只得接过汤药,向床边走去。
床上的苏离兮心惊,她隐隐听到什么造虐?造什么虐?
“夫人,来,喝几口参汤补补气力儿。”曾嬷嬷端起一个铜胎雕花的小碗,就要向苏离兮的口中灌去。
苏离兮汗水淋漓,锦缎被褥都被汗水浸湿透了,她被疼痛折磨的脸色素白如纸,那汤药的味道扑鼻而来,她的心突然不可遏制的揪痛起来?腹中的胎儿似乎也在扭动着、躲避着。
母子连心,十个月的相互陪伴让他们心灵感应。
☆、第三百三十一章 我与孩子同生共死
“这是什么药?”苏离兮忍着痛,警惕地问道:“这好像不是参汤的气味。”
她当年侍奉娘亲儿苏荷请的病体,对各种药草味道有所了解。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参汤,为什么要骗她?怕她不肯乖乖吃药吗?
曾嬷嬷眼眸含泪,轻轻地说道:“夫人,听话!方太医刚刚开的药方,您喝下去以后,很快就会舒服了。”她精心照顾苏离兮几个月,对这个孩子何尝不是真心疼爱?心中大为不忍。
舒服?生孩子怎么可能会舒服?苏离兮疼得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