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自己与弟弟都搬走,母亲就孤单了,她眼睛一转道:“娘该要去提醒弟弟呢,他天天要去念书,堂弟也总喜欢来找他玩,那恐怕才会吵到祖母呢。”
本来老夫人还想陈佑也住过来的,一听这话,却是想到陈佑在跟西席念书,与陈彰同进同出的,只让他住像是太过偏心了,也不方便,便笑道:“佑儿还是你管着吧,这孩子还小,你多多盯着,莫贪玩荒废了学业,我有时间便考一考他。”
吕氏答应。
下人们做事手脚麻利,清和苑那里又没有多少东西,陈莹下午就搬去了老夫人的东厢,袁氏听着动静,暗自不悦。
她是没有想到吕氏还有这一出,原先同情她没有丈夫,谁想到如此精明,她的两个女儿还没有跟老夫人那么近呢,吕氏今日一去请安,陈莹倒同老夫人住一起了!不过这也不会妨碍老夫人对女儿的喜欢的,毕竟有十几年的感情了,与陈莹才几个月?她笑了笑,拿起一片雪梨放进嘴里。
罗嬷嬷这时满脸吃惊的进来,禀告道:“常夫人来了。”
姐姐来了又有什么,至于如此大惊小怪吗?袁氏奇怪,正当要问,却见门口疾步走进来一个人,眼圈发黑,头上乌发好像都没有梳好,竟有一支簪子垂挂在耳朵上,摇摇欲坠,身后丫环紧跟着,慌张的道:“夫人,夫人,您慢一些。”
居然是这样狼狈的样子,袁氏瞪着她,手差些把玉盘打翻:“你这是怎么了?”
常夫人将奴婢们通通赶出去,把门关上来道:“还不是因为你那好侄女儿!”
听不明白她在说什么,袁氏皱起眉头拉她坐下:“姐姐,你好好说,又关她什么事儿?她这几日都在家里可不曾出门。”
“翊儿要娶她!”常夫人显然没睡好,脸色铁青,抓着袁氏的手道,“他一定要娶,逼着我来提亲,相公打他都没有用,这几日竟是不吃饭,相公又要打被我拦住了,总不能把这孩子打坏了!我们常家可都指望他呢,明年就要会试的……都是被你家里这狐狸精勾了魂!”
袁氏的手被她捏得疼死,用力了挣脱掉:“难道你们拿翊儿没有办法吗?”
“有什么办法?他是吃准了我不忍心,这都要过年了,闹出这种事情!”常夫人叹口气,因上回常清去陈家,常翊知道她要将陈莹嫁给别人,上心了,不管不顾,她颓丧道,“难道我真得去求你那好侄女儿嫁给翊儿不成?妹妹,你一定要替我想个办法!”
☆、020
姐姐相求,本该倾尽全力,奈何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袁氏才折损了卷儿,眼见陈莹又得老夫人喜欢,住在一处屋檐下,她怎么能做到陈莹的主?只是将常夫人劝走,勉为其难在陈怀安面前试探下。
毕竟常翊或多或少也得过陈怀安的指点的,总会有些感情。
陈怀安听到这事儿,匪夷所思。
男人在世,该求荣华富贵,该求建功立业,虽说成家也不能含糊,可为了一个女人要死要活,真正是让人看不起,他怎么会把陈莹嫁给这种人?恐怕陈莹也不会看得上。
这个小姑娘的眼光,只会高不会低。
“叫你姐姐死了心罢。”他说的话很无情,“假使翊儿不吃饭,便让他饿着,我就不信他真能把自己饿死了。”
真有这毅力,可能将来在仕途上也是不错的。
袁氏目瞪口呆,她再说,陈怀安连回答都不回答了。
而陈莹那里,袁氏是不会去开口的,这会让她这婶娘颜面无存,且便是不问也知,那侄女儿又是沈溶,又是豫王,哪里看得上常翊?
袁氏想来想去,前段时间她与陈怀安为陈莹的事情已经生出罅隙,断不能因为姐姐的事情再得罪陈怀安,毕竟那是她一辈子的依仗,故而过得几日派人去告知常夫人,说陈莹不愿意嫁给常翊,而今又得老夫人喜欢住在一个院子,老夫人也不会强迫。
收到消息,常夫人面色极为难看。
为了儿子,她是已经退了一万步了,可谁想到自家妹妹竟然拒绝,难道不仅是陈莹不愿,陈家也是不看好吗?
心头一阵堵,她是不想这样去告诉儿子的,由不得烦躁的在房中踱步。
临近春节,昨晚下了一场雪,外面的树枝上都挂着白,寒气从四面八方吹来,刺骨的冷,冻得的人缩手缩脚,抬不起头。幸好兜里藏了几个热馒头,还有些暖,胡德飞快的溜进来,啪得关上门。
“公子,快些趁热吃了,好像夫人就要来了呢。”他急慌慌把馒头递给常翊,打量他有些发瘦的脸,心里不明白自家主子为何要做到这种地步。
蒙骗老爷夫人,就能娶到陈大姑娘了吗?
常翊见到吃的,鲤鱼打挺从床上跳起,三下两下塞到嘴里,又灌了一壶茶,将嘴边擦得干干净净。
那天与常清打架之后,他就知道母亲存了心思,想让常家的远亲娶陈莹,这让他心里十分不悦,与母亲说要去提亲,母亲坚决反对,父亲更是严词拒绝。
双方如此统一,他还是第一次遇到,便知道他要娶陈莹艰难了,可偏偏他现在连木香都看不入眼。前阵子她精心装扮爬上床,他亲得几口便是厌烦了,满心想要是眼前这人换成大表妹,该是怎样的旖旎,越是想,越是耐不住,他打定主意要同长辈反抗到底。
只要父亲母亲同意了,凭着两家的交情,此事概能定下来。
再撑几日,一定行的!
他闭上眼睛又躺下来,装出一副要死的样子。
常夫人推开门,见到常翊半死不活,心口又是一阵揪痛,暗想自己造得什么孽,让儿子摊上这种事情,她叹口气坐在床边,柔声道:“我是已经同你姨母去说了。”
常翊心头一喜,半睁开眼睛。
“我已经求你姨夫姨母,让你娶陈大姑娘。”
“那是要择日了吗?”常翊装不了了,起身拉住常夫人的袖子,“娘,您真是天下最好的娘了,等到三月,儿子一定要金榜题名,叫您好好风光风光。”
真正是魔障了,常夫人瞧着他,心知他而今是吃软不吃硬,便是一味哄着,打算叫常翊会试之后再说清楚,省得他头脑糊涂,连功名都不要了。她笑一笑:“我是想明白了,其实莹莹这孩子也不错,不过你父亲还有些不满,需要时间,你姨母那里是同意的,她的意思,莹莹才来京都,老夫人心里疼得紧,不太舍得这么快就嫁出去,尚没有松口,不过有你姨夫在,不难,你只要好好准备科举就行了。”
“这阵子不要出门,到三月之后,我亲自同你去陈家,把日子定了,你看好不好?”
常翊只以为父亲母亲是最大的障碍,丝毫不怀疑,毕竟陈家连常清都肯,莫说他这个举人了,他笑道:“那自然好。”
常夫人见他相信,松了口气,出来时严厉命令几个小厮:“随时告知少爷行踪,要是出些差错,小心你们的脑袋!”
小厮们战战兢兢应声。
在京都的春节如想象中一样热闹,不过陈莹觉得比起在浮山,好像也没有那么的欢快。
以前在家中,有父亲在,每逢过年,母亲择菜,父亲烧菜,她拿一张小脚凳坐在门口剪窗花,偶尔回头就看见父亲偷偷往母亲嘴里塞好吃的,这时候她总要叫起来,说父亲偏心。父亲笑嘻嘻上来,给她一碟煎得黄黄的,香香的豆腐。
那是再也吃不到的了,尽管陈家山珍海味,连日不断。
鼻尖好像飘来一丝旧日的味道,她眼角忽地湿润起来,她总嫌父亲不去京都,嫌他劳累攒的钱,都送去祖母与叔父,嫌他太过宽厚……谁想到他暴病而亡,那么快。
喉头堵了,她差些流泪。
要是父亲还活着,她将来也能让他享福的。
门口的珠帘晃动,发出清脆的声响,石燕捧着一件雪狐裘进来,笑着道:“老夫人说才做好的,让姑娘晚上穿去看花灯呢!”
十五了,上元节,那是陈敏最期盼的日子,天天都在说,要带她去京都的大街上看灯。
狐裘毛茸茸的,通色的白,陈莹看一眼就很喜欢,她擦一擦眼角,露出笑来:“堂妹们那里也都有吗?”
“两位姑娘都有好几件儿呢,像二姑娘,除了白狐裘,还有红狐的,银鼠的,今年又是做了一件貂儿的,三姑娘就更不用说了。”石燕口齿伶俐,又善解人意,“姑娘住在这儿,老夫人也会给您陆陆续续做出来的,她老人家就喜欢姑娘们穿得好看。”
这些她也不是说得了心里会愧疚,陈莹根本不会觉得,只是她同陈静,陈敏相处的不错,是考虑到她们,既如此,便是没什么的了。
她把白狐裘穿起来。
领口是一截枚红色的对襟,绣着梅花,越发衬得她肌肤如玉,石燕看在眼里心想,难怪老夫人那么疼爱这孙女儿呢,都已经要替她准备嫁妆了,这样的小姑娘,真是不愁嫁不出去。
陈莹去上房告辞,两个堂妹已经在等着了,陈彰与陈佑也在屋檐下跃跃欲试,她听到陈彰在跟陈佑说猜灯谜的事情。
见到陈莹,陈敏眼睛一亮:“大堂姐你穿狐裘真好看,我怎么穿了就像雪团呢,感觉自己都能在地上滚着走了。”
她还小,长身体时吃得多,自是胖的,裘衣的绒毛蓬起来,可不是圆吗,众人听得直笑,唯有袁氏暗道女儿没有心机,还夸陈莹,不知道陈莹已经是把她姐姐的佳婿都抢走了。
老夫人道:“既然是雪团,可不要滚得太远了,好好跟着你两位姐姐……莹莹,佑儿第一次去,静儿你多带他们看一看。”
陈静笑着应是。
几个人朝外走。
京都太大,怕儿子小走丢了,又怕女儿野,吕氏追到庑廊下叮嘱。
这些日子,吕氏已经好不少了,袁氏心想,等到明年开春,或许他们应该搬出去,她便是与陈怀安道:“大嫂也是第一次来,也应该让她出去赏灯呢……”吕氏真的去了,谁还能说她身体没有痊愈呢,毕竟是那么冷的天气。
一转头,她发现陈怀安也正瞧着庑廊。
应着景,廊下都挂着花灯,柔柔的光落在吕氏身上,她侧脸娇俏,挺鼻丰唇,酒窝一点,甜得像蜜酒,与陈莹站在一起,哪里像是母亲呢!
袁氏心头一跳,出声道:“相公。”
“什么事情?”陈怀安看向她。
真的没有听到她说话,袁氏深吸一口气:“我是想让大嫂也去观灯。”
“她去做什么?”陈怀安淡淡道,“还是病人呢,要么你同几个孩子去吧,你不是也很喜欢看这些东西吗?”
他转身走了。
袁氏咬着唇立在那里,心头难受,他要是不去,自己去又有什么意思?想到早些年,二人年轻,她缠着他偶尔也会敷衍,如今时日久了,他越来越忙,她到底也只变成了一个儿媳,一个母亲,而作为妻子的时间,却是少得可怜了。
…………
景华楼,最高的三层雅间里,萧隐手持酒盏,眉头拧得越来越深。
对面的小姑娘却仍在絮叨:“大年夜你用完膳便急着走,姑姑一句话都来不及说,而今上元节,你又不去,惹得姑姑急了,怕是又要动用圣旨,哥哥,你就不能有些耐心吗?姑姑也是为你好,我们无父无母……”
都说妹妹有佛性,一点就通,可萧隐却觉得萧月兰是个笨人,不然岂会不知道自家哥哥的想法呢,他要是想要女人,大可以弄上十七八个,哪里还需要她们催?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他把手里酒盏递过去:“口渴了罢,要不要歇一歇?”
萧月兰气得抿唇,暗自念佛经。
这世上能让自己那么操心的也只有眼前这个人了!
“哥哥实在想要绝色美人,也不是没有。”萧月兰道,“姑姑传令下去,不过是简单的事情,只是娶妻当娶贤。”
小小年纪,一口迂腐的话,萧隐看向窗外,花灯初上,路上车水马龙,不管是百姓还是世家贵族,都来凑这份热闹。楼下陆续也来了几辆马车,有个孩子走下来,手里举着玉兔灯,手舞足蹈,萧隐百无聊赖的看着,心想京都年年都有这种灯会,也不知他们为何都不腻。
他年幼的时候就已经没有什么兴趣了。
萧隐正要转头,又见一位姑娘从车上下来,还没来得及戴帷帽,便是先拉过那孩子说话,瞧得她容颜,忽地觉得手臂隐隐作痛。
他身经百战,皮坚肉硬,可那日被陈莹咬了,竟还渗出血来……
想到她那娇弱的样子,萧隐眉一挑,还真瞧不出有这种狠劲儿,别人巴不得亲近他,她却敢咬他,不过这法子不错,至少自己忘不掉了。
他把手中酒一饮而尽。
作者有话要说: 萧隐:这份礼不得不还。
陈莹:忽然觉得今日不该出门……
☆、021
每年上元节,浮山也是有灯会的,但与京都一比,真是大巫见小巫,难怪弟弟见着了,会那么高兴,她自己也是看花了眼。
“你要小心点,今日人多,可不要走散了。”
陈佑笑道:“我晓得,我就跟堂哥一起走!”
九岁的孩子原没有很亲的伙伴,陈彰得了个可爱的小堂弟,虽然不爱说话,可整日同坐念书,已是非常亲密,朝陈莹一笑,就把陈佑的手拉住:“我们去猜灯谜,你不是很聪明吗?”
“我哪里有你聪明,我是来给你拿东西的,你肯定能猜到很多。”陈佑恭维堂哥。
陈彰十分高兴,就想给堂弟露一手,快步往前走。
以防万一,陈静连忙让几个小厮护着左右。
不像姐姐谨慎,陈敏在大声催着陈莹:“堂姐,我带你去前面看,那里有座灯塔,是我们梁国的开国皇帝命人修的,只有上元节才露面,一共有九层,在最顶层,有个佛灯,别提多亮了!你肯定是没有看过的,走呀,快一些!”
小姑娘叽叽喳喳,好像喜鹊,陈莹不愿拂她好意,便是跟着。
谁料没走几步,前面来了一人,像是早已经在等着他们了,兴高采烈的道:“表妹们,你们可算来了,我已经在酒楼定了雅间,你们要不要去坐一坐?”
竟然是常翊。
胡德在后面急得搓手。
夫人左叮嘱又叮嘱,不许公子出门,结果常翊哪里听话,眼见小厮阻拦,他肚子里坏水多,便是让自己出头引开,他翻墙出了门,回头还不得不来碰头服侍。等到回去,只怕夫人要打死他了,不过公子打了包票,应该不会太重。
陈敏不领情:“酒楼有什么好坐的?表哥,我要带堂姐去看灯塔,她还没有见过呢!”
常翊往陈莹看。
灯光再璀璨,也不如她吸引人,狐裘乌发,明眸皓齿,她这样一打扮,既动人又清贵,常翊浑身发痒,就想把好消息告诉她,让陈莹知道,她将会是他妻子,只要他会试过关,便会来提亲。
“那么就先去看灯罢。”常翊笑起来,“等走累了,再来酒楼,大表妹,你还没有来过这里用膳吧,大厨做得几样小菜都很好吃。”
想到他在门口与常清打架,惹得吕氏瞧不起她,陈莹对常翊只会更加不喜,她淡淡应了声,把帷帽戴起来来。
只以为是女子矜持,常翊不曾在意。
一行人往灯塔走。
熙熙攘攘中,好像也能闻到她独有的香气,常翊心想,别的女子用得熏香都很浓重,像是金梅,蔷薇,牡丹,陈莹却不是,但她的香味有着一种深刻的味道,淡淡的却隽永,他有些想问是什么,到底当着姑娘的面问不出来。
他走得更近了。
男人的意图很明显,陈莹哪里愿意,只往陈敏,陈静身边靠。
三个小姑娘欢欢喜喜,陈敏一直在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