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回整个梁国都被她打回来了,就是那号称大燕百年一遇的战神柳大将军都未必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得到,大臣们不得不肃然起敬,第一次正视这位女帅,心甘情愿俯首作揖,喊上一声“封大将军”,而不是大长公主。
苏清娆终于看见了阿牛哥每封信里都提到的女将军,剑眉星目,英姿飒爽,是一个英俊的美人儿,眉眼与皇叔有点像。
她知道这位女将军是皇叔和舅母的妹妹,比皇叔小几岁,却比她大十岁。
苏清娆想到她以后跟皇叔成亲了,女将军可能会管她叫嫂子,莫名觉得有点怪。
她娘亲管舅母叫嫂子,舅母的妹妹却管她叫嫂子,怎么想都觉得好乱哦。
她一眨不眨地看着站在殿中央的女将军,忽然她转头朝她直直地看过来,苏清娆心一咯噔,只见那女将军眨了下凤眼,她更是一个激灵。
她刚才眨眼睛的动作,话本里称之为,抛媚眼?
一个个将士论功行赏,全都是女将军的部下,苏清娆心想,会不会也有阿牛哥?
果然,下一刻她就听见福公公念着阿牛哥的名字,叫的林铮她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阿牛。
梁白最关键的一战是林铮领兵打下的,并且成功解救白族国主免于梁军的刀下,后来打进梁城,不少大大小小的战役都有他一半的功劳。
林铮是除了大元帅和一位将军外,功劳最大的,因此被封为万户,赐府宅奴仆,赏了千两黄金白银。
直到林铮站到中央领赏谢恩,苏清娆才看见他,同时也吃了一惊,阿牛哥变化太大了,长高了许多,也壮实了许多,不再像三年前那样单薄瘦削,也褪去了三年前的青涩,身躯凛凛,沉稳持重。
俨然从少年变成了男人,就算是第一次站在这金殿之上,他也毫不拘谨。
原来阿牛哥一直坐在那儿,只是她认不出他而已。苏清娆满眼惊喜地望着他,期待他也能看见她。林铮谢恩后退回席上,似乎察觉有人在看他,凭直觉朝那边看过去。
然后朝她笑了一下。他从进殿就看见她了,她一直往他们这边看过来,好像是在寻找他,可是就算目光与他相触,她都没能认出他。
他变化确实大,她认不出他来也很正常。三年不见,阿九生得愈发美艳动人,就是坐在那儿就惹得男人女人都忍不住拿眼睛瞟几眼。
林铮发现旁边的同袍们一直在偷看她,还小声讨论那是哪家的小姐。
“我听人家说,她是礼部尚书蒋大人的女儿,也不知道定了亲没?”
“我等会儿去打听打听。”
“嘿,你小子,以为你封了个千户就能娶到尚书家的女儿啊,就算没有定亲那也轮不到咱们这种粗人。”另一个同袍笑呵呵地打趣他。
“我……”那皮肤黝黑的男人登时涨红了脸,磕磕巴巴地说:“我、我就是好奇一下……”
“你如果不是存那种心思,没事去打听人家姑娘定没定亲干什么?”
“我……”
林铮仰头大喝了口酒,这些都是跟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但他并不喜欢他们私下里议论阿九,吐了吐气儿,打断他们:“那是咱们封帅的嫂子,我等都要喊一声嫂子的。”
“什么?!”那几个男人大跌眼镜,几乎是同时地看向那个美丽的姑娘,原来是嫂子啊。
“阿铮,你咋知道的?不会是骗我们的吧?”
林铮说:“全京城都知道,不信你去问问。”
“信信信。”那男人嬉皮笑脸道,忽然后知后觉,愣愣地说:“咱们封帅不是公主吗,她怎么会是封帅的嫂子?”
说完,忽然感觉后背一阵凉意,几个男人下意识地望向那宝座之上,又像触电一般慌忙地垂下头,心里莫名发怵,他们……他们偷看了许久的姑娘,原来是摄政王的未婚妻。
也不知是不是他们的错觉,那个摄政王的眼神不善。
林铮没有理会他们,依旧看着阿九笑了一笑,无声地交流。
苏清娆还朝他小幅度地摇了摇手,笑颜灿烂。
一个同袍注意到林铮在看着摄政王的未婚妻,急急地小声提醒道:“阿铮,你不要命啦,明知道她是摄政王的未婚妻,你还敢看!”
林铮不止看,他还笑,笑得极甜。
两人的互动,全被封钺看在眼里。
以前每次宴会,她坐在下面,他在上面,他们也是这样无声的互动。他一直盼着等着清娆能像以前一样,可是今天,她从始至终都没有看过他一眼。
当着他的面,跟另一个男人……封钺顿时有一种无力的挫败感。
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的恐惧,一点一点地吞噬他一直以来的信念,他不禁开始怀疑自己,怀疑清娆对他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他想借喝酒掩饰住自己的慌乱和不安,可是拿起酒樽的手却在颤抖,洒了一案。
“皇叔,你怎么了?”封煜再次发现皇叔的不对劲儿。
封钺搁下酒樽,屈了屈有点颤抖的手指,手心隐隐冒了汗。
太皇太后看了眼他握成拳的手,又看了看下面,微微皱了皱眉。
坐在封钺下首的封宸探身过去对他说:“哥,没想到你还挺大度的啊。”
封钺扭头看她一眼,强笑说:“什么意思?”
“我嫂子每月跟我徒弟互相传信就算了,现在当着你的面眉来眼去的,你还笑得出来?”
“……”
封宸觉得,她哥头上好像长满了绿油油的草儿。
作者有话要说: 皇叔:当然选择原谅她啊![微笑]
第71章
散宴后,外面竟下雪了。
朝臣们各自携着自家的女眷,互相寒暄道别。林铮站在大殿门外,望着这那一个个华服美冠的贵人们一一走下台阶。
那一层层台阶皆是用白玉打造而成,华贵无比,林铮看着那玉阶,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能走在上面。
天色暗蓝,飘着鹅毛大雪,每个贵人的身后都跟着仆从,为他们撑伞,风姿卓然,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贵族,与他们这种靠在战场上用鲜血拼出军功的粗人不一样。
林铮站在门口边上许久未走,那些经过此处的贵人都拿奇怪的眼神看他,他不认识这些人,客气礼貌地笑了一下。这些贵人都有很好的涵养,也回了他一个笑脸。
同袍赵甲和李四出来看见他还在,拍了拍他肩膀说:“你不是早就走了?”
“等人。”他说。
“真不愧是兄弟!”赵甲搭上他的肩膀,“走!”
林铮岿然不动,说: “不是等你们。”
“哟,不是等我们,难道是等女人啊?”男人最感兴趣的便是女人,尤其是他们这些在军营混久了的男人,除了训练和打仗,他们第一想到的便是女人。
林铮笑踢了他一脚,脸颊却微微泛红,嘴角有一个浅浅的弧度,说:“等我妹妹。”
赵甲和李四先是愣了愣,只当他放了个屁,笑骂道:“你还有妹妹在宫里?嘁,那我媳妇儿还是相府千金呢!还妹妹,嘁!”
“滚滚滚。”林铮不跟他们废话,推着他们走,两人插科打诨一番,也就放过他了。
林铮笑望战友的背影,抬眸看了看天,雪花滴落进他的眼睛里,视线有些模糊。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雪,从他这儿可以看到那不远处满园的红梅,美极了。
“阿牛哥!”
林铮听到这个熟悉的称呼,登时浑身一凛,心跳也不由自主地快了几分。
回头一看,眼前是比后面那处红梅更美的景色。
“叔叔好,婶子好。”林铮首先给两位长辈行礼问好。
“好小子,有出息!”蒋溪桥笑着拍了两下他硬实的肩膀,这是他曾经看中的女婿,而今他出人头地,他是十分高兴的,说明他当初的眼光是不错的嘛。
“阿牛哥,你以后是不是都会留在京城了?”苏清娆满是期望的眼睛。
“应该吧。”林铮看着她笑,三年前她的身高只到他的肩膀,现在长高了很多,但还是到他的肩膀,因为他也长高了。
林铮说着习惯性地抬手想摸摸她的脑袋,但很快反应过来,她如今已是别人的未婚妻,就算他们再亲如兄妹,也不宜再有这么亲密的动作。
“那阿嬷和伯伯呢?”
“他们已经在京城了。”早在他进京前半个月,那个摄政王就把他阿嬷和阿爹接进京来,安置在赐给他的府宅,有成群的奴仆伺候,安享晚年。
三年前他答应参军,摄政王说到做到,把他阿嬷和阿爹照顾得很好,甚至差不多治好了阿爹的腿疾,他在南境的这三年,得到准许去看望阿嬷阿爹几次。
他在封帅面前能得到重用,很大一个原因也是因为他,几次在战场上险些丢了性命,是有高人救了他。
林铮是很感激那个人的,既感激,又……又有点嫉妒。
苏清娆听到这个消息高兴极了,说明儿要去见阿嬷和伯伯,不然他们都要忘记她了。
四个人脸上满是笑颜,一边说话一边拾级而下,蒋溪桥夫妇走在前面,苏清娆和林铮走在他们后面,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一家人,岳父岳母和女儿女婿。
玉阶白雪,佳人倩影,英雄相伴,这幅画面落在封钺的眼里,格外刺眼,刺进了他的心里,刺穿了他的心口,撕裂般的疼,叫他呼吸都是疼的。
他想,是不是只要林铮一出现,清娆就不会再看到他的存在,是不是只要林铮消失,清娆的眼里就只剩下他了。
封钺嘴角紧抿,眼睛只望着那对背影消失在玉阶,指尖不知何时已嵌入他手心肉里,他却毫无知觉。
在旁人看来,他只是面无表情,可太皇太后只消看一眼他,便透过那风平浪静的表面看穿了他的内心,就像是被人抢了最珍爱的宝贝,想去夺回来,可又害怕争夺的过程中不慎弄碎了那宝贝,于是自己陷入了无尽矛盾和无尽痛苦的折磨。
封钺忍着心口的钝痛,自行离去,太皇太后知道,儿子这回真的被伤得深了。
回到清凉殿,只有他们母子二人,太皇太后喟然长叹,温声道:“儿啊,你不要步你皇兄的后尘,人各有命,姻缘强求不来,唯有两情相悦,才能白首齐眉,半点勉强不得。”
这些话就像一把锋利的刀子,在他原本就伤痕累累的心上再狠狠地划几刀,剜心一般,鲜血淋漓。封钺闭了闭眼,压住胸口那沉重窒息的钝痛。
竟连母后也觉得清娆喜欢的是林铮?
封钺自己都没了信心,清娆说的喜欢他,究竟是敬仰还是爱慕,他担心她早在不经意间心里就装了别人,只是懵懂如她,还没有认清自己的内心而已。
若,清娆心里的人当真是林铮,他又该如何?
趁着她还没认清自己的心,巧取豪夺?若是她幡然醒悟,他便要像十多年前他皇兄一样,用见不得光的手段绑也要绑她,将人困在身边。
亦或是,对她的心上人动手,如果那个人消失,他是不是就能永远拴住她。
电光火石间,他的确有过这种想法,他只能想到这个方法。
太皇太后觉着,自己的两个儿子无论在哪个方面都称得上天下最优秀的男人,可为何偏偏在感情方面输给远不如他们的男人,情路如此坎坷。
她是看好蒋溪桥,无论相貌品学,都算得上是人上之人,但他的长子决不会比他差半分。而那个林铮,又如何能与她的次子相比。可感情之事就是如此玄妙,没有谁对谁错,也没有高低之分,你是天潢贵胄又如何,人家对你没有情,你便也不过只是个天潢贵胄。
十多年前长子因为做了错事,害得心爱的女人坠崖生死不明的消息传来,他吐血昏迷几日不醒,此后便一直郁郁寡欢,英年早逝。
失子之痛如剜心,太皇太后又如何能再经历一次。
“清娆是个可爱的孩子,母后何尝不想她成为自家的儿媳妇,可若她不爱你,你即便与她成婚又如何?母后是怕你像你皇兄那般……难不成你要让母后白发人送黑发人吗?”太皇太后伸手抚着他拧成川字的眉,眼底是无尽的怜爱,她素来喜欢怼着他,即便是他幼时她也从没小心翼翼地哄他,生怕弄疼了他,温柔地安慰道,“没有什么坎儿是过不去的,情坎也一样,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还有母后,还有你姐姐,还有阿宸。”
喉咙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梗着了,眼底微热,封钺心里五味杂陈,又一阵内疚,他是个年近而立的男人,却还让六旬老母为他操心。
封钺握了握她的手,说:“母后放心,您去歇息吧,我有分寸。”
太皇太后看着他,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叮嘱了他早点休息,便离开了。
而封钺在这儿坐了一整夜,脑海里全是从第一次见清娆到今天晚上的画面,想了一遍又一遍,琢磨着她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笑容,每一句话。
她看着他时眼睛里满是对他的崇敬和欣赏,她依赖他、信任他,可归根到底依赖和信任,崇敬和欣赏,那都与爱情无关。
现在就连他亲吻她时她娇羞的模样,他也已经开始不确定,被亲了吻了,害羞是女子的本能反应。
他像一个掉进河里拼命地想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遇难者,疯了般地回忆这几年,尤其是这大半年来苏清娆对他有没有一丝丝能够证明她爱他的证据。玉佩,荷包,那都是他的一厢情愿,想到最后,脑海里最后定格的画面便是今晚宴会上她的眼睛里只装着林铮,完全不记得还有他这号人物。
可他,是她的未婚夫。
他的信念,他的堡垒,一夜之间,溃不成军。
翌日上朝,他早早就散了,他派出去的人回来说,清娆正跟林铮和他的祖母在逛集市。封钺一刻也忍不了,出宫去找她。
看见的便是清娆和林铮扶着老祖母左右两边,就好像她是那个老妇人的孙媳妇,他突然听到那卖簪花的妇人说:“公子,给你夫人买一个吧。”
登时封钺脸色大变,手臂青筋暴起。
林铮愣了下,有点局促地说:“她不是我夫人。”
那妇人随即也注意到苏清娆梳的是未出阁少女的发髻,连连赔笑道歉,苏清娆笑着说:“没关系,他是我哥哥。”
尽管听到这句话,封钺的心里也没有受到多少安慰。
苏清娆拾起摊上一支颜色老一些的,说:“阿牛哥,我们给阿嬷买一个,阿嬷也戴。”
林家阿嬷笑道:“阿嬷老了,哪儿还能戴这些,这是你们年轻姑娘戴的。”
“阿嬷也可以戴的呀,好看着呢。”苏清娆正说着,林铮已经挑了几支鲜艳的簪花,拿着其中一支虚放到她头上比着,觉得好看极了,阿九很适合鲜艳的颜色,像花儿一样。
谁知他这个动作激起那隐在他们旁边的男人最后的愤怒,大步流星地走过去,不由分说直接打横抱起苏清娆。
苏清娆惊呼一声,双脚悬空下意识地抓住对方的衣襟,看见他的脸,反应过来后忙道:“皇叔?……皇叔你干什么呀……快放我下来……”
这是在外面,这块地方人虽不多,但也有十几双眼睛盯着看呢。
封钺寒着一张俊脸,双臂抱紧了她,大步走向不远处的马车,不过是十几步的距离,把她放进马车里,自己也上去。
某御史正陪夫人出来逛街,正巧看见摄政王大庭广众之下抱起了他那未婚妻……御史顿时呆若木鸡,虽然、虽然是未婚妻,可是、可是这样……会不会有点……有失君子之风了?
这……摄政王从未有过一星半点的不妥之处,言官们就是想弹劾两句都找不到理由,现在这……明儿早朝是不是可以拿出来说一说?
还是……他要当作什么都没看见?御史错愣之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