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巧合还是别的什么?
心有不甘,大长老正准备第三次对凤息下手,后面突然传来一个幽凉的声音。
“大长老这兴师动众的是准备做什么?”
大长老回过头,见到扶言之笔直的站在身后,整个人面无表情,面上一双清美的眸被额上浅紫色的菩提吊坠衬得更加幽邃。
紧绷的脸上破碎出一抹笑,大长老道:“言之怎么有空过来?”
扶言之是整个九仙山的骄傲,不管是门主,还是掌刑堂的这些长老,对他的期望都非常高,也很尊重他。
“我的人被大长老带走了,我能不来么?”扶言之的声音有些凉,细听下来竟察觉到里头隐隐有怒意。
大长老一懵,“你的人?”
扶言之伸手指了指凤息,“她,我的人。”
大长老险些惊落下巴,“言之,你这是在开玩笑罢?”
“我没兴趣与你开玩笑。”扶言之直接绕过几个大汉走向凤息身边向她伸出手。
蹲在地上捡花的凤息蓦然看到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伸出来,她愣了愣,顺着往上一看,正对上扶言之微微带了柔色的眼眸。
扶言之的容貌已是绝色,再这么专注的看着一个人,无论对方是谁,一定会被晃了眼。
凤息也不例外。
不由自主地,她将自己的手递给他。
扶言之毫不避讳,在大庭广众之下拉着凤息的手站起来,并没有松开,拉着她就要离开。
大长老目瞪口呆,好久才反应过来,看着越来越远的那一对身影,他厉喝一声,“站住!”
扶言之脚步不停,冷冷一句话飘回来,“师尊都不管的事,大长老就不要插手了,否则有越俎代庖之嫌。”
大长老脸色一白。
……
走出好远,扶言之才终于松开凤息的手。
凤息觉得今日的扶言之出现得可真及时,她弯了弯唇,笑看着他,“怎么刚好在那个时候出现?”
扶言之想也不想,“因为那时候你需要我。”
凤息眸光一动,面上却未表现出什么。
她算不得了解扶言之,却知道这样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有多么难得。
不过,她和他之间更多的是交易,扶言之究竟是为了骗取她的芳心结印还是发自真心说出这番话,便不得而知了。
扶言之虽然在感情上有些小白,心思却通透得很,一见凤息出神,他便知凤息在怀疑自己方才的话。
那句话自然是发自真心的,不过扶言之觉得没必要解释,越解释只会越显得虚伪。
她之所以会怀疑,定是因为还不够喜欢他,等喜欢了,就不会怀疑了。
两人缄默了好久,最终是扶言之先开口,“查到了,慕灵是西凉国公主,柳惠妃的亲生女儿。”
凤息一副“果然不出所料”的表情,“我们得好好利用这个身份布置一番。”
扶言之想了想,他已经猜到凤息的心思,“宫里的眼线有密信传回来,一个月后是国君寿辰,西凉会有使臣前来。”
凤息坐了下来,分析道:“这倒是个好机会,眼下需要担心的是,西凉柳惠妃那边到底有没有把这个女儿放在心上,或者换个说法,慕灵究竟是不是西凉国主的亲生女儿?”
“应该是。”扶言之道:“柳婉儿生下慕灵的时候,她已经是西凉国主的妃子了,既是后妃,不可能和旁人有染。”
凤息深深皱眉,“当年我师尊和你师尊是被柳婉儿给利用了,我虽然不知道当时的具体情形,但能推断出来,柳婉儿一定是利用那个机会让自己从这世上彻底消失,她是剑舞动天下,赫赫有名的江淮舞娘,而我师尊和你师尊两位也是当年的江湖上数一数二风华人物,柳婉儿之所以要在听完曲子后泣下血泪,无非是想故弄玄虚,将众人的焦点聚集在我师尊和你师尊身上,这样一来,就无形中坐实了柳婉儿已经被这二人害死的说法,柳婉儿也能借此机会彻底摆脱自己的身份,作为一个全新的人重新活一次。只不过,让我想不通的是,时隔十五年,她生下了慕灵,为何不送给别的人,偏要长途跋涉将慕灵从西凉送来南岷九仙山?所以我推断,慕灵根本就不是西凉国主的亲生女儿。”
“会不会是念及旧情?”扶言之问。
“柳婉儿和你师尊哪里来的旧情?”凤息好笑道:“恐怕另有深意。不过我们不知道也没关系,查出慕灵的身份就足够了,接下来,我们该准备一出‘妃子与人苟且诞下的私生女时隔多年知晓身份回国认亲’的戏码。”
扶言之有些不解,“你的意思是,我们要将慕灵弄去西凉国?”
“当然不是。”凤息翻个白眼,就慕灵那种猪脑子,整天一惊一乍的,让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还了得?
“这次,让祁月去。”凤息唇角微勾,“踏月的信上曾多次提起她一个人能应付得来,让我想办法将祁月调回来,免得日后被人发现。这不刚好,去往西凉就有一个空缺,正好让祁月去补上。”
“你要让祁月假装成慕灵?”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凤息点点头,“不过不能直接去认亲,得想个办法,西凉太子不是正在选妃么,若是让柳惠妃发现太子妃候选人中的某位世家千金竟然就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她必定慌乱,一慌乱就会露出破绽,这个时候,我们需要有人从中挑唆,让西凉国主彻底知道这件事的真相。西凉国主是个刚毅果敢的人,他的性子很强硬,倘若知道柳惠妃和某位南岷人给他戴了绿帽子,那他一定会想方设法找尽借口攻打南岷以出这口恶气。”
……
与扶言之商议好之后,凤息没多久便给祁月传了信,期间又偷偷从后山密道去见了祁月,把慕灵身上所有的特征、所有信息全部告诉祁月。
祁月当日便拿着凤息准备的通关文牒去了去往西凉。
……
国君寿辰将近,宫里派了人去伽蓝寺请皇后,皇后婉拒了,说要待满三个月方显诚心。
若是换做以前,国君肯定不会罢休,还会让人继续劝说,可最近,国君迷恋上了新来的美人,因为不知道她的名姓,所以赐名“傩”,封号美人。
傩的本意是神鸟崇拜,傩神即为太阳鸟,是光明的象征,代表人间正气。
在南岷,每年都会举行傩祭,这是用来驱逐邪气的一种大型祭祀活动。
国君给美人赐名“傩”,足以见得他对这位美人的重视,以及自动将傩美人嘴里那些听不懂的神迹族语理解为大吉的话。
对于这种自带神秘感且一句话能道出国运、还很得国君宠爱的美人,朝臣虽然颇有微词,但不太敢上书弹劾,毕竟美人来了之后,国君的确是比之前更加勤政了,江淮水患,北方旱灾,古桑江水匪案,南境疫情,全都得到了完美的解决。
这些自然是凤息和扶言之暗中推波助澜的功劳,但没有人知道,大臣们全把功劳归结到新来的傩美人身上。
国君为此大肆奖赏傩美人,只可惜她还是不太听得懂南岷话,对于国君始终存在着戒备心理。
国君对她非常有耐心,从前让女官去教她识字,后来他遣走了女官,自己手把手教她写字。
……
西凉那边,祁月进行得很顺利,神威将军府刚好缺了一位小姐,那家人见到祁月的时候,将她带了回去,对外宣称失踪多年的女儿回归。
西凉皇后为了替太子拉拢神威将军府,特地将这位小姐的名字加入了太子妃候选名单。
选妃当日,柳惠妃也在场,期间离席过一次,祁月趁机跟了出去,制造了机会让柳惠妃发现她的身份。
柳惠妃当即惊得面无血色,事后大病了一场,大病期间,夜里头常常胡言乱语,终于让西凉国主听到了她胡言乱语的那些话其实并不是疯话,而是在恐惧当年的旧事,恐惧与别的男人私情曝光。
西凉国主当即大怒,以柳惠妃无端疯魔为由将她打入了冷宫,随后点兵五十万,直逼南岷西北边境。
安排来南岷祝寿的使臣变成了五十万压境大军。
原本正在筹备寿宴的南岷国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长期养尊处优的南岷军队根本不是西凉铁骑的对手,西北边境很快就告急。
加急军书传回来的时候,朝野上下都慌了神。
国君召集大臣商议应对之策,满朝文武要么闭口不言,要么说的都是些废话。
西凉与南岷一向友好邦交,谁也没料到好好的寿宴竟会在开席之前变成了战火连天。
国君为此焦躁不已,每日愁眉苦脸。
这时候,一直不会说南岷话的傩美人突然开了口,她只说了一个字:“鱼……”
傩美人的发音听起来是这样的,国君立即便联想到了语真族。
翌日上朝,国君提出求助于语真族,遭到了一半以上的大臣反对。
有人说语真族人数有限,更何况多为武林人士,根本不懂带兵打仗。
有人说语真族嫡系虽然避世,但分支早已渗透南岷,如若此次求助于语真族,谁也没法保证他们会不会在击退西凉大军以后倒打一耙,直接反过来对付南岷。
也有赞同的人说如今朝中实在找不出能征善战的将军前去支援,且军备物资远远不及西凉,倘若能得语真族嫡系出手相助,凭借语真族强大的灵力,要想对付西凉五十万大军简直绰绰有余。
立即有人附议,也觉得眼下唯一的出路是求助语真族,或者可以招安一批武林人士。
听到最后一项提议时,国君眼前一亮,当先便想到了九转门。
九转门多年来暗中与皇室有来往,眼下边关告急,九转门不可能坐视不理。
最终,根据谋士的建议,南岷高手榜第一名的九转门大弟子扶言之便成了带领军队前去边境抗战的统帅不二人选。
……
接完圣旨,送走宫人以后,扶言之想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告诉凤息,可却突然得知她早就不在九仙山了。
数日前,他们已经结印,说好了等圣旨一下,凤息就陪着他入京,为他挡结界的。
可现在……
看着凤息那间空荡荡毫无人气的房间,扶言之心头一阵接一阵地痛。
他亲自找了好久,始终没有凤息的下落,他跑去问慕昌,问遍所有的弟子,所有人都说不知道阿辰和阿希究竟是怎么离开九仙山的。
慕昌微微蹙眉,“言之,国君正等着你去宫里点兵,你可不能再耽误了。”
扶言之呆立在原地,“师尊,没有凤息,我进不了帝京城。”
慕昌大惊,“怎么回事儿?”
扶言之如实将结界与结印的事告诉了慕昌。
扶言之的身份,慕昌早就知道了的,只不过他一直没发现帝京城外竟然有阻挡扶言之的结界,更不知道扶言之早在数日前与凤息结印,用的还是上古百世同心结这种玄之又玄的方法。
“一个月前,国君又请来巫族高手,用我出生时的胎盘在上面施了更加恶毒的咒语,以前我还能勉强入帝京城,只不过会受点轻伤,如今帝京城百丈之外我都已经无法靠近了,走近一步,魂魄就会灰飞烟灭。”
慕昌直接被扶言之这番话给吓得整个人都没了反应。
“你先走。”慕昌再三斟酌过后,决定亲自去会一会那几个巫族人,“我会想办法,等你到达云州城的时候,就不要再继续往前了,先在客栈住下等着为师去请巫族人来打开结界。”
扶言之知道师尊一定会有办法,他只是接受不了凤息竟然突然失踪,是有人故意为之还是凤息一直以来都在欺骗他?
越想越觉得心痛,连呼吸都是颤抖的,扶言之长这么大,第一次知道心脏竟然会有这样酸痛难耐的感觉。
他没有立即下山,接下来的几日里,他一直在找凤息,可是不管他怎么找,凤息就好像从人间蒸发了,所有人都不知道她的踪迹。
好不容易筹谋得来的数十万大军统帅机会,一旦错过就错过了复仇的机会。
可是没有凤息,即便复了仇又能怎么样?
一向坚毅果决的扶言之十八年来头一次在这种抉择中犹豫了,他喝了很多酒,可还是忍不住心痛,无论怎么喝都麻痹不了自己,醉了顶多睡一会,睡醒之后满心想的都是凤息。
慕昌实在看不下去,几次前去劝说都没有用,无奈之下,慕昌直接在扶言之的酒里下了药让他彻底昏迷,之后让人护送着扶言之去云州城。
门中大小事情都交代给掌刑堂和裴峥之后,慕昌动身去了灵山。
……
“失踪”多日的凤息实际上并没有离开九仙山,她只是被郁银宸困在了一个上古阵法里。
这个阵法是元休耗了几十年的时间改造出来的,普天之下只有郁银宸和元休两个人会。
阵法设在后山的深渊上空。
自从岑竹和谢岚死后,就很少有人来后山。
扶言之也曾到后山来找过,可郁银宸这个阵法设得实在太玄妙,扶言之一点都没有察觉。
结印之后,凤息很多时候能通过感应感受到扶言之的心境。
这段时间,她每天都会觉得心很痛,那不是她本人的情绪,而是扶言之的情绪。
凤息很明白,自己被困在阵法里,外面的扶言之一定急疯了,毕竟没有了她,他就不可能进入帝京城。
想到复仇即将成功,却很可能因为自己的突然失踪功亏一篑,凤息就满心愤怒,对着阵法里一望无际的虚空大声喊叫,“郁银宸,放我出去!”
没人回应。
凤息在阵法里完全使不出内力,灵力更是毫无作用,身子虚弱得紧。
“郁银宸,你出来!这样关着我算什么本事!”
不久之后,凤息感觉到身后有一道清风飘过。
回过头一看,果然是郁银宸。
他看向她的时候,眼中有毫不掩饰的疼惜和不忍。
“你知不知道,我和扶言之筹谋了多久才换来这个机会?”凤息迅速站起来,不由分说便揪着郁银宸的衣领,红着眼眶,满身怒火,“你知不知道一旦错过,我和他都完蛋了!”
郁银宸始终没说话,看似面色如常,实际上他心痛如割。
“放我出去——”凤息双眼血红,声嘶力竭,几乎连嗓子都喊哑了。
“你不能走。”郁银宸压下心中痛楚,尽量将声音放低放柔,“你要怪我也好,恨我也罢,或者是少了我泄愤,我都毫无怨言,可我真的……不能放你下山。”
“郁银宸!”凤息彻底寒了心,她冷嘲一笑,笑自己此时此刻才认清楚这个人的嘴脸。
难道为了得到她,她一向敬重的师兄竟然也学会使用这般为人不齿的下流手段了吗?
郁银宸每看一次凤息的眼神,心中疼痛便加剧一分。
强自忍住情绪,郁银宸道:“凤息,你不要执迷不悟。”
“啪——”郁银宸话音才落,凤息一个响亮的巴掌打在他脸上,每一个字都带着恨到极致的无可奈何,“郁银宸,我和你,从此恩断义绝!”
郁银宸脸色惨白。
凤息的这些话,每一个字都像在他身上剜下一块肉。
他何尝不想看到她开心,何尝不想让她随心所欲,可是他不敢,也不能。
师尊擅长占卜,自然也是把这项能力教授给他的,虽然他如今还没有师尊那种境界,但隐隐能算得出凤息一旦下了山,会发生很多让人意想不到的事。
郁银宸害怕师尊所说的大劫会到来,可他更害怕的是,自己这么做会将凤息越推越远。
“我最后再问你一遍,放不放我走?”凤息突然安静下来,冷冷看着郁银宸,她的眼神就像在看空气,再没有往日的那种温善和依赖。
“我……不能。”郁银宸嗫喏答。
凤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