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
文帝还想说什么,却被身侧娇柔的女声打断。她轻声开口,“自古人有相似,而这位妹妹不过是一寻常女子,而且臣妾看着喜欢得很,您怎么能像是审犯人一样对待她呢?”
她眉目含情,红唇一张一合,而被那双美目埋怨着,文帝尽管多疑,此刻也还是退了步。“好,爱妃说的是,确实是朕的不该了。”
“皇上您看,他们两人站在一起多相配,您还不快答应成都的要求,赐婚给他们?”
“好,好,”文帝对她向来有求必应,“宇文成都接旨!”
“微臣在——”
成都这方还在高兴着,可问柳的视线却已全然被文帝身侧的女子夺取,从进门到现在,她都没有好好看看这传说中倾国倾城的宣华夫人究竟是什么样子,可方才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她才真正注意到了那人。
无欢姐姐。。。。。。
怪不得她会替自己说话,可是她,为何会出现在这个地方?又怎会成了皇上的宠妃?她该是陪在主人身边的啊!
一别数月,问柳没有想到,再相见时竟会是此情此地此景。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遇,却谁都没有发出声音。无欢微微扬起唇,对她缓缓露出了一个微笑,可问柳却看得出,她眼中藏也藏不住的落寞,她想她该是有千言万语想要对自己说吧。
究竟是为何,这一切,会变成如今这样?
文帝宣了旨,成都拉着还在木然发呆的问柳回身坐下。而天子刚想命舞女乐师继续表演,却又是被人打断。
“父皇。”
那是太子杨广,慢慢起身,向大殿中央走去。他身着一件雪白的直襟长袍,腰束月白祥云纹的宽带,上面挂了一块质感极佳的墨玉,金玉束发,白衣袖口缀着明黄缎边儿。俊美无铸的样子,可那微微勾勒起的嘴角下,却藏着一颗不为人知的狠厉心肠。
“方才成都这当众请父皇赐婚之举,可比舞姬歌女的表演要精彩的多。儿臣想着,众卿家该是看惯了这风花雪月的俗套,便也准备了些新鲜的玩意儿呢。”
他沉着声,微笑着开口,可那双黑眸中藏不住的嗜血之意却有能力让本是围观者的众大臣感到莫名恐惧。
今夜,注定会有大事发生。
而代价,是以血封喉。
“哦?你准备了什么?”文帝饶有兴趣的问。
“父皇别急,儿臣准备的节包您满意,只是在这之前,儿臣想让您见一个人。”
杨广拍了两下手掌,身后的影卫早已了然。
众人屏息,看着那缓缓走进含元殿的老者容颜。
是他?
杨素!
他不是早该死了,又怎会出现在这里?
萧望坐在位置上,黑眸盯着那明明早已死在他自己手上,而不该出现的男子,高大的身躯一动不动。
可衣下的手掌,却狠狠握成了拳。
☆、第二十章 三堂会审(必看)
萧望坐在位置上,黑眸盯着那明明早已死在他自己手上,而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老者,高大的身躯一动不动。
可衣下的手掌,却狠狠握成了拳。
“杨素?”
天子黑眸一眯,转头将目光递至杨广一边,“这是怎么回事?”
“回父皇,此人确实是越国公杨素。”
“若朕没有记错,杨素早几个月已经伏法,如今为何会好端端的活着?”
“他的确差点死在护国将军手上,不过,儿臣又救了他。”
“救她?这又是为何?”
“因为此人并非是杀害萧老将军的真凶,而他的身上,还掌握了一个惊世阴谋!”
大殿上一片死寂。
“将军,用不用。。。?” 一直站在后方的何平向前一步,贴近萧望耳边,轻言问了一句。
“不必。”
男子低声,黑眸深不见底。
“惊世阴谋?”
文帝一愣,审视的目光重回杨素身上,“你有何要说的?”
“回皇上,老臣曾问过太医,萧老将军是死于一种慢性□□,名叫曼陀罗花。”杨素抬起头,毫不慌张,一字一句道,“这曼陀罗产自西域,本是剧毒的致命之物,只有加上一种特殊的水草,才会给人以慢性中毒的假象。而这种剧毒的水草,就是长生殿的稀有之物。”
长生殿?
众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听的一头雾水。他们自然是不会忘记这‘长生殿’的名号,当初长生殿的白问柳以舞女身份入宫,不仅差点刺杀了天子,还当场掳走了护国将军。而这么想着,众人的目光又转向方才那位与那刺客太过相似的女子身上。。。。。。
问柳心一沉,指尖用力抓紧了宇文成都的衣角,又被他反手握住,露出了一个安心的微笑。
“你是想说,是长生殿之人害死了萧老将军?”
文帝看着他,继续问道。
杨素冷声一笑,狠辣的目光扫过坐在众大臣中的萧望,才面对天子开口,“当日,公主的大婚之宴上,护国将军曾亲口告诉我,萧老将军,乃他亲手所杀!”
全场一片哗然。
长生殿、西域曼陀罗、萧望。。。。。。
这代表的是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一瞬间全部向他涌来,有不明、愤怒、惊诧、不怀好意。。。。。。
可只有他一人,安安静静的坐在椅上,仍是毫不在意的品尝杯中美酒,一语不发。既不解释,也不否认。
“你胡说些什么!”
倒是宇文成都先着了急,他直直站起身,冲着杨素吼了起来,“你这老贼,若是再敢胡说,别怪我一掌了结了你!”
“宇文将军是想杀人灭口吗?”杨素冷笑,“是为了你的好大哥萧望,还是为你身旁的女人?”
“你再说一次!”
成都叫嚣着就要冲上去,却又被一旁的宇文化及喊住。“成都,坐下!”
文帝看着这场上的混乱,不知在思索着什么,稳声问道,“杨素,你有何证据?萧望又怎么可能会杀害自己的生身父亲?”
“没错,萧望没有理由要杀害自己的生身父亲。”
杨广冷声开口,“那是因为,他根本就不是真正的萧望!”
人群中,死一般的沉寂。
“你说什么?那他又是谁?”天子似乎也愣住了,过了良久,才开口问道。
“他就是长生殿主,地狱修罗!”
大周天子,宇文衍。
没人再开口说话,甚至没人敢用力呼吸。整个含元殿,连一支针掉落在地都清晰可闻。
‘啪—啪—啪—’
一阵鼓掌突然响起。
然后,是男人低哑的毫无情绪的声音,“太子殿下,果真是想象丰富。”
他一身玄色窄袖锦袍,发束紫玉。那袖口处镶着金丝祥云,腰间一条白玉腰带,上面悬挂一块玲珑白玉。他坐在那儿,眉间似乎还带着笑,可就是那分笑意,却有着令人惧怕的压迫之感。
他是大隋朝文韬武略的护国将军,是江湖上无人不晓的翩翩公子,是长生殿杀人不眨眼的地狱修罗,更是大周国所有臣民的王。
他身上那与生俱来的王者之气,从来就没有任何人可以撼动!
“看来,你当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杨广转过身,与他平视。
嘴角蔓着冰冷的笑,“你是想让本王在众朝臣面前列出所有的证据,你才肯俯首认罪?”
“谁不知道,长生殿的地狱修罗早已葬身火海,而太子殿下以为救活了一个死人,再胡乱编造几句话,就可以置我于死地?”
“胡乱编造?”
杨广冷笑一声,回过身面对着天子开口,“父皇,你可曾记得,儿臣大婚当日,是谁人把太子妃掳走的?”
即便没人开口,可众朝臣又有谁人心中没数?
当日太子妃被劫,太子暴怒过后,二话不说便带着军队包围封锁将军府,弄得人心惶惶,连公主殿下的恳求都难以入耳。而隔天萧望回府,杨广甚至不顾及他大将军的身份而将他关入牢狱内严刑拷打。
这件事,文帝不提,却不代表心中没数。
众朝臣没人敢说,却止不住坊间谣言。
兄妹痴恋情深,太子横刀夺爱。。。。。。呵。。。。。。这种话,杨广已听的太多,从愤怒,心痛,到漠视。万般锦绣,千里江山,他只是想要她一人,只有她一人而已!
文帝不语,等着他继续开口。
“半月之前,儿臣派人去山上寻找太子妃的下落,可隔天却发现,他们已全部被人灭口。”杨广转向萧望,冷声开口,“四肢分解,一招致命,血流满地,死相惨不忍睹!这种阴毒功夫,世间只有一人懂得,而此人,就是地狱修罗!”
人群中又是一片哗然。
萧望是地狱修罗?怎么可能?
可这太子殿下却是说的丝毫不乱,字字铿锵,根本不像是在说谎。
从头到尾,杨语兰脑中都是一片空白,水润的双瞳看着身侧这分明该是很熟悉的男子,此刻又感到分外陌生。耳边又想起方才他奇怪的话语,内心有什么东西,似乎要逐渐清晰了起来。
众人的目光全部聚集在两人的对峙中,而谁都没有注意到,文帝身侧的那个倾国女子,脸色苍白的几欲死去。
“父皇一定在想,为何儿臣就断定了杀害众侍卫之人就是萧望对吗?其实,儿臣也曾怀疑过,所以那日南园狩猎,儿臣故意派人伪装成刺客来探萧望的功夫。结果,果真如儿臣所料,在山上杀害儿臣手下之人就是他无疑!现在众人的尸首还在儿臣府中,若是父皇不信,大可派人查看。”
文帝眼眸一暗,不动声色的开口,“你说的很有道理,只是,这些都是你的片面之词,不足为据。”
“那若是儿臣说,已找到真正萧望的下落了呢?”
杨广话锋一转,眼眸扫过坐在角落中独自饮酒,似乎一点不关心这场变故的哥舒瑀。
“父皇难道就不曾怀疑,为何这位突厥使臣会背井离乡甘心留在我大隋?您难道就不曾想过,他可能,并非是突厥人呢?”
语兰看着那人,纤细的身子突然重重抖颤了起来。
不、不可能的。。。。。。
不可能是他,绝不可能!
指甲狠狠陷入皮肉之中,耳边那冰冷无情的话语却愈渐清晰。
'你以为他不知道?我告诉你,他只是不在乎,他只是要报复你们杨家,只是要报复你!'
'杨语兰你听好了,我才是你肚子里孩子的父亲,我才是你这辈子唯一的男人,他所拥有的,通通都是我的!'
怎么会这样,为何一切会变成这样。。。。。。
若他才是萧望,那坐在她身侧的男子,她的夫君,有谁可以告诉她,他究竟是谁!
而情绪已濒临失控的,不只是她,还有坐在对面,方才刚被天子赐婚的两人。
宇文成都一脸的不可置信,而问柳更是陷入完全失控状态,眼眸无意识的扫过文帝身旁那同样脸色惨白的女子,心底那万分之一的侥幸终于完完全全的消失殆尽,一分不剩。
萧望、主人。。。。。。
她早该猜出来,早该看的出来的!只是为何,他要那么狠,他怎么可以那么狠!六年前,他一手将她推入地狱,让她变成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棋子,而六年后,他又怎么忍心让她再次重蹈覆辙!
命她在宴席上掳走自己是为了让文帝信任,接近宇文成都是为了将他带往长生殿,甚至连对他下药,都是他一手策划!
为什么。。。。。。
这个男人,究竟还能够狠心到什么地步!
“你是说,哥舒瑀,才是真正的萧望?”
天子看向那由始至终都不发一言的男子,冷声开口问道,“哥舒大人,可有此事?”
他端着酒杯,杯中液体摇曳,酒气香醇。男子嘴角向上,慢慢勾勒出一个弧度,可还未开口,却已被人打断。
“他不是!”
没有人想到,开口的,是杨语兰。
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只知道此刻,自己是完完全全的慌了。她不要,就算潜意识里早已知晓这是事实,她也没办法接受。她接受不了眼前温文尔雅的萧大哥会是那个心狠手辣的叛国逆贼,她更加接受不了,她腹中孩子的父亲,那个从来只会逼迫她威胁她的男人,才是萧府真真正正的嫡亲血脉!
哥舒瑀原本微扬的唇角,生生停顿在那儿,勾勒出一个冰冷的,讽刺的弧度。
心在滴血。
一点一点,一刀一刀的凌迟。
她恨你,看到了吗?她在恨你!无论做什么,无论多努力的想挽回,你也早已被判了死刑!错了就是错了,从一开始,就是错了,她不会原谅你,永远不会!
杨语兰,你知不知道,你有多狠心?
你比所有人都狠心。
“语兰,你闭嘴!”文帝站起身,冷眼看着已失控的宴会上众人,终于愤怒开口,“哥舒瑀,朕在问你,太子所言,究竟是真是假?”
“若是真的,皇上打算如何处置护国将军,又如何处置公主?”
哥舒瑀低低的笑,那笑声,那么无力,那么悲凉。黑眸轻轻注视着那低着头,全身都在颤的女子,整个人,竟倏然失掉了所有气力。
就算恢复了身份又怎样,名正言顺娶了她又怎样?
她不爱自己,她不会爱上自己。而由始至终,动过心的,只有他一个人。
只有他一个人啊。。。。。。
“你不必管朕以后的决定,现在,朕要你说出事情真相!”
“真相?”
由始至终,那双黑眸,都没有离开杨语兰半眼。
他终是开了口,“公主说的,就是臣要说的。”
众人又是一头雾水。
这该算是。。。。。。峰回路转?
文帝一愣,又是杨广先反应了过来,他开口,声音中已有了愤怒,“你在说什么?哥舒瑀,你不想恢复身份,不想认祖归宗了吗?你难道忘了你曾经受过的苦?你不想报仇了吗?现在你的杀父仇人就在眼前,你怎么能无动于衷?”
杀父之仇?
哈、哈哈。。。。。。
报仇?他怎么会忘记报仇?他活下来,就是为了报仇!他怎么可以软弱,怎么可以那么没有用?软弱到头,善良到头,就是被人踩在脚下,生生夺去一切!
可是那又怎么样,他下不去手,从头到尾,都下不去手!
他有无数次机会扳倒他,有无数个理由杀了他,却也有无数个借口放过他。
因为他忘不了他那哀伤到极致,后悔到极致的眼眸,忘不了他退让的每一步,忘不了那日被狼群围攻,他下了多大的决心才要以性命护他!
‘我说过,我伤了你一次,便不会有下一次,我保证。’
他忘不了这句话,那是他用鲜血证明的一句承诺。
黄泉路上,九泉之下,就算他对不起师傅,对不起父亲,对不起自己曾遭受过的一切苦难。
萧望看着他,那般脆弱又无力的样子,就像是十年前,他在他们的饭菜中下毒,他躺在地上,大眼死死的盯着他,他说为什么,阿衍,这一切,究竟是为何?
他的样子那么哀伤,那么无力。
白的是唇,红的是血,沾染了整片土地。
那是他,一辈子都逃不开的梦魇。
他很想知道,那个人,明明那么恨他,此刻又为何选择去保护他?
其实,他从来没有伤害过他,狠心的,一直都是自己。
修长的手指紧握着那玉石杯子,似乎要生生将它捏碎。瞳孔扫过身旁女子凸起的下腹,他闭上了眼,终于站起了身。
是时候了,那些罪孽,已到了他偿还不了的地步。。。。。。
“太子殿下,你说的没错,哥舒瑀,才是真正的萧望。”
震惊。
整个含元殿,再次陷入一片死寂之中。
众大臣目瞪口呆,甚至呼吸都轻不可闻。而杨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