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此刻缓缓走来的姿态,仿若天际流云月下雪,分明近在眼前,却觉高远不可触摸。
最后一人,银紫色宽袍大袖,轻衣风流,修目黛眉间偶尔散发着轻懒幽魅的气息,眼角稍稍一抬,便流露出漫不经心的邪妄之气,琥珀眸流光暗转,绚美迷离,淡渺的眼神压不住绝世之姿,随便一眼都能让人呼吸骤紧,感觉灵魂被掏空。
三人一起走进来的场面,直接让姑娘们心花怒放,热泪盈眶,险些把持不住冲了下去。
三人走到高台下,微微朝女帝躬了躬身。
女帝的眸光定在郁银宸身上,问旁边的礼官,“这位是……?”
礼官摇摇头,宾客名单上似乎并没有此人。
梵胤听到了女帝的低声问话,抬起头来一勾唇角,声音低柔而清冷,“此乃我九重宫的创宫祖师郁银宸。”
梵胤这一说,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创宫祖师,那郁银宸得多少岁?!
女帝倒没觉得多意外,历代九重宫的守宫人身份本就神秘,再者,这世上能有巫族和语真族,能有巫术和灵术,有人活了几百岁也很正常。
更何况……荀久体内还有五百年前女王凤息的半个灵魂以及还未觉醒的能力。
若非如此,女帝当初也不会那么放心在假死后将自己交给荀久点燃七星灯了。她本就是想趁那次机会将荀久体内的潜能激发出来,却没想到那丫头根本就没意识到什么,一直到了现在都还没有任何变化。
点点头,女帝道:“能在秦王大婚典礼上得见九重宫的创宫祖师,乃朕之大幸。”
郁银宸象征性地微微颔首,尔后随着西宫良人他们二人落座于贵宾席。
礼官扫了一眼场上,低声对着女帝道:“陛下,如今就差夫人和族长以及魏国来使了。”
睿贵妃时隔二十多年重回燕京的事传开来以后,有朝臣纷纷上谏将其封为太后,遭到了女帝的反对。
女帝以母亲乃巫族灵女,不可久居深宫为由敕令所有人称呼母亲为“夫人”,而并非贵妃甚至是太后。
这件事算是就这么解决了。毕竟巫族灵女的身份摆在那里,便是朝臣多有觉得不妥,也不敢再反驳一句。
女帝捏了捏有些汗湿的手心,已经多年不曾情绪波动的内心忐忑不安起来,吉时已到,易初那边却依旧没有音信传回来,莫非真出了事?
可是尹彻为何没将消息传回来?
晃神间,忽听红毯尽头传来另一位礼官高喊,“新郎新娘到——”
一时间,礼乐声响起众人的目光纷纷往后面瞟。
最先出现在红毯上的是两个粉雕玉琢的孩子——阿莹阿宝。两人一左一右,小小的手臂撑着一块牌子,牌子上写着“恭贺秦王新婚”。
两个孩子空闲的那只手,都捧着一束鲜花,慢慢往高台处走来。
紧接着,伴郎伴娘配对出场。
最先出场的是宫义和陶夭夭,蓬蓬裙的浅紫色礼服和宫义身上的别致绅士服让众人眼前一亮,只觉得两人缓缓而来的姿态说不出的和谐,仿若一对恋人。
陶夭夭手中提着一个小花篮,里面装满了花瓣。
这些花,都是扶笙传信去灵山,让那边的人采摘送过来的,因是冰雪天,再加上有巫术防护,到现在还保持着花清香,并未枯萎。
陶夭夭和宫义在高台前分列红毯两边站好。
紧接着是商义和千依、角义和澹台引、徵义和唐伴雪、羽义和阿紫。
伴娘手中都提着小花篮,与伴郎一同进来后分列两边站好。
这时,礼官再次高声喊:“有请新郎新娘——”
礼乐声由喜庆转为庄重。
红毯尽头逐渐出现两人。
女子一身洒金红纱蓬裙,头上的米白色网纱礼帽覆去了半边容颜,若隐若现,唯见纤腰袅娜,胸部挺翘,火爆的身材成为全场瞩目的焦点。
男子一身华贵雍容的法式燕尾绅士服,超乎寻常的装扮让他原本冷凝高华的气质更添英锐之气,然而此刻的眉梢眼角,全都洋溢着对身侧女子宠溺的温暖笑意。
扶笙和荀久这样的出场方式,让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前排贵宾席上,郁银宸感觉到一样,也缓缓站起身往红毯那头一瞥,当看到荀久戴了白色手套的纤长手指搭在扶笙手掌心内时,眸光微微闪了闪。
他这一刻的心情,沉闷而复杂。
他心里住着一个人,那人是凤息,荀久是凤息的灵魂转世,然而荀久和凤息却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无论是容貌还是性格,一点都不像。
直观来说,今日大婚的新娘对于他来讲仅有几面之缘,可新娘体内却住着他最爱那个女人的灵魂。
这种感觉,郁银宸不知道该用什么言语才能描述。
不甘心?
可他分明才认识荀久,若说自己对她,也仅仅是存了几分欣赏的态度而已,大体说来,她便是个萍水相逢的人,他有何立场不甘心。
甘心?
可荀久体内分明有凤息的灵魂,那是他付出了逆天代价才让她有机会转世重生的女人,他要如何才能做到亲眼看着她投入别人的怀抱。
抚了抚额,郁银宸转过身来坐下,精致的薄唇微抿,眸色复杂。
梵胤也随着坐了下来,眼尾一瞥郁银宸,低柔的声音问:“你若不想她嫁给秦王,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直接带走她。”
郁银宸抬了抬手,“不必。”
梵胤不解,皱了眉头,“那可是你用五百年之约换得转世机会的女人,你就甘心这么看着她嫁给别人?”
郁银宸闭了闭眼,掩去眸中一抹伤色。
梵胤看出了他的犹豫,接着道:“我明白,你肯定是在纠结荀久和凤息并非一个人,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只要她随着你去了岷国打开金色花魂将两半灵魂合二为一,凤息便重生了,即便荀久的容貌与凤息不一样,可她恢复了之后一样是凤息,这是你逃避不了的事实。”
“别说了!”郁银宸面色沉了沉,“本尊不想勉强她,五百年前是那样,五百年后的今天……只怪本尊中秋之夜病痛发作来迟了一步让她先遇到秦王。”
说到这里,郁银宸面上有些懊恼。
按照师尊的寓言,凤息的异世灵魂将会在第四百九十九年中秋之夜归来。
中秋那天晚上,燕京城暴雨,没有月亮,而楚国并没下雨,圆月之下,白发和剜割心脏的疼痛折磨得他几近昏死过去,于是耽误了行程,之后右护法不忍心见他太过痛苦,便让楚津侯用商船送他去神迹岛疗养。
就这样,他一再错过来燕京的机会,却没想到等回来的时候,她早已爱上了秦王。
梵胤有些恼,“那可是凤息啊,你等了五百年,就只等到她和别人的一场婚礼?”
郁银宸撑着额头,微微阖上琥珀眸,周身气息凛然,表示再不想说话。
梵胤丢了个眼色给西宫良人,示意他劝一劝。
西宫良人是过来人,深知郁银宸眼下的无奈。
他当初又何尝不是呢,原本是自小就内定好给他的王后,却被母后用来补偿她和别人在外面的私生子,结果让他等了十八年,十八年后,他再见到长歌,她已经有了和叶痕的孩子,他只能勉强维持着笑意听那孩子一声声唤他“大伯”,那种深深的无奈,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能体会,并非懊恼二字能解释,也并非强行将她从那个男人身边抢走,她便是自己的。
要将人抢过来很容易,可是两个心并不在一个焦点上,甚至可以说,两人即便近在咫尺,心也隔了天涯之远,永远无法汇聚在一起。
长长的睫毛垂落,遮去满目黯然,西宫良人低沉的声音响起,“本宫主理解他,强行在一起的,那不是爱,是掠夺,若是对方不高兴,那还有何意义?”
郁银宸愕然地看了西宫良人一眼。
当初为了开启昊天镜让右护法和阿湛看到五百年前的事,他曾带着那两个人去了夜极宫,答应帮西宫良人在大燕做一些事用来作为让他开启昊天镜的条件。
实际上,郁银宸并不了解西宫良人,也不知道他曾有过怎样的感情经历,他们两个,算是只有交易上的往来,除此之外,并无过多交涉。
方才听西宫良人一番话,郁银宸才隐隐觉得西宫良人也是个有故事的人,虽然不会有他和凤息那样的匪夷所思,但想来应该也不会简单。
毕竟,能让语真族宫主黯然神伤的女子,应当是个风华绝代的人。
梵胤常年居于九重宫,不问世俗,此刻听闻西宫良人都这么讲,他虽然不解,却也不再过多规劝。
九重宫守宫人的任务便是守住金色花魂下女王的灵魂,直到与另外那一半合二为一方止,若是这一世两半灵魂没有合二为一,那便让他们再等五百年便是,自己这个守宫人,尽好职责便是。
三人心思各异间,扶笙和荀久已经穿过重重拱形花门而来。
立在一旁的伴娘们开始撒花瓣,整条红毯路上都充斥着花香味。
画师们早已将这亘古罕见的唯美壮观一幕描摹在画纸上开始奋笔着墨上色。
行至堆满鲜花的高台前,荀久和扶笙给女帝见了礼。
女帝心思一直放在姜易初身上,神色便有些心不在焉。
扶笙见状,眸中划过一丝了然,轻轻招手唤来礼官,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
礼官又走上去在女帝身侧轻声说了一句话。
众人不知道礼官说了什么,只见原本精神不振的女帝在听闻了之后脊背挺直,坐姿更加端正,整个人仿若在瞬间便活过来了一样,容光焕发,神采奕奕。
六国来使们虽然觉得奇怪,却无人敢发问。
接下来的仪式,由礼官宣读荀久一早准备好的大婚誓词,然后在六国来使的见证下誓词证婚交换戒指,真正成为了夫妻。
最高台上的画师们亲眼见证了这奇迹般的一幕,也亲手用画笔将这一幕永远定格在了纸上。
宾客散尽前往秦王府用席时,郁银宸走在最后面,看着眼前这一对新人,他不知该摆出怎样的表情来。
定了定心神,他问扶笙:“秦王准备何时启程去岷国?”
犹豫一瞬,扶笙问他:“还有多长时间?”
“刚好一个月。”郁银宸面色平静,“可你应该知晓,去往岷国路途遥远,陆路七八日,水路也差不多要这么多时日,等到了那边,很多事情都需要安排,一个月,时日不多了。”
扶笙直接道:“三天后,久久要回门,不管如何,都一定要等这几天过了才能启程。”
郁银宸深深皱眉,如果要等三天,那就说明这两个人一定会洞房,这样一来,他再带着已经洞房过的荀久去岷国还有何意义?
扶笙看穿了郁银宸的心思,莞尔一笑,“世事无绝对,况且过了五百年,你说的那个办法兴许早已经不是唯一的办法了,否则……久久如今不可能还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
这句话,就等于告诉郁银宸,他和荀久早就已经圆房了。
郁银宸整个人都僵住,用一种复杂到难以描述的眼神看着荀久,“你……你和他……你们?”
荀久没有避讳,也没有闪躲,这一刻目色平静,大方承认,“是,我和阿笙早已经圆房了,甚至早到你来找我说我们不能洞房之前。”
“这怎么可能?”郁银宸满脸不敢置信,又看向扶笙,“你碰了她,竟然什么事都没有?”
扶笙眸光动了动,自然是有事的,否则那天晚上娘和外公就不可能合力费了大晚上的工夫才让他恢复过来。
不过……那些都已经是过去了。
眉梢轻挑,扶笙道:“托你洪福,毫无损伤。”
对于郁银宸,扶笙如今保持平静态度,不恨不怨,也不刻意讨好。
他心中很明白,五百年前没有郁银宸就没有今日的荀久,久久是郁银宸以五百年的白发剜心代价换来的人。
在这一点上,扶笙感激郁银宸,但一想到郁银宸是自己这辈子最大的情敌,扶笙心中的感激之情便消散了些。
任何想把荀久从他身边抢走的人,都只会是他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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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阿笙和久久大婚,竟然只有几个人冒泡,亲妈表示,码字的动力瞬间木有了
☆、第042章 盛世婚典,满城烟火
再回到秦王府,已是宾朋满座,珍馐佳肴摆满桌,宾客推杯换盏。
荀久被扶笙抱着送到了新房内。
新房是早上命妇们过来布置过的,放眼望去,满目大红喜色,儿臂粗的红烛已经点燃,大红锦毯,大红锦被和被单,堂前贴了象征喜庆的剪纸。
将荀久放在新床上以后,扶笙低柔的声音响起,“久久,你在房里坐会儿,我去前院敬酒,晚上回来。”
荀久一急,“阿笙,你可不能喝多了,否则……”
后面半句话,被她咬在唇角里去了。
扶笙不用想也知道她想说什么,秀眉一挑,他莞尔一笑,“放心,我可还记着今夜是洞房花烛夜呢!”
荀久脸一红,嗔他一眼,转而焦急问道:“方才在火焰广场证婚,姜易初怎么没来,你又跟礼官说了什么?”
扶笙轻笑:“不仅是姜易初,你没发现娘和外公都没去吗?”
扶笙一提醒,荀久才突然回想起来,这两人去往半路便消失了,并没有出现在广场上。
“对哦。”她若有所思,“为什么没去?”
扶笙道:“魏国的使者在最后一刻赶到了广场上,只有易初这个代表人没来得及去而已,不过他直接来了秦王府。”
荀久一惊,“你是说他早就到了?”
扶笙点点头。
“那他怎么没去广场?”荀久又问,面上满是不解。
扶笙好笑道:“易初这个女婿可比我这个当儿子的会讨娘的欢心。”
扶笙话音还没落下,外面便传来一阵轻巧的敲门声。
扶笙缓缓走过去打开门,见到澹台惜颜带着伴娘们站在门外。
澹台惜颜手中抱着一只雪白的小狐狸,一看扶笙还在房里,赶紧嗔道:“死小子,这还没到天黑呢,你莫不是想扔下宾客就来洞房?”
扶笙脸色微微红,只笑了一下没说话。
澹台惜颜的身后,千依往里面看了一眼,当看见蹲坐在喜床上的荀久时,眸光波动,笑道:“秦王殿下想洞房可不行,新娘子还没换回凤冠霞帔呢,再者,这么重要的日子里,我们作为伴娘的,少不得要闹上一闹,之前就轻易让你将新娘抢了来,今夜说什么也不能让你轻易得逞了。”
“说得对!”陶夭夭立即附和,“早上把我们几个扔在后头,秦王也不知羞,跟着新娘子坐了花轿就往秦王府跑,让我们几个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这笔账,今天晚上怎么也得讨回来!”
唐伴雪眸光一动,咳了两声,“我待会儿还有事,要闹洞房你们来,我就先走一步了。”
见她转身要走,阿紫一把揪住她的衣袖,眨眨眼问:“你在燕京人生地不熟的,这么急着出去见谁?”
唐伴雪耳根一烧,嘴上生硬道:“谁说我要出去见谁了,秦王大婚,千里锦红,千里流水席呢,晚上还有满城烟火,我自然是要趁机出去看一看这壮观场面的。”
众人一听,立即反应过来。
秦王为了让这场大婚深入人心,特地让四大护卫从郡县开始,铺设了千里锦红,女帝统治范围内摆千里流水席,据说晚上还有一场盛大的烟火晚会,这样史无前例的震撼场面,若是就此错过,岂不是可惜了?
想到这里,众位伴娘面面相觑。
又想闹洞房,又想看烟火。如何才能两全?
唐伴雪灵动的眼眸弯了弯,“哎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