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她只想好好感受他的气息。
千依撩帘下来,微笑着问候了句“皇兄”之后便赶紧将脑袋偏往一边。
扶笙礼貌地点点头,含笑的眸光始终看向怀中的人,手指将她鬓边发丝理了理,低笑一声道:“怎么才刚见面就这副样子?”
荀久完全地感受到了他的气息,这才依依不舍地松开他,抬起头来对上扶笙此刻澄澈的双眸,问:“去了这么多天,你有没有想我?”
扶笙有些好笑,挑眉问:“我若是说不想,你当如何?”
荀久磨了磨牙,捏起拳头,“打死你!”
扶笙轻轻一吻落在她额头,复又扶着她的双肩,眸中说不出的认真,答:“那便是想。”
荀久:“……这么多天没见面,你就不准备说些好听的哄哄我?”
扶笙面上笑意不减,“那我若说想你了,你准备如何补偿我这些天的蚀骨相思?”
荀久脸一红,嗔他一眼后低声嘟囔,“就知道你嘴里说不出什么好话,既然代价这么大,那我还是不要听好听的了,待会儿回去以后,你给说说说灵山那边好不好玩。”
扶笙含笑不语,亦是一瞬不瞬看着她。
后面有人打马上前来,面含笑意,眉眼弯弯,“莫非这位姑娘便是让子楚朝思暮想,恨不得将胯下马儿都给累死也要早日赶回来解相思的……久姑娘?”
荀久闻言后愣了一下,目光掠过扶笙,定在后面骑了一匹上等踏雪马、面带笑意的女子身上。
只见她一身素白衣裙,外罩火红狐狸毛披风,玉貌花颜,凤眼半弯腰肢如柳,周身有一种脱离尘世的气息。
最重要的是,她眉眼间的轮廓竟隐隐与扶笙有几分神似。
荀久在心中想了半天,突然忆起乔迁宴那天晚上季黎川同自己说的那个秘辛。
他说:灵山巫族的族长是秦王扶笙的外祖父。
也就是说,当年的睿贵妃其实是巫族族长的女儿!
想到此,荀久再结合眼前马背上的女子容颜以及隐藏在这张容颜下,并不太看得出的年纪,一个大胆的念头涌上心间,艰难地吐出一句话,“阿笙……这位……该不会是睿贵妃罢?”
这句话一出,扶笙和澹台惜颜都同时愣住。
扶笙原想给她个惊喜,却万万没想到她才第一眼便将母亲的身份给猜了出来。
澹台惜颜则笑着上下打量荀久。
第一眼见到荀久的时候,澹台惜颜觉得这姑娘很媚,可仔细一看,又觉得很美。
她的媚,惑在骨髓,媚在体里。
她的美,仿若洛神降世,更似帝王宝座上的女王,隐隐透着绝顶尊贵和雍容,那样的华光烈烈,直教人不敢逼视。
收回目光,澹台惜颜笑着道:“臭小子,艳福不浅嘛,这样的绝顶美人也能被你牢牢拴住。”
荀久听到这样的语气,更加坚定了心中的想法,面上终于露出震惊色,“阿笙,这位真的是你母亲?”睿贵妃不是被阿笙一刀刺死在魏国了吗?
“嗯。”扶笙终于见她惊讶,满意地笑笑。
荀久觉得再没有什么比这一幕更震撼的了,她赶紧走上前,福身一礼,“荀久见过伯母。”想到方才自己当着阿笙母亲的面和他搂搂抱抱,荀久羞得赶紧低下脑袋,小脸红成一片。
澹台惜颜假意嗔了荀久一眼,“小丫头,称呼错了,我可不应你。”
“啊?!”荀久一时没反应过来,抬头望了望扶笙。
扶笙只是挑挑眉,含笑回望过来,似乎并不打算说话,也在等着她换称呼。
“我……”荀久动了动嘴唇,这才像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和阿笙早已订了婚期一般,小声地唤道:“娘……”
“声音太小。”澹台惜颜眼眸中划过一抹狡黠色,声音轻轻柔柔,“没听到哦!”
荀久再一次羞红了脸,但那句话说得没错,丑媳妇总要见公婆。
深吸一大口气给自己壮胆,荀久慢慢抬起头来,面上保持着微笑,冲着澹台惜颜轻唤:“荀久见过娘。”
“诶,这才对嘛!”澹台惜颜笑开来,红唇绽放如娇花,回身给荀久介绍后面的澹台镜,“这是你外公。”
外公?
那就是巫族族长澹台镜了。
荀久提着裙摆,脚步从容地上前,柔荑扶在腰侧,“见过外公。”
澹台镜应了一声后眯眼打量着荀久,尔后老眼内精光一闪,弯唇笑道:“子楚这臭小子艳福不浅!”
“爹也这么觉得?”澹台惜颜笑意更深,“我就说嘛,一般女子哪里能让臭小子那样清冷的人患上如此严重的相思病,恨不能长双翅膀赶紧飞回来。”
“久丫头,你过来。”澹台惜颜冲荀久招招手。
荀久虽有不解,却还是缓缓走了过去。
澹台惜颜从手腕上取下一个成色上等的玉镯子,弯下身亲自给荀久戴上,挑眉道:“戴了这个,你可就是我儿媳了,今后不能把它弄丢,若是臭小子欺负你,你只管来找我,我帮你教训他。”
荀久嘴角几不可见地抽了抽,片刻后,面含笑意,“谢谢娘。”
澹台镜原本也备好了见面礼,但在看见荀久之后,他突然改了主意,道:“久丫头,等你大婚,外公给你备厚礼,今日的见面礼嘛,就免了。”
“外公无需如此客气。”荀久道:“反正今后都是一家人,还谈什么礼不礼的?”
澹台镜爽朗一笑,挥手对着身后马车里的两个孩子道:“阿莹阿宝,过来见过表嫂。”
荀久闻声朝着后面看去,只见那里停放着一辆不算太华丽的马车,此时帘幕被赶车的护卫挑开,两个大约五岁的孩子各自捧着一束花走下来,走到荀久跟前的时候,两个孩子齐声道:“见过表嫂。”
两个孩子说着,便将手里依旧新鲜欲滴的花束递给荀久。
小女孩阿莹站到荀久旁侧,打量了她许久,终于笑道:“表嫂真好看。”
小男孩阿宝吮着手指看了荀久半天,嘟着嘴道:“我将来也要找个像表嫂一样好看的媳妇儿。”
澹台镜一听,胡子一翘,直翻白眼,“你要有你笙表哥的本事,找十个都不成问题。”
转过头,澹台镜对荀久介绍,“这两个孩子是我们族中的,臭小子说带来给你们做什么……花童?老夫年纪大了,跟不上你们年轻人的思维。”
荀久好笑,不着痕迹地瞟了扶笙一眼,当初不是说好了找花童的事交给季黎明的么?怎么一转眼,阿笙便丢脸丢到外公家去了?
扶笙察觉到了她的目光,面上依旧保持着笑意,没吭声。
想到季黎明,荀久心中一紧,赶紧抬起眼四下扫了扫,并没有见到那人的身影。
微蹙眉头,荀久转回去问扶笙,“季黎明呢?”
扶笙闻言后,面色有一瞬间沉郁,低声道:“他半途收到季黎川的信件,说大司马寿终正寝了,季黎明看到消息后便没有等我们,先回来了,他应该是昨夜到达燕京的,阿紫和羽义要早日回京复命,早跟着季黎明先回来了。”
荀久略微讶异,这两日由于天气冷,她便一直和千依待在房里,再加上那夜做的关于南岷古国的梦扰了她好几日,便没有心思再去季府,却没想到季黎明已经先阿笙他们一步回来了。
荀久侧目望了望自下车后就一直张目寻找季黎明身影的千依,心下有些不忍,但还是走了过去。
千依急于季黎明和季府的事,只是方才粗略过来给澹台惜颜和澹台镜行了礼之后便回到了马车旁边,一直等着季黎明出现。
此刻得见荀久过来,千依心中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忙问:“七嫂,我哥哥呢?”
荀久抿了抿唇,犹豫好久才道:“他昨夜便回来了,如今应当在季府灵堂,若是我没有记错,今日是大司马出殡的日子。”
千依脸色一变,看了身后众人一眼,迟疑着和荀久商量,“七嫂,能否拜托你一件事?”
荀久心思聪颖,猜透了千依的意图,直接道:“你是想让阿笙把马儿借给你是不是?”
千依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这时,扶笙打马上前来,对着下面的千依道:“既然时间紧迫,那我这匹马便让给你了,待会儿我和久久同坐马车就行。”
“慢着!”澹台惜颜也打马上前来,挑眉望了扶笙一眼,“还是我这匹马让给千依姑娘吧,今日才见到久丫头,我这个当娘的,自然有许多话想跟她说,待会儿我陪着久丫头坐马车。”
荀久清楚地看见扶笙满额黑线。
她有些好笑,分别这么久,阿笙应是很想念自己的,所以才会当着众人的面也要争取这么一个独处的机会,可谁能料到他还有一个生性豁达的母亲,与儿子抢儿媳抢得光明正大。
极不情愿地点点头,扶笙道:“既然娘要与久久坐马车,那千依便骑着我母亲那匹马去季府就成。”
澹台惜颜很快就纵身跃下马,转目望着自家儿子,低嗤:“瞧你那憋屈样儿,我又不是对久丫头如何了,不过是一时片刻不得独处而已,你便黑脸黑成这个样子。”
澹台惜颜说完,眼风往荀久的马车处瞟了瞟,再度挑眉,“我见这马车不算大,便是你们俩独处,也做不了什么,还不如把这机会让给我这当娘的好好与儿媳说说体己话。”
千依已经骑着马儿走远。
澹台镜猛咳了两声,装作没听见。
荀久羞得无地自容。
扶笙直接黑了脸。
唯有澹台惜颜没当回事,拉着荀久就要上马车。
“娘……”扶笙及时出声。
澹台惜颜回过头,“怎么,臭小子还怕我这娘不称职,欺负了久丫头不成?”
扶笙看了荀久一眼,对着澹台惜颜道:“我的意思是,如今雪势转大,你们虽然坐马车,却也要注意保暖。”
扶笙原本想提醒澹台惜颜别跟荀久说那些露骨的话题,但话到嘴边却怎么也出不了口,只好换了一句。
澹台惜颜冰雪聪慧,自然一眼就看穿自家儿子的心思,她也不点破,挑挑眉,“那还用你担心?”
说罢,牵着荀久的手一道上了马车。
阿莹和阿宝也一齐回了后面的马车里,一行人再度启程。
澹台惜颜坐下以后,挑开帘子看了看跟在后面的扶笙,“臭小子,待会儿是直接去你秦王府还是直接进宫?”
扶笙想了想,“先去秦王府吧,娘和外公冒着风雪才来,怎么也得先歇一歇才能进宫见青璇。”
“那好。”澹台惜颜放下帘子,吩咐外面赶车的阿木,“去秦王府。”
阿木早已在听到殿下母亲还活着的消息那一瞬惊呆了,此刻闻声才勉强拉回神智,一扬马鞭,快速朝着秦王府方向行去。
马车里,澹台惜颜又重新打量了荀久一眼,越看越觉得满意,心中暗忖子楚这个臭小子的眼光就是好,久丫头虽然第一眼看上去媚得很,但细看下来,再结合她不卑不亢,波澜不惊的言谈举止,自有一番风韵。
澹台惜颜是过来人,一看便知荀久并非只有这副美艳皮相,还是个美貌与内在并存的姑娘。
看着荀久,澹台惜颜笑问:“久丫头今年多大了?”
“刚及笄没多久。”荀久微微一笑,看向澹台惜颜的眼神多了几分温和。
她原本以为能陪着先帝打江山,治奸臣的女子必定血气方刚,是战场女将的样子,但没想到眼前的人玉雪肌肤,芙蓉模样,面上并没有留下任何岁月的痕迹,若是阿笙不提醒,荀久根本无法想象她会是阿笙的娘亲。
“娘,您这些年去哪儿了?”这个问题,自见到澹台惜颜开始,荀久就一直憋在心里,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机会独处,她便忍不住出声问。
“我呀,整天被你外公关在灵山的密室里。”澹台惜颜无奈道:“整整关了十四年才得以重见天日。”
荀久怔了怔,随后立即反应过来,难怪扶笙会说族长常年闭关,原来是秘密给睿贵妃疗伤。
澹台惜颜看着荀久若有所思的样子,轻笑一声,“久丫头,你应该不是第一次见到我了。”
“啊?”荀久惊讶,赶紧在脑子里搜索了一番,然后迷茫地摇摇头,“娘这是说笑了,您方才还讲自己在密室里关了十四年,我之前怎么可能见到你呢?”
“见过的。”澹台惜颜很肯定地点点头,嘴角笑意不减,“我的确是被关在密室很多年,可我没说我一直在灵山。”
荀久愕然,一时想不出来澹台惜颜到底要说什么。
澹台惜颜接着道:“我曾经在燕京皇宫的殡宫底下墓穴里待过一段时日,不过那段时间我伤还没好,连说话都成问题,所以无法出面与臭小子和璇丫头相认。”
蓦然听到这番话,荀久想起了当初自己掉下墓穴山崖的时候听到的那个声音。
抖了抖身子,荀久有些不确定地问:“娘,当初在殡宫底下说我很吵的人,莫非……是您?”
“就是我。”澹台惜颜少女似的咯咯一笑,“我当时都不知道自己身处墓穴,浑浑噩噩的,前两日璇玑阁主去了灵山,我才弄清楚,原来我爹用耗费修为为我医治了这么多年,在最后关头实在撑不住了,便出关去找了璇玑阁主,然后将我送到墓穴里,两人合力医治的我,那时,我还以为自己在灵山,前两日弄清楚以后才恍然大悟,方才听到你的声音,再联系你当时嘴里喊着臭小子的名字,我便知道那日闯进墓穴的人是你。”
“竟然是这样。”荀久突然觉得这世界太小,自己竟能与未来的婆婆在那样的情况下“遇到”。
同时,荀久也想通了一件事。
扶笙说璇玑阁主几乎不会再燕京皇宫停留,而那一次,阁主他老人家却轻车熟路地找到了手术室的机关,再轻车熟路地将女帝送到墓穴里面的冰床上,七星灯燃尽,女帝醒来以后,璇玑阁主又莫名其妙消失了。
实际上,璇玑阁主对那个墓穴,比任何人都要熟络。
“久丫头当时有没有被吓到?”澹台惜颜见荀久恍惚,便知她回想起了当时的情形。
“确实被吓得不轻。”荀久如今想想都还有些后怕,“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澹台惜颜眨眨眼看着荀久。她这副样子,分明不像母亲,倒像个刚成熟不久的少女。
荀久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在澹台惜颜的追问下说了出来,“我还以为那个声音是墓穴的主人发出来的。”
澹台惜颜这一次掩唇大笑,笑完了,才道:“久丫头的想象力真是丰富,那墓穴的主人都死了几百年了,怎么可能还会发出声音来,若是真如你所说,那可不得了了,几百岁的女鬼,只怕会将整个皇宫都给掀翻。”
“我也是一时情急。”荀久尴尬地解释,“谁曾想竟是娘在里面,若早知道,我便不急着离开,再逛一逛,兴许那个时候就能遇到娘了。”
“今日才见我也挺好。”澹台惜颜拉过荀久的双手,满目认真,“你这孩子,我看第一眼就心生喜欢,我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如今没什么盼头,就盼着璇丫头和臭小子能幸福就好。”
话到这里,澹台惜颜似是想起了什么,眸光一凝,“对了,璇丫头既然是女帝,那她后宫是不是有很多男妃?”
荀久有些为难,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
“你不说话,那就是很多了。”澹台惜颜恼怒道:“这死丫头,一个人要那么多男人做什么,好好选一个不行么?”
“娘,你误会女帝了。”荀久唯恐澹台惜颜会因此生怒,赶紧解释,“她本就只有一个喜欢的人,只不过迫于种种原因才会让后宫住了那么多男妃,说是男妃,其实就是做给外人看的一种表象而已,女帝从未碰过他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