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久皱眉,招桐既然多次见过那画像,竟然不觉得和千依有些像?
眸光动了动,荀久又问,“那你觉得,画像上的人和千依比起来怎么样?”
“姑娘想听真话还是假话?”招桐故意卖关子。
荀久嗔她一眼,“你说呢?”
招桐咕哝道:“实话就是画像上的人没有千依本人好看。”
“就这样?”荀久偏转头看她。
“是啊!”招桐讷讷点头。
“你就不觉得千依和画像上的人有些像?”荀久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不像,一点儿也不像。”招桐很肯定地说:“其他地方奴婢不知道,可要单单说这容貌,画像是画像,千依是千依,完完全全两个人。”
这可就稀奇了!
荀久心中嘀咕,季黎明难道不是按照他母亲的长相来找到的千依吗?
沐浴完,荀久换上了睡袍坐在铜镜前,招桐拿着厚实的绒巾给她擦干头发。
“姑娘,看您的样子,想必手术很成功吧?”
招桐不说还好,她这一说,荀久立即从骨子里透出一股惧意来。
明天就要开始点七星灯了,她到现在都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也不知道扶笙能否想到办法。
“姑娘?”招桐见她半天没反应,索性试探着又喊了一声。
荀久立即回过神来,淡淡“嗯”了一声,“手术很成功。”
“奴婢就知道。”招桐喜道:“姑娘出马,绝对马到成功的。”
荀久陪着她笑笑,并未答话。
无星无月的这一夜对于荀久来说,既漫长又短暂。
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心中总是担忧郁银宸会趁机入宫对女帝下手,毕竟那个人有灵力,高深莫测,若想放倒看守的禁卫军和手术室里的巫医,应该不成问题吧?
所以,她希望黎明早些到来,然后她就能快些进宫。
然而,黎明到来就意味着新的一天开始,更意味着点燃七星灯的日子开始。
头疼地抱着脑袋,荀久翻来覆去睡不着,一直到三更梆子响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梦中总感觉有一只带着些许温暖的手轻轻拂过她的眉梢眼角,又替她掖了掖被角。
荀久很不喜欢这种感觉,睡梦中再三挣扎之下终于悠悠转醒,待看清坐在床榻边的人时,她险些惊叫出来。
“千依,你在这里做什么?!”荀久瞪大了眼睛,心噗通跳个不停,厉声吼她。
难道……难道刚才碰了她的脸,还给她掖被角的人是千依?!
不对,千依不是被季黎明给带出去了吗?
荀久脑子里一团混乱,焦点始终在千依刚才的动作上。
这一点,荀久绝对不能释怀,绝对不能原谅!
千依是女人,她怎么可以那样对自己!
“久姑娘,你睡觉的时候很不安分,踢被子会着凉的。”千依侧目看她,唇边笑意温婉。
恍惚中,荀久觉得她这个表情似曾相识,好像不久前在哪儿看见过。
“你……你怎么进来的?”荀久拥着被子缩在床角,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她发现身边个个都是能人,要不就是武功超群,要不就是智商过高,从第一眼见到千依开始,荀久就觉得她并非普通人。
可是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她除了在扶笙这件事上膈应过自己一回,并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要说错漏,似乎还真挑不出来。
“打开门进来的。”千依眨眨眼,面上笑意不变,“一来就看见你踢被子。”
“你刚才对我做什么?”荀久深皱着眉,警惕地盯着她。
千依不理会她的话,从怀里掏出一方精致的丝帕意图擦去荀久额头上的冷汗。
荀久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千依她……该不会喜欢女人吧?
这个想法一出,荀久立即很想去撞墙,果然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种极品也能被自己给撞见?
“你……你离我远些!”荀久拼命往角落里缩,头一次遇到这种事情,她慌乱得不知所措,全身恶寒一阵接着一阵。
“久姑娘,你很怕我?”千依一脸茫然地看向她,细看之下,双眸中竟然有丝丝疼痛。
荀久在感情上是过来人,且她观察入微。
千依的这个眼神,荀久完完全全捕捉到了,她顿时如遭雷劈,整个人被雷得里焦外嫩。
咬着嘴唇,荀久觉得自己不能被她这么牵制,事情总要有个解决的办法。
这样一想,荀久心中没来由的添了几分勇气,仰起脖子,她冷目瞪着千依,“你实话告诉我,想方设法混到我身边来的目的是什么?”
千依满眼受伤,“久姑娘不是很早就认识我了吗?”
瞳眸骤缩,荀久面部抽了抽,“我什么时候认识你的?”
“久姑娘莫非忘了?我们认识很久了,当初要不是你出手相救,我肯定早就病死了。”
荀久悚然一惊,赶紧在脑子里搜寻从前关于千依的回忆。
想了半天,答案是:没有。
她非常确定以及肯定,她以前从来没见过千依,跟别说出手救她了,这简直是在说梦话!
见荀久没反应,千依苦笑一声,嘴角凄凉,“我就知道,你肯定早就记不得我了,不过没关系,我记得你就行。”
“哎,等等!”荀久打断她,“你说清楚,我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点见过你,还出手救了你的?”
千依深深看过来,荀久不得不再次抖落一身的鸡皮疙瘩。
“久姑娘早些歇息,我走了。”千依站起身,不等荀久发话,径自关上门走了出去。
被她这一打扰,荀久睡意全无。
生怕千依会再次抽风跑回来,荀久直接望着帐顶直到天亮。
“我的天,姑娘您这是昨夜被人给揍了?”
天亮时分,招桐端了净面的温水进来,一眼见到顶着两个熊猫眼的荀久,惊得险些把铜盆都给摔到地上。
“差不多。”荀久想起昨夜那件事,一时间胸腔内抑郁之气增生,没好气地看了招桐一眼,问她:“昨夜千依回来你知不知道?”
“昨晚不知道。”招桐道:“不过我刚才在厨房看见她,现在知道了。”
招桐话音刚落,千依便端着早膳进了房门,面色很平静,甚至透着些许漠然。
荀久眯眼看她良久,在她转身之际出声,“千依,你昨夜为何要进我房间?”
“进你房间?”千依偏过头来,秀眉微蹙,轻咬着嘴唇,“久姑娘是否弄错了?我昨夜回来以后就歇息了,怎么可能进你房间?”
千依这么一说,荀久顿时震惊了!
这是怎么回事儿?!
“把你的丝帕掏出来我看看。”勉强压制住情绪,荀久对她招招手。
千依不着痕迹地瞟了荀久一眼,锦袖中拳头紧握,修长的指甲掐进皮肉亦不自知,剪水眸中有恨意一闪而逝,尔后仰起下巴,语带讥诮,“我知道二少让我来这里让你觉得不舒服,可你没必要找这种下三滥的借口治我的罪吧?”
荀久简直惊呆了!
这个时候的千依与昨天晚上那个简直判若两人,除了长相一模一样之外,无论是语气还是表情都截然相反。
遇到鬼还是梦境?
荀久一时有些分不清。
“姑娘,丝帕我有,你是要用吗?”招桐也觉得荀久有点奇怪,她一边说着,一边赶紧掏出自己的丝帕递给荀久。
荀久不耐地将丝帕退还给招桐,蹙眉看着千依,“你这是什么态度,明明昨夜进了我房间,我如今不过是想确认一下而已,你发这么大火做什么?我是打你了还是骂你了?”
“你要确认什么?”千依咬着嘴唇,红了眼眶,“我知道自己出身卑微,可我还有做人的尊严,没去过就是没去过,无论你房里丢了什么东西,都休想赖到我头上来,你若是实在容不下我,那我走便是了。”
荀久彻底恼了,原本就因为女帝的事烦闷不已,回来还莫名其妙地受了这等指责,她冷冷看着千依,“好啊,你走!让季黎明重新给你找个安生所在去,我这里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千依委屈落下泪,哭得梨花带雨好不伤心。
招桐听得两眼冒圈圈,好不容易等这二人停了下来,她赶紧低声问荀久,“姑娘,千依什么时候进过你房间?”
“昨晚子时过后。”荀久愤懑地锤打了一下床板。
她绝对不可能弄错的,那不是做梦,千依昨晚真的去了她房间,还说了很多话,那种语气,就好像在对待一个心爱之人。
而现在,荀久看着面前红了眼眶,一双美眸满是恨意的千依,直觉得自己撞鬼了。
千依掏出丝帕拭了眼泪,“我本好意前来报恩,你既然不喜欢,直说便是,我并非厚颜无耻之人,这么些日子,我也看得出来你讨厌我,待会儿我走就是了。”
“去哪儿啊?”外面水杉木长廊上,季黎明满是不解的声音传进来。
甫一看到满脸泪痕的千依,他脸色剧变,忙问:“你这是怎么了?”
“没。”千依摇摇头,可就是这副泫然欲泣的可怜样子,让季黎明最是心疼,他顿时皱眉,看了一眼荀久。
荀久知道他想说什么,可她平素直来直去惯了,不喜欢这种狗血地误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索性将罪责揽下。
“我恶毒,我蛇蝎心肠,见不得千依姑娘,所以对她又打又骂,她受不住,哭了。”
“是这样吗?”季黎明认真看着千依。
千依没说话,只一遍又一遍地拭泪。
红肿的双眸让季黎明一次又一次地皱眉。
千依不说话,便是默认了荀久的罪行。
季黎明面色沉下来,“表妹,你……”
“二少……”招桐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季黎明,“你怎么可以相信她而怀疑我们家姑娘?”
“算了招桐,你别说话。”荀久抬手示意。
招桐满脸不甘心,“姑娘,这大白天睁眼说瞎话的事儿,你怎么能……”
荀久眼神骤然冷下来。
招桐浑身一哆嗦,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荀久慢慢抬眼看着季黎明,声音平静,却捎带着冷意,“你以后唤我名字即可,‘表妹’这个称呼我受不起,代价太大,没有信任的兄妹之情,我荀久不屑要,也要不起,你既然相信她,就把她带走,从今往后……”
“表妹,你这是要与我割袍断义?”季黎明浑身一震,简直不敢相信这句话会从荀久嘴里说出来。
“表哥在小巷亲手将千依塞到我身边的时候不就已经做好这一天的准备了吗?”荀久语气不变,目光寒凉,“什么恋母情结,什么千依长得像你母亲,这些谎话,我不想再听第二遍,千依长得像谁只有你自己知道,我只知道是你亲自将她塞到我身边来膈应我的。如果这叫兄妹之情,这叫为我好,那么不好意思,以前是我太天真了,以后,我把这些天真还给你,你我从今后……”荀久闭了闭眼睛,“桥归桥,路归路。”
“你怎么可以说这种话!”季黎明赤红着眼眸,心中痛极。
荀久面色冰凉,“表哥可以找尽借口塞人来挑拨我和阿笙的关系膈应我,我为何不能说这种话?”
“别解释。”荀久见他张了张嘴欲说话的样子,赶紧先出声,“我如今不想听任何话,你既心疼她,那么速速带着她离开罢。”
“哦,我险些忘了,这本就是你的地盘,你不用走,待会儿我就找人来搬迁至新府邸,这地方,归还给你。”
“荀久!”季黎明终于忍无可忍,“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知道啊。”荀久很无所谓地耸耸肩,“知道千依和你母亲长得一点儿也不像,知道你所谓的恋母情结是假的,我还知道千依喜欢阿笙,更知道她讨厌我,因为阿笙喜欢我。”
“所以,这些便成为了你要同我割袍断义的理由?”季黎明咬着牙,一字一句似从齿缝中挤出,沉重无比。
“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做?”荀久突然笑了,笑容冰冷,“你是觉得我该乖乖退出将阿笙让给她还是觉得我该傻乎乎的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二少……”千依小声开口,“你还是不要怪久姑娘了,都是我不好,我不该惹她生气……”
荀久微笑,“千依姑娘言重了,你蛾眉芙蓉面,菩萨慈悲心,纤纤红酥手,点点病娇泪,乃天生一朵纯洁白莲,怎可能做错事?要错也是我这个没心没肺的人才会错,你不必把罪责往自个儿身上揽,因为我不会领情的。”
“不怪你!”季黎明沉沉对着千依道:“我们走!”
说罢,他拉着千依头也不回地出了大门。
“姑娘……”季黎明走后,招桐才不解地看着荀久,“你为什么要故意气走二少?”
荀久一愣,随即笑道:“这你都能看出来?”
“跟了你这么久,我还能不了解你么?”招桐嗔道:“你刚才看似真的生气了,可实际上仔细一听,还是能听得出来你是在故意气二少。”
“我若是不这么做,他就无法看清千依的真面目。”荀久哀叹一声,“刚才我说的那些,确实是气话,季黎明有恋母情结是真的,只不过,千依为何与他母亲长得不像,我就不太清楚了。”
“这个千依,确实太讨厌了!”招桐愤懑不已,“刚才二少问她的时候,她竟然不站出来说实话,实在是让人火大!”
“白莲招数不都这样么?”荀久一脸无所谓,“她们喜欢在男人面前装可怜博同情,反观我这种没心没肺的,自然而然成了恶毒女配,这种套路,我看多了,我忙得很,没时间与这种人为了男人争来斗去,索性直接将她弄走,免得将来留在身边成了祸害。”
招桐坏笑两声,“姑娘,要不要奴婢私下里去帮你教训她?”
“别脏了手。”荀久淡淡道:“这几日你们可有得忙了,把东西收拾收拾,选个日子我们搬迁去新府邸,这地方虽然习惯了可到底不是自己的,住着不舒服。”
招桐立即心领神会,“姑娘放心吧,日子你来定,奴婢和柳妈妈一定会尽快将要搬迁的东西收拾好的。”
辰时,扶笙一如往常来接荀久入宫。
荀久昨夜没睡好,为了遮盖黑眼圈,只好让招桐扑了厚厚一层粉,刚上车就引得扶笙直皱鼻子,“你今日怎么满身脂粉味?”
“别提了!”荀久无精打采地靠在后壁上,“我昨夜快被千依那个白莲花给折腾死了,今早起来又跟她大吵了一架,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我跟她大吵的时候,季黎明不偏不倚出现了,之后……”
扶笙低笑,“以你的脾性,只怕能闹到割袍断义的地步。”
“你怎么知道?”荀久突然瞪眼,震惊地看着扶笙,暗想着这人也太会猜度人的心思了。
“其实,这整件事是你有错在先。”扶笙偏头对她挑挑眉。
“凭什么!”荀久不高兴了,“季黎明误会我也就罢了,凭什么连你也这么说?”
“你先别激动,听我把话说完。”扶笙伸手扣住她素白纤长的手指,慢慢道:“这件事,得追溯到很久之前你为颜硕治病的时候,若非你四处招惹桃花,也就不会有这么多事情。”
荀久呆了,“这两者有联系?”
扶笙郑重点头,“我让徵义亲自去查的,有联系。”
荀久没说话,安静等着扶笙解释。
他继续道:“颜硕是你的烂桃花之一,你那时候为他医治,他便对你一见钟情直到相思入骨,颜硕的身子骨一直不好,荀府被抄家当晚,他以为你也被杀了,所以一气之下病倒就再也没有醒过来。”
“千依是颜硕身边的一个侍女,她很喜欢颜硕,颜硕死后,她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产生了很严重的精神分裂,根据徵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