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才会隐瞒了部分事实。
便是后来谈及楚国所谓的“主上”,他也没有对那个人有过多描述。
季黎明问:“那后来你可曾见到那个人长什么样了?”
“没有。”荀久遗憾地摇摇头,“他应该只是试探一下扶笙的实力,并没有想过要置扶笙于死地,所以我们跳下商船的时候那个人虽然还在船上,却不曾对我们出手,又或者说,那个时候他忙着开启机关,根本没时间对我们出手。”
“楚津侯背后竟然还有这般厉害的人物?”季黎明唏嘘,“可我觉得他不过二十来岁的模样啊!”
荀久白他一眼,“秦王也才二十一岁啊,不也挺厉害的嘛!”
“这倒是。”季黎明非常赞同地点点头,“子楚本来就很厉害,我这辈子钦佩的人不多,他算是其中一个,也算是第一个。”
荀久眼眸晃了晃,突然想起来扶笙在岛上的时候说他和女帝是在楚国长大的人质。
心思一动,荀久笑问:“表哥,你跟秦王真的是发小?”
“那当然!”季黎明一脸肯定,“我八岁之前也是在魏国长大的。”
荀久一呆,喃喃问:“你是以什么身份在魏国长大的?”
“我娘是魏国人。”季黎明语气沉缓下来,“外祖父与外祖母一辈子伉俪情深,外祖父为了她,坚决不纳妾,他们唯一的一个儿子在三岁的时候夭折了,只剩下两个女儿,一个是我娘,一个是我姨母,外祖父原本是不同意我爹娘在一起的,后来还是我爹发下重誓,说这辈子除了我娘,再不会有三妻四妾,如此,外祖父才放心把我娘嫁到季家。”
话到这里,季黎明抬起头来看着荀久,“我爹只娶我娘一个人,老爷子觉得这样也好,省得后宅整日不安分,于是定下家规,季氏后人,男丁只能娶一个。你应该发现了,如今的季府二房和三房全都只有正房夫人,后院没有小妾。”
荀久点点头,心中恍然,原来季府人丁单薄竟是这个原因,季博然还真是个思想超前的老头儿。
季黎明继续道:“我出生后,外祖父甚是想念,还没等满月就派人来将我接去魏国。”
荀久呼吸紧了紧,小声问:“所以,你没见过你爹娘?”
“险些见到了。”季黎明苦涩一笑,“就在我七岁多那年,爹娘奉先帝之命出征,外祖父告诉我,爹娘回来的时候会特意途经魏国来看我,于是我整天都去他们的必经之地等着,然而……”
季黎明垂下脑袋,声音沙哑起来,“我等了好久好久,终于等到了爹娘的消息,却只有四个字:战死沙场。”
荀久跟着心一揪,她听说过季黎明的父母在他小的时候就双双死于战场,却没想到这中间的经过会这般曲折。
平日里看他一副放荡不羁的模样,还以为他心无牵挂性情开朗,却原是因为心里隐藏的事太多,不得不强颜欢笑。
“表哥。”荀久勉强扯出笑意,“你看我也没比你强多少,全家被抄,一夜之间成为孤女,寄人篱下……”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成为孤女的。”季黎明突然抬起头,还有些赤红的眸中满是坚定,“你还有表哥,虽然是半道认来的,但我早就把你当成亲妹妹了。”
荀久没说话,季黎明对她的那好,她看得到。
轻笑一声打破尴尬气氛,季黎明站起来拉着荀久的胳膊,转瞬之间忘了刚才的阴霾,挑眉笑道:“今日二少心情好,带你去逛街,看中什么随便拿,我付账。”
荀久想起自己原本就有意要带着招桐和柳妈妈去采买,她也不好拂了季黎明的意,道一句“你先等着我”之后便去了外面,交代了那二人几句便让她们跟上去。
穿越后,荀久还是头一次来到燕京的集市。
燕京城的分布,以宽约四十五米的八条主街交错而成,每条主街都以两条沟渠隔成并行的三途,中间是皇帝御道,两边才是官吏和平民行走的道路。
皇城之外,分为东西两城,东城为皇亲和官吏居住地,西城为市集,里面又有南北两市的划分。
整个燕京城的西南角多为百姓居住地。
秦王府占地百亩,是燕京最大的亲王府邸,也是位置最为特殊的府邸,它独立在东西两城中间。
荀久一行人今日来的便是西城里面以贩卖丝绸玉器瓷器纸张等所用之物为主的南市。
季黎明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把折扇,一边走一边扇,还不忘回头问荀久,“表妹,你是不是想买首饰了?”
“我要那东西没用。”荀久指了指前面,道:“我要买纸,你知道哪里有么,越松软的越好。”
“纸?”季黎明疑惑地看着她,“你要练字作画?”
荀久翻了个白眼,她可没那闲工夫,买松软的纸自然是想拿回去改造月事带。
“不练字作画你买纸做什么?”季黎明越发狐疑。
本朝纸业并不算太发达,很多地方都还在用竹简,所以相对来说,纸张的价格要偏贵些,尤其是越软越白的纸就更加贵了。
荀久来之前就知道纸贵,可是普通棉花又不透气,行不通,她想亲自去看一看最软的纸能柔到什么程度。
见荀久不欲作答,季黎明一摇折扇,突然笑道:“你这么一说,我倒还真的知道有一家纸铺,种类多了去了。”
荀久眸光一亮,催促他,“快带我去!”
“可以!”季黎明投给她一个“完全没问题”的眼神,转过身,“不过得转个方向,在那边。”
荀久随着季黎明转过来,眸光不经意扫到旁边一家名为“翠虹轩”的玉器铺子里站着一人。
一袭素白袍子干净整洁,同色绣祥云纹腰带,通身上下再无多余缀饰,但整个人往那儿一站,就给人一种清冽冷凝的感觉。
荀久停下脚步,不由得侧目看向季黎明,喃喃问:“那不是宫义吗?”
季黎明饶有兴致地捏着下巴,轻笑一声,“宫义会来这种地方,可谓几十年难得一见。”
荀久眼尖,看到了里面的情形,神色顷刻转为惊讶,“他竟然在挑玉镯!”
季黎明眯着眼睛望过去,也看到了宫义的确是在挑玉镯。
“啧啧……”季黎明面上兴味之色更加明显,他轻声唤了荀久以及后面的招桐和柳妈妈往旁边房檐下一躲,脑袋探出柱子来,小声道:“今天的宫义有些不正常,待会儿我们跟上去看看怎么样?”
“哪里不正常?”荀久问。
季黎明嘿嘿一笑,“你看他的表情,一会儿蹙眉一会儿犹豫,换了好几个都不满意,肯定是给女人挑的。”
荀久噗嗤一笑,“你别逗了,宫义像是会给女人买玉镯的人吗?”
“怎么不会!”季黎明撇撇嘴,“五大护卫声名远播,在民间可都是有爱慕者的,万一他刚好与某个爱慕者看对了眼也说不定呐!再说了,英雄难过美人关,这种事发生在宫义身上也是有可能的。”
“我觉得不大可能。”荀久瞄见宫义再度对着老板拿出来的玉镯摇头,她道:“宫义这种挑法根本就不是在买,而是在找,兴许是想找跟某个镯子一模一样的。”
荀久一说,季黎明立即噤了声仔细看着。
宫义似乎对所有的镯子都不满意,最后摇摇头走了出来。
季黎明立即折扇一摇,先走了过去,满面笑意,“今日阳光明媚,适合逛街,这么巧,你也在?”
宫义听到季黎明的声音,身子有片刻僵硬,眉头不经意间蹙了蹙,最终还是转过身来,看到季黎明身后的荀久以及招桐和柳妈妈,他大为诧异,“你们……你们都在啊?”
荀久笑道:“我们来采买,这么巧你也来?”
她说着,眼风飞快掠过翠虹轩。
“我……”宫义一时语塞,沉吟片刻才点点头,“嗯,我也来买东西。”
季黎明收起折扇,顺便敲了敲宫义的肩膀,眉梢高挑,“子楚若是想要首饰,女帝能赐给他一堆独一无二的。”
言下之意,宫义来此肯定不是替扶笙办事。
荀久蹙眉拽了拽季黎明的袖子。
这丫说话口无遮拦,这样把人家逼入尴尬境地,谁还愿意说!
果然,季黎明话音才落下,宫义面色就有些僵硬。
但也不过是转瞬,他像是突然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抬眸看向荀久,语气诚恳,“久姑娘,我想请你帮个忙。”
“你说!”荀久点点头。
“能否借一步说话?”宫义有些难为情。
荀久颔首表示理解,与宫义一道上前,将季黎明等人远远甩在身后。
站到一棵柳树下,荀久扫了扫四周,确定那三人听不到以后才开口,“什么事你说罢。”
宫义深吸一口气,声音低缓,“你是姑娘,应该知晓别的姑娘会喜欢哪种款式的玉镯,你能否帮我挑一件?”
荀久怔在原地。
季黎明不愧是情场高手啊,这都能猜到。宫义果然是给姑娘买镯子。
“久姑娘有什么为难之处么?”宫义见她讶异的神情,心下一紧。
“倒是……没有。”荀久摇摇头,随即笑道:“那姑娘多大年纪,平时有什么特殊爱好没有?”
宫义抿唇,“这些……跟挑选玉镯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啊!”荀久道:“知道她多大年纪,我才能挑选出什么颜色适合她,知道她的爱好,我就能挑出她会喜欢的款式。”
宫义为难半晌,幽幽答:“我不知道。”
“不会吧!”荀久想笑,但还是憋住了,问他:“你不知道那姑娘的喜好?”
宫义点点头。
“还不知道她的年纪?”
宫义再点头。
“你该不会连人家叫什么都不知道罢?”荀久觉得她真是服了这个男人了,什么都不知道还跑来买镯子干啥,想玩浪漫给人家惊喜么?
“我……”宫义再次语塞。
荀久为他的情商感慨三秒钟,随后叹口气,“你若是不知道她手腕的纤细程度随便买的话,很容易买不合适的。”
宫义一急,“那怎么办?”
“好办呐!”荀久伸手指了指翠虹轩,“他们家的首饰我听说过,貌似成色还不错,里面又不是只有玉镯这一样,你就不会换一换?”
“换什么?”宫义问。
荀久掰着手指头,“能换的很多啊,比如玉佩,比如头面,比如耳环,或者再诚心一点的话,你可以亲自设计个图纸让人帮你打造成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岂不是更好?”
听到最后那一句时,宫义幽深如潭的眸有一刻光亮,转瞬就黯然下来,“万一我自己设计的她不喜欢……”
荀久摊手,“若是你自己设计的她不喜欢,那就说明那姑娘并非真的喜欢你。”
宫义张大嘴巴,惊愕了好久才回过神,眉头微蹙,“久姑娘你在说什么啊?”
“难道我说错了?”荀久眨眨眼,指了指宫义,又指了指翠虹轩,“你买首饰不就是送给……”
宫义立即打断她的话,“我弄坏了别人的东西,想买个一模一样的赔回去而已。”
“你们在说什么?我也要听!”旁边石拱桥上,一个清脆的女音传过来。
------题外话------
O(∩_∩)O~猜猜最后出现的人是谁?
☆、第九十三章 久久,抱抱我
荀久闻声偏头望去。
只见站在石拱桥上的女子一袭紫色绣海棠宽袖锦裙,簪一支碧色玲珑簪,簪子小巧,阳光下剔透莹润,衬得她光艳灵动的那双眼睛更加好看。
她的身后,有一方软轿,几个婢女和轿夫躬身候着。
女侯怎么会在这里?
荀久想到在上庸郡与她初识的那些事,不由得心思一动,眸光似有若无地往宫义面上瞟了一眼,却见对方只低垂着眉目,面上毫无情绪。
收回眼,荀久走上前,福身一礼,“见过女侯。”
陶夭夭望着荀久,眉梢微微一挑,“久姑娘那夜倒是走得潇洒,让秦王四处找不到人,险些掀了我陶府的屋顶。”
荀久微微一惊,忙笑道:“哪有女侯说得这么夸张?”
陶夭夭下巴微抬,指向宫义处,“不信的话,你问他。喂!久姑娘失踪的那天晚上,秦王是不是发了好大一阵怒火?”
宫义站着没动。
陶夭夭抿唇蹙了蹙眉头。
荀久觉得好笑,偏头看她,“人家有名有姓,又不叫‘喂’,你这样喊,他怎么知道你在叫谁?”
“我……”陶夭夭一时语塞,噎了半天,小脸涨得通红,愠怒道:“明明这里就只有我们三个人,他如何不晓得我是在叫他?”
荀久掩唇一笑,“叫人也该指名道姓啊,再说了,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宫义,不必唤得那么生硬,直接来个称呼。”
“什么……称呼?”陶夭夭一时没反应过来,满面疑惑。
荀久侧头拍去落在袖子上的一片落叶,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陶夭夭恍然大悟道:“哦~不就是你上次说的那个什么‘老公’么?”
说完,她转身看向宫义,毫不犹豫地唤了一声,“老公,你说,那天晚上秦王知道久姑娘失踪以后是不是特别愤怒,怒得想杀了当时在场的所有人?”
这句话一出,荀久直接石化了。
她原本只是想戏弄一下陶夭夭,却不曾想她真的站在大街上这样称呼宫义。
双手捂住脸,荀久觉得自己这灯泡好亮好多余,恨不得赶紧遁地走。
陶夭夭瞧见荀久的动作,问她:“你脸怎么了?”
荀久捂得更紧,指缝间隐约见到对面宫义的脸色有些古怪,她瓮声瓮气道:“妆花了,没脸见人,我先走一步过去补妆。”
荀久话音还没落,人已经一溜烟闪到了季黎明他们那边。
陶夭夭从荀久的背影上移回视线,转而看向宫义,“你……你的伤可好些了?”
“有劳女侯挂心,已经痊愈。”宫义头也没抬,语气硬邦邦的。
陶夭夭也不恼,灵动的眸扫了一眼四周,笑问:“宫大人今日也来逛街?”
宫义想起方才在翠虹轩挑玉镯的情形,眼皮一跳,答:“过来给王府置办点家什。”
陶夭夭抿唇而笑,“没想到宫大人除了平日里要护卫秦王的安危之外还得负责管家的职务,辛苦辛苦。”
宫义呼吸窒了窒,“秦王府邸占地甚广,管家一时顾不过来也在情理之中,我偶尔帮一次忙算不得什么。”
陶夭夭见他两手空空,眸中跳跃出几许兴味,“那你这是买好了?”
宫义继续低垂着头,“还没买。”
“那正好。”陶夭夭两掌轻抚,“平阳侯府中也需要置办一批家什把旧的换掉,我相信你的眼光,不如你顺便帮我挑几样?等完事儿了我可以付你银子。”
都已经说到“顺便”的份上了,似乎再也找不到任何理由回绝。
宫义默了默,尔后抬眸,声音清润,半晌一个字出口,“好。”
荀久过来以后,季黎明诧异地望着她,“宫义跟你说什么了,你脸红成这个样子?”
招桐和刘妈妈也是一惊,她们可从来没见过姑娘这样羞红了脸的,莫不是宫义趁机向姑娘……?
“没什么。”荀久站直了身子耸耸肩,“你不是说要带我去纸铺的吗?走罢。”
季黎明又朝宫义所站的柳树方向望了望,折扇一开,自成风流模样,咧嘴一笑,“女侯也在,我自当该过去打个招呼。”
“别去了!”荀久立即拽住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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