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怎么了?”裴峥发现他脸色不对劲,眉头皱得更深。
“庞师兄这是早上没吃饭饿晕了吧?”凤息突然从后面走过来,手里端着一碗清粥,笑得温暖和煦。
甫一听见凤息的声音,庞明煦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惶恐地看着眼前裙衫飘飘,面容绝美的女子。
“大小姐让我送来的。”凤息温声道:“庞师兄赶紧趁热喝了吧,免得胃里不舒服。”
庞明煦哪里敢接,唯恐里面被下了毒,身子一哆嗦,他就想往回跑。
“庞师兄。”凤息不紧不慢地叫住他,“听闻你昨夜见到竹师姐负罪潜逃所以追了出去,她人呢?”
庞明煦整个人都在发抖,想起那惊悚的一幕来,再想起这个女人闻风丧胆的手段,赶紧顿了脚步,缓缓回过身来,扯着嘴角道:“岑竹受了伤,没跑多远就被群狼攻击,尸体被撕扯得七零八落,我便是因为看见这一幕才会觉得全身不舒服。”
看了凤息手中的白玉小碗,庞明煦又道:“还请姑娘代我谢过大小姐的好意,我如今一想起那个血腥的场面就不太舒服,吃不下去,这碗粥还是免了。”
庞明煦并非蠢人,凤息能留他一条命,算是她破例开恩,他如今能做的只有明哲保身,若是他敢将凤息的身份抖落出来,下场可能会比岑竹还要惨烈。
凤息听闻此言,心中便知庞明煦不会将她的身份捅出来。
莞尔一笑,凤息道:“既然庞师兄不舒服,那还是早些回去歇息,用不用我给你请大夫?”
“不,不用了。”庞明煦踉跄着身子,与裴峥告假过后一步三倒的回了男弟子院舍。
“阿希,你今日怎么这么早?”裴峥见庞明煦股走远,收回视线以后看向凤息。
凤息笑笑,“这不是为了给庞师兄煲粥么?”
“这粥……是你亲自煲的?”裴峥温润的面容上挂着一丝讶异。
“嗯。”凤息点点头,她这个人心思敏感,看得出来裴峥对她有意,不过她第一天来的时候就对裴峥这种摇摆不定的性子很厌恶。
想了想,将白玉小碗递给裴峥,凤息又道:“既然二师兄都问了,那这碗粥便送给你。”
裴峥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缓缓伸出手接过。
有好几个男弟子立刻向裴峥投来羡慕的眼神。
凤息不着痕迹地睨了众人一眼,抬步离开。
原本要去找郁银宸,可走到半路,凤息又犹豫了。
百世同心结这件事还是暂时不要和师兄说了,免得他担心,反正自己暂时又不会和扶言之结印,等到了那一天再说。
……
用完午饭的时候,凤息正坐在慕灵房里喝茶。
慕灵的高热退了不少,但因为体内毒素没有完全清除,整个人还是有些昏昏沉沉的,提不起精神来。
凤息看在眼里,不动声色。
原本她是准备应了扶言之的请求给慕灵解毒的,可是想想这两日发生的事,万一门主真的将一切罪责推到她身上来,到时候她还可以将慕灵作为谈条件的筹码。
打定了主意,凤息便没有替慕灵解毒,眨着一双无辜的剪水眸,“灵姐姐,你今日感觉如何?”
慕灵之前听说岑竹死在后山下,尸体还被野狼给撕成碎片。她那时便觉得后背生寒,眼下对上凤息这双眼睛,她打心眼里觉得恐惧。
说来也怪,明明眼前的人只是个比自己小还毫无武功的柔弱女子,慕灵却觉得凤息周身阴森森的,就像暗夜里的嗜血魔鬼,任何人稍不注意就会栽倒在她的手里。
愣神间,外面冬云兴高采烈地跑进来,“大小姐,门主回来了。”
慕灵双眼一亮,仿佛看到了希望的救赎,转眸之际狠狠瞪了凤息一眼,对着冬云道:“赶紧伺候我沐浴更衣去见父亲。”
冬云嗫喏道:“大小姐,您如今的身子,不适宜……”
“怎么,本小姐的话如今不管用了?”慕灵面上生怒,“这地方,谁才是主子?”
这句话显然是说给凤息听的。
凤息无所谓的笑笑,“冬云姑娘,既然灵姐姐执意要去看门主,那替她梳妆打扮便是。”
冬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过来伺候慕灵。
……
门主回山,还带了一名新弟子。
这件事很快就传开来,所有弟子收到消息后纷纷去往演武场。
扶言之派人来通知了凤息。
凤息收拾妥当之后慢悠悠来到演武场,老远就看到演武场高台上站着一老一少。
老者身着灰色袍子,蓄着山羊胡,一张饱经风霜的脸刻下了岁月的痕迹,双眼却明亮深邃得很,炯炯有神,整个人看起来精神矍铄。
只一眼,凤息便知这是个不好对付的主。
对方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视线,猛地一偏头,一道锐利的视线直直看向凤息这边来。
凤息微有些讶异。
她如今坐在花园里,隔着演武场几十丈的距离,她能看到门主是因为有一双特别的眼睛。
而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门主还能察觉到她的视线,说明此人高深莫测,想必与血衣楼的师尊有得一拼。
暗自咂咂嘴,凤息站起身来,耳畔传来扶言之的声音,“怎么不过去?”
凤息回过头一笑,“这就准备去呢!”
这位新来的弟子,可有意思了!
扶言之往演武场高台看了一眼,抿唇没说话。
“一起?”凤息问。
扶言之微微颔首。
凤息问他:“大庭广众的,你不怕被人发现我们两个有私情?万一慕灵大小姐一哭二闹三上吊呢?”
扶言之凝视着她,“结印之后,我便只能生生世世与你在一起,既然已经知道了结局,那么过程如何还重要吗?”
凤息装作没听懂的样子,笑看着他,“扶言之,我没喜欢你之前,你说什么都不算,我若是喜欢上你,那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走吧!”扶言之看了看演武场,“师尊可能有话要说。”
凤息也不知道自己那句话他听懂了没,不过他想要装傻,那自己也陪着他装便是了。
不再说话,两人一前一后到达演武场。
除了庞明煦和卫志文以及死了的谢岚和岑竹四人没到,其他人都到了。
门主慕昌一双精光闪烁的老眼往下一扫,见少了四个人,出声问扶言之,“还有四个人没来么?”
扶言之道:“卫志文和庞明煦身子不舒服,告了假,谢岚和岑竹已经死了。”
慕昌眉头深深皱起,“怎么回事?”
扶言之面色淡然,“师尊,先给弟子们介绍新师弟罢,这些事,待会儿弟子会详细与您解释。”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门主旁边的少年身上。
一身浅蓝色锦袍,腰系玉带,面如杏桃,姿态娴雅,嘴角时时噙着一抹惔笑,灵动的双眼打量着众人,当看到扶言之和郁银宸的时候,面色微微变了变,瞬息之后恢复正常,装作没看见的样子。
慕昌向众人介绍,“这位是今年的第三个内定弟子,名叫杨子福。”
少年朝众人躬身一礼,声音清润好听,“各位师兄师姐好,今后还请多多关照。”
凤息与扶言之对看一眼,两人面上的神情接似笑非笑。
杨子福……傅子阳。
国君竟然舍得把当朝太子殿下给“流放”到九仙山来历练?
凤息心中冷笑,只怕旁边心思深沉的扶言之早晚会将主意打到这孩子头上去。
国君此举还真是送羊入虎口,正好对了扶言之的胃口。
傅子阳虽然低调,但终归是初来乍到,为了给弟子们留下好印象,从山下买了不少东西上来分发给众人。
郁银宸显然对那些东西不感兴趣,直接过来找凤息,“师妹,昨夜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你还好罢?”
“完好无损。”凤息在郁银宸面前转了一圈后咕哝道:“师兄你就别杞人忧天了,你家师妹我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会栽在别人手里?”
郁银宸微蹙眉头,面色有些不悦,“你是不是私自解开了封印?”
“我……”凤息眼神有些闪躲。
上山之前,明明两个人说好了不能解开封印暴露身份的,可这两天上门找茬不要命的人实在多,她不想处于被动,所以私下里解了好几次封印。
她没想到师兄竟然会这般敏锐,连她私下解开封印都能知道。
“只要待在九仙山一天,你以后就再也不能冒这么大的风险了。”郁银宸提醒她,“前些日子是因为门主不在,如今门主回来了,若是让他察觉到什么,识破我们俩的身份,到时候我们不仅得不到千丈弩,很可能还会引来一场恶战。”
惭愧地点点头,凤息低声道:“师兄,我知道了,下次一定注意。”
“你呀……”郁银宸点点她的脑袋,“师尊再三强调的话,你都当成耳旁风了。”
“这不是没让门主发现么?”凤息噘着嘴咕哝。
“快回去罢。”郁银宸道,“有你在,这些人就静不下心来。”
凤息抬眼瞧了瞧,果然见到好几个弟子领完傅子阳的礼物以后眼风时不时往这边瞟。
凤息对于那些礼物自然是完全无感的,目送着郁银宸走远后,他也抬步准备回房。
身后传来傅子阳清朗的声音,“凤姐姐,好久不见。”
凤息皱眉,停下身来转头望着他。
之前在皇宫的时候,凤息作男装打扮,且故意乔装过,傅子阳并没有见过她的真容,但他认得出郁银宸,方才见郁银宸与凤息站在一处说话,傅子阳便隐隐有怀疑凤息便是那日出现在皇宫的人,所以特此来试探一番。
果不其然,让他给猜对了。
身份被识破,凤息面上也没有丝毫慌乱无措,唇角一抹冷笑,“堂堂太子殿下来到九仙山做什么?”
傅子阳面色微微一变,四下扫了一眼,见周围无人这才缓和下来,看了凤息一眼,“大家都是隐姓埋名来的九仙山,你又何必戳我身份?”
凤息面色淡淡,“是你先戳我身份的。”
傅子阳一噎,随后躬身,礼貌地问候一句,“敢问姐姐名姓?”
这还差不多!
凤息在心中翻了个白眼,“叫我阿希姐姐。”
傅子阳顿时笑开,露出一口闪闪白牙,“见过阿希姐姐。”
凤息并不打算过多搭理他,转身要走。
傅子阳叫住她,“阿希姐姐,我带了很多礼物,你不去看一看?”
问完了,傅子阳才开始后悔,凤息是什么人?怎么可能瞧得上自己的礼物?
讪讪闭了嘴,傅子阳立即换个话题,“我初来乍到,要不,劳烦阿希姐姐带我四处转转?”
凤息挑眉看着这个比自己小的少年,“昨天晚上有个弟子让我带着去四处转转,结果你猜怎么着?”
傅子阳虽然年纪小,但从小在皇后膝下长大,皇后之前是语真族凰女,聪慧异常,教会他很多东西,所以,傅子阳小小年纪便天赋异禀,聪明伶俐。
凤息这番话,让他突然想起方才在演武场高台上,门主问起没来的那四个弟子。
打了个冷噤,傅子阳突然觉得凤息那双含笑的眼就好像毒蛇一样,阴嗖嗖的,但一想到母后从小告诉他,输了什么也不能输了气势这句话,他便立即站直身子,连声音都平静成熟了些,“所以,被姐姐带去的那个人只怕永远也来不了演武场了罢?”
凤息勾唇一笑,摸摸他的脑袋,“不愧是皇后亲手带大的,脑子转得倒也还快。”只可惜……转不了几天了。
傅子阳皱了皱眉,嘟囔道:“姐姐不要摸我脑袋,我已经是大人了。”
凤息笑笑,这一次不再说话。
知道凤息是个不好相处的人,傅子阳也算识趣,没聊几句便离开了。
凤息沿着来时的路回到慕灵的院子,才刚走到正房门口,便听见慕灵哭诉的声音,“父亲,您要是再不回来,女儿可就要被欺负死了。”
慕昌面色威严,看着坐在藤椅上掩面而泣的慕灵,深深皱起眉头,“我这才出山几日,你怎么就弄成了这个样子?”
冬云立即道:“门主有所不知,自从那个叫做阿希的女人来了以后,门中就没安分过,先是女弟子院舍着火将大小姐身边的夏妍烧死,女弟子们没地方住只好搬进大小姐的院子里来,紧接着谢岚和岑竹两位师姐相继死于非命,大小姐前儿个夜里发了高热,昨天才稍稍好转了一点,可女弟子们毕竟人数众多,进进出出地难免会吵到大小姐,大小姐这病便怎么都好不了。”
慕昌面部肌肉跳了跳,“女弟子院舍怎么会着了火?”
慕灵趁着掩面的时候给冬云递了个眼色,冬云会意,立即道:“有一天晚上,阿希突然来大小姐的院子说她那边有良药,让人过去拿药,大小姐心地善良,为了让春兰早日恢复,也没多想便让夏妍过去取药,谁料这一切都是阿希那个不要脸的女人和岑竹谢岚三人串通好的,夏妍过去不久,岑竹便开始放火,一把火将女弟子院舍烧了个精光。”
慕昌一腔怒意上涌,声音含了沉怒,“那三个人哪里来的胆子,尤其是这个叫做阿希的,到底是谁?”
“父亲……”慕灵这两日面黄肌肉,憔悴不已,此番哭起来更是我见犹怜,“实际上阿希的目标是我,她喜欢言之,但是知道我与言之青梅竹马之后便嫉妒我,想借这把大火少了女弟子院舍然后让女弟子们住到我院子里来整日吵闹给我催命呢!”
听到这里,慕昌简直不能忍,重重拍桌之后厉喝,“来人,去给我把那个叫做阿希的找来!”
秋雨一直垂着脑袋站在一旁,她不明白大小姐明明这么善良的人,为什么要在门主面前扭曲事实陷害阿希?
阿希一开始的确是不讨喜,可她什么都没有做过,反倒次次是险些被害的人。
大小姐竟然将所有罪责推到阿希身上,实在是有些过分了。
冬云暗中与慕灵对视一眼,两人眼眸中皆露出狠厉光芒。
这一次,看那贱人还怎么逃脱!
冬云装作诚惶诚恐的样子福了福身子抬步就要往外面走。
一直在外面偷听的凤息心中冷笑,比起岑竹来,慕灵果然是个草包——一个忙着向她递人头的草包。
敛了思绪,凤息缓缓走进来,微微躬身,“弟子阿希见过门主。”
冬云一愣,惊讶地看着凤息,“你……我都还没出去,你怎么就来了?”
凤息微微一笑,“冬云姑娘,我这叫不请自来,不敢劳您大驾。”
冬云暗中死死瞪她一眼,心中却在腹诽:小贱人,再给你蹦跶一会,待会儿看你怎么死!
慕昌的目光,逐渐转过来落在凤息身上,声音添了几分寒,“你就是阿希?”
“正是弟子。”凤息不卑不亢,声音平静,面色无波。
“大胆!”慕昌突然厉喝,“你为何要设计陷害灵儿?”
凤息缓缓抬起头,眼神似笑非笑,“门主前两日不在九仙山,您如何得知是弟子设计陷害大小姐?”
慕昌突然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凤息,他并非不分青红皂白之人,只是想到自己不在九仙山这么几天,竟然接连发生了几件大事,不由得心中沉郁,又恰巧慕灵在一旁哭诉,这才将怒气发泄到凤息身上。
凤息这句话,如果他回答是因为听信了慕灵的哭诉,难免会落得个是非不分的名声。
不过……慕昌老眼中有异光闪过。
眼下并非是追究这个丫头责任的时候,而是他总觉得这丫头有些眼熟。
正在这时,门外突然有个女弟子跑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信,进来后行了礼才道:“师尊,有您的密信。”
慕昌并不避讳,接过以后直接将信封打开。
他高居首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