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正是这个节骨眼儿上,坐于下方沉默良久的赵怀信走到中央,行了跪拜大礼:“臣子赵怀信倾慕顾家七姑娘,愿意一试,请圣上恩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解释前篇拉,赵三其实是在虎口里头拔牙,变相阻了圣人的如意小算盘了。
第90章 第九十回
接下来的事儿; 顾青竹则在竹林后瞧的一清二楚,前后联系着想一回,总算知了因果。
傅长泽今日随着傅家长辈而坐; 并非在少年公子那片儿聚着,所坐位置恰巧离着竹丛不远,加之从顾青竹落座后; 他的注意力便时不时的移过去; 故而她跟高旭俩人刚刚站定,便落入了傅长泽眼中。
前几月顾同山受伤的信儿他迟了几日才知晓,那时顾青竹早已离开汴梁; 傅长泽只要想到她不吭声伤心垂泪的样子; 恨不得什么都不顾的追上去; 拼尽全力为她遮风挡雨。可到底隐忍负重惯了; 他身上还背负着整个傅家的荣辱,且两人如今的境地; 倘若再因为他的不当言行; 害的顾青竹名誉受损,真是怎都难辞其咎了。
但在此期间; 傅长泽并非不闻不问; 他将能利用的机会全用了上,凭借顾氏子弟的身份,也去顾府探望过几次,甚至暗中动用关系人脉,给泸州顾二爷那边去急信; 侧面询问顾同山伤势情形,顾同生作为他的老师,再清楚不过那点心思,便点到即止的透露些。
而田桡在酒席上不小心点破赵怀信有意顾青竹,傅长泽虽未被邀请,却从其他途径听说了。赵怀信本性如何他不得而知,但就凭之前在众闺秀间游刃有余的手段,傅长泽便头一个不同意顾青竹与他有甚牵扯。
曾经被他视若珍宝,暗许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姑娘,怎能蹉跎在那种风流公子身上?
傅长泽将席间所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说过一遍,顿了顿,抬眼看向顾青竹,正看见她皱着张小脸,一副深思苦闷的表情。
另一边,闹明白事因的高旭更是心急如焚,那赵怀信就是横在他眼前的一座难以跨越的大山了,即使他看不上凭皮囊的男人,可又不能否认,那张脸对于姑娘家还说,实打实的卖相极佳。结果这厢还未来得及处理,那边发现山外还有大河,五皇子这条河渡起来也够人喝上一壶了。
出身世家,自然知道人言可畏的道理。
顾青竹起先真真对赵怀信生了愤恨的心思,那种场合说出去的话覆水难收,便是等沈昙回到汴梁另行商议处理,也凭空多上百倍坎坷。
可谁又想得到其中“因”竟是起于圣人看似无意的一句话,君心难测,假如赵怀信没站出来做出那惊人之举,也许这赏荷宴过后,自己就无端被盖上皇子妃的印戳了。
前后狼后有虎,顾青竹一时觉得自己将来是举步艰难,应对之策却少之又少,条条道路俱是难走,心下无力,连出城去寺庙里祈福转运的想法都生出来了!
程瑶见她半晌的垂眼不语,心里头发怵,先叫一声:“青竹妹妹莫担心,咱们现在就派人去打听,总有法子解决的。”
顾明宏和傅长泽递了个颜色,此时亦是满脸的寒霜,压着心里头的愁绪,硬是故作轻松的开导着自家妹妹:“七妹先别往太坏处想,起码方才王青是头个向瑞和县主示好的,这事情指不定过了今日便毫无波澜,早些年不是还传着周永周大人在大庆殿请先皇赐婚的壮举,此次之事只要圣人不急于插手,定有回旋余地。”
顾青竹心内长叹:若她与赵怀信情投意合,这情形只要赵家肯出面,倒也能解,可她的心上人是沈昙,原本简简单单的喜事儿,如今越裹越乱,就像个线球般搅合在了一团,前后都寻不到能抽丝剥茧的头。
“四哥、程姐姐放心,我就一时被惊着了,缓缓便好。”顾青竹知道四哥是在尽力安抚于她,笑虽笑不出来,脸色确比之前好看的多,两手一摊耸肩道:“左右我再急也使不出力的。”
这边几人商论的时候,金明池那头不大的岸边已人满为患。
前来赴宴的年轻人几乎都围在这儿,加上早一步来荷池赏花的女眷,在互相交谈间,俱听说了金桂园那边发生的事儿。
夫人们惊诧,闺秀们则伤心的快把手里捏的丝帕咬坏了,寻得一圈儿发现顾七娘不在,只好统统将幽怨的目光投在最前头身姿俊雅的赵三公子身上。
谁都知道,以往赵怀信那些红颜知己,无论传的再怎样有鼻子有眼的,却没一个得过他亲口承认。赵三公子对谁仿佛都彬彬有礼,那眼神笑意能将姑娘迷的七荤八素,可转过头反像那触摸不到的仙人,够不到他半颗真心。
眼下赵怀信居然在圣人面前掷地有声的说爱慕顾家女,尚对他抱有一丝幻想的闺秀瞬时没了盼头。
周围窃窃私语,立于中央的赵怀信不受半分影响,闲庭信步的走到桥头,负手观察水中那些已被弃用的桥墩。而王青对他弃五皇子不顾的行为深深钦佩,自己却没那魄力,遵循礼节的比李晓慢上半个身位,晚了几息才到地方。
“赵公子可看出些门道了?”五皇子随意在池面略过一眼,笑盈盈的起来。
赵怀信与五皇子同龄,个子却高过他两指,闻言侧过脸很是文雅的笑了笑:“恕在下无可奉告,五皇子见谅。”
见他如此答复,五皇子仍好脾气的点点头:“应当的,如今你我倒是称得对手了。”
王青径自当自个儿没带着耳朵,心中惦记捞到最艳的那朵荷花,瑞和县主才能手下他亲手做的那副画,于是探了身子,放眼在这片荷池中细细搜寻起来。
金明池分上下两池,中央小岛坐落着五殿,通过三座拱桥与对联相连,夏日里,桥栏杆上还挂着争标时绑上去的大红缎子,风吹日晒小半年,远看着依旧好看的紧。这荷花宴所在的园子,便是上池中的一块凸出来的地方,此处荷花成片相连,无比繁茂,偶尔有那蜻蜓飞过停在花苞上头,景色甚美。
因着荷叶大都片片相连,能直直看到水低桥墩的地方不多,但桥墩间距相等,有仆从在岸边拿着竹竿儿点着头一个,剩下那些大约也好寻到。
只是,在水里迈步子哪会如地上这般轻松,不能泅水,便要凭点儿运气了。
要说这王青运势实在不薄,没多大会子,便从那么些中寻到朵底部几近没什么白色的荷花,正是含苞待放的姿态,难能可贵的是,这花儿大概离第三根桥墩不远,弯着腰不用费太多力便能摘到。
赵怀信自然也瞧见了,拍了拍王青肩膀道:“先来后到,王公子先请。”
五皇子没甚意见,王青便对他俩拱了手,摸着第一块桥墩跳了下去。
瑞和县主作为主角亲临池边,面儿上没半分喜色,她一身华服环佩姿态万千的立于树下,对率先下水的王青没甚留意,反而满心满眼装着赵怀信。
若是他为我而战便好了!
瑞和县主胸中抑郁,脑子里还时刻提醒自个儿注意分寸,不能失了体面。
池中花朵众多,王青千辛万苦捧着一朵从水中爬上岸,上身没怎么湿,小厮也赶忙上前为他披上毯子,他喜笑颜开的遥遥望着瑞和县主,知道这关自己是顺利过了,别的奢求却不敢过多,能让她收下画儿就行。
岸边凑热闹的公子们抚掌庆贺,纷纷为他赞好,而赵怀信和五皇子也相继跳入池中,分别冲着自己既定那朵荷花艰难行去。
圣人让五皇子参加这试炼不过走个形势,五皇子和赵怀信深谙其中门道,倒不会钻牛角尖的非要在这金明池摘出朵最红艳的,两人不约而同寻到个比王青手中那支稍逊色些的荷花,便不在里头流连了。
王青迫不及待的将花献给瑞和县主,李淑笑着让贴身丫鬟接了荷花,简单道了句辛苦,领着众闺秀往金桂园回了。
三朵花由宫女捧着让圣人过目,明显王青那朵胜上一筹,五皇子和赵怀信所得平分秋色,两人恭敬的将荷花放在白玉瓷瓶中,再由宫女端到皇后面前的桌案上头。
圣人摆手让他们重新落座,下面许多人眼巴巴的等着下文,可圣人和皇后娘娘往后均没再提婚事,宴席和和美美的继续着。
顾青竹几人在侧殿等到消息,程瑶才松了口气,握着顾青竹的手都汗津津的:“万幸万幸,圣人果真没说甚。”
顾青竹抿嘴一笑,也未说话,端着茶盏啜了口,像程瑶所说,这时候就得苦中作乐,好歹圣人没有金口玉言的意思,不幸中万幸了。
前头一桩堪堪躲过去,怎么掩人耳目的离开又成了一桌人的头疼事儿,可这没困扰多久,府上管事传来的坏消息却让顾青竹脱了身。
二夫人刘氏预产期过了好久,正午时发动了。
顾家二爷在泸州任职,此次把夫人留在汴梁,就是因为孩子刚生下来,府上有长辈妯娌帮衬更为稳妥。
李氏怀胎十月,照稳婆算的产期来看,前五六天就应该生产,可等来等去毫无动静,李氏近几月坐胎养的又红光满面,比回京师那个时候精神好得多,老太君一琢磨,晚个十天半月的也有,府上稳婆大夫均请来了,倒还放心。
结果发动后稳婆再一摸,抖着唇出来禀告说,刘氏肚子里的孩子转了方向,脑袋朝了上头。
这府上老太爷和老太君坐镇没错,但女人的事儿,男人只能在外头干等,老太君身子尚未康复,单四夫人一个年轻的在那照看,听到这话吓的僵了身子,回过神把老太君安顿在榻上,赶紧派管家来金明池请顾家大爷和夫人回府。
李氏和皇后娘娘说了实情,此时顾青竹的事儿只能暂时放一放,皇后派了宫里最稳当的马车,傅长泽也放心不下,二夫人是他师母,是以跟随马车一同去了顾家。
第91章 第九十一回
从金明池到顾府路程算不得远; 前来报信的正是二房管事,站在马车前候着的时候,豆大的汗珠儿直往下落; 焦急的不停勾着头往里瞧,顾家大爷他们从园子出来时,还心存侥幸; 可瞧见管事那脸色后顿觉大事不好。
顾青竹与李氏同车; 顾家大爷和顾明宏则骑马先行往府上赶,车帘子被风吹的上上下下飘着,车夫手中的马鞭不断的扬起落下; 一路疾跑; 费了半盏茶的功夫赶回了顾府。
李氏好半天才缓了劲儿; 临下车攥着顾青竹的手; 蹙着眉尖叹了声:“等你二伯母平安产子,你的事儿咱们从长计议; 眼下先。。。”
顾青竹顺势扶着她走下马凳; 冲李氏点点头:“青竹心里头有数,大伯母这会儿千万别分心记挂着我; 祖父祖母那儿也先不用说; 二伯母和孩子最重要,有甚需要的尽管差我去办。”
李氏毕竟是顾氏的主母,这种时候便靠她撑起后院了,理了理鬓角的碎发,路上又听于妈妈将情况讲了遍; 一行人匆匆行至二房,花厅里一大家子人正愁眉不展的或坐或立,连顾同山和张姨娘都在那等着。
过了晌午,暑气从地缝里头往外冒着,小丫鬟不断更换着墙角摆的冰盆子,即使如此,顾青竹还感觉浑身不停的出汗,脖颈手心俱是滑腻腻的。
老太君坚持坐了半晌,指尖儿佛珠一颗颗转着,半阖着眼儿,嘴里头还低低为刘氏念着经,但求母子平安。老太爷耷拉着眼皮子,在黄梨木椅上坐定,脸上瞧不出喜怒,顾家四爷开口劝二老几句,可说完又不顶用,只得愁容满面的站在门前,想起什么便去张罗,免得是坐立不安。
又过了会子,四夫人从里院出来报消息,她进门抹了把脸上的汗,对老太爷和老太君道:“稳婆说多要几棵老参送过去,二嫂正存着气力,下地走动着看能不能将孩子正回来。”
四夫人差不多在产婆刚探查出来不好时,就派人去通知李氏他们归府,前后折腾去了两个时辰,眼下险虽险,但羊水破的时间还不算久,刘氏躺了会便被稳婆灌了几口参汤,正试着走动下蹲,看孩子会不会自个儿争气着颠倒个位置。
老太君马上睁了眼,对身旁丫鬟挥手道:“快去库里挑几棵老山参,顺带着把其他能用得上的也全拿来。”
顾府二老高龄,顾同山又是个未雨绸缪的性子,府上库里的药材架子从来都是满满当当,四夫人不敢耽搁,见几个丫鬟抱着木盒子过来,便领着回了里院屋子。
顾青竹还未出阁,不能像李氏和四夫人那样在里头帮忙,但也清楚女人生孩子不是一时半会的事儿,顺当点儿的还要五六个时辰,别的不说,祖父祖母一直在这却撑不住的。
“祖母,青竹扶您去厢房歇会儿罢。”顾青竹走过去在她旁边弯了腰,抿抿嘴说道:“祖父平日中午也是睡惯了的,不如先躺着,若有什么事儿,孙女儿再去喊您可好?”
老太君压根睡不下,活了这么把年纪,怎能不知道女人生孩子那就是从鬼门关走一遭,顾同生可是放心着把媳妇交到她手里的,倘若有个万一,她这做娘的怎么去和儿子交待?
顾青竹见她不愿,好脾气的蹲下身子,双手握在老太君搭在膝间的手上,细声细语劝着,最后还是老太爷拄着拐棍从座儿上站起来,让于妈妈将老太君扶到了厢房。
二房忙的鸡飞狗跳,家里主子们均在那盯着,与顾家关系好的程家、卢家都派了人上门送些用的着的补品,顾四爷在前头待客,傅长泽也跟去帮了会子忙,他以往也曾帮着府上待客接物,办事牢靠的很。
一晃到了夜里,丫鬟们在稳婆的指点下扶着二夫人又是走又是蹲,房里几乎转过来完了,最后一摸,孩子的头是转了点,可那种程度想顺产生下来,简直是杯水车薪。刘氏嘴唇咬的全是血丝,贴身丫鬟捏着丝帕沾了蜜水儿往她唇上抹,咬着牙实在忍不住哭出了声。
李氏也是生过几个孩子的人,吃过苦没错,可均算得上顺顺当当,按理说女人后头几胎比头胎好生的多,怎会想着前几胎没事,眼下却死都生不出来。
这生孩子不是别的病症,何太医在厅里坐着没动,补气的方子他已经开过让人去熬了,论起胎位不正,他确实没有产婆经验老道,这个时候想帮忙都无能为力。顾家大爷接连又请来几位产婆和女大夫,进屋看完均是摇头,话还不敢说的太满,意思却到了,时候再耽误下去怕更危险,让家中长辈赶紧做个决断,保大还是保小。
顾青竹一听心便凉了半截,虽说顾同山夫妻常年在泸州居住,自己从小和他们没打过太多交道,可血浓于水的感情是在的,家人遇上这种厄事,心里头真像被银针密密麻麻扎过一遍,偏偏连帮忙出个主意都不能。
她没敢愣太久,转身问颂平要了仁丹,颂平应了声正要去厢房取,那边傅长泽拿着药瓶子直接递给她,嘴里道:“多看顾着老祖宗。”
傅长泽样貌清正,如今仅存的那点儿少年稚气也被磨了去,整个人像是青松翠柏,站在那里眉眼柔和的瞧着自己。
顾青竹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到底是接过来颔首道:“谢谢长泽哥。”而后拎着铜壶倒了些温水在杯里,端着给祖母喝下,在塞她嘴中一粒药丸。
老太君含着仁丹,任顾青竹帮她按了额头,长长叹了口气,最终还是下了决断:“自然保大,我们顾家万不会做那种弃母不顾,亏损阴德的事儿。”
这结果哪个愿意瞧见?一屋子人谁都没开口,旁边伺候的丫鬟更大气不敢出,顾青竹眼圈儿都是红的,这时候管家却老请了她,说前院有人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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