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娆深呼口气,莫名觉得这里的气氛太压抑了,压得她喘不过气,低声跟娘亲说她出去走走,透透气。
庄姝槿点点头说:“好,当心些,早些回来。”
让丫鬟跟她一起去,苏清娆不要,想自己去走走。
过了一会儿,封钺再看向那边,才发现小姑娘的座位是空的,眉心微拧,问旁边的福如海,“苏姑娘呢?”
福如海:“……好像是……出去了?”
第58章
银白覆满大地,红梅苍松,红墙青瓦,在白雪覆盖下,形成一副分外美丽的画卷。
大雪初停,地上积的雪早已被宫人扫得干净,苏清娆却故意走在旁边堆积的雪上面,软软的,来回走了一遍又一遍,鞋子都浸湿了,但她丝毫不介意。
因为这样踩着雪,她的心情能变好点儿。
就这样踩呀踩呀,忽然她心里又一股郁气,一脚踢掉一块白花花的雪球儿,滚了几尺远,她追上去,又踢一脚,这回雪球儿被踢碎了。
踢完了她又觉得,跟雪球儿有什么关系啊,她干嘛拿人家出气。
她忍不住想,大殿内此时会是什么场景,折娅公主惊艳了所有人,也惊艳了皇叔,说不定……皇叔已经答应了和亲,将她娶回来。
苏清娆看着眼前这片红梅雪景,长叹一声,皇叔娶妻,是件好事儿,可她就是高兴不起来。
她觉得自己对皇叔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占有欲。
这种占有欲不同于表妹对舅舅的那种,好像……好像还更深刻,更……霸道?
苏清娆觉着,自己这种心理太……太不正常了。
雪中红梅,美人如画。
封钺看到的便是那洁白的雪地上,梅花枝头下的小姑娘,红与白融为一体,一袭鲜艳的红裙,红得刺眼,裙摆上绣着梅花纹,好似梅花真的在她身上盛开。
灿如春华,皎如秋月,就连那白雪,那红梅,都成了她的陪衬。
她一抬眸,两道目光相触,那一刻封钺听见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皇叔?”苏清娆不确定地唤道。
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皇叔怎会出现在这里呢?
听到小姑娘在喊他,封钺大步朝她走过去,脚步是他控制不住的急促。
“皇叔,你怎么来了?”苏清娆疑惑道。
封钺把暖炉放进她的手里,说:“因为你在这儿。”见她小鼻子被冻得通红,手都冻僵了,心疼极了,“出来也不带个暖炉,冻坏了吧。”
苏清娆吸了吸鼻子,摇摇头说:“不冷。”
手都冰得不像样了,还说不冷。封钺将自己的外氅脱下来系到她身上,柔声问道:“回去了?”
苏清娆的心里暖暖的,眼底微热,点点头说:“嗯。”
他阅人无数,可是现在望着小姑娘眼里复杂的感情,封钺却看不太懂,或者说不确定。担心路滑,他扶着她走。
寂静的长道,他牵着她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听着自己的心跳声,似乎还听见了梅花落地的声音。
苏清娆忽然很想,就这么跟皇叔走下去,走一辈子。
可是她又想到了那个折娅公主,细声细语地问道:“皇叔觉得折娅公主美吗?”
封钺一愣,说:“她不比清娆美。”
抬手摸摸她的头,轻笑道:“她美或不美,都跟我没有关系。”
苏清娆咬了咬唇,皇叔应该是哄她开心的吧。
大殿内,那几个下注的夫人还在讨论,某伯爵夫人说:“我看是折娅公主更胜一些。”
另一个夫人反驳道:“折娅公主是异族人的长相,我等第一次见才觉得眼前一亮,看久了也就没有那么惊艳了,还是清娆姑娘更耐看,怎么看都美,一如初见。”
她旁边的夫人也附和道:“我看也是,尤其是今日那丫头画了梅花妆,可不是比往日更娇艳?”
“可我看折娅公主也丝毫不逊色于她呀。”
夫人们还未分出个胜负来,封钺和苏清娆已回到席上。
小皇帝奇怪地问:“皇叔,你是不是和表妹一起去出恭了?”
“……”封钺的表情还算自然:“嗯。”
“不叫上我,我也想去。”封煜撅撅嘴。
那边,庄姝槿原本忘了提醒女儿拿个手炉,可她回来的时候手里却拿着一个,疑惑问道那:“暖炉哪儿来的?”
“皇叔给的。”苏清娆捂着那个还暖和的手炉,捂了这么久她冰凉的手已经回温。
庄姝槿点点头,没怎么放心上。
散宴后,回到家,丫鬟已备好了热水。
苏清娆坐在浴盆里,轻轻擦拭身体,丫鬟问她需不需要按摩,她便让丫鬟帮她捏捏肩。
小桃的技术很好,捏了一会儿便让她浑身都得劲儿,闭着眼睛都快睡着了。
宴会上的场景在脑海里浮现,苏清娆突然睁开眼,一把抓着小桃的手,小桃吓了一大跳。
“小桃,我问你个事啊。”
小桃连连点头应道:“小姐您,您说。”
苏清娆却沉默了会儿,似乎是在组织措辞,“……嗯……如果,一个姑娘因一个男子要娶别的姑娘为妻而感到不高兴……甚至是嫉妒,那是为什么呀?”
“……啊?”小桃小小吃惊了下。
苏清娆以为自己说的还不够全面,连忙补充道:“还有,就是……跟他在一起会很开心,觉得他是全天下最好最好的人,而且,会经常梦见他,做什么都会想起他。”
小桃如晴天霹雳,煞白了脸,“小、小姐,你……你有意中人了?”
“意中人”三个字,轰炸了苏清娆的大脑,叫她登时脸红耳赤,羞怯不已,原来……她真的……喜欢上了皇叔!
苏清娆的心跳从未如此之快,好像下一刻就要蹦出体内,她拍拍自己的胸口,深深地呼气。
“小姐,小姐?”小桃犹满脸惊疑,喊她。
“呼~”苏清娆手撑着身体湿漉漉地站起来。
……
年后,苏清娆才回宫。
父亲跟她说过,长久在宫伴读不是件好事,何况她也已经读了三年,明年就及笄了,正是谈婚论嫁的好年纪,怎能一直待在皇宫。
所以他决定要跟皇叔提这个事。
不待在皇宫,就意味着她不能见到皇叔了。苏清娆一听就不答应,跟父亲娘亲说她想留在宫里读书,不想那么早嫁人。
父亲娘亲自然是尊重她的意愿,但父亲也说了,等正式行过笄礼成年了,她再待在宫里就不合适了。
那个时候,估计……皇叔也娶妻了吧?苏清娆心想。
自从确定了自己对皇叔的心意,这半个月来,苏清娆想了很多,该想的不该想的都想了,甚至还想过,皇叔会不会也有一丁点儿喜欢她呢?
皇叔对她很好,她知道的。可是她不知道,皇叔对她是哪种好,是像对敏敏妹妹那样的好,还是……还是像话本里说的那种,男女之情?
苏清娆的手指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脖颈下戴的那半块玉。
这只“小九”她戴了两年,几乎从没离身过,直到现在她才明白是什么意思。
可是,万一皇叔不是她理解的那种意思呢?
因为……她比皇叔年纪小很多,皇叔又怎么会……对她有那种意思呢?
皇叔可能只当她是个晚辈,就像从前她也只当他是一个长辈一样。
苏清娆心里无限惆怅,回了建章宫,几乎是本能的,直接去清凉殿找皇叔。
宫人却说,皇叔不在。
“皇叔在宣室殿见大臣吗?”她问。
宫人说:“那倒不是,折娅公主进宫了,皇叔与公主好像是去御花园了。”
苏清娆犹如五雷轰顶,耳边只剩嗡嗡的声音。
皇叔与公主……难道他们已经……
进宫之前,苏清娆或许还心存一丝丝希望,可是现在,她心里某个东西好像破灭了。
宫人瞧着姑娘脸色不对劲儿,他在清凉殿伺候多年还是有点儿眼见的,担心自己方才那番话被姑娘误解了,忙解释道:“皇叔不是和折娅公主单独出去的,还有小郡主呢。”
“是表妹吗?”苏清娆愣愣地问。
“是。”宫人笑回。
可是,即便是这样,苏清娆也安慰不了自己,心不在焉地回到自己的寝殿。
几个宫女见她无精打采的样子,吓了一跳,姑娘素来都是朝气活力的,从没像现在这样蔫蔫的,这是怎么了?
其中一个年纪较长的姑姑上前关心地道:“姑娘可是有了什么烦心事?”
“嗯。”苏清娆趴在床上,脸蛋埋进枕头里。
“那你跟姑姑说,看姑姑能不能替姑娘分忧,好不好?”姑姑好声哄道。
苏清娆闷闷地道:“我……我喜欢了一个不该喜欢的人。”
姑姑蓦地瞪大了眼,滞了好半响才道:“姑娘可否告诉姑姑,是哪家的小郎君俘获了姑娘的芳心?”
苏清娆摇摇头,她不好意思说,也不敢说。
可是,她憋在心里实在太难受了。
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般的感觉。
突然苏清娆坐直起来,小脸红扑扑的,但表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她憋了半天问:“姑姑,你说皇叔会不会娶折娅公主啊?”
姑姑目瞪口呆,舌头在打颤,话都说得不利索:“难道……姑娘喜欢的人……是皇叔?”
苏清娆将脸埋进臂弯里,羞得不敢看人。
姑姑还算是冷静的,毕竟皇叔那般天仙人物,又对姑娘这般好,小姑娘会动心也是难免的。
她想了想,她哪儿知道摄政王会不会娶折娅公主,但这个时候只能回答:“大抵是不会的。”
苏清娆像是那个站在悬崖边上的人,需要人拉一把,需要别人的肯定和鼓励,哪怕仅仅是一句话。
大抵……是不会的。
那……她是不是还有一丝丝希望?
“姑姑,我想喝酒。”苏清娆突然抬起头对姑姑说。
“……呃……”姑姑有点懵,喝酒……姑娘想干什么?
苏清娆有多不胜酒力,她自己知道。
所以傍晚时分,封钺来漪兰殿看到的就是烂醉如泥的小姑娘。
当即拧了眉,厉眸剜了眼她身边的宫人,几个宫人连忙跪下。
“清娆。”封钺夺过她手里的酒杯,第一次对小姑娘说话的语气不那么好,“怎么突然喝酒了?”
苏清娆的脸蛋红得能滴出血来,眼神迷离应该是真的醉了。
可其实,她才喝了不到三杯。
“皇叔~”小姑娘嘟哝的声音,委屈兮兮地看着他。
封钺瞬时心就软得一塌糊涂,无奈地揉揉她的小脑袋,声音也放柔:“以后不能喝酒了,女孩子不能喝酒,知道吗?”
苏清娆鼓着腮帮子:“我不是孩子了。”
“……”
封钺轻笑一声,哄道:“好,清娆不是孩子,是大姑娘了。”
“皇叔,我还想喝酒!”苏清娆说着伸手要抢他手里的酒杯,可他只消抬一抬手,以她的身高够不着。
“乖,不喝了,去睡觉,好不好?”
“不要!”苏清娆摇着脑袋,说:“我要喝酒,人家都说喝酒才能壮胆子!”
“乖,去睡觉。”封钺依然耐心地哄着她。
苏清娆忽然眯着眼睛笑起来,说:“皇叔,你真好!”
封钺挑了挑眉,笑问:“哪儿好?”
“哪儿都好。”苏清娆忽然耷拉了脑袋,语气听着有点儿酸:“皇叔是全天下最好看、最温柔、最有才华的人,应该会有很多很多女子想嫁给皇叔吧。”
封钺唇角微扬,眼里藏着星光,抬手轻轻敲了一记她光洁丰盈的额头,嗔道:“嘴倒是挺甜。”
小姑娘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水水的,好像下一刻就要掉眼泪,委屈极了,“皇叔,你骗人!”
“……”
骗人?
苏清娆嘟着红润的小嘴,哼哼地说:“还没吃呢你就说甜!”
第59章
福如海一个激灵,惊诧地看着那苏姑娘,再瞥一眼皇叔,忙不迭垂下头,默默带几个碍事的宫人退下了。
气氛很静,封钺听着自己的心跳声,定定地看着小姑娘,咬牙地道:“清娆,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苏清娆只知道自己的脑袋胀胀的,眼皮也很重,已经快要分不清什么跟什么了,但是潜意识里她知道自己还有什么想做但还没做的事情。
“我在说什么呀?”她仰着红扑扑的脸,望着皇叔,眼睛清澈极了。
“你说……”封钺深望着她。
“皇叔。”苏清娆打断他的话,摸了摸脖颈下冰凉的玉佩,笑容狡黠,“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哦。”
封钺一笑:“好。”
“你知道男子和女子各戴半枚玉是什么意思吗?”苏清娆想着话本里的说的,“虽然玉是分开的,但它却能把人的心紧紧拴在一起,是比翼双飞,白首不离的意思。”
苏清娆垂眸看了看她的“小九”,说:“就像小九和大九一样。”她再次抬头看皇叔,一脸受伤地说:“我日日都戴着它,为什么皇叔没有戴?”
“我也日日戴它,从不离身。”
只是他因为“做贼心虚”,从来都是藏在身上,几乎不见人。
苏清娆蛾眉倒竖:“皇叔骗人!”
封钺的唇角弯了下,心里想着她那句“还没吃呢你就说甜”。
“清娆,”他的嗓音微哑,“我想尝尝。”
苏清娆睁着大眼睛看他,好像带着几分好奇。
忽然视线一暗,嘴唇被贴上个软软凉凉的东西,苏清娆眨了眨眼睛。
原来皇叔的嘴唇不止好看,还很好吃。
封钺细细绵绵地品尝她温软的唇,浅浅的舔吸,感觉到她的羽睫轻颤,手已不自禁地扣住了她的后脑勺,呼吸微热。
失控之前,他微微松开了她,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两人的距离几乎为零。
“清娆。”他轻声唤她的名字,生怕吓着了她,声音却是颤抖着的。
小姑娘直视他的眼睛,毫不躲闪,她伸出小舌头舔了舔自己的下唇,说:“皇叔,甜吗?是不是和你想像中的一样甜。”
天真的清娆,孰不知她方才的动作和言语对他是多么致命的撩拨,封钺咬牙忍了下,身体的反应却比意识更直接更诚实,低头攫住她的唇。
他急切地吻着她,像沙漠中饥渴的旅人忽然寻见绿洲,撬开她的嘴唇,更深入、更霸道地亲吻她,想得到的多一点儿,再多一点儿,怎么样都觉得不够。
一切都是身体本能的反应,他把她紧紧禁锢在怀里,恨不得将人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小姑娘还不会换气,被他亲得快要无法呼吸,封钺放开她的时候,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红得不像话。
似乎有一团火焰从体内蔓延开来,封钺浑身燥热,眼神更为灼灼,苏清娆觉着,皇叔的眼睛,像是要把她拆吃入腹。
她忽然有点害怕,素来温柔可亲的皇叔此刻变成了吃人的怪物……可是,她还是很喜欢他啊,很喜欢刚才皇叔对她做的事情。
封钺压抑着眼里的欲望,试图用理智的冷水泼灭体内的火焰,将小姑娘带入怀里,紧紧拥着她柔软的身体,说:“清娆,我爱你。”
这一开口他才知道,自己的声音哑透了。
苏清娆的脸紧贴着他的胸膛,听见他如鼓如雷的心跳声,也听见了自己心跳的声音,愣愣地喊:“皇叔……”
“你嫁给我,做我的妻子,好不好?”
苏清娆懵了半响,心跳似乎漏掉了半拍。
“清娆?”封钺的声音柔似水,“我们就像大九和小九一样,比翼双飞,白首不离,好不好?”
“嗯。”她说。
她嗯了一声就没反应了,像是完成了白日时的自己的嘱托,了无牵挂了地睡着了。
封钺将人打横抱起,往内室走。
把她放到床上,盖好被子,低头吻了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