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夜懊恼的把火折子扔掉,坐在洞口,靠在石壁上,一动不动的望着大雨。他来的路线跟萧王的不一样,萧王服下解药还需要半个时辰才能完全解毒,疼痛完全散去则需要两个时辰,所以一时半会儿绝不会追到这里来!
祈夜略略安心,无比疲惫合上双眸。
为了这次的营救,他折腾了一整夜没有合眼,又是如此惊心动魄的逃离萧王的追击,已经将他的精力耗尽,祈夜觉得疲惫不堪,难得可以放松一会儿,神思飘忽间,他仿佛睡了去!
梦影幢幢而来,天色暗去,烛火摇曳,排着整齐的两列映照在湖面长长的走廊上,走廊的尽头是一座新建的亭子,高高翘起的琉璃屋角在月影婆娑间反射出淡淡的光华,如梦似幻,亭子的四周点满了蜡烛,烛光熠熠,亭子里放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一盘红枣,一盘花生,一盘桂圆和一盘莲子,在它们的两边伫立着两根婴儿手臂粗的红烛,高高的燃烧着,有一抹倩影穿着大红的嫁衣背对着祈夜站着,祈夜朝着亭子走去,快要走到的时候,忽然看见那抹倩影转身,祈夜仔细的看,只觉得身在云端,极其清晰的视线中,云倾穿着大红的嫁衣朝着他走来,接开他的面具,无限惊喜的对他道:“我就知道是你!哈哈……你又救了我,你是我心中的英雄,所以今天,我要做你的新娘……”
他笑了,真的笑了,三十多年的人生都在冷漠僵硬和冷笑中度过,他早已忘记会心一笑是怎样的感觉,就好像尝不清幸福的滋味一般!
他伸出自己的手,就好像真的要去牵他的新娘,他有一丝遗憾,那就是晚枫不在,少了他来给自己相贺!
等一下,他一定带着酒与晚枫对饮到天明,眼下……自然是牵着他的新娘去拜堂……
很快,他就要触到新娘的玉手了!
就在这时,脸上忽然传来一阵骚动,梦境碎裂,祈夜陡然睁开双眸,下一瞬,伸手重重一拂,险些开口道:你干嘛?
可是,他极其敏锐的忍住了,只是发出一声低呼:“唔……唔……”
不能说话!一说话,云倾就会立刻认出他来,然后告诉曦泽救她的人是自己,然后,曦泽那敏锐的思维和醋意……自己就只有死路一条!
祈夜暗暗懊恼:怎么才一会儿功夫就睡着了?!
祈夜坐直了身子,只见大雨还没有停,又无比戒备的望着云倾。
云倾收回自己的手,刚才只差一点点,她就拿开了那个面具,她一脸无辜的望着祈夜,道:“大侠,你醒了?”
祈夜戒备的望了云倾一眼,伸手摸了摸自己脸上的面具,把它扶正:还好,他习惯灵敏,云倾还没有看到自己的脸!
云倾蹲下身来,望着祈夜,睁着无辜的大眼睛道:“你为什么一直带着面具?是因为你长得很丑吗?还是……脸上有疤?”
祈夜在心里白了云倾一眼:都不是!
云倾秀眉微皱,又接着道,“你救了我,是我的恩人,我不会嫌你丑的!你让我看你一眼好不好?就一眼,我就给你把面具戴上!”见祈夜没有同意的意思,云倾又道,“嗯……你不会说话,那这样……你眼珠动了就是同意,眼珠子不动就是不同意!”
然后,她就一直盯着祈夜的眼珠子看!
祈夜心里一万个懊恼闪过,果然,越漂亮的女人就越喜欢耍人:哪有人能一直坚持眼珠不动的?你怎么不说同意就点头,不同意就摇头!
云倾一动不动的望着祈夜的眼珠子,祈夜坚持了三分钟,眼珠子还是不受控制的动了一下!
云倾大喜:“眼珠动了!你同意了!那我们说好了,我就只看一眼,真的只看一眼!”于是就伸手来揭祈夜脸上的面具!
燕云倾,这是你逼我的!
祈夜伸手抓住云倾的手,反手一扭。
云倾吃痛,顿时惊呼起来:“啊……”
云倾认输了,道:“好嘛,不看就不看……快松手,好疼!大侠饶命啊……我再也不敢了!”
祈夜这才松手!
云倾握住自己的手腕,微微嘟着嘴道:“都说了不介意你丑了,还不让看!”
云倾有些生气,也不顾地上有灰尘,坐到地上,瞪着大眼睛望着祈夜,有些委屈的说道:“大侠,我只是想看看你长什么样子,干嘛不让我看啊?你救了我,就是我的恩人,我记住了你的容貌,以后就知道你是谁了,就可以报恩了啊!”
第九十四章 鹤鹿同春玉佩(为红尘一№笑万赏加更)
报恩?!
是了,云倾对自己说过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报恩!
她说过无数次要报恩,祈夜早已听腻,现在再听,已经没有知觉了!
没错,她确实报恩过,那一年他被沐雪松陷害关进了大理寺的大牢,赵围和沐雪松对他严刑拷打,要求他作伪证陷害晚枫,就是云倾救了他!
那已经是很遥远的记忆,却十分的深刻。
就像云倾捧着最珍贵的丹药来搭救晚枫一样,让他深深铭刻在心!
有时候,祈夜会想,如果云倾没有这样深刻的感动过他,他是不是就不会沉迷在这遥不可及的虚幻之中,自我沦陷?
可是,他不需要云倾以这种搏命的方式来报恩!
他想要的报恩,云倾一定不会给,因为云倾绝不可能如梦境那样穿着大红的嫁衣对他说我要做你的新娘,就算他把所有的道德伦理都强加在云倾的身上,她也未必会妥协!
所以,他就当自己听不见这句“报恩”!
祈夜收回了所有的思绪,转眸望向洞外,雨势似乎变小了!
云倾起身抓来一根木棍,递给祈夜:“拿着啊……”
祈夜半晌没接。
云倾抓过祈夜的手,把木棍放在祈夜的手上,道:“你不会说话,那你就拿着这木棍写字!这地上有灰,很好写字的!”
你也知道地上有灰,刚才干嘛还坐地上?!
祈夜接过木棍,随意的握在手中。
云倾道:“你把你的名字写在地上!以后,我就可以用名字找到你了!”
云倾又瞪着无辜的大眼睛望着祈夜,半晌不动。
祈夜握着木棍半晌没有动!写谁好?
祈夜瞟了云倾一眼,握着木棍在地上随意的画了画,横竖撇捺都模糊的厉害。
云倾皱眉望去,半晌也没有认出来他写的是什么字,抬眸,皱眉,道:“你写的是什么啊?你写的这个字哪里看得清楚?像八脚的螃蟹!你……你不会……不会写字吧?就算你不会写字,自己的名字总会写吧?每个人学写字,最先学会的都是自己的名字啊!”
祈夜信手丢了手中的木棍:就许你戏弄我,不许我戏弄你啊?反正我写的是自己的名字,你自己认吧!
云倾哪里认得出来是独孤祈夜四个字?
云倾满是幽怨的望着祈夜,耷拉着眉宇,说道:“你根本就是故意的!你救了我,为什么不让我知道你是谁?你不让我看你长什么样,也不告诉我你的名字,那我以后怎么找你啊?我告诉你,我真的是皇贵妃,皇上的妃子,你把我送到皇宫,皇上就会给你很多的赏赐,说不定还会给你封个大官当!而且,我本身也会给你好多好多的银子,看你身上这件衣服,已经很旧了,难道你不想买件新的吗?”
你带我去见皇上,只怕皇上给我的赏赐是一杯鸩酒吧!
祈夜不再看云倾,转头,只见雨停了,算算时间,已经快正午了,萧王还没有追来,估计是找不到了!但是这里也不可以再多呆了!
身上的衣服依旧是湿的,粘腻在身上,很是不舒服,祈夜很想快点回到夏府洗个热水澡,换一身干爽的衣服。
祈夜起身拉过马车,拍了拍马车的车案,示意云倾上车。
云倾依旧耷拉着眉宇,登上了马车,坐到车厢里。
祈夜催动马车,往京城的方向开去。
独处的时刻永远这么短暂,美好就像是虚幻,伸手去抚摸,就会碎裂为泡影。
祈夜已经习惯了在绝望中独自前行,他不需要光,他的眼眸就是他的光,只要一点点,脚下的路就会走得十分的平稳,不会滑倒。
祈夜抬眸,冷漠的望着前方。
一路马蹄飞扬,一排排树木极速向身后闪去,云倾坐在祈夜的身后,撩开帘子看路,却听见马车轱辘辘的声音中,还掺杂着一道环佩叮咚的声音。
仔细一看,原来是祈夜身上的玉佩掉了下来。
云倾伸手摸过玉佩,只见那是一枚的羊脂玉鹤鹿同春佩,质地温润透亮,一看就知道是玉中极品。不仅如此,中间鹤鹿连接的地方还镶嵌了一颗极亮的夜明珠,十分的珍贵!
云倾拿着玉佩,正要说话,却见祈夜忽然嘞住了马,马车停了,祈夜触电一般跳下马车,朝远处的草丛奔去,云倾见状一惊,却只看见祈夜的背影,云倾拿出玉佩大声的说道:“大侠,我拿了你的玉佩,下次见面的时候,你告诉我你是谁,我就把玉佩还你!”
祈夜仓皇逃窜中回眸一瞥,顿时吓出一身冷汗!
——燕云倾,你这个可恶的女人,那是皇上当年赐给我作为拜把子证明的玉佩,天下只有一个,你把这个玉佩拿到皇上面前,皇上一定会认出来,我就只有死路一条。
祈夜突然十分懊悔今天换了这身旧衣,他忘了,这身旧衣他早已打算不穿,所以才把那玉佩放在衣服里面!
远处,马蹄声近了,听声音可以辩出来来的马儿不下三十匹,这里已经是帝京的郊区了,如果没有错,他给睿王留下了印迹,这追来的人一定是赫连承佑!如果现在返身回去拿,一定会被发现,到时候,人多了,再想闪身就不容易了!
祈夜最后望了一眼云倾手中的玉佩,转头,毫不犹豫的专进了草丛,彻底消失在云倾的视线中!
云倾茫然望着祈夜没有了踪影的方向,草木枯萎,只有几朵零星的黄花在风中摇曳。
云倾茫然的说道:“这是哪里啊?我不认得回皇宫的路!大侠,你为什么不把我送到皇宫?送到睿王府也可以啊……”
转眸,只听马蹄声嘶鸣而来,云倾又提起心来,难道萧王追来了?
云倾害怕的躲到车厢里,放下车帘,可是又不放心,伸出一根手指挑开一个细缝望去,只见高大的骏马坐着的士兵都穿着晋宫的服侍,这是皇城军?
云倾大喜,立刻挑开车帘,专出车子,只见一抹熟悉的身影朝着她飞奔而来。
“承佑,我在这里……”云倾高兴的跳下马车,伸手摇了摇,大声的喊道,“承佑……承佑……我在这里……”
第九十五章 承佑的叮嘱
“吁……”承佑满面风尘,眉角微皱,下马几步跑到云倾的面前,抓住云倾的双手,焦急的问道,“母妃,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云倾微微一笑,答道:“我没事!”抬眸,只见承佑带来的士兵都停在两米开外。训练有素的下马,下跪行礼:“拜见皇贵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云倾扬声道:“众将士免礼,辛苦你们了!”
承佑又左右仔细望了望云倾,有些疑惑的说道:“母妃,你真的没事?你怎么会独自一个人在这里?”
云倾回答道:“有人救我啊!是不是你派来的人?”
云倾有一丝疑惑,怎么戴面具的大侠走了之后,承佑就来了?
承佑摇了摇头,答道:“我确实派了很多人找你,父皇还出动了上千御林军来找你,可是,找了一夜都没有线索,我和众人都急坏了,刚才还下了那么大的雨,我不知道你在哪里,搜寻的工作被迫中止,我都急坏了,就怕你出了帝京的边界,那就麻烦了!你说有人救你,是一个人吗?我们都是团队作战,不可能是一个人的,那人不是我派的,不然,我早就见到你了啊……”
“不是你派来的?”云倾有些茫然,有些失望,问道,“那也一定不是你父皇派来的,他只有一个人,穿着黑衣服,带着面具,不像你带来的这些士兵都穿着军装!”
不是承佑派来的,也不是曦泽派来的,那怎么找?她只有一个不明来历的玉佩在手上。
承佑微微皱眉:“你不知道他是谁?”
云倾摇了摇头,道:“他一直带着面具,不让我看他长什么模样,而且,他一直不说话,我不知道他是真的不会说话,还是故意不说话!可是,他给萧……”
“母妃!”承佑极其敏锐的打断,凑到云倾耳边,轻声道,“千万不要告诉父皇抓你的人是萧王派来的!”
承佑神情严肃,云倾会意,收了声音,小声的对承佑道:“那人对萧王下了毒,才把我救出来,我只顾着逃跑,也不知道萧王现在怎么样了?要是萧王真的死在晋国的边境上,被人发现了,是不是会给你父皇带来很不好的影响?”
承佑闻言,颜色闪烁,思量一会儿之后,道:“他是一国之君,身边一定有随从,不会轻易死的!”
“可是……他的随从都中毒了,全部躺在地上呻吟,动不了,我看到有几个已经没有了动静……”
承佑沉重的喘着粗气,凝神道:“他在哪里?”
云倾也说不出准确的位置,毕竟还有后怕在,只道:“在通往翊洲的小道上!”
承佑认真的低低说道:“你现在先跟我一起回宫,父皇还等着呢!萧王的事情,我会再来处理的!父皇很着急,你一整夜没有回宫,连皇后都受了训斥,不能再耽搁了,你快随我回宫!不然,遭殃的人只会更多!”
云倾一听,皇后遭了训斥,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又担忧的问道:“紫茉怎么样了?”
承佑重重一顿,追寻了一天一夜,他似乎早已遗忘了那苦命的母子俩,他有些吞吞吐吐的说道:“我……我一直在找你……府里的情况……我……”
云倾见状,大急,紧紧的抓着承佑的手臂道:“她早产又受了惊吓,你不会一点也不管她吧?那他们母子岂不是都保不住?!”
承佑见云倾是真的着急,赶忙说道:“没有,没有,我怎么可能一点都不管他们母子俩?我只带了侍卫出来,府里还有很多的奴仆丫鬟伺候,夏府的人也还在,他们不会不管茉儿的,我出来的时候,我的下人还告诉我大夫和一个产婆还活着,所以,他们一定会照顾好茉儿的……你别担心了,快跟我回宫去!”
云倾道:“我不放心,我要去看看他们母子两,确定没事了,我才回宫!”
“母妃……”承佑满脸懊恼,拔高音调道,“别闹了,你再不回宫,父皇真的会发大火?你可知,你没有跟父皇说一声就自己跑出来,父皇多生气?父皇已经把未央宫的奴才统统痛打了一遍,你还不回去,他们可都要死了……”
“什么?!”云倾一惊,“你父皇也真是的,是我自己要跑出来,打他们干嘛?”
承佑喘着粗气道,卷起袖子给云倾看:“何止啊!他连儿子都打,你看……”
云倾抬眸望去,只见承佑手臂上有一道青色的瘀伤,不禁心疼的流下眼泪来:“真的是你父皇打的?”
她一流泪,承佑就心软!
承佑伸手拂去云倾面上滴落的那一滴泪。
“他打了你几下?用戒尺打的吗?”
承佑微微一笑,安慰道:“就一下,他听说你被人抓走了,很生气,就拿手边的镇纸砸了出去,我不敢躲,正好砸在我手臂上!”
云倾嗫喏着双唇,没有再说话。
承佑长长叹了口气,道:“跟我回宫吧!紫茉,我会照顾好的!他怀的是我的孩子,我怎么可能不管她?”
云倾点了点头,道:“你先送我回未央宫,我换身衣服再去见你父皇!”
承佑点点头,道:“你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