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三人同时站起身走到神殿大门外,立刻有仆人准备了宽大的马车。
澹台君和本来想骑马,被澹台引拒绝了,她道:“哥哥,天气这么冷,哪里能妹妹坐马车,让哥哥骑马吹冷风的?反正马车如此宽敞,又不是坐不下,你就别推拒了,快进来与我们一起,也好得空说说话。”
听到妹妹这般邀请,澹台君和也不好再拒绝,撩帘上了马车。
马车开始缓缓朝着秦王府走去。
坐了一会,季黎明看向澹台君和道:“大舅兄与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澹台君和微微挑眉,“在大司马的想象中,我是个怎样的人?”
澹台引插嘴笑道:“只怕在他心中,你就是豺狼虎豹。”
季黎明轻咳了两声,他原先的确是这么认为的。
澹台君和低低一笑,“想来我在坊间的印象并不是很好,否则怎会让妹夫产生了这么大的误会呢?”
“大舅兄误会了。”季黎明抢着解释,“我只是因为太过在乎引儿,担心她的家人会不同意,所以这一路上紧张了些,这一紧张就……”
“就把我想象成十恶不赦的豺狼虎豹?”澹台君和笑着补充完。
季黎明尴尬地脸色红了红。
“哥哥,你就别打趣季黎明了。”澹台引撩帘望向窗外,“明日是除夕,只可惜今年的宫宴少了很多人,无趣得很。”
季黎明无奈地望着她,“哪一年的宫宴你不觉得无趣?”
澹台引一噎。
她是从来不参加宫中宴会的,此刻竟在不知不觉中说出了这样的话。
撇撇嘴,澹台引道:“我好不容易想参加一次宫宴,结果这么多人不在,这不是很扫兴么?”
“秦王他们也是无法。”澹台君和道:“若是能选择,他们定也不愿去到那么远的地方过年。”
季黎明也接话,“子楚新婚第一年,他自然是十分想留在燕京陪表妹的,只可惜他们手上的事一天都耽搁不得,也不知道岷国鬼蜮森的幽灵火拿到了没。”
澹台君和疑惑地望着季黎明,“什么幽灵火?”
“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季黎明如实道:“只知道似乎是表妹收集来拯救国师的一种材料,他们只有半年的时间,如今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
“国师?”澹台君和越发疑惑,他突然想起自己刚才翻看了一下季黎明送来的南岷史料,就看见了“国师”这两个字眼。
“嗯。”季黎明颔首,“是五百年前南岷古国的国师,实际上,当年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我们这些后世之人不得而知,我只知道郁银宸是来请求表妹帮忙的,具体帮什么忙,又如何帮,我便不知道了,兴许把他们信上说的六种材料拿到便能助国师一臂之力吧!”
澹台君和一直安静听着,脑海里有什么东西迅速闪过,快得他根本来不及抓住一丝一毫。
马车很快就到了秦王府,门房处的小厮见到是他们三人,立即笑呵呵上前来迎接。
季黎明道:“带我们去找商义。”
小厮看了一眼澹台君和,连声道谢,“这些日子,多亏了君和少爷精湛的针灸之术才能把商大人救回来。”
澹台君和淡笑,“我身为医者,救死扶伤是我的本分。”
“哪里哪里。”小厮继续客套,“宫里的太医都没法医治,若非君和少爷,商大人如今只怕是……”话到这里,他立刻拐了弯,“所以,君和少爷当得起秦王府的一句谢谢,可是如今殿下不在燕京,无法为君和少爷设宴,角大人早就吩咐过了,若是君和少爷再过府,一定要留下来用饭,角大人将亲自下厨。”
季黎明立刻来了兴致,眸光灼灼看着澹台君和,“大舅兄,角义的厨艺在燕京,那可是一绝,寻常想要吃到他亲手做的菜简直难如登天,今日既然人家亲自发话了,那我们还是不要拒绝了吧?”
澹台君和笑着点头,“能得妹夫这般夸赞,想必这位大厨的厨艺的确精湛,那我便却之不恭了。”
小厮面色一喜,“三位贵客里边儿请。”
来到商义房间的时候,早前浓郁刺鼻的中药味褪去了不少,他已经能下地走路了,见到澹台君和带着季黎明和澹台引前来,面色有些惊讶,“你们三个人怎么会顺路一起?”
看向季黎明,商义又问:“大司马这么快便从齐国回来了?”
季黎明心知商义是想从他嘴里得知齐国的情况。
故意卖关子,季黎明道:“你猜我见到了谁?”
商义垂下眼睑,声音沉了一些,“你见到了谁,都与我没关系。”
澹台引赶紧递了个眼神给季黎明。
季黎明不再谈论此事了,走过去坐下,伸手拍拍商义的肩膀,调侃道:“行啊,几日不见,你越发出落得亭亭玉立了。”
这亭亭玉立本就是形容女子的词汇。
商义嘟着嘴巴轻嗤,“那你还貌美如花呢!”
季黎明眉梢一扬,不置可否。
这时,宫义从外面进来,得见商义屋里站了这么多人,一时心下疑惑,问:“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才刚来。”季黎明接过哑仆递来的清茶抿了一口,看向宫义,“这些日子我们不在燕京,可有什么事发生?”
“倒也没什么事。”宫义让妖妖灵站在门外,他只身走进来坐下,道:“大概是快要过年了,各国都忙着准备除夕团圆,所以这半个月内,我什么都没有发现。”
“那就好。”季黎明顿时松了一口气,“子楚不在,我又公务繁忙,无法顾全,你们几个虽然顶着护卫的名头,可实际上头脑堪比诸侯国君主了,在子楚归来之前,你们可不能放松了防范和警惕,以免让敌人有机可乘。”
“大司马说得是。”宫义颔首,问:“你们去齐国,可拿到想要的东西了?”
“自然是拿到了。”季黎明轻笑,“还好齐国内部政治不像岷国那么复杂,否则我和引儿只怕无法赶回来过年。”
听到“引儿”这个称呼,商义与宫义俱是一怔,几乎不敢置信地同时瞪大眼睛看向季黎明。
季黎明仿若没事儿的人一般,对着两人眨眨眼,“怎么,你们还不知道我和引儿已经定下婚约了吗?”
“这……”商义险些惊得连茶盏都摔到地上,说话结结巴巴,“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在两个时辰前。”季黎明平静地道:“我和引儿一来便进宫,一进宫就请婚,女帝已经允准了。”
商义张大嘴巴,“这这这,你们俩?”
“怎么了?”季黎明冲他扬眉,“你觉得很意外?”
商义随即垮下脸来,撇撇嘴,暗道哪里是意外,分明是觉得这两人不般配啊!
大司马,大祭司。
封号听上去倒是有那么一回事儿,可一个是流连花丛的风月老手,一个是高不可攀的冰山雪莲,这两个人,打死都不可能会出现交集并摩擦出火花的啊!
然而季黎明刚才大言不惭地承认他和澹台引已经请了婚,女帝允准了。
商义狠狠掐了自己一把。
很痛。
他顿时觉得这个世界玄幻了。
这两个人竟然会走到一起,简直让人惊掉下巴。
宫义显然也是被惊愕到了,好久没能回过神来。
季黎明得意地看着这两个人,轻咳了两声之后认真凝视着宫义,“我都快大婚了,你什么时候让自己脱单?”
“脱单”两个字,季黎明是从荀久那里学来的。
宫义他们长期与荀久相处,自然也是听得懂的。
宫义回望过来,眉头微蹙,“你大婚便大婚,提我作甚?”
季黎明靠在圈椅后背上,懒洋洋道:“子楚不在,我身为他的至交好友,这不是想替他照拂照拂你们吗?”
“照拂我们?好啊,把你准备娶进门的媳妇儿让给我,我便承了你这份照拂之情。”角义不知何时已经到了门边,笑意盈盈。
季黎明脸一黑,“角义,半个月不见,你的嘴还是那么贱。”
“承让了。”角义一拱手,“比起大司马,我功力可差得远。”
季黎明轻哼,“饭菜准备好了?你这么快就赶过来做什么?”
角义轻笑,“我在厨房里便听见大司马说要照拂我们这些光棍,我这不是一激动就赶过来了吗?”
哼!
季黎明心中冷哼,让你嘴贱,活该你单身!
这些话,季黎明自然不可能当着大舅兄澹台君和的面说出来,所以他假装出面上笑眯眯的样子,问:“既然有美食,那有没有美酒?”
“没有!”角义回答得干脆,“你妹妹不是得了颜硕的真传会酿紫竹酿吗?何不让她送两坛过来,反正你们家多得是。”
季黎明眼一横,“你当我们家卖酒的呢,那些酒,我可是准备用来大婚之日喜宴上用的。”
角义一愣,“啧……你大婚宴上竟然用紫竹酿招待客人,可真够大方的啊,看来到时候我得多喝几杯,紫竹酿啊,早已经失传了的皇家御酿,不喝白不喝。”
季黎明瞪他,“先准备好份子钱再说。”
角义满脸无所谓,眼风睨向澹台引,忽然笑了,“季黎明,你先别得意的太早,能否顺利把大祭司这尊神娶进门还得另说呢,万一她哪天改变心意发现其实我比你还要好,那我……”
角义还没说完,人已经一溜烟闪出了门外,随着他飞出去的,是带着季黎明十足愤怒的茶杯。
澹台引无语地连翻了几个白眼,看向季黎明,低声道:“算了,都是些玩笑话,别和他们较真,想来定是这段时间府里没人,个个都压抑坏了,见到你来,才会突然兴起开玩笑解闷。”
季黎明撅着嘴巴,“这么说来,我倒成了他们解闷的工具。”
商义笑了,“大司马一直以来都是给我们解闷的啊。”
“没让你说话!”季黎明回头瞪了商义一眼,低嗤,“小屁孩!”
说到“小屁孩”三个字,季黎明立刻想起了小祭司,问澹台君和,“之前我们去神殿的时候怎么没看见小祭司?”
澹台君和不紧不慢道:“他出城去接我父亲和母亲了。”
季黎明顿时如遭雷劈,“你说什么?”
澹台君和好笑,又重复了一遍。
季黎明听完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今日才见了大舅兄,难道马上又要见岳父岳母?
他可什么准备都没有呢!
澹台逸这个人,季黎明上次陪着扶笙去灵山的时候是亲眼得见过的,长得跟阎罗王似的,仿佛看谁都不顺眼。
摊上这么个岳父,季黎明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澹台引察觉到季黎明神情不对,忙问,“怎么了,脸色竟然这般难看。”
季黎明想了好久才开口问澹台引,“这么说来,今年的除夕宴,引儿你的父母也会来?”
澹台引摇摇头表示不知道,她确实是不知道,这一路都和季黎明两兄妹在一起,燕京的事情,她一概不知,至于父亲和母亲为何会来燕京,她就更不知道是谁的安排了。
看向澹台君和,澹台引问:“哥哥,是你让父亲和母亲来燕京的吗?”
“不是我。”澹台君和摇头,“是他们二老听到秘闻说女帝怀了身孕,又想着大年夜惜颜姑母不在,这才临时打算下山来与女帝过个团圆年。”
澹台逸会有这么好心?
季黎明很是不信,他可还没忘记当初他和扶笙险些被澹台逸伙同几大长老困死在幻阵的事。
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季黎明总觉得澹台逸那个老家伙没这么快就改邪归正。
当然这只是季黎明自己的想法,实际上澹台逸在千年寒池泡了三天,这三天足以让他对过去所做的事忏悔一万遍了。
从寒池出来以后,澹台逸几乎下身瘫痪,幸好有澹台君和这个神医的精心医治才能勉强捡回一条命,澹台逸修为丢了大半,人也大彻大悟了,完全抛弃之前对于掌控神权的执念,此番提出入京,真的只是想代替澹台惜颜给女帝一个团圆年。
商义道:“既然连家主和家主夫人都来,那想必明晚的宫宴会很热闹。”
宫义略略思索了一瞬,“的确是很热闹,正因为如此,大司马就愈加要加紧防范,宫里的布防尤为重要,毕竟如今只有我们这一群人知道女帝怀了身孕,这件事,能不泄露就不泄露,越多人知道,对女帝就越不利。”
“这个不用你们提醒。”季黎明拍拍胸脯,“除了风流纨绔,爷还有一身本事呢,那些年我爷爷的苦心栽培可不是白瞎的,这种关键时刻,我知道怎么做。”
季黎明说完便垂下脑袋,其实,他一直在疑惑一个问题,女帝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哪个男妃的?
这段时间好像没有听说哪个宫的男妃将会被晋升妃位。
女帝肚子里孩子的身份,秦王府几大护卫都知道是姜易初的,只不过他们彼此心照不宣。
季黎明却越想越觉得纳闷,看向澹台引,委婉地问:“引儿,你知不知道最近哪个男妃最得宠?”
澹台引完全没料到季黎明会突然这么问,一时懵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季黎明耸耸肩,他总不能说自己其实只是想知道女帝的孩子究竟是哪个男妃的吧?
宫义和商义早已反应过来,知晓季黎明想问什么。
宫义道:“大司马何必烦心,到时候孩子生下来,你看看像谁不就知道了吗?”
宫义说得这般露骨,澹台引立即反应过来,羞得满脸通红,嗔了季黎明一眼,“你怎么净是问些没羞没臊的问题?”
“怎么没羞没臊了?”季黎明不以为然,“这个问题很重要啊,谁是孩子生父,那么谁就有资格坐上凤君位置,而凤君将会是与女帝一起携手治理天下的重要人物,我只是好奇如今后宫中还有谁有这么大的本事俘获女帝的芳心,难道还有能赛过奚文君的?”
“兴许是吧!”宫义接话,他自然不会告诉季黎明那个孩子是姜易初的。
这种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不管怎么说,女帝能诞下子嗣就是一件值得让人高兴的事。”澹台君和从宫义的话里品尝出了几分隐瞒的味道,他微微翘唇,“至于是谁的,不重要了。”
“说得也是。”季黎明捏捏下巴,尔后甩甩脑袋,“算了,还是不想了,我自己都还事情一堆呢!”
“说得是。”澹台君和应声,“你们俩的婚事可得好好筹划一番。”
季黎明想到扶笙和荀久那一场旷世婚礼,顿时一阵唏嘘,“要想办成表妹他们那样的,估计不可能了,可新娘好歹也是神权代表人,这场婚礼不管怎么说都得以隆重为主,我要让天下人都知道,引儿是我的女人。”
澹台引脸颊发烫,心中其实对这场大婚也有些小期待,只不过算算时间,距离秦王他们归来还有好几个月,早得很。
掠唇一笑,澹台引道:“婚期还没定下来,我们有的是时间,其实对我来说,办成什么样都不要紧,只要这场婚礼上,新郎官不换人就行。”
一向不苟言笑的大祭司竟然也开始说笑话?
商义一听便乐了,“没关系啊大祭司,若是到时候大司马不行,我们几兄弟完全可以去替场的。”
季黎明脸一黑,瞪着商义,“你才不行!看你一副柔弱无骨的模样,不用风吹都能倒。”
商义扁扁嘴巴,对着他直哼哼。
季黎明觉得,自己这辈子一定跟小孩子有仇。
先是小祭司那个让人咬牙切齿的小屁孩,再是齐国大街上偷亲澹台引的换牙童子,眼下就连商义都要和他抬杠,简直了。
季黎明更无法想象,若是将来引儿生了儿子,儿子长大后会不会也和这些小屁孩一样整天想着和他抬杠。
几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