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看天色,阿紫又道:“看来我们得连夜启程,否则放任迟旻先回到灵山就遭了。”
羽义赞同地点点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两人走出竹林的时候,阿紫忽然感觉到周围的气氛有些不对劲,片刻的时间,她迅速反应过来是谁来了。
呼吸窒了窒,阿紫顿了脚步对羽义道:“你先走,我待会儿就来找你。”
羽义的功夫与宫义他们一样高绝,自然也感受到了周围气息的不对劲。
此时又看见阿紫颇有些就紧张的脸色,他立即想到定是阿紫的主子郁银宸在附近。
心底一寒,羽义凝目道:“要走一起走。”
“你别傻。”阿紫轻轻摇头,尽量压低了声音,“我们两人加起来都不是主上的对手,与其两人都遭殃,还不如有一个先出去想办法。”
“阿紫!”羽义不悦了,沉声道:“我可还记得你说过要陪我回蜀国杀了苏承天那个老贼夺回属于我的王位。你如今赶我走是何意?莫非你想言而无信出尔反尔?”
“苏简……”阿紫深深看他一眼,“如今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我要见主上,自然得单独见,他向来不喜欢太多人在场。”
羽义还是一脸不放心的样子。
阿紫抿唇,无奈又道:“好吧,我向你保证,一定安然无恙回来,否则……否则你就……”
“别说!”羽义出声打断她,“我相信你一定会安然无恙地回来,我在外面等你。”
“嗯。”阿紫点点头,目送着羽义的背影离开。
羽义走后不久,阿紫所在的周围竹叶唰唰响动,上面的水珠儿拼命往下落。
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阿紫单膝跪地抱拳恭敬道:“阿紫参见主上。”
竹林里,郁银宸倚靠着一棵细竹,手里拿着一片沾染了露珠的竹叶放在鼻端轻嗅,面上表情似笑非笑,“本尊如今还当得你如此称呼?”
阿紫没有抬头,余光瞥见满目苍翠中郁银宸一身神秘高贵的银紫色,衣袂飘举似祥云,墨发飞扬如垂瀑,一双魔瞳里,有深潭的幽邃,也有星月的璀璨,翩然流转间,微起波澜,荡人心魂。
幽魅胜妖,玉色倾城,不外如此。
眼皮一跳,阿紫迅速垂下头,声音更添恭敬之意,“阿紫不知主上此话何意。”
郁银宸低笑一声,声音清脆如挂在檐下的翠玉风铃,“明知故问也好,真不知道也罢,终归是你自己选择的路,便是跪着,你也得给本尊走完。”
阿紫面色有一瞬间惨白,她心中很清楚,主上之所以这么说,多半是已经发现她叛主了。
深吸一口气,阿紫再度恭敬道:“不知主上此次前来有何任务交代?”
郁银宸不答反问,“你可知本尊为何让你潜伏在燕京这么多年?”
阿紫摇摇头。
这个问题,她确实不知道。
她的确是杀手,也是细作,可这么些年来,主上并没有安排多少任务给她,更甚至来到燕京的任务都不算什么任务,比起在蜀国的那些,简直微不足道,且按照主上的意思,她无需有什么大动作,只要好好跟在扶疏身边就行,其余的,等通知行事。
来到燕京九年,阿紫基本没有过什么大动作,若非主上偶尔的密信传来,她都快忘记自己的细作身份了。
郁银宸不看她,眼尾掠过竹林,仿佛透过苍茫天地看见了被时光掩埋的久远回忆。
凤息凤息,这么多年了,穿过时空,越过轮回,你还记得谁?
魔瞳里幽光一闪,郁银宸唇角微勾,弧度冷冽,“我要你想办法让一个人在春年之前去到岷国。”
岷国?
阿紫心中疑惑,出声问:“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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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小竹林,羽义还等在外面,阿紫见到他,微微一笑,“我们走吧!”
羽义上下打量了阿紫一眼,确定她没有受到什么重伤才满面担忧地问道:“他难道没有发现你……”
阿紫摇摇头,“应该是发现了,只不过主上心思向来难测,我也不知道他在筹谋什么,不过这一次很庆幸,他虽然发现了我叛主,却没有惩罚我。”
“那他都跟你说了什么?”羽义问道。
阿紫没有正面回答,反而问羽义,“你有没有去过岷国?”
“没去过。”羽义摇摇头,“不过我听说每年三四月份岷国国花开的时候极美,你若是喜欢,等将来有机会了我们也一起去。”
“岷国……”阿紫出声低低重复,“真是一个既神秘又美丽的小国。”
羽义不懂阿紫为何发出如此感慨,只觉得应该是方才郁银宸与她说了什么,他深知杀手对于任务的绝对保密性,索性不再追问。
竹林里,郁银宸看着阿紫和羽义离去的方向,冷笑一声后闪身没了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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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久和扶笙回到秦王府的时候,天色还没完全黑,哑仆打着手势说角义还没回来。
荀久一急,看向扶笙,“他会不会想不开?”
“不会。”扶笙淡笑,“你尽管放心好了,角义是个极有分寸的人,他今夜只怕会宿在小农场,既然他不回来了,那我亲自给你下厨。”
闻言,荀久双眼一亮,她可是盼着扶笙下厨盼了好久了,笑了笑,她问,“要不要我给你打下手?”
荀久话音才落下,便听到外面一人的声音传了进来,“七哥亲自下厨,看来我今日有口福了。”
荀久一愣,转过头就见瑞王不知何时已经来到门外,脸色已然恢复了不少,精神看上去也不错。
荀久挑眉望着他,“看来九弟恢复得差不多了。”
瑞王轻笑,“有七哥和七嫂如此细心周到的照顾,想不恢复都难。”
荀久看着他勉强露出微笑的样子,心中替他难过,柔声安慰道:“九弟,你就别多想了,这段时日在秦王府吃好喝好,反正阿笙有的是钱,养得起你。”
瑞王瞄了黑着脸的扶笙一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荀久察觉到扶笙的眼神有些不对劲,斟酌着回望过去,撇撇嘴,“你黑着一张脸做什么,我又没说错,你那么有钱,九弟在这里待上几天又不会把你给吃穷了。”
扶笙淡淡看她,一本正经地道:“我的钱还要用来养宝宝。”
养宝宝……养宝宝?
这话怎么听着有些不对劲?!扶笙那么有钱,得多少宝宝才能引发经济危机?
荀久还没回过味来,就听瑞王笑道:“那臣弟就先预祝七嫂多生贵子了。”
荀久:“……”
面部狠狠抽搐了一番,荀久瞪向扶笙,“当着九弟的面,你怎么尽胡说?”
“我不过说了一句话而已。”扶笙面露无辜,“谁知道你想哪儿去了。”
荀久再次无语。
好吧,她承认,这一次的确是自己想得有点多。
轻哼一声收回视线,荀久不悦道:“我不帮你打下手了,就当是给你的惩罚,你快些去烧饭,我还等着吃完回府呢!”
瑞王立即站起身,“既然七嫂不去,那我去给七哥打下手。”
“不必。”扶笙已经先一步跨出了门外,淡淡道:“九弟是客,哪有让客人下厨房的道理,你坐着歇息歇息,我很快就好。”
荀久也道:“对啊九弟,阿笙厨艺可高超了,我们去打下手也不过是给他添乱罢了,还不如乖乖坐在这里,我与你好好说会儿话。”
瑞王面色有些尴尬。
荀久再道:“你不必觉得有什么,阿笙又不是那么小气斤斤计较的人,你才刚刚经历了难过的事,心中肯定不好受,就不要去厨房那种地方了,免得不小心磕到碰到的反而不好。”
经过荀久再三的劝阻,瑞王终于肯留下来。
扶笙再不说话,抬步去了厨房,立即有几个哑仆跟上去打下手。
荀久亲自给瑞王倒了茶,递给他才道:“我和阿笙方才进宫去面圣了。”
瑞王聪颖,一听便知他们俩定是向女皇陛下说了季太妃的事。
神色一紧,瑞王忙问:“情况如何?”
“这中间发生了很多事。”荀久懒得一一解释,只得笼统概括了,最后总结,“总之季太妃如今很不好过,生不如死就是了。”
瑞王黯然垂下眸,低喃,“莫说生不如死,她便是死了也换不回清语和我那还未出生孩儿的命。”
荀久在心中无声叹息,“九弟,我不太懂得如何安慰人,但我觉得你总有一天要走出与先王妃的回忆,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她若是在天有灵,一定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瑞王缓缓闭上眼睛,睫毛微微颤动,荀久觉得他此刻应该连呼吸都是痛的。
“七嫂说得是。”许久之后,瑞王慢慢睁开眼,“清语定是不希望见到我这副样子的,可是我如今能怎么办,养我二十年的母妃竟然是杀我妻儿的凶手,顶着瑞王的身份,实际上我只是个有家不能回,父母早死的孤儿,我也想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可……”
“我晓得你放不下心中的疙瘩。”荀久道:“所以才会让你来秦王府散心,先瑞王妃的死,我深表遗憾,不过你放心,只要你还活着一日,你便是皇室第九子,便是瑞王,这层身份,谁也剥夺不去,便是你死了,也没人敢说你不是皇室之子。”
“多谢七嫂宽慰。”瑞王黯然的面色逐渐好转,但总体上的精神还是有些落寞。
荀久实在是不太懂得如何安慰人,只能一声叹息接着一声叹息。
阿笙说过,季太妃被女帝抽走了一魂一魄,如今的季太妃,神志不清,一有风吹草动就会觉得是苏清语来了,容易吓得惊叫。
这样的惩罚,算不上太重,也没有一刀杀了她来得痛快,但却能折磨季太妃直到死。
荀久想着,等改日有时间,定要去看看季老太婆真正成为疯子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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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初升,季府。
季黎明带着千依回来的时候,二夫人早就将两位太嫔和众位世家夫人打发走了。
准确的说是,是二夫人从丫鬟处秘密听到了些关于瑞王府的风声,隐约猜出瑞王府可能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故而,招待众人用了饭之后一个时辰的功夫,二夫人便找了借口和和气气地将众人打发走。
此时的二夫人,正襟危坐在前厅,脸上表情尤为凝肃,连一向目中无人爱撒娇的季芷儿都觉得有些可怕,大气不敢出。
季黎明带着千依来到前厅给二夫人请安。
二夫人淡淡垂下眼,“明哥儿是最后出瑞王府的,可知后面发生了何事?”
季黎明想起扶笙的嘱咐,瞄了一眼旁边的千依,她似乎整个人都安静了下来,与白天那个揪着他刨根问到底的千依有很大的出入。
不过眼下并非季黎明深思的时机,他敛了思绪,淡淡答:“二婶娘不必忧心,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姑母落水受惊情绪不稳定而已,当时秦王和表妹也都在场,表妹医术那么高,已经替她看过了。”
“情况如何?”二夫人问。
“这……”季黎明面色为难,犹豫了好久才道:“不容乐观。”
二夫人脸色一下就变了,“何为不容乐观,怎么个不容乐观法?”
季黎明没有正面回答,反问二夫人,“二婶娘可知,姑母为何在受到惊吓之后嘴里不停地喊先瑞王妃的名字?”
二夫人一时震惊,她出生世家,又是个冰雪聪明的人,怎会听不懂季黎明这番话,想着如果连一向敬重季太妃的季黎明都这般说,那么只怕先瑞王妃的死与季太妃扯上关系了。
二夫人与季太妃的关系,算不得太好,但季太妃却是季家的女儿,这层骨血亲情剔除不去,若是女帝大怒之下要连坐,那么首先遭殃的肯定是季府。
想到这里,二夫人脸色有些惨白,搁在扶手上的手指也在微微颤抖。
除却旁支不说,光是季府上上下下就有几百口人,难不成这么多人都要因为一个先瑞王妃的死去陪葬?
嘴唇颤抖,二夫人抖着声音又问:“秦王最后怎么说?”
季黎明无奈地摇摇头,“最终的决定大权在女帝手里,子楚说再多也没用,更何况他什么也没说。”
这句话,让二夫人心底仅存的一丝希望彻底破灭,她紧紧皱着眉头,“难不成……难不成天要因为一个苏清语而亡我季氏?”
季黎明抿着嘴巴没说话,若仅仅是因为季太妃与苏清语的死有关这么简单就好了,可实际上,真正的症结不在这里。
季太妃犯下的,是私换皇室血脉的大罪,罪可诛九族。
一旦女帝真的迁怒下来,这诛九族的大罪能把季氏一脉完完全全从大燕历史上剔除。
捏了捏拳,季黎明原本平静的面上再度涌出怒意。
一直坐在旁边的季芷儿听得两眼冒圈圈,“娘,你们在说什么呀?”
“芷儿你先出去。”二夫人似乎是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的小女儿坐在旁边,闭了闭眼睛,二夫人如是吩咐道。
“为何赶我走?”季芷儿很是不解,“我方才听见你们说九表嫂,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芷儿!”二夫人加重了声音,“让你出去你就出去,废什么话!”
“娘……”季芷儿扁了扁嘴,一副即将哭出声的样子,“姑母从来都舍不得与我这般说话,你怎么能这么大声吼我?”
听见这话,二夫人眼眸更加深邃了,斜睨过去,但在看见季芷儿泫然欲泣的样子之后软了心,只得无奈道:“你是越来越不懂事了,你姑母不会大声与你说话,那是因为她没有女儿,一直把你当成女儿对待,可你却不知,就因为这样的宠溺,让你养成了今日这般浮躁的性子,这些年,若非有你爷爷在背后收拾烂摊子,你早就因为惹出那些事端而吃多少苦头了。”
这些话,二夫人几乎是隔三差五就拿来教训季芷儿,可季芷儿自小被季太妃捧在手心疼宠,性子已经养成,哪里听得进去,扁扁嘴巴,她低声嘀咕,“我就知道,母亲永远是别人家的好。”
“芷儿!”
季黎明与二夫人沉肃的声音同时响起。
季芷儿被吓了一跳,抬眼怯怯看着二人,不悦地噘着嘴,“你们这么大声做什么,我又没说错。”
“你简直太不像话了!”季黎明蹙眉,“二婶娘生你养你这么多年,你却说她没有别人家的母亲好,你好好摸摸自己的良心,二婶娘可有哪一点亏待过你?”
记忆中,这还是二哥头一次这般同她说话。
季芷儿着实被吓到了,身子有些发颤,整个人缩成一团,“二哥……你说话就说话,那么凶我做什么,我也就是随便嘀咕两句,未必就当真了,你那么严肃,说得像是我杀人放火了似的,吓到我了。”
她说着,眼泪就落了下来。
换做以前的季黎明,肯定会因为季芷儿的眼泪而心软,赶紧上前连哄带骗。
但此时此刻,季黎明只觉得脚底生寒,不为别的,只因为季芷儿的那句话让二婶娘提及了季太妃没有女儿这件事。
季黎明担心旁边的千依会勾起伤心事受不住再度失控。
可是出乎意料的,千依并没有白天那样的或愤怒或悲伤情绪,整个人就那样安静地站在原地,若非还能清楚地感觉到她的呼吸,季黎明几乎怀疑站在自己旁边的是块木头。
不管怎样,只要千依不怒便好。
季黎明大松了一口气。
二夫人也是怒气未消,但季芷儿怎么说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终究舍不得过多苛责,揉了揉额头之后,二夫人准备起身回房。
外面突然跑进来一个小厮,匆匆道:“启禀二夫人,老太爷回来了。”
犹豫了好久,小厮又道:“瑞王府那边有消息传来,说……”
“说什么?”二夫人眼眸一缩,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