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佑手一抖,差点把药碗打翻了,满脸的不可置信:“撑死的?太皇太后又不是疯了,怎么可能把自己撑死?”
薛元这时候进了门,散漫地接口道:“怎么不可能?若是饿了好几日的人,陡然大鱼大肉好酒好菜地吃起来,肠胃经不得刺激,自然就撑不住死了。”他仰唇道:“杀人于无形,公主用的好法子啊。”
姜佑拿着药碗的手顿了顿,叹声道:“堂姐也是被逼无奈,她被太皇太后害的够苦的了,总不能光让好人吃亏,坏人逍遥快活吧?”她的身子已经大好,但为着保险,还是吃了些补身子的汤药。
众人见薛元进来,都十分有眼色地退了下去,他伸手把姜佑抱起来,目光上下流连了一圈:“皇上最近又长了不少。”
姜佑顿了下才明白他说的是哪处,僵着脸故意往别处说:“是啊,朕也觉得自个高了点,原来去架子上取东西还要踮脚,现在伸伸手就能够到。”
薛元笑着把她放到榻上,逮住亲了一通,她难得温顺,靠在他肩膀上把玩他修长有力的手,忽然咳了声道:“说正事,太皇太后虽然生前做尽坏事,但总归身份摆在那儿,得把她安置在皇陵才不会让人诟病。”
薛元倒是不怎么在意这个,人死了就是死了,坟修的在华丽也不可能复生,因此随意道:“皇上看着办就是。”
姜佑眨眨眼道:“布炎不是被扣押起来了吗?鞑靼那边给了什么说法没有?”
薛元顺着她的脖颈一路轻咬下去,声调微哑道:“礼部传来话,默啜说既然布炎犯下如此大错,他也不好包庇,全听皇上发落。”
姜佑被他咬的有点痒,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这人也真够狠的。。。”他一手已经从她衣襟下摆探了进去,她抬手按住:“掌印怎么老是这样。。。你原来可都怎么弄的?也逮着谁就啃来啃去吗?”
薛元手底下加了些力气,直到她忍不住出声求饶,才轻笑道:“皇上想什么呢?臣原来吃了药,当然不至于如此。”
这时候窗外下起了雨,啪嗒啪嗒的声响,掩住了两人痴缠的声音,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才停歇了下来,姜佑浑身就剩了件亵衣还搭在肩头,头埋在迎枕里咕哝:“累死朕了。”
薛元一手搭在肩头帮她按着,轻笑了声道:“皇上这就喊累,以后可怎么办?”
姜佑趴在床上装死,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抬起头道:“说起来太皇太后这么一去,昌平表姐的亲事也该商议了。”她摸着自己的下巴琢磨道:“说起来她还得守孝九个月,不过这事儿不急,公主下嫁怎么也得准备个一年多,实在不行朕开恩赦了她的守孝。”
薛元先把她裹起来,再唤人来抬热水给她沐身,淡淡瞥她一眼:“皇上对别人的事儿倒是上心的很。”
姜佑仍旧满脸兴奋:“朕还没给人办过亲事呢,办成了肯定又是一场热闹。”
她还没想完,就见薛元也滑进了浴桶,拉着她的手腕半笑不笑地道:“皇上瞧起来颇有精神,就劳烦皇上再垂怜垂怜臣了。”这时候水声又起,不过不是从屋外,而是从屋里传了出来。
张东正和昌平年纪都不小了,不光姜佑这边急,张家也急的紧,等到天气刚放晴,张老夫人便带足了纳彩之礼,邀了郑国公夫人当媒人,进宫提亲来了。
昌平的亲长是太皇太后,如今亲长已经死了,姜佑便干脆以宗室之主的身份招待张老夫人,两边都愿意,所以这纳彩之礼进行的格外快,张老夫人十分中意昌平的品貌,脸上一直带了笑。
因着昌平是公主,应该要兴修公主府以供公主和驸马居住,可张东正却是嫡长子,将来要继承镇国公之位的,张老夫人和姜佑商议一番,敲定公主府照建,不过建在镇国公府旁边,等张东正承袭爵位再搬回来。
姜佑当即下旨赐了婚,让工部着手修建公主府之事,国库银子充裕,她正好借着督造的名头拉上薛元出宫去溜达。
工部选了个好日子破土开始修建,姜佑先去新公主府上转了一圈,又跑到不远处的镇国公府上要去瞧准新郎,虽然婚期还早,但东正表哥面上也是掩不住的喜色,目光往姜佑身后瞧了又瞧。
姜佑忍不住打断他:“表哥别看了,成亲前不能见面,昌平堂姐肯定没和朕一起来。”
张东正有些不好意思,就见姜佑以手握拳咳了声:“不过。。。堂姐这几日在宫里呆的闷了,前些日子跑到别院去住着了。”
张东正眼睛一亮,张老夫人嗔了他一眼,对着姜佑笑道:“正要去公主府那边道贺,皇上怎么这就来了?”
这时候张二夫人从后面转了出来,看着比往日很老实了几分,恭敬地给张老夫人和姜佑薛元奉了茶,才慢慢地福身行礼,然后笑道:“咱们连礼都备好了,正要去呢,要说还是老大有福气,娶了昌平长公主,咱们又和皇上亲上加亲了。”话虽艳羡,掩不住当中的一股酸意。
姜佑早就把她划归为不可理喻之流,闻言也懒得理她,转了话儿道:“外祖母,如今宫里殿前侍卫的职位还空着好几个,这是个要紧差事,旁的人朕信不过,不如就叫东岚来试试。”
殿前侍卫这差事风光显赫,非品行出众的世家子弟不能担任,张老夫人知道她这是有心提拔,闻言起身,笑着行礼道:“那就多谢皇上了。”
姜佑正要点头,就见薛元若有似无地睥睨了她一眼,虽然不带恼意,但还是看得她后脊背一凉,全身都酸疼了起来。
那边张二夫人眼看着好事儿全要落在大房,将袖笼里的帕子绞了好几下,上前一步笑道:“不光是东岚,我们东年也一心忠君为主,想着有个机会能为皇上效力。”
姜佑端着茶盏子还没答话,就看见薛元似笑非笑地又是一眼望了过来,她吓得呛了好几声,抠出个名额给张东岚都不容易,她才懒得给不相干的人,因此一边咳嗽一边道:“二夫人说的什么话,为朕效力又不只有当侍卫一条路,二公子如今不是进了太学吗?等日后有了功名,照样能成国之栋梁。”
可那都得等到什么时候去了?张二夫人心里一紧,正要说话,就听底下人来报:“国子监祭酒家的人来了。”
姜佑问道:“舅舅认识国子监祭酒的人?”
国子监祭酒就是张东年勾搭上人家姑娘的那户人家,这要是让皇上知道了,那张东年这辈子都别想和皇上结亲的事儿了。
张二夫人提心吊胆地看着自己婆母,就见张老夫人慢慢地嗯了声,淡淡地扫过她:“年儿和国子监祭酒家的姑娘正在商议亲事。”
☆、第76章
姜佑垂眼想了想:“陈祭酒家家风清正,虽然陈祭酒品阶低了些,但胜在门第清贵,也是簪缨世家了。”
张老夫人笑道:“那姑娘人极好,老身正打算寻个吉日纳彩,等到时候成亲,皇上可别忘了来喝杯喜酒。”
张老夫人的话就等于在皇上面前敲定了张东年的婚事,张二夫人像是力气被抽空了一般,神情委顿,还是强笑着辩解道:“娘说的哪里话,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万一坏了祭酒家闺女的清白可就不好了。”她又转过头对着姜佑笑道:“皇上可别误会,年儿年纪尚小,还没议亲呢。”
姜佑心说你儿子议亲不议亲跟我有什么关系?她正想说话,正巧这时候陈祭酒家的夫人扶着丫鬟的手迈了进来,本来欢欢喜喜要来商议婚事,把张东年和自家闺女这桩丑事遮掩过去,闻言面色不由得一沉:“张二夫人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想反悔不成?”她说着又冷笑道:“年纪小先订下亲事,等日后再成也是一样的,可别拿年纪当推诿之词。”
她本来没想这般言辞凌厉,但这事儿要是不遮掩过去,家里其他的姑娘只怕都没法嫁人了。说真的,要不是有这桩丑事在,她还瞧不上张东年那等公子哥当女婿,心里本也憋屈得紧,听了张二夫人的话更是怒火中烧。
张老夫人轻轻咳了声,对着面罩寒霜的陈夫人道:“亲家放心,我们张家既然应下的事儿,自然不会再改了。”
张二夫人这时候也顾不得礼数了,急着反驳道:“娘,咱们几时应下了?”她面上再无一分好颜色,转头对着陈夫人轻嘲道:“夫人说的倒是轻巧,也不瞧瞧我们张家的门第,年儿又是嫡子的身份,陈家姑娘如何配当正妻?”
陈夫人本来听了张老夫人的一番话,面色已经和缓下来,等听完张二夫人的言辞,霍然变了脸色,指着她道:“好好好,你们张家势大便可如此仗势欺人不成?!惹急了我也不要脸面了,把你儿子干下的好事儿那些好事儿都抖搂出去,告诉他那些同窗师长,看他以后还有没有脸入朝为官!”
张二夫人也站了起来,头上的金玉步摇簪叮咚作响:“口口声声我儿子如何如何,这事儿难道你闺女就没有半分错处吗?”
陈夫人目光从张老夫人的面上转过,盛怒之下还是留了几分面子给她,言辞隐晦地喝道:“张二公子惹下的事儿难道只我闺女一桩吗?二夫人瞒下多少你心里有数。”
气氛转眼剑拔弩张起来,姜佑瞧得云里雾里的,按说结亲不是桩好事儿吗?怎么张家和陈家这亲结的跟结仇一般。
她瞧见张老夫人铁青的面色中带了几分尴尬,忙拉着还在悠闲看戏的薛元起身:“既然外祖母有事儿要忙,那我便告辞了。”她自然知道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于是拉着薛元匆匆往外走
陈夫人听见那声外祖,才意识到这人就是当今圣上,一怔之后竟有些心喜,能在皇上跟前敲定这事儿那是再好不过了,张家多少也能顾忌着些在圣上面前的颜面。
张老夫人冷眼扫过张二夫人,对着陈夫人叹息道:“老身治家无方,让亲家见笑了。”
陈夫人虽瞧不起张二夫人的行径,对张老夫人还是敬重的,闻言忙福身一礼:“老夫人说的哪里话,哪有长辈跟晚辈道歉的道理?”她又看了眼面色不忿的张二夫人,心里的火气又冒了出来:“我们陈家并非那等攀附权贵的人家,更不是闺女嫁不出去,可如今出了这等事儿,若是贵府不给个说法,我这闺女岂不是只有自尽一条路了?您也是当娘的人,忍心看见孩儿走了歪路又走到绝路上吗?”
张二夫人开口就像冷嘲几句,张老夫人却先开口道:“夫人放心,老身瞧过了,三天之后便是吉日,那时候我便使媒人去贵府行纳彩之礼。”
陈夫人知道张老夫人的为人,只要答应了便绝不会借故推诿,闻言松了神色,对着张老夫人歉然道:“我也不是那等不知礼的人家,实在是忧心女儿,这才心急了些,还望老夫人见谅。”
张老夫人含笑客气了几句,命人恭敬地把陈夫人送出门,转头对着满面愤懑不甘的张二夫人挥了挥手,淡淡道:“什么都别说了,准备好纳彩之礼,回头上陈家提亲吧。”
张二夫人急道:“娘。。。您怎么能就这么遂了陈家的愿,他们就是想借着这事儿攀上咱们家,还动辄拿年儿的名声和陈家小姐的性命相要挟,咱们可不能就这么吃这个亏啊!”她心里恨不得陈家小姐早些死了。
张老夫人上下瞧了她几眼,张二夫人看着婆母冷漠的眼神有些害怕,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她这才缓缓开口道:“陈家的人特地挑了咱们和公主议亲的事儿过来质问,这是什么意思你不明白?”
她见张二夫人面色茫然,捋了捋袖口压下火,心里给自己顺了顺气:“人家存着鱼死网破的心思,拼着不要自家姑娘的名声也要趁着这日子把这事儿闹大,若是咱们家再不给出个说法来,陈家只怕就要搅的老大的亲事也成不了。”
张二夫人的第一反应不是心慌,竟然是心喜,本来这些年大房的声势就远高于二房,张东正娶了这大齐朝唯一的公主,张东岚再得了重用,他们二房的人还活不活了,搅合了正好,凭什么好事儿全落到长房头上?
二儿媳妇虽然蠢钝,但自打大儿媳妇过世之后,伺候长辈照管家事的担子就落到她一个人头上,让二房的夫妻好几年不得相聚,因此张老夫人对她总是心怀愧疚,不忍心重罚,但现在瞧见她眼里闪着的喜色,知道这时候再不动手只怕张家都要被折腾散了。
张老夫人缓缓啜了口清茶,淡淡道:“老二媳妇,咱们张家的老家和家庙都在金陵那边,我好些年没有回去供奉,过完年你便代我回去,诚心供奉个十年八年再回来。”
张二夫人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老家那边怎么比的上京里风光煊赫?她尖声道:“娘,您这是要赶我走?!”她看张老夫人不答话,便跪在她脚下哭道:“您怎么能这么对儿媳,儿媳这些年尽心伺候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怎么能说赶就赶,儿媳做错什么了?”
张老夫人又叹了声儿,却不再多话,而是拄着龙头拐杖转身出去了。张二夫人委顿在地上哭了一时也不见有人理会,抬眼望着张老夫人离去的方向又是惧怕又是怨恨,想到自己就要一个人去那冷清的家庙,又忍不住伏在地上哀声哭了起来。
张东年这时候迈了进来,看见自家母亲哭的双眼红肿,忙上前扶住问道:“娘这是怎么了?”
张二夫人怔了怔,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张东年的手道:“儿啊,你爹还没进京,娘就剩你一个可以依仗的了,你祖母要把你娘送到家庙去,你去求求你祖母,让她放过你娘吧。”
张东年闻言心里一慌,结结巴巴地道:“这,这不能吧,祖母这几日本就对我不满,当着我的面拿大哥和三弟做比较,她能听我的才怪了呢。”
张二夫人红着眼睛恨恨地瞪了儿子几眼,不知想到什么似的,扯着儿子的衣襟道:“你祖母不看重你都是因为你亲事不如意,你快去,快去找陈家那小贱。人说清楚了,说你无论如何也不能结这门亲事!然后趁着还没到年节这段时间想法子接近皇上,皇上的话就是你祖母也不得不给面子。”
张东年看着自家娘亲红肿的眼睛,心里乱转几下,终于沉声应了声是。
那边姜佑已经回了宫,却没进乾清宫,而是跟着薛元溜达去了东厂,明知道没事儿打听人家家事不好,还是按捺不住心痒,对着坐在一边悠哉喝茶的薛元道:“掌印。。。陈夫人和张二公子的亲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东辑事厂后来和锦衣卫合并,地方大了不少,宫里宫外都要东厂的衙门,薛元来宫外的东辑事厂是为了巡查,无奈看了眼身后小尾巴似的姜佑,先把她带到一边的暖阁里,才捧着茶盏子悠悠然道:“有什么了不得的,不就是张二公子翻了窗破了陈家小姐的身子,陈家急了,这才逼着张家的人上门提亲。”
姜佑嫌他说的难听,忍不住推了他一把:“说那么难听做什么,没准人家是两情相悦花前月下呢。”她想了想又忍不住啐道:“再怎么花前月下也该顾忌些,毕竟是闺阁女子呢。”她摇头道;“没想到外祖母和舅舅家里也能教出这样的晚辈,果然是龙生九子吗?”
薛元手里拿着狼毫笔翻看账目,一边调笑道:“臣倒是有些羡慕张二公子,不知道皇上何时给臣这个机会,让臣也翻了皇上的窗啊?”
姜佑闲着无聊便在一边练字,闻言垂着嘴角道:“你还用得着翻窗吗?乾清宫的宫门都快被你踏破了。”顿了顿,她又道:“张东年此人品行不端,幸好没答应张二夫人让他也进宫当侍卫,不然指不定惹出什么祸事来呢。”
薛元突然转身对着她轻笑道;“说到这个,臣想问问皇上,你为何把张家三公子弄到身边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