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伯瑶吃痛,狼狈地躺在地上,嘴角却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飞刀只是虚晃,后招这才出场,她倒要看看艳雪有多大能耐,她按着自己的腰带,只能听得无数锐利的东西划破空气的声音,却不知这声音从何而来。
“看来,你是决意要从我这里吃些苦头了!”艳雪眉头一拧,透出几分责备,好熟悉的神色,竟是有几分师父的影子。
智伯瑶没看得清对方如何出手,一条飘带将无数暴雨梨花针尽数打落。
“怎么可能,如此以柔克刚?”智伯瑶是真的开眼了,但是她认定了的事,就一定会达成,凡是教训过她的人都会知道本不该招惹她这条毒蛇,师父除外。
翻身去够地上的匕首,还差一寸,智伯瑶却再也前进不得。
她颤抖地朝着后面看去,那长刀已经刺穿她的腹部,刀尖已经没入土地,而她的血液正顺着刀锋滚落,掉在刀尖周围,凝成骇人的暗红色。
“一点教训,也希望你记得,我避开了要害,你不至于殒命,”艳雪所说每一个字,智伯瑶都听到了,“留命是因为我欣赏你,跟你师父没半点关系。这刀,叫‘非明’,你留着,算是警醒,我可不希望日后再用它杀你!”
吹了声口哨,不远处又一匹骏马奔腾而来。
艳雪终结了老马的痛苦,绝尘而去。
非明?非明?是非分明?恩怨分明?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智伯瑶狼狈地抹了一把脸上的尘土,带着渺茫的希望环顾了一周,若是师父在场,会站在谁这边呢?
检查了自己的伤势,智伯瑶便知艳雪所言不虚,内脏没有受损,但是此番受伤,不伤筋动骨也是要扒一层皮了。
这刀这么重,是要怎么爬起来还不牵动伤口?智伯瑶暗骂一声,对艳雪的记恨多了几分,下次,下次再见你,一定要用这把刀还在你身上。
虽然嘴上逞勇斗狠,但是这身体却是越来越冷,不及时处理,怕是要留下病根,智伯瑶撑着精神,只看到远处似乎有几重黑影正在迫近,此地常有盗贼出没,若是贼也就罢了,若是遇上盗,那有没有小命再见师父就是另一回事了。
自己勉强够得着一把匕首,对方超出三人,这把握不是很大。
更要命的是,智伯瑶的头上冷汗越聚越多,那视线也最终完全模糊……
再醒来的时候,是被颠簸醒的。
智伯瑶睁眼,看到了轿子顶,普通的深蓝色,看得出有尘土的痕迹,没一丝品味可言,看来,不是师父。
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腹部,包扎的还算可以,至少小动作感受不到伤口被牵动的疼痛。
身侧,躺着那把给她带来噩梦的“非明刀”,智伯瑶抚摸刀鞘上的花纹,感受着每一分纹理。
身上穿的不是自己昏过去时的那套,但是款式符合她的心意,看得出来找这套衣服,也是花了心思的。
轿子帘被人掀开,放了光线进来,像是正午了,智伯瑶微微侧过头,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人的容貌,帘子就被放了下去,只听到一声通报:“少爷,她醒了。”
遇上那个家伙了,智伯瑶第一时间闪出了这个念头。
正文 第六章一汀烟雨杏花寒
“你醒了?”说话间,卫永昌已然掀起了帘子,看样子倒是寸步不离守候得紧。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救我,智伯瑶眼珠子一转,把卫永昌的好意定义为贪图美色。
不跟他玩一玩怎么对得起他那点龌龊心思?不过救过她性命的,下手自然不能太狠。至于之前接下了金主的那桩买卖,日后有的是机会。
智伯瑶作势要拿起非明刀护在身前,一不小心牵动了伤口,发出了微不可闻的呻吟。
“姑娘,你已经安全了,大可放心,再有一天,越过这山头,就到达成汉了。”卫永昌上前,按住那刀,小心劝慰。
“我在回程的路上见到了你,身负重伤。”卫永昌继续解释道,“只你一人,不知你的同伴到哪里去了。”
当然我一人,你可能不知道我身上的窟窿就是同伴捅出来的,智伯瑶手上的力道松了下来,那眼神依旧锐利:“我的衣服怎么回事?”
卫永昌咳嗽一声,试图解除她的敌意,“山穷水恶,人烟稀少,所以……还望姑娘莫怪!”
“下流!”一声脆响,智伯瑶不由分说给了卫永昌一巴掌,打完,就继续背过身子躺着了,也不多说什么。
卫永昌放下轿帘,摸摸自己的脸颊,那一声“下流”不知为何如此中听。
“主子,这姑娘也太不领情了,咱们好心救她,为了给她包扎,误了行程,差点就让敌军追到,你还受了伤,她可倒好,醒来不仅不感谢你,还骂人!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智伯瑶装作睡下,那眼睛可是睁着呢,努力思索着,这个声音,应该是卫永昌身边那个名叫道隐的侍卫。
“嘘,让她好好休息,都是我成汉的子民,我怎能坐视不管?”
好一个大义凛然的皇子,智伯瑶几乎要笑出声来,那我倒要试验一下,你是不是真如你所说那样心无杂念,若是被我发现口是心非,可是要受惩罚的。
道隐看着自家主子拂袖而去,忙不迭跟上前去,心里却在泛着嘀咕,您若真是心系成汉子民,怎么不见您把路上见到的成汉子民都装到车里带走?要不是因为这姑娘娘年轻貌美,您怎么舍得把自己的轿子也让了出去?
“没想到,这一趟算是白跑,”卫永昌似乎在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在对着道隐说,“父皇急召,行动取消,难道是两国局势有所缓和?”
回答他的,只有风声。
日暮西斜,一行人找了个落脚的客栈钻了进去。
此地地势偏远,虽然有过路商客,但也只是少数,所以客栈实在不多,那伙食什么的,也是不敢恭维,只是出门在外,已经领悟了外边不比家里的道理。
“姑娘,姑娘,醒醒。”
智伯瑶本就在假寐,自然听得到有人在喊自己,可是她偏不,偏偏就是不要应声。
轿外那人又喊了几声,似乎是慌了神,急匆匆走了,估摸着是去请人了。
“您看这怎么回事,是不是出了什么岔子?我怎么喊人都不醒。我一直都在外边看着呢,不应该有事儿啊,这要是主子怪罪下来,我可怎么办呢?”
“我来看看。”
来的是道隐,不是卫永昌,智伯瑶在心里喊着没劲儿。
一只冰凉的手搭上了智伯瑶的手腕:“我看着脉象平稳,呼吸顺畅的,没什么毛病。”
“那人怎么就不醒呢?主子那边怎么交待?”
“不急,看我的,这根针,从脑袋这边扎进去,从下巴那头出来,死人都能被扎醒!”道隐的衣服窸窸窣窣地响着,估计是在找什么。
“这,这么长,会死人的吧?”
智伯瑶微微睁开眼睛,见到道隐的手里一根银针闪闪发亮,大概有人的小臂那么长。
“我从江湖术士那里学来的法子,看我妙手回春!”道隐说着,就上前要行医。
智伯瑶不动,看你敢不敢来真的!
电光石火之间,两人过了十几招,那轿子顶都要被掀翻了。
“你还真敢!”智伯瑶气急败坏,方才她假寐时,觉得一阵力道直冲面门,愈来愈近,气势有增无减,危急时刻头一偏,看到那小臂长的针擦着自己的耳朵刺入木板,大半根针都没了进去,这人还真是下了死手。
“我看你鬼鬼祟祟,不怀什么好意!”道隐满不在乎,眼睛刀锋一般在智伯瑶身上划来划去。
智伯瑶把身子一挺,靠在道隐身上:“你说我怀的什么心思?”
道隐按着智伯瑶的肩膀:“那我打开你的脑袋一看便知。”
智伯瑶猛然出手,打落了道隐指缝间的刀片。
“不过是看你家主子像是出身大户之家,想着把自己嫁出去,没什么别的意思。”智伯瑶说,“再敢对我做什么,告诉你家主子你非礼我!”
“最好是这样,别让我知道你耍什么花样!”道隐年纪不大,威胁起人来倒是很像模像样。
“怎么了?让你们请个人,半晌没个动静。”卫永昌踱步走过来。
智伯瑶冲道隐做个鬼脸,反正卫永昌看不到轿内的状况。
“只是发生了一点意外。”
道隐瞪她一眼,还是害怕她在主子面前告状。
“做了个噩梦,幸好有人赶过来了,不然可就真的自己把自己吓到了。”智伯瑶边说,边扶着轿门起身。她还没有那么蠢,道隐这种侍卫和主子之间过命的交情,不是她三言两语就能挑动的。
餐点很是精致,不费点心思真是办不到。
卫永昌啊卫永昌,你的手段只有这样?先是趁我失去了意识脱我衣服,现在又献些殷勤,以为有了些亲昵我就会倾心?智伯瑶心里冷笑,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席间,道隐作为侍卫,自然是主人在吃,只能站着干瞪眼,不知这个瞪眼之中,是不是有几分警示的味道。
“道隐,你先下去吧。”卫永昌也不傻,道隐为他好他也清楚,只是此举着实多于,智伯瑶是侠义之士,不是什么鸡鸣狗盗之徒,况且他对这姑娘很有些好感。
“这样做不妥吧?”智伯瑶放下了碗筷,碗里面的东西,她一点儿也没动过,“诸位站着,我却能坐着,实在是过意不去,大家过命的交情已然算是熟人,没那么多规矩,一起吃吧。”
“坐吧。”卫永昌卖了个顺水人情,示意众人落座。
“怎么不吃?”卫永昌关切地问,“是不是饭菜不合心意?”
“不,只是没什么胃口。”智伯瑶摇摇头。
“这么挑?要不我让后厨给你重新做一份去?”道隐冷笑一声,作势要拔腿往后厨走,只是,步子一步也不曾迈出,视线就天旋地转起来。
卫永昌神色一惊,转瞬也趴在桌子上动弹不得。
至于旁的人,剂量不会比这两人轻,一个个直接栽倒,脑袋直接敲在桌子上,脆生得很,跟敲木鱼似的。
智伯瑶配合着曲调,唱起了花腔。
“这是?”卫永昌试图靠自己的意念强撑,“怎么回事……”
“你离我们家主子远些!”道隐也靠着意念强撑,不过看起来他比卫永昌要清醒一些,因为适才趁着还能动的时候,他朝着自己的大腿插了一把短刀,痛感刺激着他,他却不知流出来的血液刺激着智伯瑶,让她更加欢乐。
“别看了,是我下的药,这里里外外的人,都被迷晕了,不信,你看我喊他一声他答应吗?”
智伯瑶说着,翻进了柜台,揪起账房先生的领子:“有人来偷账本了!”
“你看,没反应哎!”智伯瑶把晕了的账房摇来摇去,那老头像是残破的木偶被人随意摆弄着,花白的须发晃来晃去,看着也很遭罪。
他们都弄不懂一个问题,明明智伯瑶人在轿子里,怎么进入后厨下毒的。
“不可能是你,你一直在轿子里面昏睡着。”卫永昌还是不信。
“迂腐!”智伯瑶如一只灵巧的花蝴蝶跳上桌子,正欲解释,又把到嘴边的话压了下去,“若是告诉你,那就不好玩了。”
“歹人!我家主子好心救你,你竟然恩将仇报!”道隐咬牙切齿,他曾试图用内力逼出药效,只是那药效着实霸道,越是逼得紧,反噬就越厉害,血液流动的越发快速。
“你?”卫永昌瞪大眼睛好久,似乎还不能接受这一转变,明明是救过自己人畜无害的小白兔,怎么转眼就成了吐着信子的毒蛇,“怎么会是你?是谁派你来的?是不是未央国的人?”
“你放宽心了,我对你们那些权势地位不感兴趣,”智伯瑶拿着账房先生的毛笔,越过桌子,来到卫永昌身边,拍拍他的面颊,“只是病好了,所以就到了说再会的时候,你救过我这一件事我会记得。”
卫永昌依然执着于阴谋论:“未央国的探子!为了取得我的信任,还真是下了血本,但是我们是……”
“很遗憾,你就别往自己的脸上贴金了,”智伯瑶顺手从桌上拿了一个包子塞进他的嘴巴里,“还真以为自己是个皇子,就能怎么样?”
“呜呜,呜呜呜呜……”卫永昌很执着于发出声音。
看他的表情,是在问“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
智伯瑶一拍胸脯:“姑奶奶我厉不厉害?”
“你有什么事情冲我来,别难为我们家主子!”道隐发怒了,额头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
正文 第七章云散月明谁点缀
“小伙子很有担当啊!”智伯瑶扮作戏曲青衣行小碎步,捏起道隐的脸颊,“脸若银盆,眼如水杏,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这么个俊俏模样,不去做个小倌倒真是可惜了,你跟你家主子,我看你们两人眉目含情……”
“你够了,住口,堂堂男子汉,行得正,坐得直,怎容许你这番诋毁?”
“这辈子最烦看到这幅场面。”智伯瑶不耐烦了,走到卫永昌身后,从他腰间抽出一把匕首,“拿了我的东西,却不还我,还敢说自己全无私心?”
卫永昌被呛声,却因着嘴巴堵上不能反驳。
“早知道这婆娘心思似虎狼一般歹毒,主人你就该听我一句劝的。”道隐说。
智伯瑶听了这话,佯怒道:“看你说话,没几句中听的,再说了,谁是婆娘?”说着便把匕首指在了道隐的脸上,道隐闭了眼睛,但是面色却是平静,静静等待着那刀锋与皮肤的交汇。
冰冷的触感,在皮肤上游走,从左眼到右眼,接着是下巴。
道隐睁眼,发现智伯瑶正聚精会神地看着自己,从这架势好像在雕琢一件玉器,差一分一毫都不叫完美。只是智伯瑶的眼睛暴露了一切,道隐在智伯瑶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脸,左眼一圈黑,右眼一圈黑,下巴上潦潦草草画了几笔算是胡须。
“看,是不是很好看?”智伯瑶画完了,还邀功似地把镜子递到了道隐面前,“你看!”
道隐哑然,比起被刀锋划破面颊,被画花脸倒也没什么,但是他也哭笑不得,这小妮子,原以为有什么大阴谋,末了只为了画他脸逗乐?
“还有你,差点忘记了。”智伯瑶端着砚台走过来,把那毛笔在里面狠狠涮了一把,绕着卫永昌走来走去,“画个什么好呢?每天装腔作势的板着一张脸,不如,画个乌龟?”
卫永昌身子一抖,如果他能动的话。
智伯瑶这边笔尖还没提起,就听到屋外马蹄声传来,听声音,数量可观。
卫永昌与道隐交换一个眼神,难道是敌军追来?现在大家都不能动,就这么团灭了吗?
智伯瑶眼皮一抬,有意思,大家今儿个都凑一块儿了。
道隐急火攻心,全力运功,却只能让自己的手指微微一动,唇边不知不觉流下鲜血。
“笨蛋!”智伯瑶拍了道隐一巴掌,一脚踢起地上的长刀,不见了。
卫永昌翻眼望天,乱刀砍死还是被秘密囚禁,哪一种都算不上一个皇子光荣的结局。
“啊!”屋外传来一声惨叫,接着是马的嘶鸣,混乱的脚步,金属叮当碰撞,几声咒骂,点亮的火把,瞬间掉落在地上。
所有的声音一瞬间消失。
风扫平了一切,寂静的如同坟墓。
远处传来几声乡野犬吠,对着不可知的神秘。
“这血的味道,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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