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一听,顿时眼神一亮,随即又黯淡了下去,无精打采的说道:“不敢,你们汉人常说,无功不受禄,我这次只是陪着阿哥来看看,并没有出力,怎么能受你这样的大礼。”
槐纵放下酒杯,淡淡的说道:“窦家果然是世家,居然还有这种据说已经失传的双面锦。”
窦归道:“这也是早年宫里所赐,家里传下来的。逃出来的时候,阿母丢了无数的金银,最后连首饰都丢了,就是舍不得丢这几匹双面锦。如今我窦家到了草原上,阿母又已经病故,留着也只是让人睹物伤怀。草原上虽然有无数美人,可是只有风雪姑娘这样的绝代佳人才配得上双面锦这样的神物,而只有穿上双面锦的风雪姑娘,与王子这样的英雄才相衬啊。”
槐纵大笑,风雪红了脸,感激的瞅了窦归一眼,喜不自胜的低下了头。
鹿安侯也连忙凑趣道:“正是正是,王子英雄盖世,将来一定能继任鲜卑大王,也只有风雪姑娘这样的佳人才配做他的阏氏。到时候,我还在厚着脸皮去讨杯酒喝呢。”
“呵呵呵……这件事之后,我们便是朋友了,喝酒还不是最方便不过的事情?”槐纵笑道:“我可告诉你,窦家的九花酿那才是好酒,你以后到弹汗山去,可不是忘了去讨几杯。”
“一定一定。”鹿安侯讨好的笑道:“到时候还要窦公子赏几杯才好。”
“好说,以后窦家的帐篷随时向你敞开。”窦归矜持的笑了一声,举起杯向槐纵、风雪示意,然后又向鹿安侯点了点头。鹿安侯心花怒放,连忙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他有些太激动了,洒得胸前湿了一片。
“天色不早了,我们休息片刻吧。”槐纵看了一眼帐角的青铜提梁漏壶,这只镶金错银的漏壶是窦归送给鹿安侯的礼物,鹿安侯视如珍宝。
窦归点头应了,转头对鹿安侯道:“我们就按既定安排,明天你去出谷口拦截,我自领人去堵住他们的退路,只要王子推下石头,我们就一起杀入谷中,将他们斩尽杀绝。那些财物和人马都是你的战利品,我只有一个要求,留下那个刘修的性命,我要亲手砍下他的首级。”
“公子放心,我一定不会动那汉狗一根汗毛,完整无缺的把他交到你手上。”鹿安侯大喜,胸脯拍得咚咚响,想了想,又说道:“不过,他要是运气不好,被王子的石头砸死了,那你可不能怨我。”
窦归莞尔一笑:“那是自然。”
“那汉子可狡猾得很,只怕上面一有什么响动,他第一个会跳起来逃命,哪有那么容易被阿哥砸到。”风雪心里高兴,眼波流动,更显几分妩媚:“我可提醒你,那汉子的刀法非常不错,你未必是他的对手。”
窦归点点头,笑而不语。他听窦虎说了,风雪和刘修动过手,输给了刘修。他对此并不奇怪,刘修既然是敦武的弟子,敦武又亲口说连窦虎都不是他的对手,那刘修的武技自然不是风雪能够匹敌的。如果要论单打独斗,他窦归也没什么把握,也许只有槐纵有几分机会。他早就听说了,檀石槐能统一草原,打下如此的疆域,不仅是因为他有谋略,那一身惊人的武技也是一个不可或缺的重要因素。槐纵作为他的长子,武技也非常出色,在檀石槐手下众多的将领中,慕容风、风裂以智谋出名,而槐纵却是当之无愧的第一猛将。
要不然,他也不会花那么多心思,一定要把槐纵请来观战。
第104章 射雕手
日出东方,第一缕阳光照进山谷的时候,窦归和鹿安侯出发了,他们各带了五十多人,分头走向山谷的两端,山谷中只剩下了二十来个鲜卑武士。不过刘修等人依然不敢掉以轻心,这二十多个武士个个精壮剽悍,装备精良,而且警惕性非常高,寸步不离中间的那个帐篷。
刘修不认识窦归,刚刚出发的那两拨人都穿着差不多的服饰,而且都戴着头盔,在显示他们的身份的同时,也让刘修无法从他们的发饰来确定他们究竟是胡人还是汉人。不过,昨天晚上他已经知道这里有汉人,他可以肯定,窦家的人一定在其中。
留在帐篷里的那个人会不会就是窦返?刘修迫切的想知道,而王禅等人想的却是那里面会不会是槐纵,因为他们从已经出发的人中没有发现胡女风雪。既然风雪还在帐篷里,以她的身份,除了槐纵还有谁有资格让她陪着。
王禅激动不已,却没有失去理智,他这边一共有二十五个人,对方人数也有近二十,他并不占什么优势。
“你们有什么办法?”王禅指了指帐篷,顾不得擦掉眼角的眼屎,沉声说道:“我们只有一次机会,要是被他们缠住,我们的损失肯定不会小。”
鲜于银和刘修互相看了一眼,异口同声的说道:“请大人吩咐。”
王禅满意的一笑,用刀尖在地上画了个示意图,然后说道:“我打算这样安排,你们看行不行。我们分成三面围上去,尽量把声势造得大一点,让他们以为我们来了大批人马,先挫了他们的锐气,我们才好趁乱取胜,先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另外,我想安排两三个武技最好的潜到他们附近,等帐篷里的槐纵冲出来的时候突然发难,争取一击必杀!”
王禅竖起手掌,在颈边示意了个割喉的动作。刘修见了,心道此人虽然是个武夫,可是对杀人却拿手得很,在这种人数并不占优势的情况下居然还能想到斩首战术。
“很好。”刘修再次点点头。鲜于银咂摸了片刻,也点头称赞。他虽然是上谷郡的兵曹掾,也上过战场,但是这种事情他还是第一次干,和王禅这种老手比起来显然有些经验不足,所以才自降身份,和刘修一样听王禅指挥。
“我算一个。”王禅当然不让,然后目光灼灼的在众人脸上扫了一圈,欲言又止。刘修眨了眨眼睛,举起手,怯生生的说道:“我行不?”
王禅笑了,点点头道:“德然武技最好,人又警惕,虽然经验不足,但是跟着我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好,算一个。”
“我……”鲜于银刚要说话,张飞就抢先道:“我也去。我和先生配合最默契了,我们两个人能抵得上三四个。”
鲜于银咂了咂嘴,无奈的苦笑一声。王禅安慰他道:“伯玉,你有指挥作战的经验,留在这里指挥全局最好了。注意,一定要让对方摸不清我们的底细,在他们反应过来尽量多杀伤。”
“我明白。”鲜于银郑重的点点头。
王禅又吩咐了手下人几句,这才带着另外一个亲信,和刘修、张飞一起悄悄的向帐篷摸去。他们非常小心,生怕动作太大而被对方发现,短短的两三百步距离,他们花了大半个时辰。在他们潜伏前进的时候,鲜于银他们也摸到了百步之外,端起了十几具弩,瞄准那些胡人,一旦他们有所警觉就在第一时间射杀他们。
刘修和张飞一前一后,摸到了离帐篷不到五步远的地方,直到能看到那几个胡人的眼睫毛,听到帐篷里的说笑声,这才停了下来。王禅和他那个手下在路的那一侧潜伏下来,互相打了个手势,这才给一直紧张的注视他们的鲜于银发出可以进攻的信号。
鲜于银点点头,跳了出来,带着几个士卒发足狂奔。帐篷前的胡人一听到他们的脚步声,立刻做出了反应,几个人冲上去拦截,其他人立刻将帐篷围住,大声叫了起来。他们说是的胡语,刘修听不懂,但是他很快听到了槐纵的声音,顿时心中大喜。
鲜于银人未到,弩先发,“嗡”的几声响,几枝弩箭瞬间飞过三五十步的距离,将堵在最前面的两个胡人射倒,趁着胡人慌乱的短暂时间,他飞奔到面前,战刀呼啸而下,直劈当头的胡人。那胡人事起仓促,又被弩箭射得手忙脚乱,挡不住鲜于银的攻击,勉强挡了两刀,被鲜于银一刀斩杀。
“围上去,别让他们跑了!”鲜于银举刀厉声大喝,“左边的,跟上!右边的,你老母的快点,跑了一个胡狗,老子杀你全家!”他挥舞着手臂说得煞有其事,好象在指挥着大队人马要将这些胡人全部斩杀一般。
左侧的士卒也杀了过来,他们一边狂奔一边大呼小叫,声势造得十足。围在帐篷前的胡人见势不妙,连忙分了几个人迎了上去,刚刚奔出几步远,右侧又响起了吼叫声。
胡人一时摸不清究竟来了多少敌人,只是本能的分成三面迎敌,已经有些慌乱。面对着急速杀来的汉卒和比他们更快的弩箭,他们损失惨重,短短的几息之间就倒下去五六个。
形势迅速的倒向汉军,他们在最短的时间内杀到了帐篷前,牢牢的占据了优势。这时胡人也发现上了当,对方的人数并不多,刚才只是虚张声势而已。他们怒不可挡,不顾已方的伤亡,奋不顾身的杀了上来,互相掩护着奋勇厮杀,将包围过来的汉军死死的拦住。
汉军奇袭战术见效,稳稳的占了上风,心情大定,在鲜于银的指挥下将剩下的十来个胡人团团围住,大肆砍杀。那些胡人虽然悍勇,但是面对同样凶猛的汉卒,他们尽管全力反扑,还是不可避免的落下了下风。
刘修放了心,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帐篷里。只要没有意外的情况发生,帐篷外的这十来个胡人是死定了,他要做的就是等帐篷里的人出来,在他看清外面的情况之前,冲上去给他一戟。
他掂了掂手里的两柄铁戟,无声的冷笑着:“窦返啊,老子希望你今天就在这里,也好当着你的心上人的面再干翻你一次。这次不仅要干翻你,还要割下你那颗鸟头给敦武报仇。”
就在他祈祷窦返在帐篷里的时候,帐门忽然一掀,一个身影闪了出来,那人手中握了一张弓,弓上搭着三枝箭。
“嗖!”三枝羽箭呼啸而出,三个正在厮杀的汉卒应声倒地。
“嗖!嗖!嗖!”又是三个汉卒倒地。
刘修屏住了呼吸,他认出来了,这个人就是风雪身边的射雕手铁狼。上次他没能显出本事来,今天却一鸣惊人,几乎在一个呼吸之间射出六箭,转眼之间就射倒六名汉卒。
这六名汉卒一倒,胡人的压力顿时一轻,士气高涨,立刻呼喊着全力反扑。而汉卒突遭袭击,一眨眼就损失了六个人,顿时有些蒙,紧跟着又被胡人砍翻两个,被逼得步步后退。
靠!刘修顾不上太多,不能再让这个射雕手发威了,再让他射两次箭,这二十多个人至少被他射杀大半,还打个屁啊。他一看那射雕手又去摸箭,想也不想,奋力甩出了右手的长戟,同时从隐身处跳了出来,甩开大步,像风一样冲向那个射雕手铁狼。
铁狼刚刚摸到箭,余光就看到一个东西向他飞来,本能的向旁边一闪,铁戟在空中翻着滚,从他耳光掠过,戟杆在他的手臂上碰了一下,改变方向飞向帐篷,“扑”的一声,在牛皮帐篷上扎了一个洞。
第105章 生死之间
铁狼手臂一抖,已经抽出来的箭没能立刻上弦,他非常恼怒,向奔来的刘修看去,冷笑一声,一转身,将手中的箭对准了刘修的胸膛,手指一松,长箭厉啸而出。
“翼德小心!”刘修早有准备,一见他举箭就猛蹬左脚,将身体强行向右扭去,从两个胡人中间一穿而过,错身而过的瞬间,他左手的戟刺狠狠的扎进了那个胡人的胸膛,右手捏成拳,带着风声砸向了另一侧胡人的面门。
那胡人本能的躲闪,他的反应不可谓不慢,可惜他面对的是刘修,头刚刚仰起,刘修的拳头已经砸在了他的鼻梁上。他只觉得“轰”的一声响,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壮实的身躯被刘修打得仰面摔倒,随即被对面的汉卒一刀斩杀。
刘修击倒两个胡人,身子顺势转了一个圈,抡圆了左手的铁戟,狠狠的砍向刚刚射空的铁狼。铁狼虽然惊讶于刘修的速度,但是并不慌张,他向后退了一步,右手向身后的箭囊摸去,两根手指一捻,抽出一枝羽箭搭在弦上。
铁戟从他的面前划过,铁狼冷笑了一声,迅速的拉开弓,对准仅有一步之遥的刘修。刘修左手的铁戟挥空,身子转了半个圈,此刻正好将胸口暴露在铁狼的面前,就好象他费了那么多力气,就是为了将自己的胸口送到铁狼的箭前一样。
这么近的距离,不要说铁狼是个射雕手,哪怕是个最稚嫩的箭手,只要能拉开弓,闭上眼睛也能射杀刘修。铁狼对自己手中角弓的力道非常有数,这一箭可以轻易的射穿刘修的胸口。
哪怕他皮甲里面还穿有衬甲。
上次没防备,被他一拳打得险些晕厥,铁狼知道这个年轻汉子近战的威力,所以他没有任何犹豫,很自然的松开了勾弦的手指。
牛筋弓弦一振,发出“嗡”的一声,柘木箭猛的一颤,带着残影向前飞去。
紧随刘修身后扑来的张飞张开嘴发出一声惊恐的狂吼,却无能无力,他的吼声还在胸口,羽箭已经离弦而出,飞向刘修的胸口。
人们常用离弦之箭来形容速度之快,而今天张飞却恨死了这离弦的箭,他几乎已经看到了长箭穿过刘修的胸口,将他射死在他的面前。
张飞万念惧灰。
铁狼松开手指的同时,嘴角挑起一抹残忍的笑容,眼神瞟向了刘修的眼睛,他要亲眼看看刘修眼中绝望的光芒。虽然这么做显不出他的箭术,可是能把这个年轻汉子射杀,他不在乎手段是不是够光明磊落。
帐门无声的挑开,槐纵看着眼前这一幕,也露出了无声的笑容。风雪在他身后,目光掠过他宽厚的肩膀,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下意识的张圆了樱红的小嘴,发出惋惜之声。
只是惋惜声冲出她的小口时,却变得惊愕莫名。
她觉得自己眼花了,这才看到了根本不可能出现的一幕。
她看到刘修的身子在不可思议的情况下再转了半圈,那只长箭射穿了他肩膀的衣衫,然后狠狠的扎进了一个胡人的背部,而刘修的右拳却顺势砸向了铁狼握弓的右手。
“啪”的一声,铁狼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右手象摸了烧红的铁一样缩了回来,从不离身的角弓被刘修砸得飞起在半空中。刘修像个轻盈的舞者一样顺势再转了半圈,刚刚击空的铁戟划了半个圈,带着死亡的尖叫,无遮无挡的砸在了铁狼的胸口。
铁狼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就连退几步,猛的撞在帐篷上,帐篷发出一声巨响,将铁狼反弹起来,张飞正好飞步赶到,手中的战刀来不及落下,半空中曲膝而撞,一膝撞在铁狼的背上。铁狼壮实的身躯像一块朽木似的转了半个圈,轰然倒地。
一切皆在电光火石之间。
直到这时,张飞的怒吼才冲出口,而风雪的惊叫也刚刚传入自己的耳朵,槐纵挑起的眼角还没来得及落下,原本稳操胜劵的铁狼已经倒在地上,而原本已经一只脚踏入泰山地府的刘修却安然无恙的拔出帐篷上的铁戟,向刚刚挑起帐门的槐纵冲了过去。
刹那间,刘修的铁戟已经刺到槐纵的面前。
槐纵身形如电,猛的一蹬地,身子向后退去。事出突然,在他身后的风雪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被他撞得立足不稳,连退几步,不知道撞上了什么,只听得“唏哩哗啦”一阵乱响就摔倒在地。槐纵被她挡了一下,身形慢了半步,刘修的铁戟将将刺到,锋利的戟刺刺破了他身上薄薄的丝衣,刺入了他强健的胸膛半寸。
“嗤”的一声,鲜血迸现。
刘修大喜,奋力再刺,可是槐纵已经伸出左手抓住了戟柲,瞪圆了双眼,奋力将铁戟往外推。刘修旧力用尽,新力未生,一时没能挡住,已经刺入的铁戟又被他硬生生的推了出来。他勃然大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