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想什么?嗯?”他挑挑眉,道。
“在想你为何这么讨厌,总是欺负我。”瑾苏把头埋进膝盖里,闷声开口。
欺负?
杨广很是无辜,这可从何说起。
“喂。”
过了良久,她开口叫他。
“嗯?”男人应,随即后知后觉的想,这称呼怎么就成毕恭毕敬的‘太子殿下’变成‘喂’了。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笑,也不气,“何事?”
“我听成都说,你有好多侧妃,可你为何一直未娶正室?”
“能让本王动情的女人不少,可她们之中,却没有一个能让本王心甘情愿去在乎的人,所以,又何来正室之有?”
“那你。。。。。。都不曾爱过任何一人吗?”
杨广顿了顿,仍是笑意盈盈的开口,“有啊,本王爱你,这么说,你可满意?”
满意什么啊?
瑾苏暗骂了他一句,道,“我们才相识多久,你怎么能把爱说的这么随意?”
随意?
何为随意?
杨广轻笑,眸中又不自觉的暗了几分,他说,“瑾苏,本王给你讲个故事,可好?”
“什么故事?”少女有几分好奇。
“恩,你先坐过来,”男人拍了拍自己身侧的位置,示意她坐下,然后把那烤好的鱼递给她,“一边吃,本王一边同你讲。”
☆、第二十一章 再忆往昔
风儿细细吹着,撩动起男人半干的发,他静静讲述。
“十年前,本王领兵攻陈,在最后一场战役中,不幸被俘。敌军说愿以本王之命换陈国皇室一族,本王的部下不敢轻言答应,便休书至长安,给当时的皇帝,也便是本王的父皇。”
“本王当时想着,且先不论我所立战功,就说我与他血浓于水,他也不会对我置之不理。可事实是,呵。。。。。。”
他低笑着,敛去了满眼阴鸷。
“皇上他,没有管你?”瑾苏试探着询问。
“两军交战,死伤在所难免,就算他不肯为了本王区区一人而留有祸患,本王也不会怪他。但你可知,他竟派人来暗杀本王,以免我部下心软,放虎归山。都说虎毒不食子,可他?这又算作什么?这便是所谓的父子之情?”
“本王不信爱,本王更加不信有无关利益的爱。这世上唯一可以使人立足的便是权利,只有站在权利最高峰,才不会向从前一样,可以任人宰割!”
他说任人宰割,那么强烈的四个字。
瑾苏抿了抿唇,声音有些哑,“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本王被软禁在皇宫里,陈国的一个小宫女,名唤璃儿,她常常来给本王送饭。。。。。。”就是那么简单的故事,一个十五六岁春心萌动的少女,爱上了英俊的落魄皇子,再也一发不可收拾。
“后来,我诱她带我出宫,才与我的部下会合。”
说到此,杨广重重的闭上了眼。
“那,璃儿姑娘她。。。。。。”后来呢?瑾苏想问,你应当早就和她在一起的不是么?
“本王不知。”
他抬眼,眸中似是迷茫。
她在那场混战中失踪了。
杨广想,她或许觉得愧对陈国,以死谢罪。或许她不能忍受被心爱之人利用,一走了之。
“我想,璃儿姑娘一定很爱你。”
瑾苏的声音很闷,“那你呢,你可有几分爱她?”
“或许吧。”
男人叹了一口气,道。
可那又如何呢?她生死未知,并,再也不曾回来过。
这便是他的故事,残忍,黑暗,不堪卒读。
但这全部是事实,没人可以抹去它的存在。
这世道根本就是如此,他若软弱一分,便早已尸骨无存。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有几分轻颤,周身散发着满是空落冷清的寂寥,瑾苏看着他,心头竟涌上了几分心疼。她想,他是孤单的吧,偌大的太子府,妃嫔无数,却没有一个能和他说说话的人。
“你。。。。。你不要难过了,”少女开口,努力想让自己的语气更欢快一些,“现在一切都好了啊,你是太子,未来便是皇帝,再不会有人伤害到你了。恩,你要相信爱,你要相信,未来肯定会有一个像璃儿一样的女子不顾一切的爱着你的。无关身份,无关地位。”
只是爱而已。
“你不要不说话嘛,这样,我们玩猜谜,好不好?”
看着那小女子一脸期盼的看着自己,杨广想,明明是自己要安慰她的,怎么就反过来了呢?
也罢也罢。
他笑,“好。”
“那,我们猜字谜好了。鸟落山头不见脚,四处皆水无处找,是什么?”
“岛。”男人很快回答。
“恩。。。。。。山上有山归不得,湘江暮雨鹧鸪飞。”
“出。”
“以口为姓,承之以天。”
“是卓。”
“啊,你为何什么都猜的到?”少女的心头涌上浓浓的挫败感,“不玩了不玩了,我差点都忘了,你本来就是个写诗的,我怎么玩的过你?”
杨广哑然失笑。写诗的?
那么风雅的事情,怎么在她口中说出来就变成了一个写诗的?
“那这样,本王出,你猜?”
“不要。”
“那,我们就改吟诗作对好了。”
“不要不要不要!”
瑾苏猛地摇头,吟诗作对?不如给她一剑来的痛快。想到此,她看着旁边那男子,嘴角咧开了一个狡黠的笑,“不如,我们比剑可好?”
杨广,“。。。。。。”
吵吵闹闹,已是日落西山。
也许是昨日一夜未眠,驾马回萧府时,少女竟已在她怀中睡熟了。杨广无奈笑笑,伸手点了点她光洁小巧的鼻尖,心头突地涌上细细长长的满足。
他也不忍心叫醒她,只是轻柔的抱她下马。刚刚站于地面上,便对上了一双冰冷的毫无温度的黑瞳。
杨广笑,低头微微梳理了一下怀中少女凌乱的发丝,然后大步上前,“萧将军,近来可好?”
“承蒙太子关心,萧望一切安好。”
男人的目光紧紧落在他怀里的纤弱身子上,虽是温润的笑着,可眼底眉梢,却满是冷意。
他就怕这丫头因为昨日的事情不开心,今日早早的便回了府,可未曾想竟听闻她被太子带走的消息。如今看着她卧在他怀里的亲昵模样,竟是要命的刺眼。
萧望冷笑,这就是她口中的爱?口口声声说离不开他,而一转身便可同其他男人浓情蜜意?
“我家瑾儿年纪尚轻,若有何麻烦殿下之处,微臣在此赔罪了。”他伸手,将那女孩儿细细揽入自己怀中,那微重的力道让那睡梦中的人儿不满的轻喃了几声。
“怎是麻烦呢?”
杨广仍旧笑着,“你是本王的妹夫,那本王与瑾苏便也算作一家人了,又有何麻烦之有?”
一家人?
不,他永远不会有这个机会。
萧望的眸又暗了几分,冷言开口,“天色已晚,太子殿下若无其他事便尽快回复吧,免得路上不安全。”
“妹夫可是在赶本王走?”
杨广挑了挑眉,也不再强留,只看着那熟睡的女孩儿,道,“对了,记得提醒瑾苏不要忘了她与本王的约定,本王会在太子府等着她。”
言罢,也不再看那浑身冷厉的男人,转身上马。
心情,愈发的又好了几分。
一夜好眠。
瑾苏醒来的时候,天刚蒙蒙亮,她的口有些干,便侧着身子去找水喝。可未曾想一偏头,便见到那个正一脸冷凝盯着自己的墨衣男子。
“望。。。望哥哥?”
少女的声音有些哑。
她这才发觉,原来自己已回到萧府了。捶了捶头,想着她昨日怎么就在杨广的怀里睡过去了,而这一睡又便是那么长时间。而他?瑾苏看他眸中微微的血丝,心想他不会就这样坐在床边陪了自己一夜吧。
“睡得可好?”
萧望看着她微微的笑,声音分明柔和,可那眼底却凉薄一片。
瑾苏身子一颤,竟莫名的有些怕,小小的身子微微向床脚缩了缩,“你那么凶做什么?”她糯糯的声音指控,“你不知道我昨天被人欺负成什么样子了,你非但不帮我讨回来,反而一大早便吓我,萧望你好可恶!”
男人的眼神晦暗不明,“楚中南欺负你了?”
他记得柳烟阁内,他为了防止楚中南多加纠缠,便谎称她是他的侍妾。而如今护国将军要娶正妻的消息已传遍整个京城,他知道那人定是以此为由,才诸多羞辱。
萧望没曾想当日的一句呵护,竟成了如今伤害她的理由。
可即便此事是他的错,她不能也不该,同那姓杨的走的那般近。
“你还说!”
一想到昨日所受的委屈,想到楚中南的指控,她心头就委屈的很,当下便也忘了该对他彻夜守护而感动这一说。只是咬了咬下唇,背过身去,也不再看他。
“瑾儿。”
身后是一声缱绻的叹息,男人修长的手指慢慢梳理着少女有些凌乱的发,“我知你怪我轻易答应皇上赐婚,我也明白,你心中难过,可我,。。。。。。”
“我知道,你是身不由己。”
瑾苏的声音闷闷的,她明白的,任他家世显赫军功无数,可天子赐婚,又有谁能改变得了?
她只是觉得难过,觉得痛,几天以前,她还能够以一个情人的姿态依偎在他的怀里诉尽衷肠,可现在,却只能被迫的再次回到那个妹妹的角色上去。
你不会知道那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就像在心头最深处细细剜去一块血肉,外表依旧平整,却足以痛入骨髓。
她舍不得,她曾有多么幸福,如今便有多么舍不得。
“望哥哥,”
她转过身,小小的头靠在男人坚实的胸膛上,手臂也细细的环住他宽厚的背,“你,你可曾想过,若你成婚了,我,又当如何?”
屋内是长时间的静默,萧望看着她,良久良久,才重新开口,“我的确给不了你名分,除非你不介意,做我的侍妾。”
瑾苏的身子一僵,然后,她听到他继续说着,“你该清楚的,名分代替不了一切,我是萧家长子,嫁娶婚配给的只是利益,我没得选择。”
他说,嫁娶婚配给的只是利益。。。。。。
那一刻瑾苏突然就觉得原来这么多年,自己当真一点都不曾看懂过他,护国将军萧望,那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又岂会说出如此残忍冷绝的话语来?
只是她想嫁他,想当他的新娘,那么那么多年的夙愿,又何来利益可言?
“那你曾对我做出的承诺,又算些什么呢?萧望,我身上又有何利益,能值得你为了我不惜出卖你的感情?”
她只是觉得可笑,更觉得讽刺,面前的这个人,他的发他的鼻梁他的眉眼,一切的一切还似往昔,可他,仍是自己所熟悉的那个人么?
“瑾儿,你不一样。”
男人叹气,长指慢慢抬起少女冰凉的脸蛋,薄唇轻轻印在了她颤抖的眼角上,他说,瑾儿,你和他们不一样。
是么?瑾苏想,她有什么,是和那些人不一样的呢?眼睫上的温热仍在,她睁着大眼,看着男人转身的背影,向他伸出的手还生生悬在半空中,勾勒出一个可笑的弧度。满脑子都是他的那句话,
“这段日子,我想我们彼此都该冷静一下。”
冷静一下。。。。。。
他的意思是,这一次,当真要断了么?
☆、第二十二章 心如死灰
客栈的房间外。
白衣少年手里攥着已经被捏变了形了的脂粉盒子,拍打着那扇紧闭的房门。
“问柳,你开门好不好,我错了,我和你道歉,你就原谅我吧。。。”
“问柳,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我那天是气糊涂了,我跟你保证,我以后再也不会这么对你了。。。”
“白问柳你出不出来,你再不说话,本公子可要砸门了啊!”
“问柳我求你了,你快开门吧,我在外面站的好累啊,你就一点都不心疼我吗?”
。。。。。。。。。。。。。。。。。。。。。。。
白衣女子站在床边,听着外面的男人一声声的道歉,嘴角不经意的勾起一抹笑容。其实从他第一次来道歉后,她心中便已原谅了他,不过一想到他那日竟那样对待自己,总该是让他受点教训的。
问柳想象着他吃瘪的模样,脸上笑意更浓。
可不知怎的,外面男子的声音却突然不见,她正想朝着门缝偷偷看一下发生了什么事时,一个女人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公子,公子你怎么了?”
“刚刚还好好地,怎么现在就昏过去了,呀,你流血了,大夫,快叫大夫!”
问柳大惊,一个箭步冲向门口,却没注意到那女子声音似乎。。。。。。不太正常。
“成都!”
她冲出房门,却撞进了一个英挺的怀抱,狭长的眼眸中闪烁着笑意。看着怀中女子紧张的样子,压着嗓子开口,“公子,奴家等了你好久,你怎么才出来?”
那声音竟与刚刚的女人声音无异。
“宇文成都,你骗我!”问柳才意识到自己上当,心中气急,一掌朝男子打过去,可还未等触碰到他,已被男人握住双拳,压在自己胸前。
“你是在乎我的,不是吗?”成都笑意愈发浓厚,紧盯着怀中的人儿,“否则,你也不会这般紧张,怕我出什么事了。”
问柳对上他深邃的黑瞳,脸不受控制的泛红,“放开,你。。。不害臊!”
“我不放开,我就是不害臊。”
“瑾苏让我去买胭脂水粉送给你,可我挑了好久,才买了这个东西。。。。。。”成都摊开手掌,“可是我刚刚心急,又把盒子弄坏了。”
问柳看着那已然破烂的脂粉盒和男人局促的神情,哑然失笑。
“问柳,”男子看着她,低低道,“对不起,我之前是妒忌疯了,才会做出那种事情,我发誓,我再不会那样对你,你原谅我,好不好?”
“我喜欢你,我真的好喜欢你,我害怕你被别人抢走,我怕你心里没我,”头埋入她的脖颈中,成都的声音愈发低沉,“问柳,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呢?”
第一次相见,她站在万军之中,身受箭伤。山林雾气缭绕,她眼波流转,美的像一个仙子。
他便知晓自己此生注定是逃不开了。
问柳看着他低沉的样子,心中难受,手指用力回握住男人的大掌,“成都,是我不好。”
“是我还忘不了萧望,我不该再对他痴心妄想,是我让你失望了。”
“嘘。。。。。。”成都放下她的手,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只发簪插于女子发丝之上。
白玉在阳光下更显透亮,那发簪最上方的珍珠更衬得女子的倾城之姿。
“我会等你,等到你心里只有我的那天。”
心里某一角,倏然融化。
整整三日,萧望都未曾回过府内。
自萧老将军离世后,府内就未曾办过喜事,此次少爷要迎娶当今皇上最宠爱的语兰公主,整个萧府自然一派喜气。
瑾苏躲在房间里,看外面张灯结彩的样子,心里难过的一塌糊涂。
那日明明是他的错,是他理亏在先,可如今避而不见的竟也是他。她想自己就该洒脱点放下他算了,可却仍是没出息的去想他,吃饭的时候,练剑的时候,盯着凤钗发呆的时候。
是啊,心心念念了那么多年的人,怎能说断就断了。
萧老夫人两日前刚刚回府,儿子一直不在府内,这女儿又整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闷闷不乐的样子,着实让她担忧的紧。那日午后,瑾苏又吃的很少,老夫人很是心疼,便端着一盘点心去看她。
“瑾儿,娘可以进来吗?”
敲了半天,也不见回应,老夫人推门而入,便见到那个坐在梳妆台前发呆的女孩儿。
“瑾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