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妹夫,那般自然的语气,好像真的向在叫自家人一样。
少女的手冰凉的厉害,大眼含着水雾,不肯抬起头看那对璧人一眼。
“太子殿下多虑了,语兰怀着我萧家的骨肉,萧望自会护的紧实的。”黑眸不露痕迹的扫过那女子一眼,俯身坐下,正对着瑾苏的方向。
“瑾儿,多日不见,你怎么只顾着低头吃东西,也不和我说说话?”他笑,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可锦袍下的手掌却紧紧握成了拳。
“对了,我是不该再叫你瑾儿了,应当是。。。。。。皇嫂?请恕萧望冒犯之罪了。”
女子纤细的身子,猛然一颤。
她抬头,苍白的面容上即便上了多精致的妆容都掩饰不住那病态之姿。柔白的手指紧紧抓着桌角的布,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皇嫂?
多可笑的称呼。
他和她,何时竟已到了这步田地。
“瑾儿?”
杨广拍着她纤细的脊背,向萧望投去一眼。
“我家瑾儿身子不好,怕是不能和你叙旧了,妹夫,你莫要见怪。”
“怎么会?”他无所谓的笑笑,“当然是皇嫂的身体重要,反正日后有的是机会的,皇嫂,你说是吗?”
瑾苏看着那熟悉的俊颜,鼻尖竟猛地一酸。
是她感觉错了吗?为何他看向她的眼中竟是藏着十足的恨意?
分明是那样明显的情绪啊,只是怎么会如此,究竟为何会这样?她想不通,竟是完完全全的想不通。
“望、望哥哥?”
她抬头看他,那几个字已是脱口而出。
萧望眸色一暗,乌黑的瞳孔紧紧锁住女子水嫩的双眸,久久不肯移开,似乎要探进她的灵魂深处。他不得已而为之,可她却不愿等他披荆斩棘,跋山涉水而归。
四目相对。
他们间早已有了太多沟壑,谁也跨不过去。一个不慎,便会被层层洪水淹没,万劫不复。
只是他做好了一切最坏的打算,却不曾想她的答案却是比任何一种都让人难受百倍。
不爱了?
呵!
那么多年的情意,怎能说不要就不要。
萧瑾苏,你的心有多狠,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心究竟冷血到什么程度?
他苦笑,却终是冷冷的别开了眼,斟了满满一倍的烈酒,仰头喝下。
“萧大哥,”语兰握住他的手臂,“别喝了,你重伤未愈,不能喝酒。”
“小伤而已,无碍。”
“如何是小伤?”语兰看着他那云淡风轻,似是一点都不在乎自己性命的样子,心中担忧,语调也升高了几分。“你那时浑身都是血差点活不成了你知不知道?你当真以为自己是铁打的吗?你不爱惜你自己,可是有人会心疼啊你到底知不知道?”
他受了伤?
瑾苏猛地抬头,看向那张还有些许苍白的俊颜。头部猛地疼了起来,好像发生过什么事情,她却是完完全全的记不起来了。
她起身,不顾杨广不解的目光。
“瑾儿?”
“我、我有些头晕,想出去走走。”
“我陪你?”
“不用了,”她笑笑,“皇上随时可能会找你的,我自己可以。”
“那你。。。。。。”
“皇兄,我陪她走走吧。”语兰站了起身,对她笑笑,“瑾苏,正好、我还有话要对你说。”
夜很深。
一轮圆月洒下,照在御花园皎洁的湖水上,一片微波荡漾。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谁也没有先开口。语兰走在后头,看着身前那愈发纤细柔弱的女子,心头一酸。记忆中,她明明是那般明媚的人儿啊,整日都在笑着,而不是现在的模样。那般脆弱,脆弱的好像风一吹就会倒。她身上还中着毒吧,而这一切,却都是她造成的。
“瑾苏。”她叫住她,声音很低。
女子顿住脚步,却是没有回头。
语兰向前一步,终是开了口,“对不起。”她说,“瑾苏,我、真的对不起。”
瑾苏看着她,半响,却是轻笑了起来。
“有何对不起的?如你所愿,我已是太子妃了,而你也终于不必再怕我介入你们阻碍你们的幸福了不是吗?我的好嫂子,难不成,你也会内疚吗?”
“瑾苏,我不是有意的,下毒害你,我是情非得已。你。。。你怨我吧,无论你想如何对我,我都受着,只是我求你,我求你不要那么对萧大哥,他是真的爱你,你不知道,他为了你受了多重的伤,他甚至差点都活不成了,你知不知道,你。。。。。。”
“我不知道!”
她转过身,直直的看向身后女子,“杨语兰,别和我说这种话,现在就我们两个,你不用装作一副你很对不起我的样子!我从小就在江湖长大,早就习惯了有仇必报,你下毒害我,便不必指望我会原谅你!只是我恨透了你那副假惺惺的样子,你的目的不就是逼我离开萧望吗?你成功了啊,你还想要什么?你想要我的命吗?可惜我早就活不长了,不然你以为,你还会安然的活到现在吗?”
她一字一句,声音却愈发无力,“我不是不想报复,只是我不在乎了啊,杨语兰,你知不知道,我嫉妒过你,痛恨过你,可是现在。。。”
水眸扫过她下腹的凸起,她眸色愈发哀伤,“你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而你怀着他的骨肉,我又能对你怎么样呢?别再对我说这种话了,早就来不及了啊。你该照顾好他的,他总是没日没夜在军中操练,他从不会爱惜自己的身体,你是他的妻子,你要好好对他,不要像我一样,总是惹他生气,总是为他惹来一大堆的麻烦。。。。。。”
“瑾苏,我。。。。。。”她颤抖着声音,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该告诉她吗,告诉她腹中的胎儿根本和他无关的啊。可她要怎么开口,一想到那邪魅残忍的冷血男子,一想到他嘴角的冰冷弧度,语兰的整颗心就止不住大力的颤抖起来。
她没有办法,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抬起的手直愣在半空中,又重重垂下。湖边的空气好似凝结了一般,甚至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而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
语兰抬头看,竟是一身着突厥服饰的英挺男子。他愈发走近,她才看到那人的长相。剑眉星目,挺直的鼻梁下薄唇勾着慑人的弧度。那冰冷的眼角,更是让她身子大力颤抖了一下。
整个人,不可控制的重重后退。
“微臣哥舒瑀见过公主殿下,见过太子妃。”
男人上前一步,戏虐的看着那惊恐万分的女子,微微俯下了身,行着突厥礼仪。
“他、他是谁?”
语兰的声音慌乱的不得了,抓着身旁女子衣袖,颤抖问道。
“突厥使臣,哥舒瑀。”
“突厥使臣?他是突厥人?”她不可置信的后退,看向那熟悉到极致却又十足陌生的男人,浑身满是冷意。
男子直起身,一步步向前靠近,贴近女子耳边,声音魅惑的不得了。
“突厥部落以狼图腾闻名,每个突厥人胸口都会有狼的印记,而属下是不是突厥人,公主您不是比谁都清楚?”
“你、你下流!”
她伸出一掌,想推开那那人,却被他反手抓住,按于自己胸前,“公主这般激动是为何?若是被别人看到会误以为你我之间有什么私情呢!”
“放开,你放开我!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喊人,我、你再放肆,我会让父皇治了你的罪,我会让他砍了你的头!”
“砍我的头?”
男人轻笑,“你舍得吗?砍了我,你怕是会哭死吧。”
“我怎么不知道,我的妻子竟也会为了别的男人有这么多的喜怒哀乐?”
低哑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那挺拔的墨衣身影一步步走近,“是你,我万万没想到,原来,你便是突厥使臣。”
☆、第二十五章 一再退让
低哑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那挺拔的墨衣身影一步步走近,“是你,我万万没想到,原来,你便是突厥使臣。”
“是吗?”他笑,低声又张狂,“或许大将军有一天会发现,你想不到的会是万万不止如此呢?”
“小。。。。。。”
“突厥使臣哥舒瑀,见过驸马爷。”
“哥舒?”他低眉,声音听不出情绪,“你何时,成了突厥人?”
“我何时成了突厥人?”
男人向前一步,直视他的目光,眸中满是嗤笑之意,“若非如此,我又岂可安然活到现在?”
墨衣男子黑眸一暗,看向那陌生的容颜,棱角分明的脸庞竟已完完全全不见了当初少年纯良的模样。眼角眉梢,满是冷意。
“护国将军就是护国将军,你若是不说,谁会看得出你在三天前还身负重伤,险些活不成了?若是赏脸的话,可否和在下再切磋切磋武艺,一较高下呢?”
“萧大哥不可以,你的伤还没好,不可以再和人动手了。”
“果然是自家人,这萧将军还没说什么,公主您就这般着急。我的语兰公主,你如此护着另一个男人,有没有想过我会心痛呢?有没有想过你腹中的孩儿,也是会心痛的呢?”他冷笑,黑眸扫过一旁那默不作声的少女,“太子妃,那么你呢?你也不打算说句话?”
“你。。。。。。”
瑾苏俯下身,突然头疼的厉害。脑中场景极迅速的切换,那邪魅的男子,阴暗的地牢,还有满地的血迹斑斑。。。。。。
他是谁?
那几日,到底曾发生过什么?
“你是什么人?今日之前,我曾见过你的,是不是?”
“太子妃何必装作不记得我呢?”他抬头,突地大笑了起来,“你我有过什么约定,有过什么过去,你自己清楚的很,还要我再提醒你一次吗?何必因为今日有外人在你就将我们的关系抹杀的一干二净?你以为如此,萧将军就看不出你水性杨花的本性?太子妃,你未免,也太天真了吧。”
“我、我不知道你说什么,你是谁,我想不起来,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瑾苏转过身,却对上萧望那深刻到极致,也冰冷到极致的目光,脚步一颤,伸出手去拽他的衣衫。“望哥哥,我、我没有,我不知道他是谁,我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我没有水性杨花,你、你信我,我真的不认识他。。。。。。”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慌什么,可那声音,却是抖颤的不得了。可纤细的手指还未触碰到他的衣衫,就被他狠狠的甩开。
他、不信她。。。。。。
“萧瑾苏,你玩够了吗?”
他开口,声音满是凉薄,“一个杨广还不够,你还要费尽心机的去招惹上别人吗?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亲眼所见,你还敢否认?那么我问你,你三日前在哪里?你这浑身的伤又是为何?你想解释什么?你解释给我听啊,你再说你不认识他,你说你没有见过他!”
那日,他浑身是伤,倒在血泊中,却看到她喃喃着双唇在叫另一个人的名字!有谁能懂他当日的感受?有谁知道他当时的心有多痛?你呢?萧瑾苏?你会懂吗!
“是,我承认,我是对你有过愧疚,可这不代表你能一次次触碰我的底线!萧瑾苏你知不知道,我萧望最后悔的事,便是当初捡回了你养大了你。我最不屑的事,便是一次又一次的为你动心为你失控!是我瞎了眼,才会一次次的被你欺瞒,是我像傻子一样的不断自责是我萧望对不起你!那个时候你呢?萧瑾苏,你在笑吧,是不是看我像个傻子一样的自责难过,你心里满是不屑?”
他一字一句的指控,可瑾苏却是一个字都听不清了,满脑子都是他那句话,“我萧望最后悔的事,便是当初捡回了你养大了你。我最不屑的事,便是一次又一次的为你动心为你失控!”
头痛欲裂。
只是一切,为何到了如今这步田地。他和她,真的覆水难收了吗?
纤细的身子摇摇晃晃,眼前忽明忽暗,终于支撑不住的重重跌倒在地,再也说不出话。
“瑾苏!”
语兰大惊失措,急急的扶起她,指控的开口,“萧大哥,你怎么能这么说她?她根本不是这种人啊,你怎么能就凭一个陌生人的一面之词,就如此伤害她!”
“她是不是,我比你更清楚!”
他眉心紧缩,看着那纤细到让他心痛的女子,猛地转过了身。
他恨,恨她的寡情薄幸,他更恨,恨自己居然还会该死的为他感到心痛!
“怎么办?她呼吸好弱,她还中着毒啊,你怎能如此刺激她!”
“带她去找你皇兄,他会有办法救她。”
他拳心紧握,硬是不肯回头,生怕再看一眼,便会不受控制的将她不顾一切抢夺回自己怀中。
那是他的瑾儿啊。
他的瑾儿,他从小看到大的人啊。
——黄金铺地,白玉为阶,有生之年,我定许你一场最奢华的婚礼。
只是若有一天,他终于三千功名玲珑社稷,她是否早已拉着别人的手看尽了一切繁花盛夏?
不能,她绝不能!
“萧大哥!”
语兰对他的态度不满,可又看着他无动于衷的模样,又看看那已撑不住了的女子,也只能照着他的话去做。
直到人已走远。
“阿衍,你未免,也太狠心了吧。这般美丽的女子,你当真忍心弃她不顾?”
“你心疼?”他抬眼看他,“若是心疼,你大可以追上去。”
“我自然是想追上去的。”
他舔舔唇,像是在回忆着什么,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你知道的,她的滋味有多甜,这般的窈窕淑女,我怎舍得轻易放手?”
“你说什么!”
长箫向前,直直抵于他的咽喉之上,“你碰了她?”
男人眸光向下,看向脖颈上的利器,倏地笑道,“我对杨语兰打的什么心思,想必你看得很清楚。我的好兄弟啊,难不成你还不了解我的为人吗?若不是她主动贴上来,你认为我会去碰她这样的残花败柳?”
“别再说了。”
他的手,重重垂下,“我知道你恨我,可对不起你的是我,不是她。她是无辜的,不要把你对我的仇恨转移到她的身上,她不是这种人,更加受不起你这般肆意的侮辱。”
“可在刚刚的某一瞬,你还是相信了不是吗?”他笑,不顾一切,“若你不信,刚才就不会那般指控她了啊。”
“阿衍,人是会变的,尤其是在遭受到巨大变故后,比如说你,再比如说我?”
“你到底想要什么?你以突厥使臣的身份接近我,究竟想得到什么?”
他不语,一把弯刀已是重重抵在了男子的前胸之上。
“阿衍,你记得吗?幼时,师傅总是说我耐力不如你,悟性也不如你。十年了,我是长进了不少,那么你呢?你我比试比试,可好?”
冷风萧瑟,卷起他身上的锦袍。
“小望。。。。。。”
他双唇喃喃,良久,才从胸腔中发出那碾磨到极致的沙哑声音。
男人的心,陡然疼痛。
“别叫我这个名字!小望早就死了,他早就死在你手里了!别装作一副你很后悔样子,宇文衍,你只会让我恶心!”
他一掌向前,招招紧逼。
可他,却是步步退让。
结实的拳头狠狠砸在他的身上,带着十足的恨意。
“还手啊!你为什么不还手!宇文衍,你给我还手!”他发了疯的吼,一拳接着一拳,直到那男子已重重跪倒在地。
鲜血顺着嘴角流下,融入墨色的石板之上。
“你为何不还手?”
他低头看他,居高临下。“你以为你不还手我就会心软,你以为你受我几拳我就会原谅你吗?宇文衍你休想!”
“我伤过你一次,便不会有下一次。”他抬手,擦去嘴角的鲜血,声音依旧清冽如昔,“小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