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靠着爱,能走完一生?你知道誓言是什么意思吗?以言誓之,以命相守。爱终究会消亡,所以我们需要用誓言来约束。就因为知道以后会变,所以才要用誓言时时刻刻提醒自己。”
智伯瑶说:“你的意思是,因为爱本就会变,所以誓言本身其实是谎言。”
“信了这谎言,才是誓言存在的本来意义。”卫长阳说,“德嫔,我的母妃,姑且这样称呼她,虽然她不是我的生身母亲,可她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女人,我只承认这一个母亲。”
“德嫔怎么了?”
卫长阳说:“对夜帝的爱,你以为能持续几十年吗?一开始是爱,后来她早已经不再爱他了。”
“那她为什么不离开他?”智伯瑶说,“那时她的兄长还是未央的皇,她只要想走,就一定走的成。”
“因为她怜悯他,”卫长阳说,“怜悯。她知道他一个人,身边没有人敢同他说真话,她知道他的孤寂,所以她把这辈子都赔给他了。”
“那夜帝呢?夜帝总该一如既往地喜欢她吧?”
卫长阳摇摇头:“夜帝?他也不过是一个凡人。对着天仙几十年,也要厌倦了,他心里有过别人,他留母妃在身边不过也只是因为习惯了。”
“你又不是夜帝,”智伯瑶说,“我见过夜帝看德嫔的样子,眼神是不会骗人的。”
“那你呢?卫永昌看你的眼神里,是爱多一点,恨多一点还是习惯多一点?”
智伯瑶被问住了,自嘲地笑着:“当局者迷。”
“你觉得那是爱吗?”
智伯瑶说:“我自己不知道,那是独占欲亦或是真的爱……”
“我看你近日容光焕发,不像是个深宫弃妇。”
智伯瑶说:“本宫何时成了弃置身?”
“我皇兄都好久没来看你了,不是吗?”卫长阳说。
智伯瑶回答:“他怎么敢来看我?他来一次,我给他选秀送到他宫里,让他焦头烂额,让那些女人为他大打出手。”
“你喜欢上了旁的人?”卫长阳问。
智伯瑶正要回应,卫长阳抢白。
“我不逼你回答这个问题,可我不笨。”卫长阳指了指自己的脑子。
“很明显?连你都看的出来!”
“什么叫连我都看得出来!”卫长阳争辩,“不过是晚上起夜,看到一个黑影从你房顶上掠过。”
“这件事,你不要同外人讲。”
卫长阳说:“我要同谁人说呢?我自己现在落魄到这步田地,早已经是孤身一人了。”
“我信任你。”
卫长阳说:“我十分乐意见到你跟旁人打得热火朝天,而我皇兄却什么也不知道。”
智伯瑶说:“我要叫他做王八不假,可我没有想过用这种事情来报复他。只是一切水到渠成罢了。”
“你也要当心些,别被他抓到把柄。”
智伯瑶说:“我会的,如今所作所为都是刀尖行走,怎么能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在给鹤庆的回信里,智伯瑶告诉鹤庆长阳王夫妻双双落水而亡,很不幸。
至于她自己,智伯瑶想了想,告诉鹤庆,她一切都好,只是不知道往后有没有见面的机会了。
卫永昌不常来,来了之后本来是面色喜悦的。
智伯瑶偏偏要同他说一些宫里面的琐事,诸如谁跟谁吵架了,谁给谁扎小人了,谁在背后骂人被她如何责罚。
卫永昌听得头疼,登时就把筷子摔在桌子上了:“瑶瑶,我好不容易来一趟,你怎么这样无趣?”
智伯瑶在心底暗笑,这就是我要让你认识的,无趣的智伯瑶,你是不是厌倦了?厌倦了就早些离开吧,我不想多看你一眼。
“皇上嫌臣妾没有趣味?是不是新来的那个舞娘更有趣味一些?”
卫永昌说:“什么舞娘,那是朕微服出访时救下来的女子,她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朕又不是那种人?”
“不是?”智伯瑶冷笑,“那臣妾改日过去见识见识这是何等的女子……”
“你够了!”卫永昌盯着她,“皇后,你要端庄自持!”
“那臣妾恭送皇上。”
好不容易见一次面,两人却闹得这样。
音希觉得自己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是时候主动一些,也许还能在宫里打拼出一番自己的天地。
到了晚上,繁星点点。
智伯瑶抱着道隐不肯撒手。
道隐说:“你轻些,叫旁的人察觉便不好了。”
“我想你了。”
道隐迟疑片刻:“我也想你了。”
“你终于不在我面前自称卑职了。”
道隐苦笑一声:“因为时间不多了,才知道不能继续耽误。”
“什么时间不多了?”
道隐说:“没什么,只是胡言乱语。”
“你有事瞒着我!”
道隐说:“娘娘以后就会知道这是什么事。”
“是惊喜?”
道隐说:“不是,是一个坏消息,所以要迟些知道。”
“你这番话说的我心里慌慌的。”
道隐把额头贴着智伯瑶的额头,告诉她:“不用担心,一切都会处理好的。”
“那就好。”
道隐说:“我在街角养了个唱的,真的,不骗你。”
智伯瑶问:“为何?”
“你抓在我身上的痕迹,叫旁的人见了,是要起疑心的。”
“所以你才在外面养了一个?”
道隐点点头:“那女子身世悲苦,我救她出来,她为我做掩护,也算是各取所需。”
“她的嘴巴严实吗?你敢担保她不会出卖你?”
道隐说:“有时候,越是出身卑微的人,反而更知道情义二字怎么写。”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五章词中有誓两心知
“我时常在问,怎么会有人长成这副模样。”
道隐问智伯瑶:“哪副模样?”
他们相拥着躺在床上,彼此紧紧地依偎着。
“这样风流俊俏,眉间又带着锐利。”
道隐说:“你如此夸我,倒让我有些不敢当了。怎的你身上什么脂粉都没有?”
“你才闻出来?”智伯瑶娇嗔着问。
“方才我把头凑近你,才发觉,我记得你最喜欢桂花,怎么最近不喜欢了?”
智伯瑶说:“依旧喜欢。只是花香味浓,怕沾染到你的身上。”
“只可惜……我太没用了……”道隐说的含含糊糊,但智伯瑶知道他想要说什么。
道隐有时会为自己的身份而感到自卑,他只是一个侍卫,给不了智伯瑶什么许诺,连自己的性命也不能保住。
“人生在世,总是有许多无奈,这不是你的过错,只怪我招惹到的人不一般。”智伯瑶摸着道隐的下巴,“你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时候算不上喜欢,觉得你有趣。”道隐说,“那样一个可人的女孩子,是怎么有这样的身手。”
“那后来呢?”
道隐说:“后来,说来惭愧,你在我脸上作画的时候,我就动心了我也不知道这是怎样一回事。那时候,你算作我的敌人,我是怎么会对你有那种感觉的?”
“也许,这就是天定的缘分吧。”
“天注定,天既然注定,又为何不能给我们一个痛快?”道隐说,“若是这栋房子突然塌了多好,至少,我们生在一起,死也在一起。可我知道那样是不好的太过残酷。”
智伯瑶问:“抱歉,道隐。”
“为何突然对我说这个?”道隐说,“我可不认为你有什么需要我原谅的地方。”
“我太冲动了,我将你卷了进来,有时候,我在想,”智伯瑶说,“如果我只是远远地看着你,而没有让你同我这样亲密,你就不会有这样的烦心事。”
“情出自愿,事后无悔。”道隐亲了亲智伯瑶的手,“一想到以后有失去你的可能,我就心慌。我没有什么远大的志向,也没有一份自己的产业,甚至都不是自由身,这样的我,要怎么给你幸福?”
“眼下快乐才是要紧,以后的事,让以后再说吧。”智伯瑶问道隐,“你觉得我怎样?”
“什么怎样?”道隐问。
“跟我在一起,你快乐吗?”
“自然是欢喜的。”道隐说。
“我不是问这个,我是说,”智伯瑶在道隐的耳边低语,“在床上的时候。”
道隐脸又红了,点点头。
“你是不是在撒谎?”
道隐说:“千真万确,绝无半句虚言。”
“可你为什么都很冷淡,除非我要,你才同我在一起?”智伯瑶说,“你从不主动提出,害我以为,我没有让你快乐。”
“我生来冷淡吧。”道隐说,“又或者,因为我抛弃情欲太久了,已经捡不回来了。”
“那么,现在,我就看看,你到底是有多冷淡。”智伯瑶扯着他的衣服,“你愿意吗?”
“我愿意的。”道隐冲她笑笑,眼睛弯成一弯新月。
于是智伯瑶再一次体会到了道隐所说的冷淡是怎么的冷。
“我看你……可一点儿都不冷淡……唔……”
“只要你要,我随时可以为你效劳。”
“你……怎么说话都……都不喘气的……啊……”
“因为我要睁大眼睛,好好看你。”
“你……看好了?”
“看不够……”
这边道隐和智伯瑶相拥着。
那边卫永昌也不消停,他对旁的女人,本来也就没有多大兴致。
门嘎吱一声开了。
“朕有没有说过,朕不要你们送那些汤过来!”卫永昌生气。
可进来的那人却始终不说话。
卫永昌抬头一看:“你不是瑶瑶身边的侍女?你来做什么?是瑶瑶生病了?”
音希心里怕的要死,她暗骂:瑶瑶,瑶瑶,叫的这么亲热,怎么最近都没有见你来过娘娘宫里面?
“回圣上的话,娘娘身体很好。”
“那你来有什么事儿?”卫永昌问。
“奴婢看您辛苦,想来为您捏肩。”
卫永昌自然以为这是智伯瑶的意思,没有推辞。
音希捏着卫永昌的肩,可她的手很不老实,不一会儿就摸到了卫永昌的肩膀下面,摸到了他的心口处,在他的心口画圈。
她见过智伯瑶这样做,便也学着做。
卫永昌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盯着她:“你不是来捏肩的吗?这是瑶瑶的意思?”
不等音希回答,卫永昌已经从她的眼神里知道答案。
卫永昌松开音希的手,音希挣脱的力道太大,自己坐到了地上。
“你是皇后身边的人,要安心做事,不要起了旁的心思。”卫永昌冷声道,“下去吧,我不想再见到你。”
“皇上!”音希知道这是自己平步青云的机会,于是她不走,反而抱上了卫永昌的腿,“您全心全意对娘娘,可您却不知道,娘娘她对您,可是有二心的!”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六章居人忘岁年,忽闻寒风发
“好一个大胆的婢子!”卫永昌揉了揉太阳穴,很是不满。
岂止是不满,他浑身都气的发抖。
他自认身在别处,心在一处,以为智伯瑶也明白。
可如今智伯瑶身边的婢女都这样胆大妄为,想来是以为他和智伯瑶早已经形同陌路了,他自然要生气!
“做奴才的最忌讳吃里扒外。”卫永昌这才平静下来,整理思绪,大声呵斥这不知自己身份的奴才,“你家娘娘待你不薄,你不该如此。既然是皇后身边的人,就理应为皇后分忧,可是你这样子,着实让我为皇后捏了一把汗,朕看应该把你发配到暴室要你日夜无休地做那苦役才好!”
“奴婢所言不假,还请皇上明察秋毫!”音希知道身后已无退路,如今能做的就是把自己知道的一切全部抖落出来,“娘娘她有二心,奴才有证据!”
再忠贞的人,也要受不了挑拨离间,何况卫永昌自己先打破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誓言,自己心里有鬼,就总疑心别人捣鬼,自己做了背叛的事,可是仗着自己皇族身份,当然不肯低头认罪,反而要处处挑拣别人的过失。
“你有证据?”
音希小鸡啄米一样点点头:“奴婢不敢造次,是真的有证据。”
“那便把你所谓的证据说来听听,”卫永昌靠在椅子上,一只手敲打着桌面,似乎漫不经心,“若是让朕发现你无端编造,中伤瑶瑶,便是要小心你的脑袋。”
“这个……”音希头上一层汗下来了,她不比智伯瑶,智伯瑶再怎么逆龙鳞也不过就是半死不活,她若是一句话说的不好,那绝对的身首异处,“娘娘枕边有两瓶药粉,分别代表了她心目中的两个人。”
卫永昌另一只手握紧了,他看似漫不经心,实则竖起耳朵捕捉音希所说的每一个字,他一方面觉得自己可笑,真是吃醋到捕风捉影的地步,竟然在这里听一个居心叵测的婢女胡言乱语,另一方面,他又知道智伯瑶近来对他冷淡不少,他不认为这是自己的过错,就一定要从别人的身上找原因。
“那两瓶药伴随娘娘在无数个日日夜夜排遣寂寞,”音希看卫永昌不说话,胆子也大了不少,说话也不那么紧张,吐字渐渐清晰起来,“我熟悉娘娘的个性,她不是一个恋物的人,除非那东西对她有特殊的意义,比如您和她的定情信物,那把匕首,娘娘从来都是随身携带的,但是金银财宝绫罗绸缎,娘娘一向看都不看一眼就扔到一边去了。”
说到这里,音希顿了顿,大着胆子抬起头看卫永昌的反应。
卫永昌拍了拍桌子,吓得音希把头缩起来伏在地上不敢大声喘气。
“不要试图揣测朕的心意,有什么就说什么,哪怕有半个字不实,朕要你人头落地。”
音希只好继续讲:“其中一个药瓶是方先生送给她的,内中是安眠的药粉。”
方无隅,方无隅,卫永昌痛苦地闭上眼睛,方无隅已经死了,可是他总是阴魂不散,为什么偏偏是方无隅,陪伴智伯瑶度过了她天真烂漫的少年岁月,偏偏是方无隅,智伯瑶崇拜他,甚至恋慕他,就算他后来让智伯瑶失望,可是方无隅已经死了。
一个死去的人在活着的人心中,总是会慢慢追忆起他的好。
一个死去的人不可能再变坏了,可是一个活着会犯错,会变坏。
因此卫永昌虽然能日日抱着智伯瑶,心里却总是生出许多无端记恨,有时候他在想,死的为什么不是自己,如果死的是自己,那么智伯瑶就会永远记住自己。
爱,不过是一种虚妄的感觉,当年随口就能说出“一生一世”,那都是少年人的天真。
爱会变淡,会变味,从前爱的死去活来的,会变得再也不爱了。
恨和爱一样,都是一种强烈的情感,如果不能爱,那就恨。
卫永昌宁愿要智伯瑶恨他,也不要智伯瑶忘记他。
如果不能再爱了,那恨也好,恨是会存在心中一辈子的。
若是连恨都没有了,那便是全然的不在乎,卫永昌万不能接受,他是皇,成汉所有的东西都是他的,他不能接受失控,不能接受有人对他熟视无睹!
“那药瓶是特制的,”音希说,“跟普通的瓷瓶不同,有特殊记号,您不信,可以派人前去查探。”
“特殊记号?”卫永昌皱起了眉头,他之前曾叫道隐去查过一次,道隐并未禀报异常,如果真的有特殊记号,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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