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退?”
“是的,我只剩下一个半月的军粮,一个小小的枹罕都拿不下,又怎么敢奢望白石城?那里可有七八万羌人助阵呢。”刘修长吁短叹,愁眉不展:“我这次本来就是违众出兵,如果一点战绩也没有,如何向凉州和关中的百姓交待?如果能拿下枹罕,我也算是逼到了宋建的家门口,现在看来,这个愿望也很难实现了。”
蹇硕愣了半晌,“那卫将军准备怎么办?”
“实在没办法,我只好带虎士营亲自上阵,希望能鼓舞士气,一战破敌了。”
“你亲自上阵,是不是太危险了?”蹇硕担心的说道:“那些骑卒虽然不如步卒熟练,可也不是一点不能用,为什么不派他们来攻城?”
“不行啊。”刘修指了指西北,又指了指正南:“西边有钟吾的大军,南边有白石城旁的羌人,我不能不防他们趁夜前来解围。每边四千骑卒已经勉为其难,如何能再抽调,万一哪边杀出几千羌人来,岂不是一败涂地?”
蹇硕不吭声了,刘修现在是要兵没兵,要粮没粮,这rì过得紧啊。现在要以卫将军之尊亲自上阵搏杀,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他舔了舔冰冷干裂的嘴唇,迟疑了片刻:“卫将军,你还是坐在这里指挥吧,刀剑无眼,万一误伤,那可如何是好?”
刘修无奈的一笑:“我也不想啊,可是此时此地,就此放弃,太可惜了。我倒是无所谓,你回去之后,如何向陛下交待?我相信你不会把责任推到我的身上,可是劳军无功,于你面上也不好看是不是?”
蹇硕心里一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他也正在担心这件事,只是觉得无法说出口。
“卫将军还是三思而行。”蹇硕看了看天空那一轮皎月,“再等等吧,也许过一会儿将士们就能破城了。”
刘修看看远处,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
麴义提着血淋淋的战刀,大口大口的吸着气,又干又冷的空气混杂着沉重的血腥味涌进他的肺里,却让他倍感痛,加兴奋。他在亲卫的掩护下从阵前退回来,一眼看到傅燮,不免有些诧异:“傅司马,你怎么来了?卫将军有的命令?”
傅燮笑了笑,看了一眼正在紧急补防的城头守卒:“打得痛不?”
“痛!”麴义大叫道:“阎淑这竖有两下,要不是和夏侯妙学了几天,今天差点吃他的苦头。”他随即觉得不对,连忙改口道:“不过请卫将军放心,今天一定能拿下枹罕城。”
傅燮乐了:“伤亡如何?”
“还好。”麴义扯下头盔,用袖抹了抹额头的油汗,“城头没有什么大型的弓弩,那些檑石之类的又被儁乂骗下不少,如今他们只能和我们硬拼了。我们的甲胄武器都比他们强,伤亡应该在一比二左右,受伤的多,真正战死的有限。”
傅燮略作思索,城池攻防的双方伤亡比例通常是一比四,麴义的伤亡比只有一比二,伤亡比预期中的要小很多,看来今天破城的希望还是有的。
“你们不要太猛了,要慢慢的耗掉对方的锐气,免得伤亡过大。”傅燮关照道:“卫将军到时候会派人助攻,吸引城头的注意力,你们省点力气,别到关键时候却怯阵了。”
“怎么会。”麴义摇摇头,不以为然。他不能不急啊,夏侯渊就在城北猛攻,他虽然不知道详细情况,可是听着一阵阵的战鼓声,他也能知道夏侯渊已经几次攻上了城头,而他到现在为止还没能上城呢。要是被夏侯渊先破了城,他岂不是白忙了?“我留着儁乂呢,就算我的伤亡过大,到时候儁乂的大戟士发威,也一定能先登。”
傅燮没有再说,他粗略的看了一下,见将士们虽然身上血迹斑斑,但jīng神面貌都不错,一个个像是闻到血腥味的野兽,眼神发亮,并无怯阵之势,这放了心。他又赶到城北,亲眼看了夏侯渊的情况,这回到中军。
“卫将军,苦战了半夜,将士们都有些疲倦了,我看不能再攻了。”
刘修沉默,蹇硕急了:“已经苦战半夜,如何能就此撤下?”
傅燮眉头一皱:“监军大人,攻城不比野战,兵法有云,半里小城,四千守卒,虽十万军攻之,不能下也。如今我军只有五千步卒,还要防着数万援军,此时如盲人骑瞎马,危险之极,一鼓不下,再而衰,三而竭,此时不撤,只怕会有所折衅。”
傅燮身材高大,声音响亮,又义正辞严,一时说得蹇硕语塞,要论说这些道理,他哪里是傅燮的对手。蹇硕求助的看向刘修,刘修一摆手:“南容,你的担心我知道,可是正因为如此,我们不能轻易言退,否则如何对得起陛下的信任,如何对得起关中百姓提供的钱粮?”
“卫将军……”傅燮大声叫道:“你身份尊贵,不可轻涉险地啊。”
荀攸和阎忠也上前劝阻,坚决不肯让刘修亲自上阵。刘修暴跳如雷,捶胸顿足,表示一定要亲自上阵,鼓舞士气,攻破枹罕城,以报效天的信任。蹇硕看在眼里,也是激动不已,可是看看阵前的惨烈,他又不敢明言支持,否则他把刘修鼓动得上阵了,阎忠他们要他也去怎么办?蹇硕想了想,灵机一动:“卫将军,要鼓舞士气,也没有必要亲自上阵,万一你有所损失,岂不是于士气有损?依我看,你可以到那个高台上,让所有的将士看到你,这样既起到了鼓舞士气的作用,又不至于太冒险,岂不两全其美?”
蹇硕话音刚落,正在“苦劝”的阎忠立刻接了上去:“监军大人所言甚是,请卫将军采纳。”
“这样……行吗?”
“行!”蹇硕连声道:“我愿意陪卫将军前去,为将士们击鼓助威。”
“此计甚妙!”阎忠等人异口同声的说道,说得蹇硕有些飘飘然。
刘修见了,也不再坚持,和蹇硕一起下了指挥台,赶到离城只有五六十步的土堆上。土堆上正在指挥弓箭手shè击的宋枭一看刘修和蹇硕一起来了,不敢怠慢,连忙让出一个空档。许禇、周鸣举起盾牌,在刘修面前组成一道盾墙。
在这里看城头比指挥车上可清晰多了,各种声音也听得加分明,有震耳yù聋的效果,蹇硕有些腿软,却不愿露怯,深吸了几口气,总算是站稳了。
“弓来!”刘修一伸手,庞德连忙递上他的三石硬弓。刘修接弓在手,张弓搭箭,弦响处,城头一个小军官应声而倒。
“卫将军好箭术!”蹇硕赞了一声,一时技痒,也取过弓shè了两箭。城头到处都是人,又离得如此近,就算不是太笨,就算是蒙也能蒙着一个人。蹇硕两箭全中,shè伤了一个士卒,心头还有些遗憾,旁边的将士却是一片叫好声,把蹇硕的心气儿全给勾了起来,又一口气shè了几枝箭,再次shè倒两个士卒。
“监军大人好箭术,初次上阵就能如此,以后也是个神箭手啊。”刘修半开玩笑的说道,蹇硕笑容满面,连连谦虚:“和卫将军的神箭相比,我这就和儿戏一般,不提也罢。”
“不然,我第一次shè箭,可是shè伤了站在我身后的人。”刘修大笑。
蹇硕也忍不住大笑。
他们的出现让攻城的士卒大感振奋,攻势加猛烈,城头也发现了他们,箭矢如雨般shè了过来。不过有许禇等人护卫,箭雨虽密,却也伤不到他们,而听着箭矢shè得盾牌丁咚作响,自己却毫发无伤,仍然能闲庭信步似的和刘修说话,让蹇硕感受到了极大的感,他越发的镇静从容,意气风发,觉得自己也是一员指挥若定的名将了。
刘修观察了片刻,一振双臂,走到鼓手面前,接过鼓桴,用力敲响了牛皮战鼓。鼓声轰然炸响,一直按兵不动的千余战士打着旌旗,cháo水般向城墙涌来。他们喊杀声震天,城头不知真相,以为官军要在东城也开始攻击了,连忙调了一部分守卒过来。
与此同时,城西也开始声势浩大的佯攻。
夏侯渊听到这鼓声,知道总攻的时候已经到来,再不留后手,命令全部压上,不死不休。夏侯渊身先士卒,举刀狂奔,典韦不敢怠慢,带着剩下的几十个重铠亲卫紧紧跟随,他们飞的攀上已经摇摇yù坠的攻城车,越过吱吱呀呀的木桥,冲上了城头,大砍大杀。
主将亲自上阵,没人敢落后,姜舞和阎温也推着后一辆攻城槌冲了上来,他们喊着整齐的号,用攻城槌猛撞城门,在一次又一次的撞击声中,城门轰轰作响,渐渐的有些撑不住。
城南,麴义举刀狂吼,浑然忘了要让张郃带大戟士冲锋的诺言,带着亲卫发足狂奔。张郃无奈的摇摇头,命令部曲将纪轻昀带着大戟士攻了上去,自己却留在城下,命令城下的将士结阵待命,随时准备支援,而不是乱糟糟的一拥而上。
官军突然发力,四面猛攻,让城里一时大乱,他们已经打了大半夜,此时又累又乏,而援军却一直看不到影,心里已经绝望,如果不是守城将领控制得严,他们早就崩溃了。
尽管如此,他们也没能支撑多久,随着麴义和夏侯渊不分先后的跳上了城墙,残酷的战斗打响了,与此同时,姜舞和阎温齐声大吼,一百多人抬着攻城槌猛的撞在城门上。城门发出一声呻吟,剧烈的摇晃了两下,轰然倒塌。
姜舞一声欢呼,扔到攻城槌,拔出战刀,一刀将一个目瞪口呆的守卒砍倒,举刀大吼:“杀!”
将士们欣喜若狂,七嘴八舌的吼叫着,冲进城去,大砍大杀。
城门被攻破,守军的心血防线彻底崩溃,城上城下的守军发一声喊,四散奔逃。守将阎淑大惊,接连砍倒两个溃卒,却挡不住决堤般的溃败。一愣神的功夫,夏侯渊和典韦一左一右的杀掉。阎淑哀叹一声,正要举刀自尽,一个少年从他的身后闪出,手中长矛一抖,直奔率先扑来的夏侯渊,口中大呼:“休伤我阿爸!”
夏侯渊吃了一惊,本能的挥刀磕开长矛,刹住了脚步。那少年一击得手,不让人,手腕一振,长矛抖出一团矛影,紧紧的护在阎淑的身前。阎淑定睛一看,急得大叫:“彦明,走!”说着举刀冲了上来,没头没脑的冲着夏侯渊便砍。
夏侯渊一看,不禁笑了起来,一边举刀招架,一边挥挥手:“来人,将这对父擒下!”
土堆上,刘修对蹇硕笑道:“这一次,你是首功啊。”
蹇硕看着形势迅速扭转的城头,放声大笑,意之极。未完待续
第四卷 黄巾乱 第387章 瓮中捉鳖
原创第四卷黄巾乱第387章瓮中捉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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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建焦躁的在他的王宫里来回打着转,刚入夜不久,他就接到了刘修猛攻枹罕城的消息,连忙把文武大臣们请来商议这些人议论纷纷,有的说应该派兵去救,有的说无需去救,刘修未必能攻得下,再说了,这晚上开始攻城不合常规,焉知刘修是不是故意做个圈套,攻城是假,伏击援兵是真?
不得不说,宋建手下虽然没几个识文断字,但会打仗的人还是有的。这里是羌汉混杂的地方,不是羌人叛乱,就是官军来征讨,就算没打过仗,听人说得也不少。对于一些军事常识,他们的水平远远超过文字功夫。
宋建被他们说得莫衷一是,但是他也明白,这夜里派人去救援的确太危险,刘修如果在哪儿埋伏一些人马,黑灯瞎火的,斥候就算从他们旁边经过都未必能发现,而援军不可能摸黑赶路,他们必须打着火把,对刘修来说,这些援军一出面,就是毫无疑问的靶。
商量到后,宋建采取了他们的建议,各军做好准备,天一亮就出发,总不能看着枹罕城被刘修拿下吧。守枹罕的前将军阎淑虽然有本事,可是枹罕只有两千守卒,不可能坚持太长时间。一旦失守,那刘修就可以进驻枹罕城,再想把他赶走,那可不容易了。
主意拿定之后,宋建回宫休息,可是他心头有事,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天要亮了,他迷迷糊糊的睡着。刚睡着一会儿,又被人叫醒了,然后得到一个坏消息:枹罕失守了。
宋建愣愣的坐在那里,半天没动弹,脑里一片空白。枹罕就这么失守了,一夜都没撑过来?刘修是神仙么?
正在这里,他的大将军威风凛凛的来请诏了,大王,我们出发吧。
宋建一激零,突然跳了起来,甩手一个大耳光,破口大骂:“出发个屁啊,枹罕失守了,我们去攻城?”
大将军捂着火辣辣的脸愣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他突然瞪大了眼睛,用比宋建还响亮的声音大叫道:“怎么可能?”
宋建气得说不出话来,也顾不上和他生气,连忙派人去请边章。边章脸sè疲倦,一副没睡醒的样。
“枹罕失守了。”
“枹罕失守了?”
宋建和边章面面相觑,边章挠了挠头,转了两圈:“大王准备怎么办?”
“我请边卿来,就是想问问边卿,我应该如何?”
“臣……臣不通军事啊。”边章一摊手,很无辜的说道。
宋建忽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边章定了定神:“大王,你现在只剩下两条路。”
“你说。”宋建听了这话,总算有了点主心骨。
“一是投降。如果你现在向刘修投降,刘修应该不会杀你,而是把你槛车送到洛阳。按照朝廷惯例,凡是称王的,一律弃市,包括你的家人。”边章竖起手掌,虚劈了一下,宋章下意识的一缩脖:“不行,不行,我不能投降,我宁愿逃走,也不能投降。”
“另一条路,就是逃跑。”边章接着说道:“不过,你不能现在就跑,也不能这样跑。”
宋建不明白的看着他。
“这有两个原因。”边章渐渐的恢复了镇静,脸上居然露出了笑容:“第一,刘修虽说拿下了枹罕,但未必能拿下白石城,白石城比枹罕坚固,而且旁边还有几万羌人助阵。刘修兵力不足,军粮也支撑不了太久,只要我们守上半个月,他就只能自已撤退。那样的话,大王就安全了。”
宋建的脸抽搐了一下。支持半个月,安全是安全了,可是他也破产了,七八万人再吃半个月,估计连过年的余粮都没了。
“第二,如果要逃到山里去,那些羌人首领以后还能把大王放在眼里吗?大王如何是河首平汉王,有王城,有百官,有钱有粮,他们能把大王当大王,如果大王没有了这些,他们大概不会把大王当大王,只会把大王当肥羊。”
宋建叹了一口气,连连点头。他知道边章说得对,离开白石城,他就是一头任人宰割的肥羊,先剥皮,后吃肉,后连内脏剩不下。
“所以,大王如果要逃到山里去,就必须先把那些对大王有威胁的人清除掉。”
宋建一愣,嘴角咧了咧,指指自己的鼻,又指指城外:“我……清除他们?”
边章用力的点点头:“正是。”
“边卿,你开什么玩笑?我这城里连百姓不到一万人,他们可是七八万。”
“是的,正因为如此,一定要清除掉他们。”边章肯定的点点头:“这里有刘修的大军,他们如果分散开来,谁也不是刘修的对手,要想取得胜利,就必须统一听大王的号令。大王,刘修这把刀可是很锋利的啊。”
宋建苦笑了一声,心道当然锋利,一夜不到的功夫就拿下了枹罕城。他想了想,突然明白了边章的意思,是要借刘修的刀来杀这些羌人,让他们互相残杀,我从中间捡便宜嘛。打赢了,刘修灰溜溜的败走,我安全了。打输了,羌人实力大损,我逃到山里去,还可以做大王。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啊。宋建的眼睛慢慢的亮了起来,向边章凑了凑:“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