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不多时便后背冒冷汗,紧接着便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让你去休息你便好好休息。”澹台惜颜微微蹙眉,“你若是不听话让病情严重了,可就耽误我回燕京看望儿媳的时间了。”
听到这里,季黎明紧绷的神情终于有了一丝松动,勉强扯了扯嘴角,“既然这样,那我便听伯母的。”
“这就对了。”澹台惜颜莞尔一笑,“你放心,你这个症状不过是寻常的伤风受寒而已,待会儿我会让人给你煎药,你好好睡上一觉,等醒来就好了,若是有什么想吃的,我也让人给你送过去,至于接风宴,这就是个形式而已,在不在场无所谓。”
“多谢伯母。”季黎明被芙蕖殿中侍女搀扶起来的时候,眼神虚弱地看着澹台惜颜,“那我这就先告退了。”
“去吧!”澹台惜颜笑着摆摆手,让人取来笔墨开了个方子拿下去以后才在扶笙旁侧坐下。
族长和长老们还在千绝峰上没下来,如今芙蕖殿内也只有澹台惜颜和扶笙母子二人。
短叹了一声,澹台惜颜道:“你说这小子,好端端地,怎么会突然病倒?”
扶笙好笑地道:“季黎明不是巫族人,没有那么多的修为护体,能进寒池出来再坚持这么长时间才发作,证明他的武功已经很不错了。”
“这倒是。”澹台惜颜赞同地点点头,“只不过这样一来,我想早些见到儿媳,只怕是有的盼了。”
“娘。”扶笙忍俊不禁,“久久就在那里,她又不会跑,你早晚都能看到,早一天晚一天有那么重要么?”
“你这小子,有了娘就忘了媳妇儿!”澹台惜颜伸出食指点了点扶笙的脑袋,“你敢老实告诉娘,来到灵山这么久,你就不想她?”
扶笙淡淡一笑,“不想。”
“真是个没良心的!”澹台惜颜低嗤,“你若敢学你那个不要脸的爹,我肯定替那姑娘打断你的腿!”
澹台惜颜嘴上虽然如此说,心中却再明白不过自己这个儿子自小就是个注重情义的,从小的环境造就了他冷清的性子,也注定他不会轻易爱上任何人,可一旦爱上了,必定会倾尽所有的全心全意对待那个人。
扶笙见澹台惜颜提起先帝时并没有满脸愤怒或者是几欲杀人的情绪,便知晓娘在经历了一番生死之后,早就把那些事情看开了。
娘说得对,她有他和青璇就够了。
思及此,扶笙轻笑,“娘要是打断我的腿,久久还不得伤心死。”
“你呀……”澹台惜颜哭笑不得,“就是个嘴上不饶人的,想必那姑娘在口头上吃过不少亏吧?”
扶笙但笑不语。
澹台惜颜一看便知自己猜对了,嘴角微微抽了抽,暗想着自己这么个豁达爽朗的性子,怎么会生出这么个毒舌的儿子来?
敛了情绪,澹台惜颜又道:“听你们说起,那姑娘应该是个世无其二的女子,否则也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打动你了,既然这么完美,那身边觊觎的人肯定不少,你这臭小子竟然还不知道着急,万一真同你外公所说,等你回去后她便被人拐跑了,到时候看你上哪儿哭去。”
扶笙挑眉,“拐回来便是。”
澹台惜颜翻了个白眼,“你倒是挺有自信。”
扶笙道:“自然是信她不会背叛我。”
澹台惜颜委实好奇儿媳的模样,但眼下还在灵山,急也急不来,只得先喝口茶压下心头那一丝浮动。
抬眼看了看外面,族长他们仍旧没有下来。
澹台惜颜不由得好奇,“怪了,爹今日怎么这么慢,莫非是那两个孩子没能救活?”
扶笙眼眸缩了缩,迅速站起身就往外走,嘴里道:“娘,要不,我们一起再回千绝峰去看看,我有些不放心。”
澹台惜颜也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索性站起身来跟着扶笙往外面走去。
两人一前一后刚行至千绝峰脚下,就见到长老们陆陆续续飘落下来,大长老抱着昏迷不醒的羽义,族长抱着昏迷不醒的阿紫。
扶笙心思浮动,忙上前问:“外公,他们二人如何了?”
族长面色凝重,一时也没有过多解释,吩咐三长老,“快去安排房间!”
三长老匆匆去了。
澹台惜颜一见澹台镜面色不对劲,心中也跟着忐忑起来,但她心知眼下不是问情况的时候,只得拍了拍扶笙的肩膀,母子俩跟着族长快速去了三长老安排好的房间。
将羽义和阿紫各自放在一张小榻上,族长才转过身来,挥手屏退几位长老,又看向澹台惜颜,“惜颜,你快给这两个孩子把把脉。”
澹台惜颜片刻不敢耽误,迅速上前去探脉,两人的脉相都看完以后深深皱了眉。
扶笙面色焦急,“娘,可是有什么问题?”
澹台惜颜摇摇头,“我学习巫术与医术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脉相,分明没有了脉搏却还气若游丝,说白了,就是阿紫原本已经死了,可魂魄却被一种东西牢牢拴在体内不让它出去,那种东西……我也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说它强大吧,确实挺强,因为它让已经死透了的羽义也同阿紫一样被拴住魂魄,处于生死边界。可仔细一想,这东西似乎也只能让他们两个吊住最后一口气,并无其他作用。”
澹台惜颜说完,疑惑地看向澹台镜,“对了,爹,您见识广,知不知道阿紫体内有什么东西?”
“暂时没看出来。”澹台镜摇摇头,“我之前在娑罗台的时候,隔着精石门便感觉到外面有人的气息很不对劲,出来以后才发现竟然是这个叫做阿紫的女娃儿,我担心会生出什么变故,索性将他们二人一齐推下了寒池。”
扶笙这时才明白过来外公之所以要把他们两个推下寒池是因为察觉到了阿紫身上的气息很不对劲。
默然一瞬,扶笙问:“外公从何得知阿紫身上的气息不对劲?”
澹台镜捻了捻须,道:“这个女娃儿身上似乎有一种与灵山之气相抵触的气息,如若不是我及时将她推下寒池,她肯定早就因为承受不住两股气息的交击暴毙而亡。”
扶笙皱了皱眉,“阿紫没有七岁之前的记忆,我也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是什么,但我知道她后背上有个月形胎记。”
“月形胎记?!”澹台惜颜惊了一惊,尔后逐渐平静下来,对着扶笙和澹台镜摆摆手,“儿子,爹,你们俩先出去,我帮阿紫看一看,她后背上是怎么回事。”
扶笙深深看了阿紫一眼,跟随着澹台镜走了出去。
澹台惜颜关上门,转过来轻轻剥落阿紫身上已经被族长用内力烘干的衣服,果然见到阿紫后背上有一个弯月形胎记,且弯月中间的颜色在以肉眼看得到的速度变成浅紫色。
心中骇然,澹台惜颜重新替阿紫穿上衣服,打开门时,澹台镜和扶笙都还站在外面,两人齐声问:“如何?”
澹台惜颜面色凝重,“阿紫后背上的印记是花魂。”
扶笙不解,“何为花魂?”
澹台惜颜解释道:“这是一种契约方式,代表着阿紫曾经与人定下过生生世世的契约,无论她如何轮回,身上的印记始终犹存,只要契约她的主人出现,花魂印记便会加深,最终引导她找到那个主人,这种契约,只要主人不出事,她便不会死,即便性命垂危,也会在最后一刻被花魂保住一口气。”
扶笙默然。
阿紫的主人,难道不是郁银宸?
澹台惜颜看着扶笙,“你方才说阿紫没有七岁之前的记忆,是因为她被人用特殊手法封了记忆,花魂也跟着被封印了,但好在花魂没有完全被封死,在寒池里面的时候及时苏醒过来保住了阿紫,也顺便保住了羽义。”
扶笙眉头微皱,“这么说来,这一世的阿紫还没有找到她真正的主人?”
“可以这么说。”澹台惜颜点点头,“不过浅紫色的花魂可不多见啊,也不知道是什么花。”
扶笙不再说话了,他如今脑海里想的是之前在缀锦殿休息的时候做了一个梦,竟然梦到幻境里的南岷国,他看到一座叫做邀月宫的宫殿燃起了熊熊烈火,火光映红半边天,宫殿中心的白玉石台上,摆放着女王凤息的遗体。他还看到整个南岷国的国花蓝花楹在邀月宫失火之后于瞬息之间全部凋零,草木皆枯,整个国家顷刻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荒凉。
国破,不过一夕之间。
扶笙原本还想看看女王口中的“扶言之”最后有没有带着援军赶到王宫,可梦到这里就已经醒了,具体细节也忘了个七七八八,只觉得举国上下的蓝花楹在顷刻之间全部凋零的画面极为苍凉。
拉回思绪,扶笙想着自己那个梦境一定是假的,因为现今的岷国每年都有大片蓝花楹开花,见过的人都说美。
如果真如梦中那样,蓝花楹因为女王的驾崩而凋零死绝,那么如今岷国早就没有蓝花楹了,即便有,也不会有人见到它开花。
“儿子,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正所谓母子连心,澹台惜颜一看扶笙出神便知他有心事,温声问道。
“没什么。”扶笙摇摇头,又问:“娘可有办法让阿紫和羽义快些醒过来?”
“如今用不到我了。”澹台惜颜道:“我刚才剥落阿紫衣服的时候,花魂已经苏醒,会帮阿紫疗伤的,你就安心等着吧,一会儿她和羽义铁定能快速醒过来,而且是恢复如初。”
“那就好。”扶笙松了一口气。
澹台镜一直眯着眼睛,似乎也想到了什么,转过头来,意味深长地道:“惜颜,用花魂契约这种,似乎只在几百年前出现过,如今都不会有人愿意契约的了,你说这个阿紫会不会已经带着花魂印记转了几个轮回?”
“这我就不知道了。”澹台惜颜轻轻摇头,“若是有关巫族的东西,我能把老祖宗那个年代的细节也给你翻出来,可契约本身就不属于巫族范畴,几百年前,种族混乱,除了闻名于世的巫族和语真族之外,另外还有一些小族,虽然部族小了些,但实力也是不容小觑的,如今都过了几百年,要想追溯回去,的确是有些难。”
澹台镜想了想,“我记得你当年在去往魏国之前曾经发现了有关南岷国的历史,那些书卷都被你弄去哪儿了?”
提起这件事,澹台惜颜难得的眼眸中露出怒色,“快别提了,当年若不是因为先帝,我早就把那些史书誊抄下来。”
听到这里,扶笙突然想起自己曾经和久久去看过的那个纸铺,忙问,“娘,燕京西城那间纸铺里面的东西是你发现的?”
“可不是么?”澹台惜颜恨恨道:“那东西,是先帝登基不久的时候,我们俩一起发现的,据说里面不仅记载了南岷国的历史,还记载了女王成功治国的很多方法,先帝是马背上打来的江山,当时朝局不稳,他自然想急于求成,所以发现了南岷国的史书以后便想着早日学到里面的精髓。而那上面记载所用的文字全是南岷国古老的文字,我能勉强看得懂一部分,先帝大喜,立即弄了个密室,招了一批秀才进去誊抄史书,可让我没想到的是,他为了早日拿到全部史料,竟让那些秀才服用了一种能让人精神百倍,不分昼夜工作的药丸。一开始我不知情,以为秀才们是为了拿到更多的银子才会拼命工作,可后来看到一批又一批死了的秀才被秘密送出宫外我才知道先帝做了什么丧心病狂的事。”
“我本性就不拘泥于礼数,见到了这一幕,也不管他的身份是皇帝,直接在密室跟他大吵一架,先帝死不认错,我一怒之下只好用巫术将外面荷塘里的水引进来,把秀才们誊抄好的史料全部淹了。那时候,先帝许是还对我有那么一点情谊,也知道我正在气头上,也没实质性的惩罚我将我打入冷宫什么的,只是跟我冷战了半个月。”
说到这里,澹台惜颜冷嘲一笑,“我却不知道,当时的季淑妃趁着这半个月在先帝耳边吹了多少枕边风,致使原本就在气头上的先帝一怒之下听从了前两位大祭司的话要将我送去魏国当人质。”
“出宫的时候,我看见先帝远远站在城墙上目送着我离开,我知道他来了,可我早就在他登基时同意太后的要求封我为贵妃,另择太后娘家侄女立后时寒了心,在密室里吵的那一架,算是我与他关系彻底崩裂的转折。先帝本不知道我巫族灵女的身份,我下山助他,是因为我们巫族有一条祖训:非乱世不出,非遇明君不出。我一直以为自己选的是明君,可到头来才发现自己瞎了眼。”
听到娘这么说,扶笙对先帝的恨意又加深了一层,抿了抿唇,他问:“娘,那你……可有爱过那个男人?”
澹台惜颜无所谓地一笑,“他是我自己选定的所谓‘明君’,要说我对他,爱恐怕谈不上,算起来,打江山的时候我是他的军师,登基的时候我便成了他的垫脚石,成功坐上宝座以后一脚把我踹开拥别的女人入怀,早知道的话,我一直做军师多好,等到他登基以后还可以功成身退。”
澹台镜哼哼两声,“说来说去还不是怪你眼瞎,没看清楚那个男人的秉性,早知道我就拦着你不让你出山了。”
“爹——女儿知道错了。”澹台惜颜忍俊不禁地道:“那时候女儿才几岁啊,又从未触及过男女之情,更何况他是女儿下山后接触最多的男人,从战场到朝堂,从边境到燕京,除此之外我很少接触过别的男子,哪里分得清好坏啊,再说了,我们一起打江山的时候,他对我的确也是很好的,我当年会爱慕他,也正常,可我并没有沉沦不是么?得知他要把我送去魏国当人质以后,我便想着要中途逃脱回灵山,再不管燕京朝局今后如何动乱。可我没想到的是,半路上竟然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说到这里,澹台惜颜眼眸温和地看着扶笙,笑道:“你和璇丫头便是上天赐给我的福星,得知你们的存在以后,我打消了中途走人的念头,乖乖去了魏国,这才有了后来的事。”
澹台惜颜说得很无所谓,澹台镜却听得头顶冒烟,“巫族女子怀孕期间修为尽失,甚至比普通孕妇还要虚弱,你那时候竟然没想到传一封信回来?”
“条件不允许。”澹台惜颜怯怯地看着自家老爹炸毛的样子,强忍着笑意,“再说了,我如今不是生龙活虎站在你面前么?”
澹台镜一双老眼险些要把她瞪穿。
澹台惜颜吐了吐舌头,心中却在感慨,那时候并非她不想通知灵山的人,而是她失去了一切修为,便失去了与巫族人用巫术联系的本事,她每天昏昏欲睡,睡醒了就孕吐,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哪里还能传信回灵山。
“你简直是要气死你老子才肯罢休!”澹台镜恨铁不成钢地瞪了澹台惜颜一眼,胡子气得一翘一翘的,“你看看璇丫头,她可比你坚强多了,在魏国遭受了那样的非人待遇都能活下来,还练就了一身本事。”
“是,爹说的太对了。”澹台惜颜连连点头,“璇丫头比我这个当娘的厉害,还不是多亏了爹那些年百忙之中去了魏国暗中教她修习巫术。”
这句话还算中听,澹台镜眉目逐渐舒展开来,又道:“不过这样也好,如若不是那些年的历练,他们两姐弟怎么可能会有今天的成就?”
父女俩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澹台惜颜自然不会抵触澹台镜,无论他说什么,她脸上始终挂着笑意,点头称是。
这时,后面的房门被人轻轻推开,阿紫的声音当先传了出来,略微带着些许迷茫,“殿下,发生什么事了?”
------题外话------
下午二更,然后改错别字【捂脸】
☆、第020章 家主被罚,启程回京(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