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事,不可以和任何人提起,尤其是萧望。
瑾苏蹙着眉,不明白他的意思,可下一瞬,他便用枝条迅速将那些字迹扫乱干净,后退一步,扑进那白衣女子怀中。
“柳儿,你看她总是欺负我,成都好讨厌他们,你快将她们赶走好不好?”
“好好好,成都乖,我这就把他们送走,你别怕。。。”
问柳向前一步,淡淡的看着那清丽少女,“你看到了,他现在很好,我们还会一直好下去。请你看在大家相识一场,不要再多作纠缠了。”
“可我。。。。。。”
瑾苏还想说什么,可扫过男子那双深瞳,料想自己若多加阻拦怕是会坏了他的正事,只得转身出门。
“问柳姐姐,成都就交给你了,请你一定要照顾好他。”
“我会的。”
女子保证。
。。。。。。。。。。。。。。。。。。。。。。。
一路上,何平走在前面,瑾苏在身后低头沉思着宇文成都刚刚的话。
什么叫小心萧望,他会有什么问题?
她苦思冥想却仍是不懂,脚下一个趔趄,滑倒在路边。
“瑾苏!”
男子听着这身后不小的动静,急急回过身来,扶起地上之人,“山路难走,你怎还这么不小心?怎么样,有没有事?”
“我没事。”
瑾苏揉了揉发痛的小腿,朝男人安心一笑。
“你在想什么?宇文将军吗?”
“我。。。。。。”
瑾苏看着面前这保护了她多年的男子,差点就要将刚才的事实对他说出来。可脑海中突然闪过成都那一行字迹,即将说出口的话,又吞咽下肚。
她笑笑,“我在想,等回了长安后一定要找一个好的大夫,把成都的病给治好。”
何平似乎也看出了她的犹豫,却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也不揭穿她的谎话。
“我们走吧,天黑前一定要找到落脚之地。”
“恩。”
瑾苏应。
☆、第十章 身孕
深夜,静默。
漆黑的庭院里,墨衣男子倚窗而立,夜风很凉,吹起他墨色的衣角,整个人看起来竟平添了一丝孤寂。他修长的手指抚弄着手中的白玉长萧,轻轻放置于嘴边,却不肯吹出一字音符。
皎洁的月光慢慢滑下,打在男人刚毅的侧脸之上。
“属下见过主人。”
不大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淡淡回头,乌黑的眸色在这夜间却是极为深邃。
“多少日了,为何还不带她回长安?”
“回主人,瑾苏小姐很担心你,每日在这山林间寻找,无论属下如何劝告也是没用。”
“那就把她绑回去。”
萧望转过身,声音冷若寒霜,“若是被殿中人找到她,你可知会有何种后果?”
“主人。”
何平后退一步,蓦然开口,“您这样做,对她很不公平。”
“不公平?”
“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
“何谓公平?”男子冷笑着,“让她知道一切事实真相,然后为了维持正义再杀了我这个大魔头?从此反目成仇天人永隔是吗?”
“您知道小姐对你的感情,她又如何会这么做?”
“那是因为在她眼中我只是萧望,那个忠心为国仁义无双的护国大将军。”
男子低低的笑道,右手向前,慢慢捂上胸口的位置,“你可知,我这儿受过她一剑。不,不是我,不是萧望,是魅皇,是宇文衍。”
他闭上眼,脑中浮现出那巧笑嫣然的清丽容颜,她手握利剑,直直的向他胸口处刺去。
鲜血,洒了一地。
红得可怕。
“我时常在想,我究竟是谁。萧望当久了,好人做久了,我真记不得这做坏人的感觉了。被万人唾弃,被心爱之人误会,这滋味,竟是比死还难受。”
“皇兄。”
何平不可遏制的上前,惶惶开口。
竟忘了有多久没叫过他这个称呼了。
幼时,父皇流连后宫花丛,母后心如止水,他便只依赖这唯一的亲生兄长。小小的孩子跟在他稍高一点的个子后面一声声唤着‘皇兄’,那时他的身边还有一个娇俏女孩儿,司马丞相之女,也便是他的皇嫂。
大周覆灭那年,他刚刚四岁,而面前这兄长,也还不满八岁。
那一年,母后死了,皇嫂也死了,偌大的宫中,便只剩了他们兄弟二人。
何平知晓,眼前这大哥是极疼他的。即便他不如从前般喜形于色,把对他的疼爱全部表露在外,可他还是知道,那冰冷的面容下,有什么,是从不曾变过的。
“皇兄,你瞒不了她一辈子。”他低声道,“除非有一种药能让她忘却记忆,否则,那一天无可避免。”
“若有这种药,我会毫不犹豫的喂她吃下。”
萧望无声笑笑,看着面前男子,“无论何种手段将她带回长安,朝廷大军攻打长生殿,我无暇分心照顾她。”
“朝廷那百万大军,你打算如何应对?”
“你可听过,置之死地而后生?”他微眯着眸,道,“正好,我还在苦恼着长生殿地势偏远,杨广率兵攻打这里,倒是恰巧给了我一个机会。”
“你要将长生殿迁向都城?”
“我想,该是时候了。”他拍着何平的肩背,“我曾答应过你,有生之年,定杀隋狗,兴大周,皇兄不会让你失望。”
“臣弟从不曾对皇兄失望过。”
青衣男子看着面前那挺拔身影,开口道,“还有一事,我不知该讲不该讲。”
“何事?”萧望问道。
“瑾苏小姐最近,一直有事瞒着我。”
“怎会如此?”
“她见过宇文将军。”
何平低声道,“属下怀疑,他并非完全疯癫。而且,他已发现了关于您身份的什么蛛丝马迹。”
“我知道了。”
男子转过身去,地下的影子拉得老长。他大跨步向门外走去,“这件事我会处理,无论如何,保护好她的安全。”
“是。”
何平应。
翌日清晨。
瑾苏起的很早,太阳还未完全升起,她便已整理好衣衫,站在庭院里等待着要出发。
山路崎岖难走,她近日又不曾好好休息,未走几步,便踉跄了一下。
何平扶住她的肩,蹙着眉,“瑾苏,都一个多月了,我们还是听将军话,先回长安可好?”
“望哥哥那么久没有消息,定是遇到什么危险了,我怎能不管他?”少女直起身,看着身后男子,“何大哥,你天天劝我回去,总是说一样的话,怎么都不腻?”
看着她执着的样子,何平头痛的抚了抚眉心,“朝廷派人攻打长生殿,如今兵荒马乱,若是被那些贼人发现你我,再来威胁朝廷和将军怎么办?”
“瑾苏,你听何大哥的话,我们快些离开这是非之地吧。”
她摇头,断然拒绝,“我不走,除非你拿绳子把我绑起来,否则我绝不会离开。”
“你。。。。。。”
何平无奈,可又不忍心真的将她打晕绑起,僵持中,却听到前方传来的马蹄之声。
“快蹲下!”
拉着前方少女迅速隐藏在那草丛中,“有人来了,先别说话。”
那马蹄声越来越近,何平听得出,这该是隋军的一小支,甚至不足十人,可却是各个高手。
“太子殿下?”
瑾苏看着前方之人那熟悉的容颜,心中惊讶,竟脱口而出。
何平想阻止,却已来不及。
“谁?”
锦衣男子身旁的护卫断然不会放过这细小的声音,飞身下马,向这草丛的方向一扑而来。
两人,竟就打斗了起来。
杨广方才看到那素衣少女,急忙叫下那招招狠厉的随从,“住手!给本王退下!”
他翻身下马,向前几步,看着面前这完好无损的清丽女子,惊喜道,“瑾苏?你怎会出现在这儿?你的伤怎么样,可都好了吗?”
“谢殿下关心,瑾苏已无大碍了。”
她低头笑笑,看着那一身戎装的英挺男子,“太子殿下可是为剿灭长生殿而来?”
“你都知道了?”
杨广抬眸柔声道,“既然伤好了,怎么还不回京城?这里兵荒马乱,你万一有个什么闪失,本王该有多担心。”
那目光中满是宠溺,让瑾苏身后的青衣男子不觉一愣。
向来听闻,太子杨广对女人的好是出了名的,可大多却是逢场作戏,喜新厌旧。那向来洞悉一切的眸中竟会出现这般宠溺心疼的目光,着实让他吃了一惊。
看来传言说的没错,这杨广,早已对瑾苏是情根深种了。
人一旦有了感情,便就有了缺点。
无论萧望,还是杨广。
“一个多月前,望哥哥和长生殿之人打斗,便没有回来过。我担心他的安全,所以才想要留在这里寻找。殿下,您来这一路,可有遇到他?”
“打斗?”
杨广微眯着眸,似乎在思虑着什么,“你放心,萧望功夫那么高,没人能轻易伤害的了他。也许只是受了点轻伤在哪里修养罢了。”
他看着面前少女那忧虑的清丽容颜,压住心头酸涩,挑眉笑道,“看看你,才两个多月不见,怎么愈发清瘦了?你不知道本王不喜欢你为别的男人担心吗?瘦成这个样子,还怎么当我的太子妃?”
瑾苏正对上他眸中毫不掩饰的浓浓情意,极不自然的别过了头,“我何时说过要当你的太子妃?你。。。你又胡说!”
“你不是早已习惯了本王的不正经?”杨广无所谓的笑笑,魅惑的黑瞳紧盯着她,“再说,我可是都已去向老夫人提过亲了的。你不嫁我,要嫁给谁,莫不是你还想着萧望?”
“我。。。。。。”
瑾苏不知该如何对他说出口,两人已结下三世之约的事。只垂眸,低低道,“太子殿下,这世上好女子那么多,你为何偏偏认定了我?瑾苏。。。给不了你想要的。”
“这世上好男子那么多,你又为何偏偏认定了萧望?”杨广的黑眸愈加深邃,一字一句的开口,甚至完全不顾身后众侍卫的目光。
“瑾苏,有些事情谁也说不清,甚至没有一丝道理。”
“我发现的太晚。”
“我逃不开了。”
或许从初次相遇,我便是逃不开了。
少女呆愣在那儿,似乎被他的话语所迷惑,直直的看着那深邃的黑瞳,不再言语。
“瑾苏,有件事,我不知是否该和你说。”
“什么事?”
她眨着双瞳,等他开口。
男子薄唇轻起,一字一句。
——昨日,我刚刚接到消息,语兰她,有了身孕。
瑾苏方才还扬起的嘴角甚至来不及垂下,愣愣的悬挂在那儿,勾勒成一个讽刺的弧度。那长长的睫毛在阳光下更显水润,原本嫩红的唇色在听到那话语时瞬间惨白。
唇齿喃喃,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
胸腔铺天盖地的的疼痛。
“怎。。。怎么会这样,他明明说,明明说。。。。。。”
“说什么,说他没有碰过语兰,说他一直为你守身?”杨广低声,似乎故意戳中她的痛处,要她认清眼前这鲜血淋漓的事实。
“不会的,望哥哥他不会骗我,不会。”
她整个人大力的向后退去,腰身猛地撞上身后那粗壮的树干。
“砰”的一声。
很疼。
蚀骨的疼。
整个人倏然清醒。
过去痛心的记忆滚滚而来,一瞬间吞没了那男子所有的温柔低语,所有的如梦承诺。
——瑾儿,黄金铺地,白玉为阶。有生之年,我定许你一场最奢华的婚礼。
——瑾儿,你可知我新婚之夜在哪里?我放着一个大美人不理,反而照顾你这个小丫头,你是不是,也要陪我一个洞房花烛?
——反正将来,我是要娶你的。
一时间,天旋地转。
☆、第十一章 大战前夕
西域的夜,黝黑,肃静。
夜幕一层层拉下,宛若一只张牙舞爪的巨兽覆盖在苍茫的土地上。一阵凉风袭来,只留得林中不知何物的一声声悲鸣,好似在吞吐着什么天大的冤情。
空旷的林中,凄凉的人心发慌。
隋军营帐外,那炙热的篝火旁,素衣少女抱膝蜷缩在那儿,手持着枝条,胡乱在地下划弄着。
杨广带人围攻长生殿已一月有余,大军节节胜利,一路挺进敌人腹地,只差这最后一道屏障,却也是最难攻克的长生大殿。
冷风萧然,少女不禁打了个寒颤,双手抱臂,身后却被披上了一件银月锦袍。
“太子殿下。”
她回过头,看着那挺拔的男子,微微笑道。
“这里天气极寒,不比皇城,你大病初愈,怎么还出来吹风?”杨广坐在女子身边,手臂自然地搭在她的肩上,为她收紧了锦袍。
瑾苏看着他亲昵的举动,极不自然的咧了咧嘴角,轻轻挣脱着,“殿下,您这样,于理不合。”
“于理不合?”杨广眯着眸,却没放开手,“那你早日嫁给我,做我的太子妃,不就合情合理了吗?”
看着少女低头不语的模样,他也不再逼问,反而转向袖口,拿出一支玉制长箫,轻轻横放于嘴边。
“你。。。。。。”
瑾苏抬眸,一脸惊诧的看着身旁男子。
他为何。。。。。。?
熟悉的音律被风扬起,一丝不差的落入女子耳中。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凤求凰音,深情冠绝。
瑾苏的眸中有一丝恍惚。曾几何时,也有人曾为她吹响这动人音律,可如今?整整两个月,他不知所踪,甚至没有半分消息,而自己却被告知了那个致命的消息。
惊慌,失落,被背叛的情绪一拥而上,却仍是敌不过对他的担忧之心。
瑾苏从未像这般恨过自己的无奈,她想若是他死了,自己怕也不会独活的。即便她怨他怒他,气他恼他。可七年了,她的生命中只有他一人,她甚至不敢想象,若是没了他,她该以何种理由存活在这世上。
那箫音起伏,直至渐渐淡去,少女的眉间却仍是一片迷茫。
杨广轻叹一声,伸出手来抬起她的下颚,对上那清丽的双眸。
“在想什么?”
他低哑着声音,“没想到,我也会把玩这萧音之物吗?”
“是啊。”瑾苏嘴角噙着一抹浅笑,脑中又浮现出那人温柔的眉眼,箫声,宛若天籁。
——瑾儿你坚持住,坚持住。你不是很喜欢我吗?你不是很想同我在一起吗?我答应你,若我们能离开这里,我们就在一起,好不好?
他墨色的锦袍被风吹起,抱着她披荆斩棘,穿越这世间所有的风雪。
可她也知晓,那温柔却并非是她独享,他处处留情,似乎从不懂得拒绝任何一个女子的情意。他对她说在乎,许下一个又一个的承诺,可却从未实现过。
她不知道他的爱究竟可以分成几份,就像她永远不会知道,他冷冽的背影中深深埋藏着的究竟是什么。
这世上最可悲的事,莫过于深爱。
爱到忘了尊严,失了所有骄傲。
“你知道吗?我以前一直认为,只有望哥哥,只有他,才会吹奏出那样动听的音律。”她轻轻开口,双眼看着前方,似乎透过那苍茫大地,那儿有人在向她低眉浅笑。
俊朗挺拔,宛若当年。
“那现在呢?你还是如此认为吗?”杨广低声开口,“这世上通晓箫音的并非他一个,你认定的,也并不是非他不可。”
“太子殿下,”女子抱着膝,声音清冷疏离,“瑾苏并非不懂,可你,终究迟了七年。”
杨广炙热的眸子好似瞬间冷却,双手紧紧握拳,指甲陷入肉中,很疼。他笑,声音薄凉,“萧望不在,你为何就不能说些好听的哄哄本王?莫非你就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