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猜到了荀久接下来的话,他笑呵呵继续道:“你放心好了,这宅子以我个人名义买的,纯属送给你的道歉礼物,与都统府扯不上什么关系,你尽管放心入住,以后若是有什么需要,大可直接开口,你我之间,不必客气。”
“那我还真不想客气。”荀久接过他手里的钥匙,径直向着大门走去。
她看得出来,季黎明是真心想要为那天贸然接她去都统府的事道歉,况且她如今并无去处,免费的房子,不要白不要,谁会傻到跟钱过不去?
打开大门,一股木芙蓉花的清香迎面而来。
再往里走,便见中庭引了三尺宽的活渠,渠边栽种菖蒲,活渠所经处,由刷了桐油的原木色台阶引出水杉木长廊,廊下花色或深或浅,但都与古朴优雅的石阶长廊相映衬,素雅中不失鲜活明丽,搭配得恰到好处。
房间竹帘半卷,垂柳枝条微拂间,便带入一室清风。
整个庭院给人的感觉就是两个字——雅致。
荀久看了一眼这布置精细,无可挑剔的院子,又看了一眼季黎明骚包的打扮,顿时一脸疑惑,“这院子,是你亲自布置的?”
“那可不么?”季黎明一脸自豪,“我可是忙到现在都没合眼。”
突然凑近荀久,他笑得很贱,“怎么样,是不是感动得快要爱上我了?”
荀久不屑地“切”了一声,“依照你的品位,还真设计不出这么高格调的院子来,所以我便是要爱,也该爱上那位设计师。”
季黎明嘴角略微抽搐,神情有片刻僵硬。
找了个藤椅坐下,荀久懒得再四处参观,懒懒靠在椅背上,抬眼看着季黎明,“我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我们俩谁跟谁!”季黎明在她对面坐下,手里还拿着方才在院中摘来的花朵轻嗅,“表妹有难处尽管说,别说一个忙,便是十个……”
“我想要接近白三郎的尸体查清楚他的死因。”
“……便是十个也不及这一个难。”季黎明补充完前面那句话,面色为难道:“小表妹,并非我不帮你,而是……”
荀久出声打断他,“你爷爷是女帝亲兵铁鹰卫统领,还是朝廷大司马,三公之一,手握重权,你是他的嫡出孙子,季府孙二少,倘若你想要去殡宫查一下防卫,应该毫无难度的吧?”
看着季黎明纠结成一团的面容,荀久瞪他,“别跟我说你不行,你要敢说我就敢让你真的‘不行’!”
荀久的医术,季黎明在很久以前就听说了的,自然也相信她有的是办法让他“不行”,他转了转眼珠子,问:“秦王权势滔天,你求助于他不是更有机会?为何想到让我帮忙?”
荀久看着他,一本正经道:“因为我试过了,扶笙是真的不行。”
季黎明突然有些同情在中秋之夜被看光了的发小——秦王殿下。
但更多的是幸灾乐祸。
乐过之后,他又问荀久,“你是不是还想着要为荀府翻案?”
荀久默了默,“我若是告诉你,我有恋尸癖,你信不信?”
季黎明突然打了个冷战。
哈哈,看来你们都对久久了解至深,除了吃就是银子
☆、第四十三章 拆散基友遭雷劈
秋风卷了淡淡桂花香穿入竹帘,于萧瑟中生出几分暖意。
荀久懒洋洋靠在藤椅上阖眸浅眠等待夜幕降临。
外面传来轻微的细碎脚步声,不多时,季黎明的声音便传了进来,“小表妹,看我给你带谁来了?”
荀久睁开眼睛往外一看,水杉木长廊上齐整地站了两个婆子四五个小丫鬟。
“你这是做什么?”荀久不解。
季黎明扫了那几人一眼,嘴角得意一笑,“你可是我季二少的小情人,身边若没有丫鬟伺候,传出去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本少虐待美人?”
那几个小丫鬟都是从前贴身伺候季黎明的,早就知晓二少风流成性,却不曾想他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公然调情,小丫鬟们听完后皆掩唇轻笑,小脸红扑扑的。
荀久瞪了季黎明一眼,“说人话!”
季黎明无趣地努努嘴,收敛了几分散漫神情,“这座宅子大着呢,你一个人住着太过无趣,身边有几个丫鬟伺候岂不是更方便些?”
“那也用不了这么多。”荀久摆摆手,“我从前在家的时候身边都只有一个小丫头,你不如帮我挑个机灵的,再选个婆子留下便成。”
季黎明微抿薄唇,“难不成你还怕养不起?”
荀久闻言,眸光轻微波动,想起了掖庭宫监牢里刘权说过的话,她嗤笑一声,“我本来就是个穷光蛋,如何养得起她们?”
季黎明看得出来荀久只是不喜欢人太多而故意找的说辞,他索性不再勉强,从那几个人里面挑选了一个丫鬟一个婆子,其余的全部遣送回去。
“进去给久姑娘请安。”季黎明冲那二人吩咐。
二人脚步轻挪,缓缓进来,齐齐福身,声音亲和,“奴婢见过久姑娘。”
荀久抬眼,站在面前的是一个婆子和一个年约十三四岁的小丫头,丫头身着粉色长裙,外套弹花暗纹衫,怯生生的样子衬得小脸越发娇艳。
“你叫什么名字?”荀久笑问。
“奴婢招桐。”
“好奇怪的名字。”荀久转眸看向季黎明,“你给赐的名儿?”
季黎明摇摇头,“她来季府的时候便是这个名,我觉着不错便没有重新赐。”
“也好。”荀久点点头,“总比那些莺莺燕燕的好听。”
“奴婢谢过久姑娘夸赞。”招桐欠身道谢。
“久姑娘想必饿了罢,奴婢这就去给您做吃的。”婆子笑吟吟看着荀久,“姑娘以后可唤我柳妈妈。”
“嗯。”荀久轻轻颔首,算是应了。
柳妈妈迅速去了厨房,招桐见屋内没什么事,便也跟去厨房帮忙。
季黎明坐下来,看了看有些心不在焉的荀久,问:“你是不是在担心晚上去殡宫的事?”
荀久捏了捏眉心,“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季黎明神色狐疑,“你不就是去看一眼么,又不做什么坏事儿,慌什么?”
“倒也是。”荀久看看天色,“待会儿用了饭,你去给我弄套衣服来。”
“那还用你说。”季黎明拍拍胸脯,“表哥我早就替你准备好一切了,如今就等天黑殡宫换防。”
“对了,你有没有见过白三郎?”荀久突然来了兴趣,“听闻他曾经险些被女帝册封为位比皇后的皇凤君,那个男人真有这么大魅力?”
“这……”季黎明想了想,“怎么说呢,如果单论相貌的话,白三郎的确是万中挑一的,至于其他,我便不知道了。”
荀久眼睛一亮,“真有那么好看?比之秦王殿下如何?”
季黎明眼角一抽,“小表妹,你当着我的面张口秦王殿下,闭口秦王殿下,这样真的好么?有没有考虑过本少的感受?万一我吃醋,今晚赖着不走了怎么办?”
瞧见荀久翻白眼,他撇撇嘴无奈道:“实话说来,白三郎属于万中挑一的,子楚……子楚应是百万中挑一的,但这两人完全没有可比性。”
“我懂。”荀久眨眨眼,“这两个人,一个是女帝的龙凤胎弟弟,另一个是她最心爱的男人,当然没有可比性。”
“所以啊!”季黎明总结,“白侧君突然暴毙,女皇陛下能不怒么?我听说当天晚上前任掖庭令才站出来说了一句话便被女帝下令当着百官的面砍了头,鲜血染红了龙尾道,一时人心惶惶,再也无人敢多嘴。”
女帝的狠戾果然是本性!
荀久突然想到今天在天赐宫她为女帝请脉的时候险些被那个冷艳的女人掐死,再想到昨夜被传召去女帝寝殿的羽义,她顿时皱眉嘀咕,“可我觉得,女帝对白三郎的感情似乎并没有传言那般深重,我今日随着秦王入宫为她请脉,刚去的时候羽义还在她寝殿里。”
提起羽义,季黎明眸色一深,紧张地看着荀久,“羽义……真的被女帝宠幸了?”
荀久摇摇头,“我也不能确定,不过阿紫姑姑说他昨夜子时便被女帝传进了寝殿,一直到今早我们进宫才出来的。”
季黎明身子僵住,面色有些波动,随后微微叹了一声,“唉……芷儿那个丫头若是知道真相,只怕会……”
荀久想起了季府那个有些娇蛮的四小姐,耸耸肩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女帝看中的男人,谁还敢抢,便是……便是有一天她看中了表哥你,那你还不是得乖乖入宫为妃。”
“那你就彻底猜错了。”季黎明笑道:“我可是子楚的发小,女帝舍不得动我。”
荀久眸光一动,季黎明这个人看似纨绔不羁,实则心思通透得很。
季府能得到先帝的重用,在于季黎明的姑母在后宫没什么地位,所出皇子无所作为,威胁不到大燕江山社稷。
扶笙绝对不可能让季家男儿入宫为妃为自己增添这么大的外戚势力。
也就是说,季氏和朝廷,只有维护目前的局势才可相安无事和睦下去,否则一旦季氏男子入宫为妃打破了平衡,必定会引起惊涛骇浪。
以上这些,季黎明铁定是想得到的,只不过当着她的面,他不可能说出来。
荀久收回思绪,勾唇一笑,“那是当然,你跟秦王殿下是好基友,谁拆散你们就得遭雷劈。”
【捏下巴】貌似我应该替久久打造一个雷劈不破的黑锅
☆、第四十四章 冷凝高华日月羞
夕阳渐沉,暮色初降,风携带着秋日凉意回旋在殿宇屋檐翘角,风声呜咽,闻之凄怆。
已经换了一身墨底绣暗银曼陀罗宽袍大袖的扶笙步履从容行走在去往天赐宫的甬道上。
宫人们低垂着头,打了宫灯行走在三尺开外的两侧,目光盯着脚下的青石路,不敢轻易移动半分。
本朝女主天下,但谁都知道真正的掌权人是眼前这位淡漠孤远的秦王殿下。
传闻里,他有两点:绝美、决断。
纵横四海天地惭,冷凝高华日月羞。
而在宫人们心里,秦王殿下有三点:高冷,禁欲,又高冷又禁欲。
高冷的秦王殿下在今日之前从来不夜间进宫,更不会同一天进两次宫,尤其是身边不带任何侍卫的情况下。
所以,他今夜的举动让宫人们惴惴不安,连呼吸都要斟酌着力度,唯恐一个不小心乱打喷嚏乱放屁引来杀身之祸。
众人心照不宣,动作越发小心翼翼。
经过明渠之畔时,有个宫人突然看见半空飞了个孔明灯,火光荧荧,仿若流星剪了尾巴越飞越远。
“呀!”
那宫人惊呼。
竟有人如此大胆在宫里私放孔明灯!
她这一喊,众人也都停下脚步抬目看向半空,当看清孔明灯出自于长乐宫方向时,众人霎时扼紧了呼吸。
扶笙亦停了下来,幽邃的目光在孔明灯上定了一瞬,侧目看向方才发出惊呼的宫人,声音幽凉似冰雪,“你速速去长乐宫,将私放孔明灯的人带过来!”
那宫人应声后迅速前往长乐宫方向。
有了这么个小插曲,扶笙索性也不走了,在凤临池旁边寻了个亭子坐下,安静等着。
不多时,先前去往长乐宫的宫人匆匆回来,身后跟了一个长相俊美的男子,着暗红莲纹锦袍,有风轻卷袍角翻飞,似红莲业火于黑夜中生,他脚步轻缓,不疾不徐,嘴角噙着意味不明的笑,于亭子外止步,微微躬身,“见过七殿下。”
“奚文君?”扶笙垂眼看着亭外的人,眼神微凉,“方才的孔明灯,是你放的?”
奚恒,封号文君,与“贵、贤、德”三君并列四妃,却是在白三郎之前最受女帝宠爱的男妃。
“那孔明灯,是我放的。”奚恒供认不讳。
扶笙眼角浮现几许讥诮,“若是本王没记错,如今的长乐宫是你在打理,你便是这么垂范后宫的?”
奚恒默了默,半晌才轻声道:“我只是……太久没有见到女皇陛下,想借孔明灯为她祈福。”
扶笙偏移开目光,望向幽沉黑暗的天空。
奚恒继续道:“听闻陛下她……有身孕了是么?”
扶笙并没有回答奚恒的话,清冽的声音让人闻之颤栗,冰刺一般穿过耳膜,“你最好祈祷那个孔明灯上没有任何秘密,否则本王不介意让你也去给白侧君殉葬。相信由你去陪着白侧君,女皇陛下会很放心。”
奚恒眼睫微垂,睫毛下一双好看的眼睛里划过几许幽光,“七殿下明察,我若敢有半分异心,任凭处置。”
扶笙站起来,冷冷瞥了奚恒一眼,宽袖一拂,大步朝着天赐宫走去。
确定扶笙和那帮宫人已经走远,奚恒的贴身太监才长吁一口气,“吓死奴才了,我还以为七殿下会为难您。”
奚恒看着扶笙远去的背影,讥讽一笑,“他便是再权倾天下,也管不到后宫来,别忘了,本君才是长乐宫如今的主人,自古外朝内廷互不干涉,他还没资格管我。”
“可是……”小太监犹豫道:“女皇陛下这两日似乎又有了新宠,听闻就是七殿下身边的羽义,奴才担心羽义会迅速取代您的位置。”
奚恒眼神一冽,锦袖中拳头紧握,抿唇片刻,蹙眉吩咐小太监,“你去将三个月前的彤史调出来,我倒要看看陛下怀的是哪一个的种!”
小太监不敢耽误,领了命匆匆去往专门记录后妃侍寝过程的彤史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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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扶笙同一天内两次进宫,惊讶的并不止是宫人,就连女帝也有些不敢置信。
披了外袍来到前殿,女帝由阿紫搀扶着坐上紫金椅。
“子楚这么晚了还进宫,是否有急事?”
扶笙盯着脚下地板,声音淡淡,“后天一早,白侧君出殡,而他的遗体至今还在殡宫的冰床上,并未入殓,陛下是否要随臣一同前往?”
“不必了。”女帝摆摆手,眸光微闪,有气无力道:“这些事儿,子楚自己决定操办就行。”
扶笙沉默一瞬,又道,“陛下既然已经有了身孕,便应当以保重龙体为首要,切莫情绪过激。”
女帝生病的事情,既然荀久不愿意说,那他索性顺承一下承认女帝是怀孕了。
“七殿下说得是。”阿紫微微福身,语气平直无波,“奴婢定会尽心照顾陛下。”
女帝听得出来扶笙这是在提醒她既然身子不适就不应该再骄奢淫逸,不知收敛。
她苦涩一笑,神情恍惚,忆起自己已经上位一年多,成为大燕江山的主人,尊荣无比,万民膜拜。
而她却记不起究竟从什么时候起,那个自小与她相依为命,共经生死,发誓等长大会护她一世长安的弟弟竟然与自己这般生疏了。
丹陛上下,一步之遥,两人明明隔得这么近,中间却似有万丈鸿沟,他站在原地不会过来,她跃跃欲试却跨不过去。
忆至伤心处,女帝不觉出声,“子楚,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
扶笙站直了身子,“陛下早些歇着罢!臣这就告退去殡宫了。”
话完,他再不停留,拂袖走了出去。
阿紫看着女帝迷惘的神色,轻声唤道:“陛下……奴婢扶您去歇着罢!”
女帝想了想,突然摇头,“更衣,朕这就去殡宫。”
“可是……”阿紫面色微变,“陛下您如今身子不适,且现下已经夜深,外面寒凉,您如何去得殡宫那样的阴寒之地?”
女帝起身走到内殿坐在铜镜前,看着里面有些憔悴的自己,幽幽道:“三郎走得那样冤,无论如何,朕都该去看他最后一眼。”
解释一下哈,亲们表误会,并木有兄妹xx那种剧情,女帝有真正喜欢的人,她跟阿笙是患难姐弟,一起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所以以前感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