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田丰的那个计策非常恼火,如果不听了田丰的话。他怎么会放弃黎阳这个重要战略点,现在又怎么会望城兴叹?
袁绍气息粗重,唉声叹气。郭图站在袁绍身后,听得清清楚楚,心里美得冒泡。袁绍听取田丰计策的时候,郭图就非常反对,不为别的,就因为这是田丰的计策。不过当时很多人都支持田丰。特别是沮授和审配两个人,包括颍川的韩馥、荀谌等人也支持田丰,郭图势单力薄,无法力抗,只能忍气吞声。现在好了,田丰失算了,把袁绍逼到了绝境。郭图一下子成了袁绍眼中最有智慧的谋士,这心里自然是美得不行。
还是戏志才说得对啊,只有笑到最后的人,才能笑得最开心。一想到戏志才,郭图就得意不已。当初这个寒门士子来到邺城的时候。几乎没有人把他当回事,只有他郭图碍于同乡的面子,勉强接待了他两次,没想到这两次客套给他带来了难以想像的好处,戏志才帮他得到了很多正常渠道无法得到的消息,特别是关于刘修的。即使戏志才后来因为在袁绍手下得不到发展而去了洛阳,他还时不时的能收到戏志才发来的消息。因为有戏志才这个奇才,郭图在袁绍麾下负责机密情报,不管田丰他们几个冀州人如何强,也无法掩盖他的光芒。
当郭图有些沮丧的将田丰的妙计告诉戏志才的时候,戏志才轻蔑的一笑,告诉郭图说,公则兄你放心,田丰这计肯定不会成功,你等着看他的笑话吧。如今正如戏志才所说,郭图如期的看到了田丰的笑话,而且是个大笑话。想到此,郭图侧了侧身子,看了看倚着大车发呆的田丰,无声的一笑。
“公则,你有何妙计?”仿佛听到了郭图的笑声,袁绍有些不快的偏过头,轻声问道。
郭图连忙谦卑的躬身答道:“主公,我没什么妙计。不过,我觉得刘修的办法也许可以借鉴一二。”
“刘修的办法?”袁绍眉头轻挑,沉吟了片刻:“你是说,放下黎阳不问,直接杀入兖州?”
“主公英明。”
袁绍没有说话。之所以他的时间这么紧,一方面是因为皇甫嵩守黎阳守得严,另一方面也和刘修来得快有莫大的关系。开始都以为刘修会从庐江开始,一个城一个城的攻取,步步为营,最后杀到汝南,即使是最保守的估计,也要三个月的时间,合肥和六安那两座大城可不是容易攻取的,三个月的时间,已经是充分重视刘修所部的战力了。开始的战局正如他们所料,甘宁和傅燮有两个月的时间没有什么进展,进军速度比他们预料的还要慢。可是后来,刘修亲临战场,出人意料的绕过了合肥和六安两座大城,直接扑入了汝南郡,将合肥和六安两座大城置于身后,这个迥异于用兵常识的举动让袁绍措手不及,立刻陷入了被动。
“可以吗?”袁绍有些迟疑,毕竟把黎阳放在身后不管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那是一把随时都可能落下来的剑,他的粮道将时刻处于皇甫嵩的威胁之中。
“臣不知道,臣只是觉得,刘修能这么做,我们应该也可以。”
袁绍皱了皱眉,转过看了田丰一眼,轻轻叹了一声,朗声叫道:“元皓!”
田丰不知道在想什么,一时没听清,袁绍不快的哼了一声,旁边的亲卫连忙走到田丰身边,田丰这才回过神来,赶紧走到袁绍的身边。袁绍强压着怒火,寒声道:“元皓在想什么?”
田丰淡淡的说道:“臣在想如何破解眼前的困局。”
“有好办法吗?”
“暂时还没有。”田丰有些惭愧的说道。
“既然还没有,刚刚有人告诉我一个办法,你帮我参详参详,如何?”
“喏。”田丰诧异的看了袁绍一眼,随即又把目光垂了下去,他知道袁绍不喜欢人直视他,以前他不在乎,现在当然也不在乎,可是他知道这两天袁绍压力大。他不想无谓的惹袁绍生气。
袁绍把刚才郭图的建议说了一遍,还没说完,田丰就惊愕的抬起头。直愣愣的看着袁绍。袁绍见他眼神惊恐,知道他不赞成,便有些讪讪的问道:“元皓觉得……不妥?”
“主公。岂止是不妥,简直是荒谬啊。”田丰话一出口,就看到袁绍脸色一变,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他转过头,又气又急的瞪了郭图一眼,知道这个主意肯定是郭图出的,刚才没有其他人在袁绍身边。不过,看袁绍这副表情。田丰觉得也有可能是袁绍自己的主意,要不然他不至于反应这么大。可是话已出口,想收回来也不可能了,他只能硬着头皮说:“主公,这是违背用兵之道的,根本不可行啊。”
郭图从容的一笑:“元皓,刘修之所以能这么快的突入汝南。让我们如此窘迫,可正是用了这个办法啊。”他顿了顿,就在田丰刚要说话的时候,又加了一句:“莫非你觉得主公不如刘修,我们的十万大军也不如刘修的四五万人?”
田丰被他抢了话头。噎得一愣,禁不住怒气上涌,也顾不上理他:“不错,刘修的确是用了这个办法,可是主公,这形势不同,不能照搬啊,要不岂不成了纸上谈兵的赵括?”
袁绍脸色变得更加难看,紧紧的闭上了嘴巴,转过了身,远眺远处的大河。
田丰懊丧的拍拍额头,知道自己被郭图一激,又说错话了。他连忙转到袁绍一侧,极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比较温顺。“将军,你想想看,刘修虽然只有四五万大军,可是他有两万铁骑,合肥、六安有骑兵吗?没有。他们要想偷袭刘修的粮道,就必须考虑如何防备刘修的铁骑,否则粮道截不成,反有可能被刘修的铁骑偷袭。合肥和六安的守将都是中人,他们没有这样的勇气和胆略,所以刘修敢于把合肥和六安放在身后不管,只需要派一部分骑兵看着就行。我相信,如果是主公在汝南,他肯定不敢这么做。”
袁绍缓缓的点了点头,这才气顺了一些。他也知道合肥和六安的守将是什么人,他们和皇甫嵩相比可差远了。皇甫嵩以及他手下两员大将董卓、尹端都是与匈奴人、鲜卑人征战多年的沙场老将,胆量和见识远非那些人可比。
郭图笑盈盈的说道:“刘修有两万铁骑,我们的也有两万多乌桓突骑。乌桓突骑可是天下名骑,不比刘修那两万铁骑差。”
田丰皱了皱眉头,侧过脸,没好气的说道:“你觉得那些乌桓人能和刘修的铁骑相比?”
“怎么不能比?”
田丰被郭图的语气引得大怒,他厉声道:“郭军谋,你难道不知道刘修以骑兵起家,亲卫骑且不论,就是那些普通的骑兵也是披铁甲,执铁戟,可是我们的骑兵呢?虽说兵力略多一些,可是有几具铁甲,有几个能执戟矛等长兵作战?再者,不管是西凉人还是并州人,他们都是汉人,进入豫州作战,不会引起百姓的恐慌。我们的骑兵大多是髡头的胡人,进入兖州,如果没有主公的节制,岂不成了乱兵?百姓们会如何看我们?”
田丰一口气比较了袁绍麾下的乌桓人、鲜卑人和刘修麾下的并凉铁骑的区别,力证两者不可同日而语,说得郭图哑口无言,只能冷笑以对。袁绍也有些惴惴,不过他被田丰的态度搞得很郁闷,觉得田丰这似乎在拿郭图说事,实际上是在指责他,心中恼火,却没法说出来,只好一声不吭。
田丰说得唾沫横飞,越想越恼火。他隐约也知道郭图和戏志才联系的事,总觉得这次弄巧成拙和戏志才有莫大的关系。谁说汝颍人就一定支持袁绍?荀谌的兄长荀攸就在刘修手下得到重用,坐镇关中,戏志才为什么就不能被刘修收买?
“好了,我知道了。多谢元皓提醒。”袁绍摆摆手,打断了田丰讨伐郭图的攻势。田丰气闷,长叹一声,拂袖而去。看着他的背景,郭图不屑一顾:“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自从上次失策,田元皓只剩下脾气了。”
袁绍皱了皱眉,刚要斥责郭图两句,一个浑身**的斥候快步走了过来,径直走到郭图面前,从怀里掏出一根竹管。郭图顾不上奚落田丰,接过竹管,检查了一番后,打开封口的蜡丸,取出其中的情报扫了一眼,顿时大喜,转身走到袁绍面前,声音发颤:“主公,机会来了。”
袁绍早在他说话之前就看出了端倪,只是碍于身份,不能表现得太急躁,现在听到郭图这句话,他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急声道:“快说,什么机会?”
“刘修太跋扈了,居然想侵吞曹操的人马,结果两人闹翻了。”
袁绍愣了一下,随即狂喜,一把抢过情报,迅速的扫了两眼,禁不住仰天长叹:“天意啊,天意。到底是寒门子弟,哈哈哈,真是天助我也。”
郭图笑嘻嘻的陪在一旁,他知道什么也不用说,所有的话,袁绍自己都说了。
刚走出不远的田丰听到袁绍的笑声,诧异的转过头,一见袁绍这副样子,顾不得失礼,连忙走了过来。袁绍心情大好,也不计较田丰的态度,把手中的情报递给他。田丰看了一眼,也忍不住喜上眉梢,连声叫好。
袁绍立刻召集众人议事,大家坐定之后,袁绍笑容满面的说道:“有一个大好机会就摆在我们面前,请诸位来一起商议一下。公则,这个消息是你打探来的,就由你告诉大家吧。”
郭图笑眯眯的站了起来,他知道袁绍这句话后面蕴含的意义,那可是一件大功啊。他得意的看了一眼沉思的田丰,干咳一声,向座上的袁绍拱了拱手,又向天拱了拱手:“诸位,大喜事,刘修和曹操失和了。他想吞并曹操的兵权,指责曹操保存实力,攻城不力,曹操一怒之下率大军回兖州养病了。”
众人一听这句话,顿时热闹起来。曹操回兖州,那平舆就只剩下刘修和天子率领的大军,总人数不到六万,再加上要防备其他诸城,围攻平舆的大军应该只有五万人左右。而平舆城里有三万人,以这个兵力对比,刘修根本不可能攻下平舆。他攻不下平舆,那袁绍不仅有了时间,更有了机会,难怪这几天脸色一直不好的袁绍笑逐颜开。
“主公,的确是大喜事。”
“主公,敌军内部不和,是我们各个击破的大好机会啊。”
谋士们七嘴八舌的说道,一个个笑容满面。袁绍心里高兴,却也没有失态,他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听郭图细说经过。郭图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抚着胡须,享受着其他人羡慕的眼光,有意无意的瞥了一眼田丰,嘴角挑起一抹矜持的笑容。
第612章 机遇与风险并存
郭图把刚刚得到的消息向大家详细的说了一遍。此时此刻,他非常得意,不自然的加入了自己的想像力,绘声绘色,仿佛自己不是在袁绍的中军帐,而是置身平舆城下,忽而从空中俯瞰万物,忽而隐身于袁隗的身边,听他的忧愁与焦虑,忽然又藏身于刘修的大军之中,将营中的流言蜚语尽收耳中。
事情的结果是这样的。
按照攻城要围三阙一以让城中守军有一线生机的习惯,刘修自己率领主力攻西门,由曹操率北门,而将东门和南门空了下来。南门外便是隐水,没有水师,就是逃出来也跑不掉,真正能够逃生的方向还是东门。因为刘修来得急,没有一路攻城,只要袁隗向东沿着隐水一路逃窜,最多两百里,就会有人接应,看起来应该比较有吸引力。
不过他这番心血显然白废了,袁隗根本没有突围的意思,他亲自上阵鼓舞士气,死战不退。城内城外箭矢交驰,像下雨一般一阵接着一阵,攻城的将士像潮水般一次又一次的涌向城墙,城墙上,擂石滚木像冰雹一般落下。凡是袁隗能想到的守城利器都用上了,烧得滚热的油一盆盆的泼下来,只要一只火箭,就燃起熊熊大火,烧得攻城的将士抵抗不住,只得丢下攻城车等器械,狼狈而退。
只不过一天的功夫,平舆城上下就面目全非,护城河被填平了,城墙被箭射得坑坑点点。羽毛和箭杆都被火烧光了,就连铁质的箭头都被烧得变了形,镶在同样漆黑的城墙上,像一滴滴的泪痕。城下,一架架攻城器械冒着浓烟,一具具尸体横七竖八,既有攻城将士的。又有守城将士的。
第一天是试探攻城,刘修和曹操都没有尽全力,但是袁隗防守的坚决却让他们感到压力非常大。照这个形势看。就算是不计代价的强攻,一个月要拿下平舆也有些遥不可及。
就在这时,军中忽然传出了一个谣言。说星相表明,谯沛之间有真人现,不知是刘修有意纵容还是没有在意,反正等他下令禁止传谣,违者军法处置的时候,这个谣言已经人人皆知。
这个谣言对军心产生了极大的动摇,一股暗流在大军中涌动,在不知不觉之中,这股暗流被引向了曹操,终于有一天。曹操按捺不住了,在刘修指责他攻城不力的时候,他和刘修发生了一次剧烈的争吵,不欢而散。曹操随即上书天子,请求避嫌。天子驳回了他的请求,命他继续领军。驳回是驳回了,可是曹操却没什么心思攻城了,他开始消极怠工,出工不出力,后来干脆都不出大营了。
曹操撂了挑子。这么大的动静,袁隗很快就感觉到了,他立刻把防守方向转到了西门。这样一来,刘修的阻力更大,伤亡急剧增加。几次攻城不果之后,他再次和曹操发生了争执。两人翻了脸,最后在天子和宋太后的斡旋下,曹操领着大军后撤百里休整,由刘修独力攻城。不过曹操一撤就不可收拾,没几天功夫,他就回了沛国,上疏自称有病,要休息。
接到这个消息,刘修暴跳如雷,当着群臣的面要求天子罢免曹操,并治他延误军机之罪,小天子缓言相劝,总算把刘修安抚住了。小天子下诏命令曹操回到平舆城,曹操捧到诏书,涕泪俱下,极力申诉,却不肯回去,只是上疏自明。
郭图说完了,像只骄傲的小公鸡,挺着胸脯看着众将,这样机密的消息当然不是平白得来的,这里面有他郭图的莫大功劳。要不是他控制下的间谍出生入死,在座的人根本不可能知道这么机密的消息。
众人又惊又喜,又有些不敢相信,这个时候出现这样的变故,对他们来说的确是个好消息,就算是什么也不做,至少也争取了攻取黎阳的时间。曹操撤了,刘修独力攻城,平舆城再守半年没问题吧?
袁绍竭力让自己显得很平静,但是他闪动的眼神却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情。多年来,他一直深受内部不和之苦,每次行动,袁术都故意和他别扭。而曹操和刘修却合作得不错,曹操在兖州征战,刘修不断的将包括粮食、战马在内的各种物资送到曹操手中,还为此开通了西域丝路,为曹操争取兖州、青州、徐州的世家的支持而做出了贡献。现在情况反过来了,袁术被俘了,袁隗已经把所有的希望落在他袁绍的肩上,为此袁隗甚至囚禁了纪灵和桥蕤几个大将,而曹操和刘修却因为利益冲突翻脸了。
彼消此长,这不是天意是什么?
袁绍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呯……呯……呯……”真是有力啊。他扫了一眼众人,见他们大多都面露喜色,不由得暗自一笑,可是当他的目光扫过审配和田丰时,一股不快却涌上了心头。
田丰和审配正在低声说话,他们的脸色很相似,疑惑多于喜悦。
袁绍叹了一口气,他能明白这两个人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田丰是他的智囊,首屈一指的谋士,审配和沮授是冀州的大族,掌握着他手下近半的兵力,每次他出征,审配和沮授一个留守,一个随军,是不可或缺的力量。作为冀州势力的代表,他们对汝颍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