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说到最后一句,卫永昌凑到她耳边去,竟趁机在她脸上轻啄了一口,叫江水寒面色发红,拳头捶在他胸口,大着胆子拥着他。
“水寒,朕这些年,对你有所亏欠……”
江水寒靠在他身上:“圣上说的是哪里的话,水寒为您做一切都是甘愿的。”
“朕起草了一份诏书,封朗儿做太子,你晋升为贵妃。”卫永昌将书案上那张纸重新递给江水寒。
江水寒心中突然有了些酸楚,不管她做什么,就算她付出再多,终究也只能是妃,他忘不掉智伯瑶,在他心中也没有谁能比得上智伯瑶。
封朗儿做太子,封她做贵妃,不是出于爱,而有几分交待后事的感觉。
“圣上您又要出宫去?”
卫永昌眉头一皱,他不许任何人质疑他,这两年来,许多人说过智伯瑶死了,明着说的,暗着说的都有,他不信,智伯瑶那样的女子,上辈子合该是猫,要有九条命的,怎么可能死,只是还没有找到而已,上天终究会重新把她带到他的身边去。
“你不要劝说了,朕的心意已决!”卫永昌声音恢复平静,他没有打算说服江水寒,因为他做决定不需要向任何人征求意见。
江水寒从他怀里缓缓起身,走到他书案前,拜倒在地,一连三拜,接着,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缓缓放在地上。
“这是!”卫永昌看到这柄匕首,眼睛都直了,他迅速起身,将这把匕首拿在手中把玩,不错,这正是当年他与智伯瑶的定情信物,本来一人一把,但是当年,随着智伯瑶的失踪,匕首再也无法凑成一对。
“这怎么会在你的手上?”卫永昌激动地抓着江水寒的胳膊,眼神狂烈而炽热地看着她,“你知道瑶瑶在哪里对不对?她还活着对不对?是她找你?是她主动找你?”
“圣上,”江水寒看他这样高兴,真是不忍心把事情的真相讲出来,但她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不忍心继续看他抱着虚无缥缈的希望,也不想看到再有女子成为牺牲品,“她死了,瑶后已经死了。”
“你骗我,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告诉我?”卫永昌捏着江水寒的力道越来越大,眼睛发红,叫人不敢直视他。
“瑶后早在两年前就已经死了,”江水寒缓缓道,“当年,瑶后没有失踪,被淑太后斩首的……”
“不,你在骗我!你在骗我!”卫永昌尖叫着捂着耳朵站起身来暴躁地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将堆积成山的奏折推倒,他暴怒着一拳将书案从中间击断,里面藏着的十几卷“永帝观音像”都骨碌骨碌滚落出来。
画卷一开始滚落的速度很快,但最终停在角落处,似乎刚才的滚路,早已经耗尽它的生命。
卫永昌突然就安静下来,他理了理自己衣衫,转头问江水寒:“你凭什么这样说?你凭什么说她死了?”
他安静下来的速度是如此之快,江水寒耳边似乎还回荡着书案断裂的声音,但是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带着微笑的和善面孔,叫人心里发慌。
他原本不是这个样子的,但是两年了,因为心中那个虚无缥缈的希望,他将自己折磨成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江水寒抬手摸上他的面颊,眼眶里流出泪来:“臣妾亲眼见到的,还能有假吗?淑太后手中有您的令牌,臣妾没法与她抗衡,眼睁睁看着瑶后被拉到城楼上去。”
“但是你在大殿之中,你无法看清楚死的是不是替身,不是吗?”
江水寒垂下眼帘:“斩首之后,瑶后的首级被盛在盘子中,拿给淑太后过目,臣妾看清了,那就是瑶后。”
“令牌?”卫永昌嘴唇在颤抖,他仔细回想两年前,那个噩梦一般的晚上,“令牌不该在淑太后手上,她抢了令牌!这个恶毒的女人!”
淑太后如果泉下有知自己被永帝反复念叨,应该庆幸自己早已经死了。
“圣上,请节哀。”
“那你为什么不说?”卫永昌全身的力气似乎都被抽走了,他头靠在地上,身体无力支撑,“你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朕!”
“当时不能说。”
“那为什么现在可以说?”
江水寒叹口气:“当年随陛下一起出去的十几人,死的死,伤的伤,疯的疯,臣妾无需考虑是否会牵连她们了,臣妾也无法看到陛下守着一个不切实际的幻想,成为现在这个样子。”
当年平安归来的十几人。
有人因为惊吓而死;
有人因为心死而死;
她们就像荒原上的娇花,因为枯竭而死。
江水寒再也不用为了保住这十几人的性命而继续跟她们联手稳固那个滔天的骗局。
“怪不得,她会那样说。”卫永昌喃喃道。
正文 第两百零五章若问明珠还君时
怪不得淑太后死前,会对他露出那样轻蔑的笑意。
自诩机关算尽的他,从未想过所有人都在骗自己。
蚍蜉撼大树,谁能可笑不自量?
“她死了……”卫永昌坐在地上,痛苦地闭上眼睛。
心里好像有一大块被挖掉了,空落落的。
有什么东西压在他心口,他想要喊出来,可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发泄!
明明已经将余生都给安排好了,要为寻她不惜陷入深渊。
可现在计划都乱了,深渊已经被填平。
原计划走出一步就堕入魔道,如今却发现踏出一步,脚下的土地依然是坚实的。
天上云卷云舒,鸟雀漫不经心地飞过,人世间的喧嚣不曾因为帝王的心碎而驻足半刻。
他依然是皇,他依然是成汉的最高主宰,可是伤心事更与何人说?
没有人会懂他这种悲伤,原来这就是心碎的感觉。
当年道隐死的时候,她也曾这般伤心过吗?
殿内一片寂静,跌落神坛,这位自以为无所不能的皇才发现,他原来也不过是一个凡人,这样的无可奈何。
九重楼上,风铃依旧不谙世事,随风起舞奏出单纯的乐章。
正是:
白雪临刃血如泓,百里苍茫独千秋。
若问明珠还君时,潇湘夜雨寄魂舟。【1】
说回那日李不言,自己在身上绑了石头坠入水中,他以为自己死定了,也算是以死向智伯瑶谢罪。
但他却在一阵燥热之中醒来。
李不言却发觉自己躺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上,室内昏暗异常,但有天光从缝隙之中漏进来,刺眼得很。
“这位公子,你可算是醒了!”一个小厮模样的人见他眼皮微动,手上没有轻重一把将他提起来,“你说说你,跳河也就算了,还要在身上绑石头,害我们救你真是困难重重。”
“你们救了我?”
“不然呢?梁上居士李先生!”
李不言揉揉自己似乎要炸裂的脑袋:“你家主人是谁?为何要救我?”
“公子这话说的早了,我家主人未必是救你。”小厮打了一盆水,叫他擦把脸换身干净衣服,“主人已经在等你了,请吧。”
李不言换上一身黑色劲装,隐隐有种熟悉感。
在女侍的指引下,李不言来到一处房间前。
“公子请。”女侍做了个手势,但看样子她不打算进去。
一路走过来,李不言心中大致有了判断,他处在一个地下宫殿之中,对方看上去组织严密,不是一般的鸡鸣狗盗之辈,找他来会是为了什么事?
求画?又或者是要他出手盗取什么东西?
既然对方留了他的性命,他暂时没有性命之虞,如此一想,李不言就放心了,推开门大步走进去。
女侍贴心地关上门,随后退下。
屋子里有一张很大的床,外面围了一层纱幔,室内很暗,袅袅青烟从香炉之中缓缓散出。
一种浓重的药味扑鼻而来。
这屋里除了床上的病秧子,没有其他人,这是李不言初步的判断。
“你来了?”纱幔之中的人缓缓说了一句,她声音低沉沙哑。
是个女人,这是李不言没有料到的,他全神戒备:“阁下是?”
那女人并不回答他的问题:“成汉有一位师同方师大人,你可知道?”
“知道一些。”师同方是名门之后,家中字画无数却根本不懂得仔细保存,李不言光顾过他家几次,把书画全都换成了赝品,至于真的,自然被他拿去卖了钱。
“他遇上一些麻烦,有人要害他,证据就放在绣衣使者的库房中,拿出来,销毁它,这点儿小事想必对于昔日圣手李不言而言,绝非难事。”
“阁下都说了,是昔日,”李不言伸出自己的双手,正反打量一番,“我已经做画师多年了,拿的动画笔,却忘记是否还能拿得起当年的看家本事。”
“嗖”的一声,一柄飞刀冲出纱幔,直冲李不言面门而来。
李不言下意识一个闪身出手,再看,那柄飞刀已经夹在他两根手指之间。
“学会的东西,从来都不会忘记,”纱幔中那人缓缓道,“是一个怎样的人,终究不会变成另外的人。”
“可我还有一个问题……”
李不言话没有说完,就被纱幔之中那人打断了:“我乏了,你下去罢。”
李不言目测自己与纱幔之间的距离,最后认为自己不得贸然行事,只好退出门去。
门外已经有人在等他了,是方才引路的女侍,她蒙上李不言的双眼,扯着他的袖子领着他走。
越走路越窄,脚步声回响在耳畔,湿气很重,想来这暗宫是建造在河流之下。
不知过了多久,女侍忽然停下脚步。
李不言也停住了,他听到耳畔传来水流拍打在石头上的声音,知道走到了出口处。
“事成之后,我要怎么来找你们?”
“公子到此地,自会有人接应。”
女侍猛地推了他一把,他便一头扎进水中。
不过他自幼就熟谙水性,这点儿溪流对他算不得什么。
游上岸去,李不言四下打量,这里是个天然湖泊,如同一块碧绿的翡翠。
水势浩大一眼望不到尽头,也看不到任何的人工开凿痕迹。
走了许久,才寻到有人烟的地方。
又花了约莫五日的时间,李不言才抵达京都。
绣衣使者的库房,是守卫森严的地方,比皇宫还难进。
绣衣使者,他们是卫永昌亲自培养的情报机构,直接听命于卫永昌。
民间有一句话“阎王勾魂,绣衣索命”说的就是这群人,他们手段毒辣,无所不用其极,但这并不能给卫永昌高大光辉的帝王形象抹上污点。
“被绣衣使者盯上的,都是有问题的,圣上圣明,多亏有绣衣使者,不然等那些人的罪行大白于天下,不知道要多久!”这是百姓对于绣衣使者的评价。
溜进他们的库房,对李不言来说不是难事。
他迅速找到有关师同方的卷宗。
卷宗显示,师同方不过是个平平无奇的纨绔子弟,学问有一些,富家子弟的臭毛病也有一些,怎么看,都不够绣衣使者盯上的资格。
接着往下翻,李不言的眉头这才紧锁起来:“豢养死士,将死士易容为瑶后的模样,在他府中发现人皮模具;滥用职权,私自从天牢救走重犯。”
哪一条拎出来,都是要命的大罪,不知道这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富家公子做这些,是为了什么。
李不言将这些卷宗都揣在怀里,一并带走。
他做了易容,大摇大摆走出皇城,却在城门处见到告示,凑过去看了个热闹:“皇后病逝,贤妃晋升为贵妃,立皇长子为太子。”
周围人无限唏嘘:“皇后死了?”
“当年春日花都宴的盛况,犹然在耳,皇上不知道该有多难过!”
正文 第两百零六章独向苍天开冷眼
五日后,李不言重返陇右,水边停了一小船,一白衣女子已经在船上负手等他。
“李公子果真不会让人失望。”
李不言从怀中掏出卷宗:“你家主子要的东西在这里。我们怎么回去?跳进水里吗?”
白衣女子笑着摇头:“不必,公子随我来。”
李不言跳上船去,发现虽然无人摇桨,船却自己飘走了。
“不需要蒙上我的眼睛?”
“公子来去十天的行动,已经足够证明自己。”
小船行驶至水中心,突然下沉。
在水中摸爬滚打多年的李不言也要暗暗吃一惊,双手抓着船的边缘,死死盯着面前发生的一切。
小船下沉,水却不侵袭进来,可算得上是匪夷所思之事。
船沉到底,两人衣不沾水地进入一处洞穴之中,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有许多人行色匆匆走来走去,但他们并未对李不言的存在表示惊讶。
“我家主人在里面等你。”
这一次屋子里面有些些许光亮,两颗顶大的夜明珠放在灯罩之下,幽幽地发出荧光。
“有你在,师大人可安然无恙。”纱幔之中,那黑色人影缓缓坐起来。
李不言试探着上前走了一步,并未听到有人喝止,他于是继续上前,最终缓缓掀开纱幔,里面靠在床边的女人,正缓缓抬起头来看他:“李不言,好久不见。”
“你果然没有死,”李不言苦笑一声,“过去的两年为什么不找我?害我日日夜夜深陷自责之中。”
女人回答:“因为从前时机未到。”
“可跟江水寒有关?”
女人点点头:“她终于将那件事讲出去,卫永昌也该放下了。”
“我看到城门口的告示了,他终于肯将你的死讯宣告天下。”李不言说,“有时候,你这女人可怕的很,好像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之中,是否早在两年前,你就布置好了一切?”
“如果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我就不会落到这般田地,”女人伸出手去,叫李不言看她萎缩的筋脉,“我已经是废人一个了。当年,我把信物交给江水寒,一是为了叫卫永昌死心,二是为了还她一个人情,她救过我,信物在她手上,卫永昌从此会对她死心塌地,因为他拼命要抓住从前,而江水寒是唯一一个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的人。”
“如此说来,当年从天牢之中将我掉包的人是师同方?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女人答:“他做这一切,不为我,只是为了高景行。”
“那当年,你被淑太后斩首一事?”
“被斩的,是师同方养出来的死士。”
李不言又问:“可当年你是如何在大火之中存活下来,又是如何到达陇右的?”
“音希一死,春雨楼终于完全落在我的手上,偷梁换柱,并不困难。”智伯瑶惨淡地笑了笑,“我躲在鹤庆,也就是安王妃的家中,但是很可惜,她没能活着回来。”
“那大火之后,伏击卫永昌是你出的主意?”
智伯瑶说:“如果是我,卫永昌就不会只是重伤那么简单。”
“我都不知道未央皇身边有这样的谋士。”
“未央皇身边的那个谋士,身份不明,来历不明,可见过的人都知道,那是一个独眼的女人。”
李不言惊讶:“独眼?难道是……”
“正是你想的那样,”智伯瑶点点头,“是艳雪。她知晓两国若是开战,将会死伤无数。”
“那你下一步打算做什么?”
智伯瑶说:“哪有什么打算,不过想请你,与我一起操纵这暗处的天下。”
“何乐而不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