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儿,娘可以进来吗?”
敲了半天,也不见回应,老夫人推门而入,便见到那个坐在梳妆台前发呆的女孩儿。
“瑾儿?”
老夫人又叫了一声,瑾苏这才堪堪回过神来,“娘。。。。。。”
“在想什么?”
将点心放在桌子上,她走到少女身边,慢慢梳理着她微微有些凌乱的发丝。铜镜映着她苍白的脸颊,很是憔悴,老夫人心疼道,“你前几日方才受了伤,可是未加好好调理?”
许久未听到这般关切的声音,瑾苏鼻尖一酸,便扑向了她的怀里,“娘,”她闷闷道,“瑾儿心情不好,瑾儿很难过。”
“是因为。。。。。。望儿?”
老夫人并非不知,这丫头从小便对她名义上的兄长依赖的紧。而这儿子这么多年都没有成婚的念头,瑾儿又渐渐长大,生的更是玲珑剔透,乖巧懂事,她也不是没想过让她嫁入萧家,由义女变成儿媳。可如今皇上赐婚,这件事已是铁板钉钉,断然无法改变的。
想到此,她又是低低叹了一口气,“瑾儿,娘、并非反对你和望儿的事,可你要知道,他毕竟要成婚了,你。。。。。。”
“我知道,可是我。。。我就是放不下,我不怪他要另娶他人,可他怎么能,怎么能连回来看看我都不肯?”
瑾苏想,他怎能如此狠得下心呢?
她怨他,又控制不住的去想他,每日每夜对着那支凤钗发呆,活像个怨妇。
老夫人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左手轻轻执起那奢华厚重的钗,“这是?”
“您不认得吗?”瑾苏不解,“望哥哥说,这是您给他的,要留给您的儿媳的,您。。。。。。忘了么?”
“儿媳?”
老夫人细细打量着那支钗,蹙眉道,“我并未见过这支钗,也从未给过望儿什么东西,这。。。。。。”
瑾苏的手臂仍悬在半空中,“您的意思是,望哥哥在骗我?” 她瞪大了双眸,随即又不可置信的摇头,“不、不会的,他从不会骗我的。”
是的,怎么会呢?他的在乎是假的,爱是假的,就连这信物。。。。。。也是假的吗?
老夫人的目光好似被钗上的什么东西所吸引,手指轻轻抚上,“是西域的玛瑙?这,应当是宫内才有的稀有之物啊,望儿他,怎会有宫里的东西?”
“娘。。。。。。”
瑾苏只觉得连声音都颤抖的厉害,究竟这么多年,自己到底了解他几分?她的望哥哥,不会说出他的婚姻给的只是利益这种话,更加不会拿定情信物来骗她!
这一切,到底是哪一环节出了问题?
。。。。。。。。。。。。。。。。。。。。。。。。。。。。。。。。。。。。。。。。。。。。。。。。。。。。。。。。。。。。。。。。。。。。。。。。。。。。。。。。。
月上眉梢,萧望才回到府内。
推开门,踏着一地银光与落寞。他将外袍解下,放在一旁的屏风之上,不知为何,鼻尖好像又萦绕起了那丫头身上的淡淡香气。
摇摇头,苦笑。
逃避吗?他问自己,可你当真,逃得开吗?
沐浴,更衣,许是累极了,回到内室,便仰头躺在榻上。
可是。。。。。。。。
身子却触碰到一抹不属于自己的温热,他眯着眸,透着月光便见到那张日思夜想的俏丽容颜。她眉头颤动,似乎睡得很不安稳,也许是有些冷,整个人无意识的便往他怀中缩去。
“瑾儿。。。。。。”
他叫她,声音满是缱绻的叹息,“为何还要爱我?就让我慢慢的放下你,不好么?”
“唔。。。。。。”
睡梦中的女子呢喃一声,手臂又圈紧了他一分。
萧望面对她本就薄弱的抑制力终于全然崩塌,翻身猛地将她压在身下,长指挑起她的下颚,低头,重重噙住了她嫣红甜软的唇瓣。
他有多久没有尝到这种焚心噬骨的滋味了,久到整个身体都痛的厉害。
她早就给他下了蛊,中了毒,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黑洞,叫嚣着要他一辈子也别想逃开。
瑾苏被他吻得喘不过气,睁开仍有些迷蒙的眸子,这才看见自己身上那不知何时回来的双目猩红的男子。
四目相对。
萧望的眸子有一丝闪躲,却仍是未放手,反而用力压住她想推开他的手臂,薄唇吻得更深。
瑾苏又羞又气,一狠心便朝他唇上咬了下去,在听到一声闷哼后,才用力推开了他,“萧望,你是何意思!”
她怒吼出声。
几日不见人影,一回来便如此对她,究竟他拿她当什么?
“我是何意思?”男人低笑,反问,“是谁半夜三更衣衫不整的爬上我的床,还问我是何意思?我的瑾儿,你不觉得你很可笑么?”
“我,我。。。。。。”
瑾苏红了一张脸,手指紧紧抓着身下的被单,心想自己明明打定主意要等他回来问清楚事情真相的,怎么就没出息的睡了过去,还、还连肩上的衣衫滑落下来都不知。
她伸手,拢了拢衣领,迎上男子玩味的目光,咬牙道,“我、我今日不是来染指你的,我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问清楚你!”
一把抓过那支放在床畔上的凤钗,推到他面前,“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
“这根本不是娘亲给你的!”她瞪着他,“萧望,你骗我,你从一开始便打定了主意要骗我,对不对?”
“瑾儿。”
他抿唇,握住了她的手臂,黑眸直直撞入她颤抖的水瞳,“我没有骗你。”
“所以,你的意思是娘亲骗我?”
“她也不曾骗你。”
“那、那。。。。。。”不是他的问题,也不是娘的问题,。。。。。。又怪谁?
瑾苏咬牙,眼眶不可抑制的泛红,“萧望,你这个骗子!”
“你明知我爱你,又为何用那这种事情来骗我?”许久也等不到他的回应,她愈说愈委屈,“你、你对我根本就是玩玩的对不对,你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和我在一起,你那么多年不娶妻为的也不是我,其实你心里早就有了那个名为烟儿的女子了对不对?!”
男人本就凉薄的目光在她提及‘烟儿’这两个字的时候猛然又黯淡了几分,他开口,虽是极力压抑着的语调却仍是止不住那隐隐的阴鸷,“你说什么?”
瑾苏自然没发现这细微的变化,只是冲着他,吼道,“你既然爱她,又为何不去找她?你为何还要来招惹我?”
“闭嘴!”
他微眯着眸,声音沙哑的可怕。左手向前,狠狠扼住她尖细的下颚,“是谁告诉你这个人的?是谁允许你提她名字的!”
“你。。。。。。是真的。。。。。。”
瑾苏从未见过他这般骇人的模样,颤抖着双唇,喃喃开口,“萧望,你。。。。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原来他心中并非不会爱,而是他的爱,原本早就给了另一个人。
她的泪不可遏制的流出,一颗颗,砸在身下雪白的软被上。
“不许哭!”
长指重重碾磨去她颊上滚烫的泪水,他低吼,“萧瑾苏,我叫你不许哭,听到没有!”
少女的瞳孔满是水雾,在触及到男子神情的一刹那,整个人突然重重瑟缩了一下。
他。。。。。。是谁?
面前的这个人,究竟是谁?
从前的萧望,不会有这种暴戾阴狠的神色。从前的萧望,怎会因一个眼神一句话语就让她生生感到惧怕?
是否‘烟儿’这个名字,触碰到了他心底牢固不破的禁区,彻底释放了一头凶恶异常的猛虎野兽?
她指尖轻颤,慢慢触上男人因愤怒而紧绷的俊颜。可还未等开口,萧望已率先扯开了她的身子,起身扯过一旁屏风上的外袍,推门而出。甚至,再未看她一眼。
☆、第二十三章 放手
月如钩,细细挂着。
午后刚下了一场大雨,可夜晚的月色也并未因此黯淡半分。
男人倚着府内后院的石山,望着那皎洁的月色,心情愈发烦躁。伸手进衣袖内,却并未如愿找到那支熟悉的玉质长箫,那故人唯一留给他的东西。
是啊,他这才想起,那把箫早已被他亲手摔断了。
他以为,他可以忘却的。
他也想忘却。
可那一切就如一个噩梦,将他牢牢禁锢其中,死死碾磨不放。那是他心头的一道屏障,他出不去,也从不曾有人能够走近。
没人帮的了他。
身后好似传来窸窸窣窣的光亮,萧望转过头去,竟见到一个摇桨泛舟于湖上,美艳绝伦的红衫女子。小船上亮着几盏烛火,飘飘荡荡,正向他划来。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醉人的芳香,女子巧笑眉兮,“萧将军这么晚仍未就寝,可是心情不好?”
男人半眯着眸,回道,“无欢姑娘深夜造访,不只是想为萧望排解愁绪的吧。”
“若我说是呢?”
小舟慢慢停泊在湖边,女子提着一盏烛火和两坛美酒缓缓向他走近,“萧将军可赏脸,和欢儿聊聊心事?”
“姑娘想同在下饮酒?”
萧望看着她,低笑,“长生殿这次想要的不再是萧某手中的兵符了么?”
无欢闻言,轻轻笑道,“萧将军,我早就说过,你的兵符长生殿势在必得。不过欢儿着实不想与将军那么快便兵戎相见,如此让你我留下个美好的回忆,不好么?再说,古语有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将军,你说是么?”
风儿静静的吹着,树枝沙沙作响。
男子接过坐在身旁女子递过来的酒坛,仰头喝下一口。
入口带着淡淡的苦涩,可吞咽下腹,却是香醇无比。
女子轻轻笑了,“萧将军如此爽快,就不怕欢儿在酒中下毒?”
“下毒?”
萧望的眼角勾起一丝笑纹,浅浅道,“若萧某能死在江湖第一美人的手下,也算不枉一生了。”
“这似乎不像是我所认识的护国将军能说出来的话,”无欢低笑,道,“萧将军,你今夜着实给了欢儿许多惊喜。”
“是么?”
男人轻嗅着那坛中的香气,漫不经心的开口,“这酒谓之何名?”
“梦嫣然。”
“梦嫣然,嫣然梦,是否这尘世种种,当真只为红尘梦一场?”萧望仰头,又喝下一大口。
“此酒是我家主人亲手酿制,若将军喝的欢喜,主人他定会觉得很高兴的。”
“你家主人?”男子眯着眸,轻笑,“能喝到那地狱修罗亲手酿制的美酒,萧望可也算是有福气了。”
万籁俱静,已不知过了什么时辰。
无欢不再开口,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流淌在两人之间的只有浅浅的呼吸声。
一坛酒,很快便见了底。
“萧将军,你可还记得,你我一共见过几次?”
女子的声音似乎少了平日的淡漠疏远,反而有些微醺的醉意。
“算作今日,正好三次。”
“是么?”无欢道,“可为何,我竟总感觉好像与你很熟悉似的,仿若,认识了有十年之久了。”
她只觉得自己该是醉了,也或许,是酒不醉,人自醉。
“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和他,真的好像。”她看着身侧的男子,自言自语,“好奇怪,明明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我为何会觉得你们,那么相似呢?”
“姑娘指的人是谁,亲朋好友,或是夫婿情人?”
无欢顿了顿,亲朋好友?夫婿情人?
良久,她轻轻笑了。
那个人啊。。。。。。。她心底眷着的男人,那是她倾尽一生也等不到的人。
手中的酒坛摇摇晃晃,她闭了闭眼,几乎分不清此刻是虚幻还是现实,“我记得他身上的味道。。。。。你们的身上,都有一样的气息,清冷,孤傲,难以接近。。。。。。”
“若你是他,该有多好。。。。。。那该有多好。。。。。。”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仿若风一吹,便就散了。
萧望甚至可以清楚的感觉到她声音中有多少的委屈和心痛,他叹了口气,轻轻叫她,“无欢姑娘。”
“姑娘?”
他的手臂有些僵硬,看着那个倒在自己怀中似乎已因醉酒而睡熟的女子,无奈的摇头。他又岂会不知她深夜来访,必定是有何种计划的,可若将她置于此处不管,似乎也不太从道义。
左右思量下,仍是慢慢抱起那抹纤弱的身子,向客房走去。
怀中女子似乎睡的很不安稳,红唇喃喃,似乎一直在重复些什么。袖口被她紧紧拉着,萧望听到她破碎又绝望的呢喃,“主人,你可愿。。。。。。。等等欢儿?”
你可愿。。。。。。回头看看欢儿?
萧望的瞳孔有一分不自觉的暗沉,他问,“执着的去等待一个毫无可能的人,值得么?”
“谁知道呢?”
无欢呢喃。
是啊,谁知道呢。
根本就没有人知道。
。。。。。。。。。。。。。。。。。。。。。。。。。。。。。。。。。。。。。。。。。。。。。。。。。。。。。。。。。。。。。。。。。。。。
萧望没有想到,翌日清晨差人去她房内送饭时,那女子竟已经离开了。
他看着她留下来那张写着‘多谢’的字条,百思不得其解。他想她当真只是来与自己把酒言欢的么?可府内一切正常,除此种情形之外,他再找不到其他理由来解释。
摇摇头,也不再多想,转身出门。可未曾想刚刚回头,衣角便被一只冰凉的小手紧紧拉住。他低头,见到一张苍白的少女容颜。眼眶红肿,整个人凌乱憔悴的不像话。
她。。。。。。哭了很久么?
若非如此,又岂会虚弱成这个样子?
瑾苏扯着他衣角的手微微用力,沙哑着声音,“我。。。我听喜儿说,你要我今夜随你去太子府参加晚宴,陪。。。。。。陪杨广,望哥哥,你、当真不要瑾儿了么?”
她问,“你当真觉得瑾儿碍眼,迫不及待的要把我推出去么?”
“太子很喜欢你,不是么?”
萧望不着痕迹的避开她的目光,冷淡出声,“嫁给他,当太子妃不好么?我给不了你的名分,他通通都可以给你。”
苍白无力的眸对上他乌黑的双瞳,瑾苏的心又凉掉了半截,她哽咽,几乎是崩溃的落下泪来,“我。。。我不要名分,我只要跟着你,不要把我送给他,不要残忍的把我推给一个我不喜欢的人。。。。。。昨夜、昨夜是我的错,我不该提及那个人惹怒你,望哥哥,我道歉,你。。。你不要再同瑾儿开玩笑了。”
“你觉得,我是在同你开玩笑?”
萧望轻笑,一双瞳孔晦暗不明。他掩藏的太好,以至瑾苏拼了命的想从他的神情中看出什么,可都是徒劳,只能颤着双唇,听他继续开口。
“事到如今,你仍不觉得我们从一开始便是一个错误么?瑾儿,也许是我错了,你是我的妹妹,是我放在心上疼了近十年的人。是我错误的以为对你的疼惜便是所谓的男女之情,而现在,一切都该结束了。”
萧望想,这是最好的结果了,不是么?
从一开始,便是个错误。。。。。。
六月的天,燥热沉闷。可瑾苏突然就觉得冷,她抱紧了自己的身子,却仍是遍体生寒。
这就是她爱恋了那么久的男子,她从来不曾看懂过的男子。他可以那样平淡的站在她对面轻易的说出那些残忍的话语,他可以为了他想要的一切不择手段的去伤害,甚至去毁灭。
良久良久,她垂下头,轻轻笑了。
“我当了太子妃,对你的宏图大业很有帮助,对么?”
她知道,他从来便不是一个可轻易舍得下功名利禄的人,所以,同他的仕途相比,她。。。。便是无足轻重的了,不是吗?
少女唇角扬着,滚烫的泪却不受控制的一颗一颗滑落在地。
“太子妃?呵。。。。。。”
她轻声,慢慢咀嚼着这三个字,笑的嘲讽,“的确,太子妃的称号是比一个小小的将军侍妾来的风光多了呢,大哥,真是谢谢你为小妹铺好了后路。他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