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时端亲王给了各房不少赏赐,兴许万、宁二位察觉到丈夫还是爱着自己的,王府近来颇为安宁。不过万夫人近来女客见的多,徐滢让人去探了探,也没探出什么了不得的消息来。
端亲王在被宋澈闯到承运殿砸了两只大青花瓶后,那补药也不再送了,这段时间见着徐滢面上也有些不好意思,徐滢也只当没看见。
各自都相安无事。
天气连续晴了几日,徐滢正无事,便着侍棋带领丫鬟们晒晒衣服和书纸,北直隶气候虽然干燥。但也要防着放久了生异味。
侍棋在箱笼里捣鼓半天,忽然拿着幅白色丝缎走过来:“这个还要么?”
徐滢看过去,却是在海津卫所里让素锦拓下来的那个脚印。
“当然要。”她把它拿过来,放在手里又细看了看。墨色已经有些晕染了,但轮廓却依旧清晰。又想起袁紫伊还说过要看看这脚印的话,虽然不信她能看出什么端倪,不过自打上回见过之后也没再碰过面。也不知道她最近怎么样了?
便就着人道:“去备轿。”
袁紫伊在东直门这边铺子里。
虽然她已经是官家小姐。但却只是个没什么影响力的官家小姐,没有人会关心抛头露面打理生意有何不妥,事实上她也没有给人家这个机会关心。因为铺子里从上到下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位大掌柜的父亲乃是个六品官员。
她这会儿正在楼上房里看帐,徐镛坐在书案这边慢条斯理地吃茶。
“上次你让我过几天来讨主意,现在我来了。虽然这几天隔得有点久,但我还是守信用的。”
袁紫伊也慢条斯理地:“别说得像是在给我办事似的。你就是不守信用,再也不来找我我也不会着急。”说完她抬眼从帐本上方瞄了他一眼。眼一闭,目光又落到了帐目上。
从开铺至今二十日,除去中间过年几日没营业不算,这半个月里每日进帐就有两百两银子。除去成本与赁钱人工等等,也有百来两银子的纯利,如此算下来。每月至少也能有三千来两银子的纯利进帐,这才是刚开始第一个月。等到换季和年节时期,便更不止这个数了!
她心里很得意,对某些人的无聊也就不那么在乎了。
当然,起码这半年内的盈利她都得拿来供铺子运转,起码得等到半年后才能有红利分他,这半年里她怎么还得跟他周旋着。等到手头松了,她就把他的老婆本一把还给他!
“你我都这么熟了,何必把话说的这么难听?”徐镛抖开扇子,说道:“我也是身边事忙脱不开身,又不是故意拖这么久不来看你。”
看她?他到底会不会说话,听不听得懂她在说什么?
袁紫伊刚才还舒展得很自如的眉头又皱起来:“注意你的言辞,还有,少跟我耍心眼!”
“不是你自己让我来找你的吗?”徐镛道,“这怎么会是耍心眼呢?我只是跟你解释为什么会迟到而已。”
袁紫伊闭了闭眼。
算了算了,跟他说话会气死的。
还是看她的帐好了,看这个能让人高兴。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把唇角往上翘一翘,继续低头看起来。
一只镯子忽然摆在眼前。不用拿在手里也看得出赤金的质地,中间还用大大小小的金刚石镶出了一只摆尾的凤凰,唯凤眼与三道凤羽用了四颗大小不均的红宝作点缀。而最妙的是,凤眼上的红宝石随着镯子的晃动还是会动的,看上去就像在不停地眨眼一样。
这镯子少说值好几百两呢!
袁紫伊瞬间在心里估出了价。并且狐疑地望着徐镛。
徐镛环抱着双臂搁在案上,认真说道:“你是属羊的吧?”
袁紫伊警惕地瞪着他:“是又怎样?”
“那就对了。”徐镛靠进椅背,摇扇子道:“我也属羊。算命先生说我今年有灾,得送件有吉祥刻纹金器给同样属羊的女子化解这灾难,我想来想去,大概只有你属羊,所以想请你帮我这个忙。”
袁紫伊嗤地冷笑:“哄三岁孩子吧?就算是化灾,用得着用这么贵重的金器?说吧,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徐镛正色:“你就不能把人往好处想想吗?我让你收个镯子又不会害你,我堂堂武举进士,难道还会弄个赃物给你栽赃不成?人常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又不认识别的女子,这不是相信你不会拿了我的东西跑路才找你的嘛!”
袁紫伊还是不信。她可没那么好糊弄,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姓徐的必定有什么阴谋。
徐镛盯她半日,哔地一收扇子道:“这样好了,一年为限,你就算帮我的忙,在手上戴一年,一年之后我再来问你要,你不许弄坏了,也不许弄丢了。我跟桃园社的掌柜挺熟,回头等你有空我请你上那里订包厢看戏。”
他凑近她:“你好歹帮你开成了铺子,你不会连这点忙都不帮我吧?”
袁紫伊板脸盯着他,像要在他脸上盯出两个洞来。
第269章 有何企图?
“我看徐大人不是要遭灾了,你是中邪了吧?”
袁紫伊啪地放了帐本,在案后冷觑着他,请她帮忙消灾这样的鬼话都说了出来,还说什么帮忙,真当她当三岁孩子?!“看来你真是太闲了,说话都变得油嘴滑舌了,信不信你再这样,我立刻把你那银子退给你跟你断绝往来?”
徐镛交叉双手望着她,片刻后挫败地垂下头。
说实话他也觉得自己挺无聊的。
他从来也没有做过这种事,甚至可以说在遇见她之前连想都没想过做这种事。他就是想娶个能干精明的媳妇儿而已,看来看去他觉得再也没有人比她更顺眼,就想跟她把这事给定了。可是这丫头太棘手了,袁家被她一手把持,她要是不同意,恐怕他就是跟袁怙提也是没用。
这镯子他都揣了一两个月,就是想不到怎么送给她,想来想去想了这么个法子,到底失败了。
他清了下嗓子,把镯子收回来,又斜睨着她而揣回了怀里。
袁紫伊也没好脸色,她不发威还当她是病猫呢!
不过他真是奇怪,好端端塞个镯子给她做什么?他们家还没有钱到可以随便拿几百两银子往外抛的地步吧?他就不怕她万一收了不还了?到底什么居心?
她琢磨了会儿,猛地一惊:“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企图?”
“没有。”徐镛果断否定,然后看了眼她,端起茶来,“你千万别想多了。”
开玩笑,这个时候要是承认对她有企图。他就是活脱脱的流氓了。
袁紫伊恼怒地握紧了拳,不是有企图,那他送镯子给她是什么意思!
“姑娘,世子妃来了。”
两人正斗眼,丫鬟忽然叩门道。
门一开,就听脚步声已顺着楼梯甚有节奏地传过来。
袁紫伊连忙咳嗽起身,这里徐镛却突然间眼疾手快捉住她的手。然后不由分说将镯子掏出来又套在了她手上!最后竟然还意味深长地瞅了她一眼!所有动作一气呵成不带半点迟疑。好像早就吃准了她就是手里的猎物似的!
“不准取!”他凑到她耳边,命令道。
袁紫伊噎住。
徐镛竖起一指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指指门外。然后才施施然睨着她,一面松手退回来。
他竟然强买强卖?袁紫伊张大嘴不知说什么好了!世上竟然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哥哥也在?”
徐滢进了门,便见他们一个怒容满面一个春风满面,不由在门口停了步。
徐镛在这里她也不意外。门外都站着石青呢,她又不是没长眼。
徐镛气定神闲:“我来看看铺子生意经营得如何。”
徐滢笑容未改。又去看袁紫伊。袁紫伊正被腕上那只镯子烫得周身都快燃烧起来!想不动声色取下,偏生又合衬得紧,似是刚刚好照她手腕大小打造的,轻易竟还脱不下来!只得咬牙放弃。忍耐着道:“帐目徐大人也刚看过,还不错。”
一面让到小厅里坐下。
徐滢落座时略略扫了眼徐镛,徐镛便趁势道:“你们聊。我上刘府里办点事。”
说着告了辞。
袁紫伊因着这脱不下的镯子想唤住他,谁知他倒溜得比兔子还快!
徐滢吃着桌上切成片的山药糕。对他们这番眉来眼去却是丁点都没落下。
袁紫伊所有情绪仍还在那镯子上,他居然走了!他怎么能就这么走呢?这镯子到底什么意思他倒是给她说清楚!还有这究竟怎么解下来!
她神思恍惚地坐了一阵,抬眼看徐滢正闷声吃得津津有味,不由道:“这点东西你也看得上,难不成你们小王爷短了你的吃喝?”
徐滢扬眉:“我就喜欢你们这种带蜜糖味儿的。”
袁紫伊无语,还从没听说过山药糕里放蜂蜜的!
他们兄妹俩还真是对怪胎。她觉得忽然间她满脑子都是徐镛那副讨人烦的脸了……
不过被徐滢这么一岔,她又还是把心思给收了收。想她堂堂世子妃难得上她这儿来一趟,于是记起架上瓷瓮里还有些核桃仁儿蜜桃干什么的,遂起身也拿了些装碟。一面问她:“什么风把你吹到我这儿来的?”
徐滢拿绢子抹了抹嘴,从袖子里掏出那幅衬布来:“你不是让我给你瞧?”
袁紫伊打开,也才蓦想起她上海津卫所的事。
徐滢瞄见她一脸疑惑,遂一副早有所料的模样继续吃点心。她就不信她能有这么大的神通,连她徐滢都看不出来的东西,她袁紫伊就有本事?她跟她斗了一辈子可都没斗出输赢来的!
“这脚印……”
“怎样?”她抹抹嘴,又捧起茶来。
“这有问题呀!”袁紫伊忽地弹着这衬布道。
徐滢一口茶险些喷出来!嘴里打了个转生生咽回去,说道:“什么问题?”
“这人有六个脚趾!”
徐滢终于还是呛到了!
六个脚趾……“你怎么知道!”这不可能啊,明明她并不比她强到哪里去!
“我当然知道!”
袁紫伊得意地挺起大胸,并且妖冶地冲她斜了斜眼:“你忘了我针线活总是比你做得好?我两辈子加起来做的鞋没有五百双也有三百双,正常人五个脚趾的鞋是什么宽度,我闭着眼都能给你勾出来。这脚印如果没有画错,那这前掌的宽度绝对是六个趾头的宽度!”
徐滢望着被她举高摊开在面前的衬布,然后还现成取了只成品的鞋子在上面比划着的结果,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脚印的前掌,哪怕是个男人的脚掌,也确比正常的鞋子多出只脚趾头的宽度!所以这位马三爷,或者说那些不惜埋伏在雪地里袭击宋澈的黑衣人们他们想保护的那个人,其实是个长了六根脚趾的人?
这世上长六根脚趾的人可不多,这可比脸上长痣什么的机率小得太多了,而素锦他们个个都打小练习斥侯术,这脚印她相信绝对不会有偏差,这就难怪那些人会花这么大力气来毁坏一个脚印了!
她连忙提裙站起来:“我得回去告诉宋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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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0章 腹有奸计
宋澈这会儿刚进荣昌宫的门。
今儿衙门事情不多,而且现在春回大地春心荡——啊不,春暖花开,他觉得应该带着徐滢出去溜溜。
哪知道进了房她却不在!只有流银跟上来道:“世子妃出门了,说是去寻袁姑娘说点事儿。”
袁紫伊?她怎么又去找她了?
宋澈有点不高兴,他不希望他们之间除了个程筠之外还夹着个讨人烦的袁紫伊!这家伙怎么阴魂不散呢?徐滢都已经是世子妃了跟她地位都越拉越大了她还纠缠不休。
“去多久了?”他拉长了脸问道。
流银想了想说道:“有小半个时辰了。”
他看得出来宋澈好像有点不太高兴,虽然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是他是宋澈的人,既然他不高兴,那他当然要站在他的角度看待问题。所以他又加了一句:“世子妃还说要用过午饭才回来,还说说不准会要出去走走,会晚些回。”
宋澈心里越发不舒服了。居然还跟她一起出去走?那他这不是白回来了吗?她想出去走走逛逛怎么不跟他说呢?难道他做丈夫的还不能陪吗?偏跟那个没眼色的商女在一起。
他预感袁紫伊越来越有当他们夫妻感情间的绊脚石的趋向了。
正要着人去打听她们在哪儿,这里院外小内侍又走进来道:“禀世子爷,徐家三房的表少爷来访。”
徐家三房的表少爷,那不是杨叶枫吗?
宋澈愣了愣,这家伙又来凑什么热闹?不,他八成又是来缠着他习武的!
他一想到他那盯着他上看下看的目光就想跑,怎么可能会教他习武?那他不是每日得把自己裹紧了才能露面?不过他是徐滢的表弟。那也就是他的表弟,在徐家还好说,既然到王府来了,他可不能怠慢了他。于是道:“还不快请进来?”
叶枫被请到了花厅。
杨家是世族,叶枫对这些规矩还是晓是的,不是亲近的或是以贵客相待并不会请到花厅这类相对私密的地方,一进门他便规规矩矩行起了大礼。然后又一脸无害地两眼泛光望着宋澈。简直好比做了三辈子亲戚似的唤着他“世子姐夫”。
宋澈无可奈何:“你来的不巧,你表姐不在家。”
“我不找表姐,我找世子姐夫你。”他蹦蹦跳跳到他面前。笑得明媚四射说道,“我今天是来请世子姐夫履行诺言的,那天你可是答应了会教我习武,我今日是特地过来拜师的!”
说罢他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撩袍便就跪下。
宋澈惊得跳到了隔壁茶几上,指着他大叫:“你可别随便跪!我可没答应你!”
叶枫转了身。惊羡地望着他这副身手,两眼滴溜溜转了两圈,又走到他面前:“那你要怎么才能答应我?”
“我怎么样也不能答应你!”宋澈站在茶几上宣示着。
流银望着这幕也是呆了,看不出来这杨家来的少爷缠功这么了得。
他问宋澈:“还要不要去接世子妃呢?”
宋澈瞪着他。真是没眼色,就是要去接,也得把眼前这牛皮糖给扯下来再说罢?
流银想了想。就跟他招了招手。
宋澈跳下地,随着他到了帘栊下。
流银道:“爷好像不怎么喜欢袁姑娘?”
宋澈深深望他:“难道我应该喜欢她?”
流银连忙掌嘴。说道:“小的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爷不喜欢的袁姑娘,却是世子妃的手帕交,就是这次接了回来,下次她们还会见面的。”难道宋澈还有本事阻止她们见面吗?他可不这么认为,宋澈不被徐滢蹂躏就不错了。
他都已经不是第一次在他面前提到袁紫伊时看他拉脸了。要不是这样他保证三天不吃饭!他从小听到耳朵长茧的一句话就是要为宋澈分忧解劳,既然他不喜欢那个人,那他当然也不会喜欢的。
宋澈烦恼的正就是这一点,要不然哪里还会等到今天!他瞪着他,哼了两声。
流银顿了下,又说道:“小的倒是有个办法。但是爷可千万不能说是小的的主意。”
“有屁快放!”宋澈瞪他。
他就瞅瞅那边的某少年,然后道:“我看这位杨三爷一番习武之心恐怕轻易不能中止,而且年纪应比袁姑娘差不了多少,而且他这么会缠人,又是苏州府人,如果他能够把袁姑娘带回苏州……”
宋澈听到这里,脑袋里叮地响了一声!
让杨叶枫把袁紫伊带回江南?
对呀!杨家家世没得说,袁紫伊长相没得说——虽然比起徐滢来说差得很,但也过得去了——她如今也已经是官户了,如果她能嫁到江南去,那么指不定两人这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