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好景色。”顾青竹此时方生出赏景游猎的兴趣,借着窗口四处看了好久:“一会儿到地方把东西拿下车,幕天席地的大快朵颐一顿最好。”
又颠簸了半个时辰,终于行至芦苇滩旁,马车刚刚定下,顾青竹便从车上轻巧的跳在地面,河边风比城里大不少,淡青色衣裙时不时的飘荡起来,在高旭眼中,简直是下凡的仙女摇曳生姿。
这一望就舍不得错开眼儿,高梁发现自家弟弟失态,对着他后腰狠狠拧上了把,遂不及防的高旭哎呦喊着蹦了起来,瞪圆眼睛瞧着他怒道:“大哥做甚!”
高梁都想打开看看他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圣贤书全白读了,随便抓个人都比他沉得住气,硬是展出个笑提点他说:“赶紧去背弓。”
高旭揉着腰不情不愿的拎了把弓,随顾明宏他们去了芦苇滩,余下五六个侍卫护着顾青竹周全,顺便在硬土上头简单扎个帐子,带的食物好在帐中处理一番。
出门时李氏嘱咐拎了锅姜汤,用带的小炉热上就能喝,搭起帐子颂安和喜乐开始收拾吃食,顾青竹想搭把手,却被颂平硬拉着出去赏景。
码头喧哗热闹的声儿隔了老远传来,推着板车卖饭的小商大有人在,均是米饭浇头、大碗面这种挡饿的东西,相较于她们呆的地方,真是风景各不同。
顾明宏他们的身影时隐时现,大雁接连不断的被惊的飞出芦苇荡,顾青竹捂嘴儿笑了半天,刚转身想走过去凑个热闹,身后却有人喊了她。
董媛静待多日,本以为赵怀信再不济也会见她一面,结果却等来凤九登门送的路引和整匣子的银两,银两还被细心的换了许多,元宝和碎银都齐全,她喜欢的首饰头插放在上头一层,摸不到机关,还以为是普通装小物件的妆匣。
其实她是有几分后悔的,明知道赵怀信厌恶人管束,还半点不变通的妄图从他口总听到些软言蜜语。下江南的话不过试探之举,真真搬着石头砸在自己脚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董媛尽管猜到此番游历归来,两人八成会斩断情缘形同陌路,仍咬牙一不做二不休的上了路。
走,兴许还得赵怀信高看一眼;留,可就真正让他鄙夷,半点回旋余地都没了。
不想刚到码头发现顾家七姑娘居然在这,董媛心内五味杂陈,看了眼代替赵怀信来送她的凤九,顿时心生一计,笑意盈盈的打了招呼。
顾青竹微微诧异了下,随即福了礼道:“原来是董夫人。”
“咱们还真是有缘。”董媛披着玄色的大氅,头顶秀发高高挽成髻子,戴了只孔雀羽做的银钗,笑的端庄大方,有些类似余玹夫人的随意不羁之气:“顾姑娘是要去对岸逛玉市?”
隔着浊河那边是真阳县,以玉石雕出闻名,县里有条玉石巷,巷边私人作坊商铺林立,许多祖辈传下来的雕刻手艺在那儿才能找到,汴梁城繁华是繁华,但真正懂行的明白,要打独一无二的玉器首饰,还得亲自到真阳县去寻觅。
顾程两家婚事两天就在京师传个遍,说起来倒不用忌讳,顾青竹笑着摇摇头:“我四哥马上要定亲,来这儿河滩里头捕雁呢。”
聘礼讲究有雁,寻常百姓别说捉不到,买也是费银钱的事儿,大部分都用鹅替代了。而贵族子弟,也不是人人都肯费力去办,某些个懒惰的请仆从抓来,下聘时说自己亲手抓的,大家也彼此心照不宣。
听她这么说,董媛突然想到自己那亡夫,身为武将心思哪有细腻的,却在成婚前也是翻山越岭,花费好多日子亲手为她捉了一对雁,感叹道:“你那哥哥也是有心。”
顾青竹点点头,扫了眼董媛身后站的凤九,这人生得一双凤眼,跟在赵怀信身边办事异常利落,她印象深的很:“不知您是来。。。?”
“我要去江南游玩些日子。”董媛单等着她开口,字斟句酌了会儿,笑着说:“原先家里面养的花草离不开人,我也没那心思出门,前段三郎。。。不,赵公子帮忙把隔壁小院买下来改成了花房,花草挪进去又有人管着,我便能悠闲一段儿。”
凤九奉命办事,和顾青竹请罢安一直垂首恭敬的等在旁边,听见董媛的话心头一跳,蹙着眉抬头,暗暗看了顾青竹的脸色。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顾青竹听出她话中亲昵的意思,立刻会了意,赵怀信对她好与不好不关自家事,应付两句便成:“江南湖光山色秀丽,青竹祝夫人一路顺利了。”
董媛比她善于言语,仿佛没听出顾青竹告辞之意,让随从们先往船上卸行李,笑着拉过她的手:“我这边还得会儿才卸完,正好能多陪你一会儿。”
顾青竹被她拉着走,凤九和颂平落在后头,已经模糊听不到两人的说话声。
“有些话憋的久没个人倾诉,虽与顾姑娘仅有一面之缘,但觉的很是亲切,姑娘听过就只当我在说那画本故事,回头忘了就好。”董媛唇边笑意撑不住,黯然失色的长叹道:“其实我是和三郎吵架惹的他厌弃,迫不得出此下策,待他消气在回来。”
如果可以,顾青竹真想立时捂住耳朵,可董媛打开话匣子说的滔滔不绝,从她与赵怀信相识,到她困境赵怀信相助,听着两人一步步情到深处,若非知道赵三公子的性子,真错以为是旷世绝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元旦,以吃为主题,以撑为句点(捂脸)。
第55章 第五十五回
董媛本为在顾青竹心头扎下根防人之刺; 让她明了赵怀信此人风流多情,纵使付出几分真心,体贴到旁人拍马不能及的程度; 实质上仍是游刃有余给自己留出退路那种人。
不过情之一事,又有多少人能全然不顾自我,舍的去身心呢?
董媛扪心自问; 说到底; 她与三郎便是同类人,己利当前,否则当年她早顺水推舟免了他难处; 当做外宅妾室只求长久。那时赵怀信开口求亲多在表心; 少年狂语谁敢当得真?赵府堂堂邢部正二品大员的嫡孙; 单冲这名号家势; 也不会允许他娶位寡妇当妻子,还是军中将领的遗孀。可她不甘愿屈居人下; 宁可磨掉那光阴; 也要在赵怀信心里劈开条缝,真正挤进去。
“也是我痴人说梦。”董媛既想要让赵怀信体会把求而不得的苦楚; 所以述说中做了润色; 说到最后,难免触了心底的隐伤,掩饰着用手指拭了眼角:“抱歉,耽误姑娘这么久,尽听些闺怨话儿。”
顾青竹默默听完; 就事论事的说,男女间情缘也要靠着缘分,所谓尽人事听天命,她和傅长泽就是在这短了一寸,两人如果一直互相猜忌试探,一年半载尚可,但时候久了,就很难水到渠成。她想了想,到底开口劝道:“说句出自肺腑的逾越话,凭夫人风采,找个合心又对您好的郎君并非什么难事,不如趁着机会好好散了心,说不准还有新的际遇呢?”
董媛缓缓一笑:“顾姑娘贵为名门,大可退一步海阔天空,我等乡野出身的妇人,尤其还是寡居,要找良人难于登天的。”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顾青竹脾性软,胸中却有傲气,换做是她,努力过仍得不到,心意不通,定会挥刀断情,反还成全了一份洒脱。
“可能是青竹想的浅了。”顾青竹没到和她交心的地步,更懂得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的道理,自个儿的看法确实出在身为顾氏子孙的底气上头,抿嘴回道:“只愿夫人心放宽些,不要辜负了远游的乐趣。”
“希望能借顾姑娘的吉言。”董媛见她面儿上波澜无惊,心内很是诧异,疑惑着难道是三郎还未同她表明心迹?可又不该的,若是七姑娘在得知赵怀信有意于她,还能表现的如此镇定自若,就真真不像面儿上表现的那样,城府深到难以估量了。
情人眼里出西施,董媛也是揭不开眼前那块薄纱,一心认为只要赵怀信属意去求,撇开最终亲事能不能成,起码在得姑娘倾慕这一条上,他是手到擒来的。
可惜顾青竹恰巧是其中异类。
箱子行李全都搬了船上,这船是凤九差人租来的,扔在货船里头不显然,作为客船可不小了,四五品官员出门也未必能捞到这样的,一行十七八只的商船护着,每到一处大点儿的码头会有人接应招待,该补充的食水均用不着操心,到地方只用拿眼儿欣赏就得了。
“董夫人,船已经妥了。”凤九上前几步在她俩身后弓腰,笑了说:“咱们随着商队,不要误了时辰才好。”
董媛早就平复好情绪,仿佛甚都没发生过,笑意盈盈的和顾青竹道别,随后娉婷的走去码头等着上船。
颂平不知她们的谈话,单单看不上心思沉的人,瞥了董媛两眼,咂嘴对顾青竹道:“她要是说了什么耍心眼子的话,姑娘可千万别放心里头。”
“哪里就有了。”顾青竹替董媛略微惋惜了下,然后拿食指在颂平鼻尖点了点,掩饰道:“那次见面董夫人见我对养花有兴趣,便教了两手,回去咱们可以试试。”
这厢,头船的船夫鼓足了气吹起牛角,河面上泊的船只纷纷解下锚,依次顺水而行,董媛站在船栏边,虽然望不见城内,依然向南眺了好一会儿。
凤九吩咐过管事,准备和她说过便下船:“董夫人一路小心,有事的话,差遣人报信。”
董媛挑眉,淡淡笑了声:“你会和三郎禀今儿我拦着顾七姑娘的事么?”
凤九眼睛眯了眯,恭敬说:“奴才跟随主子,如果他想知道的,自然直言;不想知道的,依奴才身份也多不了嘴。”
“不用在我面前卖关子。”董媛将大氅紧了紧,不在意的挥挥手道:“直说便好,明白让他知道我下了绊。”
凤九低头称是:“董夫人走好。”随着脚尖一跃,踩着船栏转眼间跳到岸边,目送她离去。
芦苇丛里头,顾明宏三人领着五个壮汉,一钻就是小两个时辰,那群大雁被搅合的飞了落落了又飞,楞是没抓住半只,倒凭空蹭的满身泥土羽毛,高旭最惨,跑的踉跄差点栽了跟头,手背划出好长的血道子。
过了正午,三人饥肠辘辘的回到帐子里,满是香味,顾青竹正熬着肉粥,切好的牛肉塞进饼中,撒上辣子咸酱,摆在炉边烤。
顾青竹抬头见是他们,连忙摆手让颂安她们拿凳子,自己则站起来先递给顾明宏一条湿过的布巾,询问道:“四哥可有收获啦?”
顾明宏垂头丧气的擦了把脸:“亲历方知难啊!”
高粱笑着拍拍他肩膀安慰道:“咱们这才半日,要那么轻松能捕到,这河滩里的大雁还能剩下几
只?”
“是这个理儿。四哥得有耐心才对。”顾青竹抿嘴笑起来,同样也给高家兄弟拿的布巾,带到高旭跟前,见他捂着手到抽着气,再仔细看了,手背上明晃晃是未干透的血迹,惊道:“颂安快把伤药和布条翻出来。”
别人为帮自家四哥受了伤,顾青竹心内过意不去,眼睛不带眨的盯着颂安给高旭包扎,观那伤口不深,暗松了口气。颂安心灵手巧,处理的干脆利落,高旭美滋滋的看顾青竹担心自己,喟叹这种因祸得福的事常有就好了。
“不然待会儿二公子休息下。”顾青竹想了想,对高旭道:“带着伤也不方便。”
高旭一百个愿意,带帐子里还能跟她多呆一呆,立马点头同意道:“所言甚是,我这残手残脚的…”
顾明宏咬着肉饼,另外的手抓起一个朝他嘴里塞了,无语道:“可以帮忙背弓,我们缺人手,你不可偷懒。”
这盆子凉水泼的高旭如霜打的茄子,抗议两声不管用,只得认命的卖苦力。
顾青竹见他们苦于捕雁,带了弓却闲着,歪了脑袋好奇道:“不好直接抓的话,四哥为甚不用箭呢?”
“刚试了下,我们三人射箭准头俱不够。”顾明宏摊了摊手,无奈道:“射的着也是剩下半条命了,捉回去养不活的,还白白牺牲几只。”
高粱附和说:“能射中翅膀和腿脚,怕要百步穿杨的手段才行。”
顾青竹恍然大悟,原来关键在这呢,转眼肉粥好了,几人坐着分食完,休整片刻,顾明宏起身招呼高粱他们准备再试试。
“四哥且等等。”顾青竹绞尽脑汁想了半天,好像听沈昙提起他行军路中抓野味,有用过巧妙法子,这会儿终于是记起来,眼睛发亮的对顾明宏讲道:“我听人说,可以在箭尾绑上片绳网,大概对准方向,不必管鸟禽在哪儿,开弓射出去就成,只要它飞得慢些,准能被套在网中折腾半天,网若大了,几个人朝不用地方一起拉弓,铺的更远。”
此番话一出,高粱几人也是眼前一亮。
“不错,确实可以用用这妙法。”高粱肯定道:“至于网,浊河边渔家多得是,派人收一张回来。”
顾明宏深觉自家七妹是块宝,摸摸她的头笑着说:“若是成了,四哥回去帮你把最近出的话本子全买了来。”
高旭却嫌他小气,低低嘟囔说:“哎,这还不街头巷尾转一圈,要什么买什么啊?”
找网不过转眼,顾青竹干脆披上头蓬,拎着裙子随他们一起进了芦苇滩,这法子比甚都管用,头一箭出去就差点网住只,但因擦着边,让它扑了两下逃走了。众人即刻来了精神,耐心静等着大雁们重新落下来,又是开弓而出,这次终算有收获,不偏不倚的套到了,顾青竹笑的扬起了眉,颂平更是鼓掌叫起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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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傍晚,顾明宏把千辛万捉到的两只大雁先送回家,然后请高粱、高旭到潘楼酒家摆了桌席,算作答谢,顾青竹累了一天,加之跟着也不方便,就先回去听竹苑。
凉风习习,潘家酒楼夜里食客络绎不绝,这楼里糖醋鲤鱼在开封府极为有名,浊河鲤鱼肥美,肉厚又紧实,唯一不足的是带着河中泥沙的土腥气,烧不好失了鲜味儿,可潘家秘方却能让腥气荡然无存,大多食客冲着这道菜光顾的。
顾明宏三人没要包间,在楼上露台便的桌子坐下,对月小酌。
酒过三巡,几个年轻公子越放越开,高粱忍不住对顾明宏的婚事打听一二,顾明宏笑着一一作答,顺便还提前邀约,成亲时请他们俩到场,酒桌上免不了要帮衬下。
高粱为兄弟高兴,丝毫推辞的话都没有,干了杯酒说道:“先祝你和程家小姐如莲并蒂,飞鸟比翼。”
顾明宏笑着道了声谢。
高旭也随着敬了杯酒,放下筷子,少有严肃的直视着顾明宏,说道:“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作者有话要说: 顾明宏:不当讲(微笑)。
高旭:QAQ 他们都表白了,我虽是路人甲,但不能落后太远啊大舅哥!
顾明宏:谁是你大舅哥。
第56章 第五十六回
顾明宏楞了愣; 不待他讲,心里已是猜到七八分,犹豫了下才道:“请说。”
“我心悦七姑娘挺久了; 也…也不是没和你透露过。”高旭顿了顿,脸上带着些少年初识情滋味的腼腆,接着说:“平时我是爱开玩笑了点; 但对青竹妹妹的心是天地可鉴; 表忠心的话不多说,只想问问明宏兄,如果我追求令妹; 能否得了你应允?”
平心而论; 高氏兄弟在京师称得上炙手可热的公子哥儿; 学问虽没赵怀礼、唐文远那样出类拔萃; 也是少年英才了,方方面比起傅长泽来只多不差; 假使能一心一意待顾青竹; 何尝不是桩良缘?
但顾明宏身为她兄长,总不能胡乱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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