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最后被金书铁券保下来了,可终归名声已经烂透,如何能入得他的店?
思及此,掌柜眼风一厉,面色不善地对着荀久下逐客令,“姑娘,请吧!小店简陋,容不下您周身的尊贵之气。”
“你!”招桐咬牙切齿,几欲动手,被旁边商义拉住了,暗中对她摇摇头。
招桐不甘心地退了回去。
荀久心中陡生寒意,面上却保持着微笑不变,“掌柜是生意人,顾客就是上帝的道理懂么?”
掌柜被荀久明明带笑却寒气逼人的目光盯得全身都颤抖了一下,悻悻垂下头,他抿唇不语。
倒是旁边季芷儿嗤笑一声,“谁告诉你顾客就是上帝?”
荀久对她扬扬眉,嘴角勾笑,笑中带凉。
“有钱才是上帝!”季芷儿毫不留情地甩出一句话,“连雇马车的钱都付不起的贱民,你能买得起这支簪子?”
“买不起。”荀久拿起青玉簪看了又看。
季芷儿讥笑一声。
“但我会喊价。”荀久补充完刚才那句话。
门外围观群众纷纷倒抽一口气,四姑娘都已经喊到八千两了,这位刚被抄家身无分文的久姑娘能出得起多高的价?
季芷儿无所畏惧,她早就拿准了荀久没钱才敢这么嚣张,再说了,季府从来不缺钱,她又是整个府邸里唯一的姑娘,众星捧月,万千宠爱于一身,从来只有她不想要的,还没有她得不到的。
今日这支青玉簪,她是要定了!
红唇再度勾出讥诮的弧度,季芷儿挑眉看着荀久,“喊价?你喊啊,你喊啊,无论你出多少,本姑娘永远比你多一两银子!”
“你欺人太甚!”招桐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从前在季府的时候就没少被她打骂,没想到如今自己换了主子,反倒因为一支簪子连带着主子也被欺辱。
这口气,主子咽得下,她却咽不下。
挣脱商义的禁锢,招桐怒气冲冲上前来,横眉竖目对着季芷儿,“有钱,有钱了不起啊,我们家姑娘也是你能随便践踏的?”
“哟,这不是从前跟在二哥身边的一条狗么?”季芷儿寻了个舒适的软椅坐下,脸上表情丰富,“这才几天,就寻到新主人换嘴脸狗仗人势了?”
“你!”招桐忍无可忍,扬起巴掌就想打下去。
季芷儿眼风一厉,死瞪着她,“你敢打下来,本姑娘今天就让你躺着出去!”
商义大惊,赶紧冲过来拉住招桐,怕她会真的控制不住打下去。
季芷儿似乎是这个时候才看清跟在荀久身边的这个少年是秦王府的五大护卫之一商义。
眯了眯眼睛,季芷儿虽有不悦,语气却也软下来几分,“商哥哥,你怎么会和这样的人在一起?”
商义紧蹙眉头,“还请四姑娘纠正措辞!”
“我说错什么了?”季芷儿腾地从软椅上站起来,杏眸含了点点星光,指着荀久,“她爹亲手杀了女皇陛下的男妃,她是杀人犯的女儿,我这么说她,有哪里不对么?”
“很对。”荀久面色从容,依旧是淡笑姿态,“四姑娘高高在上,所经之处万民拜倒,人品贵重,姿态高华。我是杀人犯的女儿,这一点,我从来没否认。可大燕律令从来没有规定我不可以买东西,女皇陛下也没有下旨禁止我踏入藏宝轩不是么?”
季芷儿看着她笑吟吟的样子,突然觉得脚底生凉。
有那么一刻,她觉得眼前的女人就如同华座上雍容尊贵的皇后帝姬,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清华,有着极其压迫人的力量,好像多与她对视一刻,呼吸便会被抽走一分。
“那么,可以开始了吗?”荀久笑意不变,指了指手上的青玉簪。
季芷儿知晓她是在说喊价的事情。
冷哼一声,季芷儿重新坐回软椅,仰起脖子,满目傲然,“本姑娘说话算话,无论你喊多高的价,我都比你多一两,前提是你得拿得出银子,拿不出银子就算你作假,留下一根手指方能出门!”
围观群众唏嘘不已,就连掌柜都吓得脸色煞白。
眼下的局势,已经从争夺青玉簪升华为两位姑娘的私人恩怨摆放到明面上来争个你死我活了。
虽然众人都不明白季府四姑娘和荀家久姑娘究竟有着怎么样的深仇大恨,但看目前的胶着状况,似乎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众人踮着脚尖伸长脖子,目光往里面探,心脏都被提到了嗓子眼。
店内有位妇人好心地拽了拽荀久的袖子,低声道:“姑娘,我看你还是赶紧放下那簪子走吧,已经喊到了八千两银子,这可不是小数目啊,你一个姑娘家,哪里来这么多银子?再说了,便是你有,拿八千两银子买一个只能看不能吃的簪子回去,岂不白白糟蹋了银子?”
荀久微笑,“没有银子还有手指呢,夫人不必担心。”
“唉……”那妇人惋惜地叹了一声,这么好看的姑娘若是少了根手指,以后还怎么嫁人哟!
季芷儿瞧了一眼荀久,出言提醒,“荀久,你若是怕了,就去外面当着所有人的面给本姑娘赔罪,本姑娘大人有大量,放你一马,否则你若是冥顽不灵的话,待会儿休怪我剁你手指不留情面!”
荀久恍若未闻,挑眉问:“刚才四姑娘说我若拿不出银子便要砍我手指,若是你拿不出来又如何?”
“笑话!”季芷儿的丫鬟站出来,满脸轻蔑,“我们家姑娘是堂堂大司马的孙女,能拿不出钱来?”
嘴角一勾,荀久道:“若是四姑娘拿不出来,就得给我做两个月的洗脚丫头。”
荀久这句话一出,外面霎时炸开了锅。
“这姑娘脑子错乱了罢?”
“我看她是还没从抄家的刺激里缓过来。”
“这姑娘好大口气,大司马的孙女给她洗脚,也不怕说话闪了舌头!”
荀久直接无视众人,紧紧盯着季芷儿。
“什么洗脚丫头!”季芷儿暴跳,“你简直异想天开!”
“四姑娘这么激动做什么?”荀久淡淡道:“反正你们家有的是钱,还是说你提前认输了?”
“谁怕谁!”季芷儿狠戾的眼神剜过来。
上次荀久去季府的时候利用羽义骗了她,原本那几日她摔摔杯子发发火也就过了,可没想到后来女皇陛下去上庸的时候,她才从下人们嘴里知道羽义早就成了女帝的男妃。
这口气,她自然不能去找女帝发泄,所以,眼前这个碍眼的女人就必须要为自己这一腔怒火买单!
思及此,季芷儿眼一横,“本姑娘若是拿不出银子,甘愿给你做两个月的洗脚丫头!”
------题外话------
o(╯□╰)o这章原本是写魏国那个人出场的,可是不知不觉就一万字了,只能明天再出场
☆、第九十八章 (戳) 谁道世间无谪仙
“好!”荀久响亮地拍拍掌,转眸面向众人,嘴角笑容清浅,“诸位,今日既然大家得空,还请帮忙做个见证。季府四姑娘与小女子为了这支玉簪而竞价,价高者得,前提是双方都得拿得出银子,若是小女子输了,甘愿留下一根手指。”声音一寒,眸中多了冰凉之气,继续道:“可若是四姑娘输了,她就得遵循诺言给小女子做两个月的洗脚丫头。”
众人议论喧哗声一顿,皆同情地看着荀久,想着这姑娘的确是因为被抄家受刺激过度了,否则怎会有此胆量与大司马的唯一孙女竞价买一支簪子?
季芷儿轻蔑地扫了荀久一眼,挥挥手吩咐身后的丫鬟过来,八千两面额的一叠银票往柜台上一放,冷笑,“还请这位……久姑娘把你的银子拿出来。”
季府如今是二夫人,也就是季芷儿的娘掌管中馈,但二夫人身子不太爽利,这些银票是早上二夫人吩咐季芷儿来钱庄取出准备给府里分发月银和添置各种吃穿用度的。
季府虽然子息单薄,但府中下人不少,再加上三少季黎川刚回府不久,马上又是他的生辰,季老爷子要求大办,所以这个月的额度便大了些。
商义一口气涌上来,上前准备甩地契宣布主权。
荀久察觉了他的意图,先一步伸手挡住他,笑吟吟看回去,“现银么?我没有。”
掌柜脸色更加难看,声音也冷,“姑娘既然没钱,那小店只好按照方才姑娘许下的规矩办事了。”
说罢,宽大的手掌朝旁边一招,立即有几个身形高大的壮汉踏着沉重的脚步声过来,当先一人手拿菜刀,那刀锋利,日光下闪烁着寒冷银芒,锋利到让人一看便会想象估计一刀削了手指,得好久才能反应过来疼痛。
几个壮汉按照掌柜的指示,不由分说就要上前来捉拿荀久去剁手指。
商义和招桐自然不可能让他们近了荀久的身,立即闪身护在荀久身前。
但那壮汉力道极大,揪住招桐的衣领便将她甩到一边。
荀久深深皱眉,同时也看到了商义在一瞬间爆发出来的怒意,见到他暗中运功准备对付这几个壮汉,荀久立即俯首在他耳边道:“不要给秦王殿下惹事,这点麻烦,我自己能解决。”
“久姑娘……”商义红了眼眶望着她,满眼心疼。
明明就可以躲在殿下的护翼之下过着天下女人都羡慕嫉妒的奢华生活,她何至于此要来这地方受气?
荀久知道他在想什么,眨眨眼,投给他一个安慰的笑容,声音清越,“你放心,你家姑娘不是圣母不是观音,没那么多慈悲心挥霍给世人,对于欺我辱我的人,不踩之踏之,我今日绝不走出这间店铺!”
商义怔住。
平时总见久姑娘嘻嘻哈哈喜欢开玩笑,却没想到在这种场面下,她竟还有如此冷静的心态和满身的自信。
几乎是在一瞬间,商义终于明白了殿下为什么会在万千女人中非她不可。
这个女人,总喜欢用一副漫不经心若无其事的外表来掩饰骨子里的那份狠戾,眼下临危不乱淡然处之的姿态,竟与殿下那般神似。
顷刻回笼思绪,商义咬咬牙,不甘地收回内力。
壮汉的手指已经触碰到荀久的胳膊,抓紧了她就要往旁边准备好的石墩上一放。
“慢着!”一片抽气声、哄闹声和议论声里,荀久满是冰凉的声音让众人噤了声。
“谁说现在一定要拿出银子的?”荀久冷眸扫过众人,“竞价规则小女子也略懂,只要中途不回家拿银子,结果出来的时候有等价物就行,莫非这么多人看着,我还能空口说白话不成?”
季芷儿摊手让婢女将银票先收起来,眉梢一挑,“那好,你开价,本姑娘今日便要看看除了一条贱命,你还能拿得出什么东西来买这支价值八千两银子的青玉簪。”
“一万!”荀久想也不想,直接喊价。
“哗——”一声,外面沉寂了许久的围观群众就好像滚油里滴入了冰水,哗啦啦一下全炸开来。
一万两纹银买一支簪子?!
这在当下的经济水平来说可是天价中的天价。
季芷儿看了看自家丫鬟,心思有些浮动。
她手中的这些银票可是阖府上下一个月的吃穿用度再加上三哥生辰宴的开销,若是就这么被她赌气之下给挥霍了,回府后娘首先就不会饶过她。
可是如果就此认输,她就得到这个狐狸精身边去做两个月的洗脚丫头。
她季芷儿可是堂堂大司马的孙女,怎么能受这份气?
左思右想,最后季芷儿咬咬牙,将手腕上那串祖母绿手链取下来往柜台一放,斜眼瞪着荀久,“这东西是多年前苗疆上贡的贡品,总的就只有两串,一串被先帝御赐给了先皇后,另外一串给了我姑母季太妃,太妃见我喜欢,便送给了我,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瞧瞧,这是正版祖母绿,且是御赐品,何止一万两银子,说一万两黄金都不为过!”
众人瞪大了眼睛往柜台望去,只见上面有十二颗拇指大小的祖母绿,颗颗莹润饱满,大小相近,以纯金线串联,在自然光源下散发出柔和而浓艳的光芒。
掌柜的很识货,一眼就看出来这东西绝非凡品,立即两眼放光。
荀久也看出来了,这的确是正宗祖母绿,且每颗上面都雕了精细繁杂的细小纹路,光是那份掩饰不住的浓艳光芒,就足以力压整个藏宝轩内的所有珠玉宝石。
眯了眯眼睛,荀久暗忖季芷儿今日只怕是恼羞成怒,不留下她一根手指不罢休了。
季芷儿的目光,转向外面众人,高声道:“各位,本姑娘拿出了价值万金的御赐祖母绿手链,是不是可以要求久姑娘也把她的赌注拿出来让我们开开眼界?”
“对对对!银子才有话语权!”立即有人高声附和。
这一喊,所有人都纷纷要求荀久拿出高过这串祖母绿的等价物。
荀久望天,想着季芷儿这性子还真是骄纵蛮横,御赐品也敢拿出来与她做赌注。
冲着商义招招手,荀久准备将藏宝轩的地契以及各种文书放出来宣夺主权。
外面熙攘的人群后,突然传来一个轻轻浅浅如珠落玉盘的声音。
“姑娘的这支青玉簪,在下甚是喜欢,不知可否用我手上的东西交换?”
好似九天之外飘来的声音,霎时间便压下了一地的躁动喧哗。
人群自动让开一条道,并在看清那人面容时石化了惊艳的神色。
四周的突然安静,让荀久觉得奇怪,偏头望去,一时怔住。
围观群众让开的那条道上,一人顶着所有人的惊艳目光缓缓而来,像一幅移动的画卷,更像画中之人羽化成仙脱墨而出落于尘世。
秋风飒飒,撩动他垂于玉冠之下的乌发,拂过他清透明润的面容。
一袭雪白华锦衣袍,像在极地雪山上浸染过,却不凛冽,被秋阳折射出浅浅光晕,他自光晕中从容移步,含笑的唇角让人想到流光暖玉,每走一步都好像在他周围的透明空间留下了传世之作。
荀久突然想到一句话:谁道世间无谪仙,陌上秋风送卿来。
整个藏宝轩内外陷入了长久的寂静,人们张大嘴巴以昭示此刻无法言说的惊叹。
惊于上天在那副面容上的鬼斧之作,叹于这一霎画笔无法描绘的绝世风华。
那人渐渐走进,温润的眸光一直定在荀久手中的青玉簪上。
待到荀久跟前,他又浅笑着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然后缓缓摊开手掌心出示他的交换之物。
这一次,最先发出惊叹的是掌柜。
“天呐,竟然是碧玺!”
掌柜这一喊,荀久才回过神来往那个人摊开的洁白手掌心一看,一时震惊。
他手心里的东西,是一枚鸡蛋大小的蓝色碧玺,闪烁着七彩霓光,晶莹剔透的内里仿佛承载着一弯彩虹,斑斓的颜色顷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
在大燕,碧玺是比祖母绿还要珍贵百倍的一种宝石,据说才刚发现不久,整个大燕也不过五枚而已,皇宫有一枚,魏国有一枚,其他三枚情况不明。
眼前这个人手里竟然有一枚,先不说他的身份如何,光是这枚碧玺的价值就足以让荀久重新买下十个藏宝轩。
回笼思绪,压下心中猜度,荀久回以对方礼貌一笑,“公子……愿意以这枚碧玺换我手中的青玉簪?”
那人轻轻颔首,面上笑容不变,“姑娘这枚青玉簪,对在下来说,极有价值。”
“远远超过你这枚绝世碧玺的价值吗?”荀久挑眉。
以当世稀缺的无价之宝换取一支成本价几十两银子的青玉簪,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这枚碧玺是假的。
第二,这支青玉簪对他来说的确意义重大,或者说,即将被他送礼的那个人对他来说胜过这世间一切珍宝,哪怕这块珍宝无价。
荀久对碧玺研究不多,一时之间也无法确定真假,只得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