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
袁氏答应,起身告辞。
看着案上烫金的帖子,老夫人眉头微微的拧了起来。
鞑靼犯境,圣上派遣靖宁侯驻守宣府,浮山县便在其辖下,而附近有座军事重镇。听闻后来沈溶去探望父亲,在宣府得遇某位大儒,便一直留在那里了,该不会是因为……老夫人摇摇头,又好笑起来,觉得自己定是想多了!
“拿些燕窝,”老夫人吩咐凤娘,“叫厨房每日熬了送与他们吃,尤其是大姑娘,让卷儿,彩云好好伺候,另外少爷身边,几个小厮你也好好叮嘱下,别以为是浮山来的,就轻慢了,那可是我的亲孙子,稍有个差池,他们都跑不了。”
凤娘连连点头。
虽然大老爷不在了,可那是老夫人亲生的儿子,孙子孙女继承了血脉,哪里会有不看重的,走出正房,她打点了下,等厨房做了燕窝出来便亲自端去吕氏那里。
许是精心照顾,这两天吕氏的气色不错,在陈家又好吃好住的,陈莹心情也跟着欢快了,今日对镜梳妆,将陈静送得胭脂拿出来。
卷儿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看。
乡下来的姑娘她原本不屑,生怕没有好的前程,而今看了又看,越发觉得陈莹生得秀美无双,心想以后未必就差了,毕竟也不能换主子,还不如尽心一些呢。她挑选衣裙,一件件都是簇新,让铺子赶制的,可见老夫人是把这孙女儿放在心上的,丝毫不比那两个差。
她殷勤的放到跟前。
樱桃红的袄子,蜜合色棉裙,两件都绣了精致的花儿,陈莹爱不释手,笑一笑道:“真好看呢,不过在家中穿未免隆重了些。”
“哪里是家中。”外面传来活泼的声音,陈敏高声道,“我们要去靖宁侯府做客呢。”
陈莹一怔。
卷儿也吃了一惊。
为养病,他们住的地方比较僻静,老夫人专门叮嘱过,闲杂人等莫进,故而这两日卷儿就像隔绝在这里,什么消息都没有听到。
陈敏快步的走进来,催促陈莹:“堂姐快些将衣服换了,等会儿我们就要去坐马车了。”
“你呀,急什么呢。”陈静好笑,“一惊一乍的,吓到堂姐。”
“怎么会吓到,她又不是豆腐做的,我是生怕晚了,刚才娘不是也说了,叫我们来接堂姐……”
姐妹俩说的话,陈莹一句都没有听到。
看着镜中的脸,她忽然拿起眉笔,仔细的描了一描,描到一半又放下来,沈溶说沈夫人喜欢素雅的东西,想必她也不该浓妆艳抹,必然要清清爽爽的才好呢。她又用帕子擦了,想一想,索性将脸上才敷的粉也一下去了个干净。
这个举动着实奇怪,陈敏道:“堂姐,你不喜欢这胭脂吗?”
是陈静送得,陈莹脸一红,连忙解释:“不是呢,是我选的衣裙颇是素淡。”她起步,从山水纹圆角柜子里拿出件莺黄绣玉兰的短袄,海清色百褶裙,比刚才卷儿挑得素多了,花纹简单,寥寥几处,颜色也不是那么的深。
陈静看了看,只当陈莹是初到京都,不想招摇,故而如此低调,她笑道:“今日多是盛装打扮的,不过你喜欢也罢了。”
这姑娘真是善解人意,陈莹并不想骗她,可她与沈溶的事情怎么好向外人说道呢?也只能藏在心里了。
因要出去,陈莹去向吕氏道别。
看女儿春风满面,吕氏心里清楚怎么回事儿,可话到嘴边终究说不出口,沈家显赫,沈溶又如此出众,门不当户不对,此事多半艰难。然而陈莹像是认准了,她不忍心泼冷水,或许沈家长辈宅心仁厚?拉着陈莹的手,她好半响道:“你人生地不熟的,可要跟紧了静儿。”
“娘,瞧您说的,我好像会迷路一样!”陈莹摇手撒娇,“您快些好了,到时候我们带佑儿去街上好好看一看。”
吕氏笑着点点头。
三个小姑娘坐了一辆马车。
街上热闹,时不时的便有吆喝声传进来,又有各种的气味,马蹄声……隔着厚厚的车帘,都能感受到一种繁华。
年幼时,因知道祖母,叔父住在京都,她常常问父亲,他们什么时候也能去,可父亲从来都没有回答,邻居们偶尔也会取笑,叔父都在京都当官了,父亲怎么还在卖油,怎么还不去京都呢?
京都……
这个地方,在她的心里已经存在了好多年,然而,一直到父亲去世,一直过了那么久,她才有机会见到,陈莹心想,这次既然到了,她将来便要永远的住在京都!
车轮声轱辘,碾在街道上,很快就被周围的喧嚣遮盖,就在这时,马车突然停了,退避到一边,外面也安静下来。
陈敏奇怪,问车夫。
车夫小声道:“豫王出行。”
语气极为的敬畏,也不怪如此,当今梁国圣上虽是赵轩,然外人皆道这一半江山都是豫王府的,可见萧家的势力,且萧家又出了一位皇后,端坐凤位多年,萧家地位稳如铁壁。
听到是王府,陈静不由屏息,可陈敏却露出愤愤不平的样子道:“竟是这个人,实在可恶,刘姐姐已经够好看的了,又得皇后娘娘可心,偏生被他羞辱,嫌弃容貌!我倒想看看,他自个儿生得什么样子呢,还想娶个仙女不成?”
“妹妹……”陈静大惊,连忙阻止。
陈敏坐在中间,不敢拉陈静身边的车帘,却是伸出手扯了另一头。
萧隐常年在外领兵打仗,鲜少回京,对此人,陈敏是只闻名声不知样貌,又年少性直,不管不顾便是要看一看。
街道上一片肃静,谁都在低头,可近旁一辆马车却突然间有些动静。
青色的帘子后,露出了刻着灵芝纹的木窗,有位姑娘临窗而坐,朱唇云鬓,仙姿玉色。
萧隐眉头略挑,勒住了马缰。
窗后的陈莹惊到了,她刚才压根没有听身侧姐妹两人的对话,只在想稍后见到沈夫人,该如何表现,又在想沈溶,想他到底是怎么同沈老爷,沈夫人说的,就在这时,一阵大亮。她见到一个男人骑在骏马上,穿着沉绿色的锦袍,本能的便是将帘子拉起挡住了脸。
耳边传来陈静的训斥:“敏儿,你怎得如此没有规矩!”
做坏事儿的小姑娘嘻嘻一笑:“不过看一看有什么,哼,也不过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
陈静哭笑不得。
原来是因陈敏的举动,陈莹回过神,询问道:“刚才那人是谁,当真是吓人。”
虽然没看清全貌,可不知为何,光是见到那身形,就感觉到衣袍中蕴含的气势,好像雷霆一样,她当时一点不敢细看。
“是豫王。”陈敏笑起来,“堂姐你在走神吗,我们刚才都说过了呀,我告诉你,这豫王萧隐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陈静额头差些冒汗。
这个妹妹,口无遮拦,喜恶也分明,她喜欢刘姑娘,萧隐不想娶就说不是好人,不过……此人不好惹是肯定的。
陈莹唔一声,听是听见了,但并没有往心里去。
京都权贵诸多,就算没有遇到王爷,可能也会遇到个公主皇子,这些人都是高高在上的,平日难以接触,她很快就甩在了脑后。
又行得会儿,马车在靖宁侯府的二门处停下来。
好像很热闹,就是在门口都有不少的声音,应该都是今日来的客人,陈莹有点紧张,她毕竟一直生活在浮山,对于京都并不了解,也不知这里的人儿都是如何交往的。她在浮山,年少时与那些小姑娘,可是一碰到就去街上闲游,或是去山脚踏青呢!
这里,定是不同。
陈莹跟随那姐妹俩从马车中而下,将将站定,便是听见一声轻笑:“静妹妹,敏妹妹,你们总算来了,我可是等了会儿了。”
正是陈敏口中的刘姐姐刘云珍。
她心里欢喜,一头就扑上去:“可是把我想死了,你好几日没有出门,今儿我们要多说说话。”
一个姑娘家被男人嫌弃,自然是受不得要气一阵子的,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陈静对这个妹妹也是没辙了,与刘云珍道:“刘姑娘,这是我堂姐陈莹。”
“是吗?”刘云珍好像才看到,目光一瞥,稍一点头便是当见过了,与陈敏道,“我带了一个小玩意儿,等会儿送与你。”
“什么东西?”
“是玉积阁造的琉璃塔。”
陈敏好奇,追着问,刘云珍又说起别的,全是京都时兴的东西,陈莹根本插不上嘴,她垂眸站着,脸微微发红。
在刘云珍看来,很是难堪了,她想到母亲说的话,“你表哥被个乡下姑娘迷了魂……”
刚才她一眼就看到了陈莹,那身装扮毫不起眼,甚至是有些太过素净,然而她不得不承认,陈莹是少见的妍丽。
“真是对不住,我见到敏妹妹便高兴,竟是忘了你……”她这时才与陈莹说话。
把人撂一边冷落,像故意的,陈莹是不悦,陈静还好,怕尴尬与她已搭上两句,陈敏却兴致盎然的只管听刘云珍说话,这小丫头当真没心没肺,完全忘了她这堂姐,不过才九岁的孩子苛求什么?陈莹嫣然一笑:“没什么,我也听得很有意思呢。”
她才不要显得小鸡肚肠,那刘云珍她又不认识,气归气,并不想计较,她可是有更想见的人的,哪里有时间跟这种人浪费力气。
只当这是苦笑,刘云珍略略扬眉,还想再激一激陈莹,便是问道:“你是从哪里来的?”
陈敏抢着道:“宣府的浮山。”
“真是巧了。”刘云珍笑道,“我表哥便在宣府待过几年呢,就是不知他可曾去过浮山。”
表哥?
陈莹耳朵自然竖直了。
刘云珍突然说这种话恐怕是有什么用意的,难道她的表哥是沈溶不成?可沈溶从来没有提过他有一位表妹呀,想到这里,她的嘴角一翘,沈溶不说,肯定是从来没有在意过的,那刘云珍丝毫没有分量,也不知她自己可知?
陈莹都有些想笑了,淡淡道:“是吗?”
一点儿没有好奇。
后面的话,刘云珍没法再提了,她总不能主动说表哥是沈溶,这有点奇怪,心里对陈莹不满,觉得她这个人实在是木讷,都到这里了,怎么不能再问不问?这种人,也不知沈溶怎么看上的,难道是因为她的脸吗?脑中闪过一个人的身影,刘云珍猛地捏紧了帕子。
丢过一次脸,她一定要找回来,这天下的男人又不是就只有他豫王萧隐了!
作者有话要说: 萧隐:胆子不小,敢偷看本王。
陈莹:……这个锅我不背。
陈敏::…P
男主出场,必要鲜花铺路啊,哈哈~~
☆、005
扫一眼等在身侧的丫环们,刘云珍道:“还不在前面引路呢?”
俨然是沈家半个主子。
陈莹看在眼里,仍是不露声色,假装不知,她是不会主动提起沈溶的。
袁氏坐了另外的马车,此时才到,担心两个女儿,她快步走过来,见到刘云珍就笑了:“刘姑娘你在,倒是好了,敏儿,你可不要贪玩走远了,跟着你刘姐姐。”
小女儿最是调皮,故而她要叮嘱,又因刘云珍与沈家沾亲带故,颇是熟悉沈家,便是要陈敏听她的话。
两家平日里往来就多,刘云珍笑道:“您放心吧。”
一行人往暖阁而去。
深秋有凉意,已经是用得到炭火了。
陈莹一边走一边微微打量,比起陈家的大院来,靖宁侯府更是富丽堂皇些,园内楼台亭榭,花树错落,匠心独运。听沈溶说,这侯府原是前朝的宁王府,因他父亲立下战功被封靖宁侯,圣上才赐下来的,也是怪不得如此大气。
前方人影重重,陆续走入阁内,袁氏自小生在京都,早就惯与达官贵人打交道,但今日不一样,大女儿年方十四,正觅良缘,她与多数夫人一样,都可心沈溶这样的佳婿,由不得回头打量陈静,早上送去的新裙衫穿在身上,清秀娴静,当真是个好女儿。
然而目光一侧,便瞧见陈莹。
也不知这人儿如何长得,像是画的,竟是难以形容的丽色。
袁氏突然生出一些后悔将陈莹带过来,她才来京都,便不去,又有哪个在意呢?但这念头转瞬就消失了,再如何,她的相公可是陈怀安,这侄女儿可怜是没有父亲的。摇一摇头,袁氏当先走入暖阁。
满眼皆是女眷,陈莹跟在她身后,遇到一个人便得笑一笑,到得后来,粉腮差些都酸了,但她也只笑,并不在意别人什么目光,什么心思,倒是只期盼看到沈夫人。
“静儿,你们快些来见过侯府夫人。”袁氏终于领她们前去。
沈夫人正同一位宾客说笑呢,闻言转过头来,花容月貌,声音也轻柔:“我们同在京都,却是鲜少见面,你这两位女儿真是可人。”说话间,目光落在陈莹脸上,似笑非笑。
袁氏忙道:“这是我侄女儿陈莹,前两日才从宣府过来,她不是京都人氏,若有不当之处,还望夫人海涵呢。”
听到这话,陈莹有点儿不高兴,她没有女夫子教,可一般的礼仪哪里学不来?怎么会不当呢,脸就有些发红。
嘴角却扬着,挂着淡淡的笑,沈夫人再看一眼,仍觉得漂亮,心想沈溶一从宣府回来,便提起这个姑娘,想要娶她……而今瞧见,果真是个美人儿,装扮如此素雅,都掩不住颜色,莫说好好打扮了,难怪儿子动心。这等年纪,血气方刚的,哪里受得了诱惑。
她笑一笑:“我瞧你这侄女儿应是聪明人,不必担心。”
听到这话,刘云珍心里咯噔一声,仔细观察沈夫人,一点儿没瞧出讨厌的神色,也没有给下马威,难道她是觉得陈莹不错吗?可这陈莹什么身份,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要不是因她二叔陈怀安,便是京都,她都没有法子来,别提还进靖宁侯府赏菊了!
“云珍,有些姑娘已经去外面了,你领三位陈姑娘一同去吧,要是冷,便坐在庑廊下,叫她们端炭火盆子来,知道吗?”沈夫人叮嘱。
沈夫人姓蒋,哥哥蒋震申娶了刘家的姑娘,便是刘云珍的姨母,算是远一些的表亲,不过也是常见面的,沈夫人便唤她小名。
听起来很是亲昵,刘云珍朝陈莹瞄一眼,甜甜答应一声,领她三人出去。
夫人们留在此地说话。
沈夫人应酬一阵觉得疲乏,走到内室歇一歇,有个男人突然挑帘进来,将她吓一跳,抬头看是亲哥哥蒋震申,轻拍下胸口道:“你真是的,当这里自个儿家了!有什么事情吗?”
蒋震申坐下来笑,说道:“我没事就不能来看你,你可是我的亲妹妹。”
当初沈夫人要嫁给沈石,他还有点不悦,谁想到沈石却是个厉害人物,做了侯爷,他们蒋家都跟着沾了光,不过妹妹也不差,给沈石生个了好儿子,人中龙凤,便是圣上都很喜欢,沈石批评沈溶的时候,圣上还帮着说话呢。
“你刚才瞧见溶儿的心上人了吗?”蒋震申道。
沈夫人斜睨他一眼不说话。
“你这儿子哪里都好,就是人太单纯。”蒋震申也不绕弯子了,大大咧咧坐下来道,“年轻人没见过世面,去次宣府就被一个姑娘迷了眼睛,可惜了,要陈怀安的千金也就罢了,偏偏是……”
“我又有什么办法?”沈夫人无奈道,“他心里喜欢。”
“云珍比她差吗?”蒋震申轻哼一声,“亲上加亲多好。”
那个姑娘是挺聪明,会讨皇后欢心,不过也是被人当枪使,皇后拿来试一试萧隐,结果就被拒了,弄得颜面无存,沈夫人心想,豫王不要的,难道要硬塞给她儿子?别说什么亲上加亲的好听话,她是不会要的,沈溶也定然看不上。
“他急着让我看一眼陈大姑娘,我只好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