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犹如惊雷,惊得苏离兮目瞪口呆,她的手紧紧抓住了锦被……有孩子了,她有孩子了。小九盼望了多长时间才有了这个孩子?随即,她有黯然伤感,如今的境况之下,她寄居在安水屹府中,这个孩子来的太不是时候了。
安水屹倒吸一口冷气,亦是久久不能回神,一双清亮的眼眸中逐渐浮现出阴郁之色。他缓缓看向苏离兮,心中升腾起挣扎之意。昨天他见苏离兮的状态不佳,心中已经有些预感了,所以更加不敢自己诊脉,期待只是一个猜测而已,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那方太医不明就以,只当两个人是欢喜呆了,他继续恭喜道:“我们大齐国各个王爷都有子嗣了,武王都有三个儿子了。呵呵,唯独敬王爷还不曾有。皇上和皇后娘娘已经念叨很久了,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呀!”
安水屹平复了呼吸,言道:“老方,你随我出来一下!”
那方太医也是一个有眼色之人,见到安水屹二人的状况,心中有些明了:“好!”
两个人走出了香暖阁……
苏离兮坐在床上,眼眶中激动又感慨着。屋内的一切都变得明亮清晰起来。她的心中坎坷不安,如同一团缠绕的乱麻。她就要当娘亲儿了,她不在是一个人了,她有责任、有义务保护好这个孩子。这是她和小九的第一个孩子。
她的耳边蓦然响起小九的畅笑声音:离兮,咱们生个孩子吧!你还这么年轻。每年生一个,朕最少也要三个皇子,还要三个公主。让他们吵吵闹闹的跑来跑去。谁要是不听话了,哼,朕就打谁的屁股……
她从来没有怀孕的经验,竟然不知道自己有孩子了?这段日子经历太多的大起大伏,生死离别,她真是稀里糊涂的。从今年夏天开始,她就已经不再服用避子汤药,和小九的恩爱不计其数,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中了招?
仔细回想一下,宫乱那一天离开皇宫,她就已经有了一个月的身孕,又在外间四处流浪了一个多月,现在大概有两个月的身孕了。
一滴儿眼泪缓缓地留下,落下她的脸颊上,冰凉似水!小九,我终于有孩子了,可是你在哪里?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屋外,一处僻静的走廊上,青梅等丫鬟远远的站着。
安水屹双手负立,默默地注视着远方飘飞的雪花:“老方!”
方太医躬身言道:“王爷请吩咐,老方跟随您多年,这条命都是您的,一切以王爷的心意为主!”
安水屹目光悠远,含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痛色:“这件事情,一定要保密。谁人都不能知晓,特别是宫里的皇上和皇后。”天熙朝皇帝杨熠的孩子,安氏岂能放过?苏离兮焉有命在?
方太医微微一怔:“那位小娘子现在怀孕两个多月,尚且看不出来。可时日久了,宫里必然会知晓。事关安氏皇族的子嗣,隐瞒不了多久!”
安水屹的嘴角露出一抹讥讽的冷笑:“安氏皇族的子嗣?呵呵……”若真是他的骨肉,该有多好?
“此事本王自然处理,你只管一直保守秘密便是!”
“是!”
“宫里若是查问,就说她是肠胃不适,其它无需多言!”
方太医深深看了安水屹一眼:“必当遵命!”
☆、第三百一十七章 这个孩子不能留!
“春妩……”苏离兮抬头看着眼前的院匾,嘴唇微动默默的念道。
青梅搀扶着苏离兮的手臂:“苏娘子对这凌波苑一点都不陌生吧?呵呵,小心脚下的门槛,您请进!”
苏离兮缓缓地走进正堂,眼眸中流溢着淡淡的忧伤。熟悉的格局,熟悉的家私、熟悉的味道。她对这里当然不会陌生,三年前入宫之前的那一段日子,她从水韵坊搬到安郡王府的凌波苑居住,那是她最最快乐和逍遥的日子。
青梅言道:“这几年来,敬王爷虽然不在府内,却命令奴婢们一直尽心照顾着这座宅院,凡是您使用过的物件一律都不许动,都好好养护保存着。前几日您的身子弱,王爷将您安置在凌波苑南边的暖香阁中,可那里毕竟地方窄小了些,怕您住得不够舒坦。”
“现在可好了,您已经可以下床走动,奴婢们昨天半夜里就将这里收拾缓和了,窗纱换上防风又温馨的南蚕丝金纱,被褥和热炕都用海棠溪暖香烘了小半宿,您看看是否满意?”
苏离兮的目光慢慢地滑过屋内的摆设,果真是一点都没有变呀,和她记忆中一模一样。还记得,初进宫的那段时间,她在清平乐宫中受尽了委屈,心中时常怀念安郡王府的凌波苑。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渐渐地,渐渐地,她就再也想不到这里来了逼?
正堂内黄梨木雕花槅扇,两旁依次挨着的是梢间、次间、耳房。跨过正堂有一个小内院,院子内栽种着各色花草,虽然是冬季也有四季常青的植物。穿过院子便是她曾经居住过的卧房了。炕几上燃着一个云蝠纹鎏金熏炉,正散发着袅袅的香味。
幽静而舒适的卧房用百宝阁和珍珠帘子隔开来,把右梢间隔成一个别致的书房。她轻轻地推开了窗户,眼前是一片风景优雅的凌波湖,小桥、回廊、亭台,结着一层薄冰的湖面。
可惜……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这里什么都没有改变!然,她这个曾经居住在这里,真心喜欢这个地方的人,从内到外却是变得厉害!安水屹安排她旧地重居,是个什么心思?
青梅搀扶着苏离兮坐在靠窗边的暖炕上:“苏娘子,您坐下来歇歇。王爷已经吩咐了,侍奉您的都还是我们这些旧人,好让您不感到陌生。奴婢给您端一杯热茶来!”
苏离兮语道:“不要茶水……给我一杯温水就好!”
青梅瞄了她一眼儿,答道:“是!”
怀孕的女子怎么能喝茶?茶叶有提神和刺激的作用,这点常识她还是有的。五日前她知晓自己怀有身孕,从震惊之中醒悟过来,便一改颓废消极的态度,立刻打起精神来生活,吃不下也要吃,喝不下也要喝,腹中的孩子需要营养。他或者她,既然来到这个世界上,自己这个做娘亲儿就一定要好好养育孩子、保护孩子。就像前世时的妈妈,还有这一世的苏荷请娘亲儿。
青梅端来了一盏温水,轻轻放在红木镶嵌金银彩花贝壳的炕桌上,又摆上几盘精致的点心:“苏娘子请用水,奴婢去外间看看鲫鱼汤熬好了没有?”
炕桌上的瓷碗冒出袅袅的白烟,苏离兮的手无意识地抚摸住自己的肚子,心中对未来的处境十分担忧。那一日安水屹匆匆离去,神色凝重之间什么话也没有说?他既然已经知道自己肚子里有孩子了,他是不是该彻底死心了?这几日他再也没有来过,根本无法猜测他的心意?
这敬王府确实不宜久留!但是,外间兵荒马乱的,到处抓捕杨氏余孽,她又该如何生存下去?以前不知道怀孕的事情,便觉得再苦再累也能忍受,大不了做乞丐讨饭吃,或者到大户人家为奴做婢讨生活。她不是没有吃过苦的人,劳作和辛苦难不倒她。然,孩子怎么办?怀孕的女子如果朝不保夕,饥一顿、饿一顿的风餐露宿,流落街头,如何养育孩子?
唉……苏离兮深深地叹息着,纠结着,厚着脸皮住下?还是想办法离开这里?
就算她顺利出了京都城去西北方向寻找杨熠,千里迢迢之路翻山越水,自己能坚持到那一刻吗?如今的天下四分五裂,各地军阀盘踞,山匪歹徒拦路抢劫,强壮的男子尚且无法自保,何况她一个弱女子?
这温暖如春的卧房,忽然就叫她觉得憋气难耐了。苏离兮从暖炕上下来,向隔间的书房走去。
一抬眸,苏离兮猛然间愣住了……
雅致的书房内,墙壁上悬挂着一幅又一幅的画像,竟然环绕挂满了整间屋子!
画中,美丽的女子翩然起舞,或云袖婉转、或衣带飘飞、或纤腰轻转,或摇曳婆娑。清丽妍媚的舞姿层出不穷,巧妙的设计新意迭出。各式各样的舞蹈动作中,有的如同轻捷飘逸的飞鸿,有的像光彩夺目的春季繁花,有的若落英缤纷浮云卷波。
苏离兮眼眸中闪过惊喜,喃喃自语道:“《梨花落》舞谱!”
那画中的女子巧笑盼兮,眉眼含情,容颜清丽,舞姿婀娜,可不正是三年前的自己吗!
苏离兮一时感叹万分,心潮起伏,那个时候
tang的自己正在爱慕着安水屹,舞动回转之间都是看向绘画人的脉脉深情。
她在心中默默地数着,一、二、三……十六幅梨花落舞谱全都在这里了!她身不由己地、缓缓地走过去,抬手轻轻抚摸着一幅幅画卷,旧时的情结暗暗浮动于心头。
“记得画这些舞谱之时,你天天督促着我快点画,总是嫌我画的太慢。”一个温润儒雅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苏离兮缓缓地转身,眼眸恍惚……
一身儒青布袍的安水屹缓步走了进来,清晨的眼光照射在他颀长的身上,仿若镀上了一层层淡淡的金晕。
俊美无双的男子,唇角儿噙着一抹温存的笑:“而我却不肯将就,稍微有一丝不满,就会重新来画。后来,我在北疆行军之时,常常会后悔自己过于苛刻,没能早早完成你的期待,答应给你的二十四幅梨花落,一直都没有机会完成。”
苏离兮默默转身,目光重新停留在墙壁上的画卷上。
安水屹的语调中带着伤感:“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往事不能重来一遍。彼时,我总觉得一辈子很长、很长,我们还有很多、很多的时间可以相处,我可以精雕细琢为你做舞谱。”
苏离兮低垂下眼眸,心口闷闷的仿佛压着一块巨石……
“你看这一幅……”他走到一幅画前,停住了脚步:“你跳这个舞姿之时,梨花漫天飞舞,雪白的花瓣落到你的发髻上,差点迷住了你的眼睛,呵呵!”
“还有这一幅画,那天时间已经很晚了,满天的夕阳映红了云端,我说等明日再画,你偏偏不依。说什么不画完,就不肯进晚膳。”
“左边的第三幅,你那一日不下心扭到了脚儿,不能做太难的动作,我只能从作画中找技巧……”
“别说了、你别说了……”苏离兮蓦然打断了他的话,悲切地言道:“你只看到跳舞的我,还有绘画的你,你可曾听到琴音?这些舞谱中飘着琴音,你可曾听到了沣年的琴音!”
安水屹后退一步,神色凄然!
苏离兮的眼眸中迷漫起点点泪光:“沣年死在我的怀中,我眼睁睁看着他死,一点办法都没有。他死之前也想再看我跳一支舞,也想再次合作。他弹琴,我跳舞……谁给他这个机会?上天会不会让时光倒流?”
安水屹沉沉地语道:“我也曾视他为挚友,奈何他不能真心待我!”
苏离兮凄冷地笑着:“对、对,造化弄人,我不能说谁对谁错?但是……我们始终都不能在一起了。三人行乐,传为美谈,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神态悲哀,一手扶着门框,一步一步走出了书房!《梨花落》舞谱虽然可以唤起她心中的美好记忆,也能唤起某些不可磨灭、无法挽救的伤痛。
如今,在她与安水屹之间横隔着太多、太多沉重的东西,根本无法释怀……孩子、杨熠、李沣年、昶蕞,沅淑阁宫女们的惨死,国破家亡的仇恨,万千百姓的流离失所。
就算她有心念些旧情,良心却难以安宁!
苏离兮在暖炕上坐下,看着站在门边上的安水屹:“你今天过来,是为了什么?我的心意早就告知过你了,如今我有了孩子,更加不可能背叛孩子的父亲,只能再次辜负你的一番心意。”
孩子,时时刻刻牵动着娘亲的心。孩子,会将父母牢牢捆绑在一起。她这一辈子都注定了是杨熠的女人!
她凝视着他:“水屹,你我注定有缘无分。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吧!”
安水屹久久地沉默着,终于他还是开口了:“离兮,这个孩子……你不能留!”
☆、第三百一十八章 一碗药
安水屹站在门边处,长长的衫袍被风吹动着,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苏离兮一时没有听清楚,或者是内心根本就不敢听清楚。她瑟缩了一下,有点惘惘地问道:“你……你说什么?”
“这个孩子是杨熠的,不能留!”
他沉静地言道:“前朝末亡国之君的孩子不能留,大齐国容不下这样的孩子。一旦消息走漏、便是一场泼天大祸。离兮,为了你的安全,为了保住你的性命,我…我只能、也只能这样做。”
窗外射进来的日光十分刺眼儿,苏离兮面如死灰,觉得自己的头脑发晕,一颗心儿却又清清楚楚地揪痛着,隐约有了一种就要崩裂开的痛楚。天塌地陷的恐慌,逐渐绵延向她的全身,绵延向每一寸肌肤、每一个细胞绂。
“安水屹……敬王爷!”她的声音蓦然提高了音调,变得凌厉几分。
“离兮……”安水屹嘴唇儿嗫嚅逼。
她的脸色铁青,震惊之后的眼眸中漫延着失望,像死灰一般儿沉寂下去。她带着控制不住的哭腔言道:“你今天过来,是要杀了我的孩子?”
曾经,泛舟湖上净若莲花、一尘不染的男子,在战场厮杀三年之后,就变成了这样的模样?那男子唇角儿清淡迷人的微笑,纯洁而温暖……
连续五天没有出现的他,这几日一直再琢磨这件事情吧?他定然是下了决心,才重新出现在这里。他将十六幅《梨花落》悬挂这书房里,故意给自己看见,是不是想唤起一下旧情之后,再软硬兼施逼她就范?
安水屹缓缓走进来,眼神中含着悲悯之色:“我不愿意这样做,离兮,我是真心不愿意这样做。若是别的什么男人的孩子,我都能忍下来。而这个孩子的身份太特殊了,大齐安氏根本无法容忍。真到了那个时刻,只怕我连你的性命也保不住。”
他的目光飘到了她依旧平坦的小腹上!
苏离兮的身子摇晃几下,面色一片冥白,她倒在暖炕上半阖着眼呼吸沉重。安水屹想要搀扶她一下,被她狠狠地用手打开了:“你走开!”
她看向他的目光多了怨恨,神态也变得坚毅起来:“敬王爷,今天你若是敢要我孩子的命,将来我必然会杀了你报仇,我苏离兮在此发誓,杀子之仇、不共戴天!”
“离兮……”他神态黯淡,眼眸凄凄:“知道你会恨我,但是为了让你活下去,必须痛下决心、有所舍弃。宫里已经知道,苏离兮在我的府中躲藏。你是前朝皇帝的宠伎,皇叔父看在我的情面上忍下来并没有为难。但是,你有孩子的消息瞒不了多久,他们会要了你的命!”
他靠的太近,让苏离兮产生了恐惧感,她猛地推开他从暖炕上惊跳下来。
“不、不……”她神情惶恐,眼神缭乱!她像是受到惊吓的小兔子,左右看看屋内无处可逃,她无奈中退到了墙角儿,像是要将自己藏起来,谁都不能将她的孩子抢走。
她的眼眸中朦胧着点点晶莹的泪光儿,伤心地言道:“好,安水屹,我不叫你为难,我现在就走,我离开你的敬王府总是可以了吧?从今以后,你我毫无瓜葛!大齐宫里再问你什么话,你也好向他们交代!”
她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看向门口,心里想着要夺门而出,可他正站着屋门的方向。
“安水屹,你让开,我这就要走了。”她不想冲过去时,不小心儿撞到自己的肚子。
他哀伤地注视着她,心中一样绞痛着:“离兮,别再幻想了。只要你一走出敬王府的大门,就立即会有人抓住你,现在京都城只有我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