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将再次应喏,转身散去,各归本营。刘修转身对小天子道:“陛下,我们一起去太后帐中。”
小天子顺从的跟着刘修,一起来到太后的御帐。太后听得刘修大营的方向有聚将的战鼓声,也吓得魂不守附,几次走到帐门口张望,险些登车赶去。可是想了想,她又退了回来。直到有人来报,陛下和骠骑将军已经来了,她这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浑身的力气在刹那间似乎全被抽空了,一屁股坐在榻上,抚着心口,庆幸不已。等刘修和小天子进帐时,她已经恢复了从容镇定。
“骠骑将军,如今兖州大疫,冀州未来,你怎么能回江陵休整?”宋太后淡淡的笑道,看都不看脸上泪痕犹在的小天子一眼:“将军的辛苦,我和陛下都是清楚的,只是大事未定,所以未及酬劳。将军此刻弃我母子而去,奈天下何?”
刘修拜倒在地,躬身答道:“太后言重了。臣岂敢如此。今兖州已定,在太后和陛下的关怀之下,疫情也已经得到缓解。只是因为这场大疫,原本准备用来收复冀州的钱粮已经用尽,臣想回江陵休整,是陛下对臣的关怀,臣也想为陛下筹措粮食,以备再战。再者,荆州新定,便遇上了今年的大战事,诸项事宜,有不妥处,需臣去处理。是以公私两便,岂敢不顾太后与陛下,独自偷安?陛下长成,聪明英特,内有太后指导,外有众臣辅助,纵无臣,亦可平定冀州,致天下太平。”
“他啊,小聪明是有的,只是离一个合格的天子还有一段距离。”太后瞟了一眼乖乖的坐在一旁的小天子,淡淡的笑道:“我是个妇人,能有什么见识。先帝英年早逝,虽有卢公教导,可惜卢公事务繁忙,一时不得空。这段时间随将军左右,我的确看到了他有一些长进,将军一走,我担心他又会故态复萌,不知天高地厚。”
刘修连忙谦虚了几句。
“将军,天下大乱已经数年,辛苦多年,眼看着就剩下冀州。将军何不等冀州平定之后,再颐养天年?且将军还年轻,现在就解甲归田,不觉得有些太可惜了吗?”宋太后缓声劝道:“将军,陛下弃世前,最遗憾的就是将军不在眼前,否则将军定是托孤之霍光。”
“太后,臣也想做霍光,辅佐陛下成一代明君。可是臣又不想做霍光。”
宋太后讶然道:“将军这是何意?”
“霍光虽辅政有功,但为人擅权。辅佐孝宣帝时,使宣帝如芒在背。且霍光自己虽然是个忠臣,可是教子无方,以至于子孙谋反,若不是孝宣帝念其功业,霍光将因此而身死族灭。臣如今征战在外,除小女随军之外,其他诸子皆已长大chéng rén。若无臣教诲,焉知不会成为霍禹之流?臣身为楚王世子,又蒙太后与陛下信任,拔为骠骑将军,爵位皆已极人臣,正当急流勇退,教诲子孙,长保富贵。还请太后与陛下成全臣的一片心意。”
宋太后沉吟良久,只好点了点头。RQ
第684章 难成大器
刘修不顾宋太后和天子的挽留,带着亲卫营走了。他本来要交出骠骑将军的符节和印绶,可是宋太后无论如何也不肯接受,他也没再坚持,收归囊中,扬长而去。宋太后想留下刘和陪伴她,也被刘修以刘和年长,尚未成亲,不宜与天子朝夕相处为理由,一起带走了。看着刘和亲热的拉着刘修的手臂上了车,宋太后的心里像是被剜去一块肉似的难受。
小天子赐仪仗,亲自送到十里外,这才依依惜别。站在长亭外,小天子闷闷不乐,脸sè忧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周瑜等人远远的看着,不敢上前劝解。这事情发展得太快,从小天子和刘修说那句话,到刘修离开,前后不超过半天。立了大功的刘修突然之间抛下大军回江陵封国去,任谁都会把这当成天子的意思。刘修是走了,可是他的影响却并没有消失,他将在江陵遥控着这里的一切,小天子反而背了一个猜忌的名声,心情可想而知,这个时候谁也不会上前找不痛快。
让小天子更头痛的是,刘修在这里主持大局的时候,荆州、扬州源源不断的送来粮食和药物,从来没有人敢和刘修讨价还价,现在刘修走了,那些人还会那么听话吗?他们如果用新政的合约来推搪,不肯送粮食和药物来,他又将如何处理?把刘修再请回来?那肯定是不可能的,太后出面挽留都没有奏效,再请他出山。又岂是那么容易的。
一想到接下来的困局,小天子的心里乱成一团,又愁又恼。
卫将军曹cāo站在小天子身边。双手交叉握在胸前,也是哀声叹气,愁眉不展。刘修袖子一甩走了。这里除了天子,他的军职最高,再加上曹家和宋家的关系,他理所当然的要担起这个重任。他当然希望能独自领军平定冀州,立下不世之功。可是他更明白,如今兖州元气大伤,根本没有平定冀州的实力。而刘修留下的那些骄兵悍将都以为是小天子逼走了刘修,他曹cāo可能也有份。这心里都咬牙切齿呢,哪能让他为所yù为?这不,刚刚送走刘修,夏育就来问他,卫将军,这兖州也平定了,该给兄弟们的赏赐什么时候能到位啊。兄弟们可都等急啦。
曹cāo气得要吐血,刘修在的时候,你们怎么不问?这不是故意给我找不痛快嘛。
见小天子像拉磨的驴一样转个不停,曹cāo忍不住了,走上前去。轻声道:“陛下,骠骑将军已经走远了,陛下也该早些回营了,还有好多事等着陛下处理呢。”
小天子有些失神的应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才怏怏的上了车。赶回大营后,小天子立即把曹cāo请到大帐议事,面对刘修走后留下来的一摊子事,他们必须立刻接手,否则刚刚平定的兖州马上就会一团糟。
“对冀州的战事,要不要停止?”小天子一开口就提出了最关键的问题:“骠骑将军不在,卫将军能不能dú lì承担对冀州的战事?”
曹cāo苦笑不已。“陛下,冀州虽然已经四面受敌,但大小百城,又岂是轻易能攻下的?像钜鹿、邺城这样的大城,随便哪一个都能耗上半年一载,没有充足的粮秣、军械,又岂能轻易兵戈?”
“攻城的事,你倒不用担心。骠骑将军虽然走了,可是徐荣还在,他手里有利器,能够顺利的攻破城池,迅速结束战斗。”小天子雄心勃勃,用力握了握拳头。
曹cāo很惊讶:“是什么样的利器,居然能用于攻城?”
“是……一种新式武器,威力很大。”小天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对曹cāo透露了一些。“当初骠骑将军之所以敢把徐荣的两万大军留下平舆城下,就是因为这个利器。不过平舆城不败而降,也就没用上。”
曹cāo眼珠一转:“如果是这样,那攻城的胜算就大大增加了。可是粮草问题怎么办?”
小天子郁闷的长叹一声,咂了咂嘴,什么也没说。他愁的也正是粮草的问题。大军未动,粮草先行,没有粮草还打什么仗。“可惜,兖州残破,豫州新定,都当不得大事,要不然又何须如此劳心。”他沉思了片刻,又问道:“那青州、徐州如何,能不能抽调一些粮草出来?”
曹cāo苦脸着不说话,他听得出来,小天子有些赌气的意思,想趁着刘修不在的时候拿下冀州,让天下人看看,就算没有刘修,他也能平定天下。可是只会赌气没有用,还要有实力,在没有准备好之前贸然出兵,只会惨败而归,白白的让人笑话,反倒长了刘修的志气。
不过小天子正在兴头上,曹cāo也不敢扫他的兴,只好使出拖字诀。“陛下,骠骑将军骤然离职,臣一时也摸不清情况,能否等臣先将骠骑将军留下的物资清点一遍,再作计较?”
小天子无奈的点点头,过了片刻,他又突然想起了什么。“我记得你曾经提起一个徐州的富商,他从交州贩来了米,帮了你不少忙。”
曹cāo想了想:“的确有这事,不过那次以后,他就再也没有来见过臣。”
“那能找到他吗?”
“找是能找到,可是他手头也未必有这么多米。”曹cāo苦笑着,“一介商人,纵使家财丰厚,又怎么可能有能力支撑数万大军成年累月的攻伐。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试试看吧,有总比没有好。”小天子不容分说的摆摆手,结束了这次谈话。曹cāo很郁闷,刘修一走,小天子的脾气立刻见涨,他可没有刘修那样的底气,敢把小天子真当弟子管教。
离开了小天子的御帐,天sè已黑。曹cāo看着天空明亮的星星,仿佛看到了刘修狡黠的目光,暗自骂了一声。转身又去了宋太后的御帐请见。如今能制得住小天子的,也只有这位宋太后了。
进了帐,曹cāo规规矩矩的给宋太后行了礼。然后把刚才小天子要征伐冀州的事情说了一遍。宋太后皱着眉头听着,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她和小天子朝夕相处了这么久,哪能不知道小天子的心思。不过知道也没用,没有足够的理由,她也拦不住。
这父子俩倒真是一个脾气。宋太后暗自感叹。
“太后,民间谣传,说陛下和骠骑将军本是父子,这……”曹cāo吞吞吐吐的说着。眼睛的余光却盯着宋太后的脸。他注意到,父子两个字一出口,宋太后的眼角就抽搐了一下,不过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谣言止于智者,卫将军不会不知道这个道理吧?”
曹cāo心中骇然,连忙叩头请罪:“是臣愚昧,是臣愚昧。”
“孟德。骠骑将军走了,你就是陛下和我最信任的人。”宋太后缓和了口气:“陛下还年轻,一时气盛,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你却已经是而立之年,征战也有多年。经验丰富,非我这个妇人可比。宋曹两家,也就是你的才能最为杰出,该怎么做,你心里要有数,不能随着陛下的xìng子来。仗可以迟打,可以不打,但一定不能打败,否则不仅于陛下不利,于宋曹两家也是大大的不利。”
“唯。臣明白了。”曹cāo吓出一身冷汗,连忙躬身领命。不过有了太后这句话,他心里也有了底,反正一句话,没有把握的仗不能打,必要的时候,宋太后会坚决的站在他这一边。
……
瓦亭,刘修的车队停了下来,孙策已经持着骠骑将军的令符征用了整个亭驿,刘修到达之后,张飞随即安排驻防,五千jīng骑将亭驿围得严严实实,二十里之内有任何异常举动,都会以最快的速度报到刘修面前。许禇带着虎士营在亭驿周围扎营,张卫领着二十个亲卫,将驿亭里里外外的查看了一遍,这才请刘修入驻。亭长小心翼翼的侍候着,连大气都不敢出,一看到刘修就跪了下去,磕头如捣蒜蒜。
刘修也没理他,径直进了屋,刘和走在后面,脆声道:“起来吧,你不用紧张。将军的饮食自有人准备,你们自己管好自己的嘴和腿,安生的呆在房里便是,有什么事,我会叫你的。”
“喏。”亭长如逢大赦,起身出去了,老老实实在呆在自己的屋里,把门关得紧紧的。刘和迈着轻快的步子进了屋,见刘修刚刚解下大氅,正在活动肩膀,连忙赶上去接过大氅,挂在旁边的衣钩上,笑嘻嘻的说道:“阿爹,你坐下,我帮你捏捏肩。”
“嗯,好。”刘修笑道:“这下子好了,太后没法再拉着你不放你回来了,你是阿爹一个人的小心肝。丫头,这次跟着阿爹出来打仗,好不好玩?”
刘和吐了吐舌头,一边给刘修捏着肩,一边偏着头想了想:“嗯——开始不好玩,看到那些伤口和血,我好害怕,夜里都睡不着觉,总做噩梦。不过现在习惯了,看到那些将士们喜欢我,我可开心了。”
“将士们大多是粗人,直肠子,谁对他们好,他们就为谁卖命。古今名将哪一个不是爱民如子?”刘修哼了一声:“那小子一心想开疆拓土,征服天下,却从来不知道关心一下身边的将士,又怎么可能得士卒之心?富贵,富贵能换命吗?他读了那么多《韩非子》,却没有读一读韩非子的老师荀子论兵的文章。有术无道,难成大器。”
“他读得不好吗?我看他现在跟着阿爹学兵法,可是进步很快啊。”
“孙子兵法曰,上兵伐谋,其次谋交,其次伐兵。他现在全部注意力只在伐兵,充其量只摸到了伐交的边,对伐谋根本是半点也不通。”刘修长叹一声:“他虽然聪明,可是读《韩非子》这样的书太早,根基不厚,眼界不宽,小聪明虽有,想成大器,却是难上加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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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5章 真假难辨
易水,秋风瑟瑟。()高原上吹来的朔风拂动袁绍的幅巾,刮痛了他削瘦的脸,吹得他眯起了眼睛,看着远处苍茫的天空出神。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四百年前,荆轲从这里义无反顾的走向咸阳,惊天一击,虽然功败垂成,却留下了壮烈的美名为后人传诵。而我今天从这里迈出去,走向荒凉的草原,从此故乡是他乡,也许再也不能入关一步,和荆轲走的方向正相反,在青史上留下的痕迹也正相反。我将永远背负失败者的骂名,使祖先蒙羞,被后人嘲笑。
袁绍斜靠在车厢上,攥紧了拳头,青筋暴露的手瑟瑟发抖。
“主公,我们登船。”伴在车旁的郭图轻踢战马,靠近袁绍,轻声说道。
“主公,不能走啊。”沮授死死的拽着车轮,“主公一出冀州,再想进冀州一步也是难于登天。主公,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主公一退,人心必散,将来如何收拾?”
“子辅,主公不是出逃,是前去与乌桓大人、鲜卑大王会晤,将来自会带着jīng骑再杀回来,与刘修决一死战。”郭图轻声道:“你可不能随口臧否。”
袁绍惭愧的低下头,觉得耳根有些发烧。
沮授也红了眼,厉声道:“郭图,是我随口臧否,还是你巧言佞sè?胜败乃兵家常事,岂可以一时的胜负论英雄。兖州虽败,冀州犹存。只要主公振奋,冀州转瞬可再得jīng兵二三十万,足可以和刘修周旋。如果主公因此遁逃塞北,冀州人还能对他有信心吗,届时刘修只要提兵过河,诸郡焉能不望风而降,纵有jīng骑数万。又有何用?难道冀州人还要和胡人并肩作战吗?”
“子辅!”郭图气急败坏,又不敢大声反驳,只得压低声音。用力扯了扯沮授的袖子:“主公不在冀州之时,长公子还在邺城,袁家战旗不倒。冀州人怎么会丧失信心,难道会有人故意造谣生事吗?”
“你血口喷人!”沮授真的急了,上前揪住郭图的衣领,用力把他从马上拽了下来,推倒在地,拔出腰间的长剑,厉吼道:“我今天就杀了你这个佞臣,再陪主公回邺城,重整旗鼓……”
郭图吓得面无人sè,顾不上形象。接连向后爬了好几步,沮授紧追不舍,袁绍吓了一跳,大声喝道:“子辅住手!”
沮授气急,拄剑大骂:“主公。**有这等小人在主公身边,如何能成大事。请允我斩杀此人,再向主公请罪?”
袁绍沉下了脸,不快的喝道:“子辅,你是说我亲小人,远贤臣吗?”
沮授愕然。在他一愣神的功夫。郭图连滚带爬,躲到亲卫的身后。正在这时,一骑快马从远处奔了过来,骑士翻身下马,快步走到郭图的面前,双手奉上一封密信。郭图被沮授吓得不轻,手哆嗦了半天才打开密信,看了一眼后,他愣了一下,随即又看了一遍,顿时两眼放光,跌跌撞撞的向袁绍走去。
“主公,主公,大喜啊,大喜啊!”
袁绍皱起了眉头,对郭图的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