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二夫人冷笑一声,没说话。
木大夫人叹了口气,“老九家的,你适才见着老九不曾?我叫人四处寻他,这孩子闯了祸,我有几句话想问问他,然后咱们才商量,该如何处理……”
林云暖扶着肚子,木大夫人挥手叫她坐,她就不客气地坐了。
“还有什么好问的?适才金莹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木二夫人冷着脸,恼道,“大嫂,你也不能太纵着那混账小子,瞧瞧这都做出什么事来了。”
木大夫人有些为难:“她二婶,我知道你生气,可生气不是法子,我便是把他揪来打一顿,也于事无补。我也是怕委屈了金姑娘。”
“我丛家的女儿,便是没了亲生爹娘,还有舅舅舅母外祖外祖母给她撑腰做主,老九算个什么东西,竟敢如此欺人!”木二夫人说着,眼泪又下来了。
林云暖喝了杯茶,大概听懂了她的意思。但她不紧不慢的,也不好奇询问,九爷究竟犯了何事,怎么金莹姑娘了?约莫大家在这里绕来绕去,就等她问这一句吧?
一时目光都朝她看来,像在等她拿主意。
林云暖眸子半垂,并不说话。木四奶奶道:“九弟妹,你身怀有孕,本不该把你叫来,不过这事事关九弟,又累及金妹妹的名声,你为人正室,不若拿个态度出来吧?”
是要她代木奕珩认错,然后许人名分么?
林云暖抬眸,眼睛眨了眨,“都把我绕糊涂了,金妹妹的名声怎么了?”
她终于问出来,众人总算有了宣泄的出口,木二夫人怒道:“你倒还好意思问!木奕珩借酒行凶,把我外甥女……唉!我都没脸说。这孩子面皮薄,几乎给他逼死了!”
“怎么会?”林云暖十分激动:“大白天的,九爷是在哪里喝了酒?如何会酒后行凶”
金莹捂住脸,哀声哭道:“姨母,你由得我死吧!我没脸活了!”
木二夫人怒目望向林云暖:“你是什么意思?”
林云暖微微一笑,不疾不徐道:“今儿家里的姊妹都凑在一处,人多了,穿戴又差不多,九爷便是一时走眼,错认了金妹妹为旁的人,那也不是有意为之,情有可原,大约不能上升到毁了金妹妹名声的高度吧?”
木二夫人喝道:“什么错认?他就是有预谋的,想占金莹的身子!”
金莹把头埋低,没脸听下去。
林云暖笑道:“二婶您别急,能不能叫我问问金妹妹?”
木二夫人:“有什么好问……”
木大夫人打断道:“既要问罪,自应把事情来龙去脉理清,莹丫头只是哭着要寻死,又不肯说清楚,不是叫人干着急?”
林云暖便问:“金妹妹是在何处撞见九爷的?当时九爷什么模样,说过什么话?”
金莹又是羞涩又是伤心,见木二夫人对她点头,这才道:“在外院书房。我跟侍婢在院子里瞧见一只猫,似乎伤了腿,我原想给它瞧瞧伤处的,谁知它跑了,我追着追着,才发现到了外书房,它缩在那门口,可怜兮兮的,我就过去……”
众人听她说猫说了半天,有些烦躁,林云暖笑道:“哦,原来是这样,你才会出现在外院。”
“正是呢。后来我听里头有人诵书,依稀是五表哥的声音,我想着人都到了门外,就过去跟他打声招呼……”
林云暖笑了一声,木二夫人怒道:“有什么好笑的?莹儿你继续说,说说那畜生怎么对你的?”
“结果我一进去,里头的竟然是九表哥,他一见是我,就笑嘻嘻的跟我说话,问我是不是特地来瞧他的,说我今天穿戴的好看……”
木奕珩确实有这个毛病,见了漂亮姑娘,总要赞几句逗一下,这倒像木奕珩会做的事。
“我慌着想走,他一把扯住我袖子,叫我再陪他说会话儿。我不肯,他就用强,拉着我不放,还把我按在榻上,想……想……”她捂住脸,哭得说不下去了。
众人重新望向林云暖,木四奶奶道:“九弟妹,你都听见了,这件事,确实是九弟的错。如今逼的金妹妹寻死,坏了人家名节,你说怎生是好?”
林云暖不以为然,“金妹妹,你说的含糊,我有些不懂,前儿我瞧你跟五哥说话,见他衣裳弄脏了块,还拿帕子替他擦了,怎地九爷扯了你的袖子,你倒要寻死?不都是表兄妹,至于么?”
这话说得有些凉薄,金莹登时抬起头来,“不是的,他不是轻轻扯我的袖子,他力气那样大,把我袖子都扯去了一块!他还按着我,想、想亲我……”
林云暖自己倒了杯茶:“哦,那你记不记得,他用那只手扯的你袖子?亲没亲着你?”
这回别说二夫人、四奶奶,连大夫人和大奶奶都觉得她问得太过分了。
大奶奶喊了声:“九弟妹!”怎好这样细问人家一个未出阁的闺秀?
林云暖微笑道:“对不住金妹妹,实在这事关乎你的名声,也关乎九爷的名声,我不得不谨慎待之。”
金莹抽抽噎噎道:“我当时太慌了,我没注意……他、他把我按着,亲了我左边脸颊,我拼死反抗,把他推开跑了……”
众人神色都有些同情。大闺女给个男人扯去袖子,亲了脸蛋,怎么说都超过了表兄妹之间的亲密度。
木二夫人冷声道:“如今真相大白,你还有什么想替木奕珩辩解的么?等她舅舅上门来,今日事定不会轻易放过!”
林云暖笑了笑:“二婶说的是,事关重大,别说丛家舅舅不放过,便是咱们木家,也不能随意遮掩了事。”
她从椅子上站起身,朝二夫人微微躬身行礼,上前坐在金莹卧着的榻边沿,凑近打量金莹梨花带雨的脸。
“金妹妹这般可人,别说九爷,连我都瞧着喜欢。只是……妹妹要不再好好想想,会不会是妹妹当时慌张,认错人了?一来今日是我贱辰,九爷答应我要回来接我一同出去游玩的,他肯定不会在外头喝酒。二来九爷便是喝了酒,又如何会跑到外院书房看书,还诵读?醉的都犯了这么大的糊涂事,哪里还辨认得清书上的字儿?”
金莹缩着身子,依偎在木二夫人身上,求助般道:“姨母……”
木二夫人喝道:“老九家的,你是什么意思?”
“我完全是为了金妹妹名声着想。妹妹年纪轻,哪里懂得男女间的事?只怕中间有些误会,会错了意了。”
她不容人打断,续道:“咱们府上人人皆知,九爷最厌恶读书,能背下来来的诗文不足百首,他会老老实实去外院书房诵书?这本就十分奇怪。再说,金妹妹在府上日久,五爷跟九爷的声音完全不同,书房也不是同一间,这怎可能认错?”
她看向木大奶奶:“后厨确实养了几只猫,适才金妹妹瞧见那只是伤了腿的,大嫂尽可以叫人过去找找,看是不是还在书房外头。”
又道:“九爷既在书房,没道理他的书童锦墨不在,叫人把锦墨喊来,问问他当时为何没出声提醒金妹妹进错了书房。”
“金妹妹又说,是带了丫鬟一同去捉猫的,金妹妹给九爷扯住走不得,丫鬟作甚不解救主子?九爷若有罪,那也是这起子下人推波助澜的结果!”
她说完,众人面上的神色都变了。
金莹的说辞,实在漏洞百出,其实大伙也早有疑心,只是碍着木二夫人和金莹的脸面,不好直言罢了。不想这新嫁的九奶奶倒不怕事,眼里半点不容沙子。真要喊了书童、丫鬟过来对峙,不定扯出背后的什么腌臜事呢。再寻不着那只伤了脚的猫,便可确定是金莹撒谎,是她自己故意找去了木奕珩的书房。
可真相重要么?豪门世家,谁会把这种伤颜面的话直言出来?便是心中有数,既然已闹成这样,多半也只能装糊涂,把金莹嫁过来做个贵妾,金莹虽是孤女,出身本是不差的,能得这样一个贵妾,木家不但没有损失,反而大有助益。且木大夫人和木大奶奶又不是木奕珩的亲娘亲嫂子,也没必要因为他而得罪了二夫人和丛家。就算木奕珩喊冤,最终他屋里多个娇滴滴的、官门出身的妾,他又有什么不愿意的?多半两三天就回心转意,欢欢喜喜做新郎了吧?
可如今木奕珩的妻子是林云暖。
她在木家有何名声可言?又有什么是她豁不出的?既然金莹先不要脸,那就不能怪她把她脸皮彻底撕下来。
她冷笑一声,从榻上直起身,轻声道:“金妹妹,你看,我要不要叫人,把外院书房伺候的一众人都喊过来?”
木二夫人陡然抬头:“不必了,金莹才落了水,心有余悸呢,她哪有那个闲工夫去跟那些下人掰扯?”
林云暖见二夫人虽冷着脸,但态度却已软了,当即从善如流道:“二婶说的是,妹妹受惊又受寒,身体为重,那晚辈就不打搅了。”
她朝木大夫人等行礼,缓缓走了出去。
外头阳光还烈,但天气已不暖和了,她扶了悦欢的手,一步步往自己院中走。
小腹有些痛。适才,还是动了气的。
木奕珩究竟做没做过,其实她心里没底,但她选择信他一次,坚定的站在他那边。
她赌对了。
那个男人嚣张跋扈,若瞧上了谁怎会轻轻放过?总不过担了虚名,他定会进一步坐实。
且金莹是久在木府行走的,他若有心,何苦等到这时候?更不可能已经动了手,还叫人挣脱出来跑了?
院子里气氛有些紧张,春熙翠文烟柳几个全站在廊下。
屋门紧闭。
林云暖推门进去,径往里走。
木奕珩伏在床上,痛苦的扭来扭去。
她一靠近,他就飞快地抬起头来,双目赤红,脸也是红的。
林云暖瞧那样子有些不忍心,她顿了顿,低声道:“春熙和翠文,或是清风,你想我叫谁进来?”
木奕珩怔了一下,接着目光落在她肚子上。
六个月的身孕,肚子已经挺大了。他如此狂躁急切,她是受不得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大约还是上午九点更,这段时间更新时间不稳定,对不住大家。
第47章
他额上青筋都蹦起来了; 咬着牙; 满脸是汗。“冷水……浸浴……”
十月天冷水泡浴; 该多冷?
可他没说要那三人进来。
林云暖迟疑。
木奕珩抬眼望她,依稀辨出她眸中某种坚持。素净的面上染了淡淡的红晕。
下一秒; 她握住木奕珩的手; “木奕珩; 你、你别动……”
木奕珩咬了下牙,头上冷汗滴落。
他不想拒绝; “那; 你把我的手; 绑住……”
林云暖低低“嗯”了一声。
……
两人拥抱着; 倚在床头。
林云暖累得不想说话。
木奕珩声音闷闷的,埋头在她后颈; 顺着她身体的曲线抚下去; 隔着衣料将手停在她凸起的肚子上。
“是不是觉得,这日子过得挺没趣的?”木奕珩道。
林云暖将头靠在他胸前; 半眯着眼,“女人的战场就在后院。我确实很厌烦这些事,一般情况下,我都是消极待之。”
这话里大有深意。木奕珩乖觉一笑:“那不一般的情况呢?”
“就……积极备战; 全力以赴。”
“比如; 今天?”木奕珩声音听起来懒洋洋的,“你如何确信我是无辜的?”
林云暖沉默。
怎么说?
说只是执拗的想和自己赌一把,看是不是再次瞎了眼所托非人?
她埋头在他肩窝:“这个生辰礼; 我不大喜欢。”
一眼瞥见他手腕上面的勒痕,指尖抚上去,“适才,是不是忍得很辛苦?”他若想挣脱,大约是可以办到的,手指头紧紧勾在一起,强行抵抗住那可怖的药性,是怕伤了她……
忽然有些眼涩,把他手腕握住,轻轻吻过上面的痕迹。
木奕珩浑身一僵,说话艰难起来:“你……还是说几句难听话,给我脸色瞧比较好……”
两人默了片刻。
木奕珩起身去了净房。
好一会儿,才出来换身衣裳。
“走吧,本说带你出去玩一下午的,现在瞧,只有夜游街市了。想吃什么?下馆子也行。”
林云暖瞥了眼自己的肚子,叹口气:“罢了吧,我这幅样子……”有他护着倒不怕给人碰了撞了,只是才新婚,这样大的肚子,怎么都不好看的。
木奕珩笑了笑:“那去小院儿,我亲手做饭给你吃?”
林云暖正要说话,听见外头翠文怯怯的声音:“爷,老爷寻您去呢。”
想是听说了白天的事,要叫他去问个详细?
木奕珩瞥了林云暖一眼:“去回话,说我碰巧先一步出门了。”
朝她吐了吐舌头,“赶紧的,别叫爹把我揪住,有得烦。”
林云暖明知这样不妥,公爹要训儿子,她该相劝几句“孝顺为要”之类的话,催他赶紧过去。可见木奕珩那副如临大敌的德行,却觉得好生可笑,给他扯着披了件披风,两人牵着手就往外走。
春熙翠文几个都呆了,九爷素来胡闹也罢了,怎么九奶奶这个岁数了还陪着他闹?
几人有心想劝,谁知木奕珩一眼扫来,声音有些威严地道:“不许跟来。”
就见夫妻二人做贼似的避着人,专往没人的小道溜,一会儿就瞧不见踪影了。
各门落钥,婆子进来回禀各处职守的人名,支支吾吾说起,九爷夫妇这个时间从西南门溜出府了。木大奶奶尚未说什么,木清渝已从书册中抬起头来,“木奕珩是不是疯了?”
带着个孕妇,也不与家里禀一声,夜里出府去了?
木大奶奶挥退回事婆子,笑着过来,把手按在木清渝肩上,轻轻给他揉捏着,“今日是九弟妇诞日,你当不知道吧,别怪责他了。”
木清渝叹了口气,把手中书搁在一旁,靠在椅背上安心任她按捏,“他也不小了。成了亲还没长进。我不是怪他,我是担心他气坏了爹。”
木大奶奶的面上,一派温暖柔和,“已经懂事许多,自打从临川王那回来,在外办事有模有样,不是还得了威武侯夸赞,说是个可塑之才?自打成亲后,也不再三天两头在外闲逛喝酒,我瞧他对九弟妇是挺上心的。”
木清渝并不认同,冷嘲道:“这夫妇二人一路货色,自然对脾气。听说,今天她当面给二婶和金表妹难堪了?”
木大奶奶轻轻在他肩上拍了一下:“怎么内宅的事都传到你那里去了,这些事你就别操心了吧?”
木清渝抬腕握住她手,“这宅子里,哪有什么秘密?金表妹怕是再不会上门的了。也是,谋算不成,还把自己名声搭了进去,怕是很快就要给丛家匆匆嫁出去。我只怕二婶不好想,毕竟是她外甥女,带累她也抬不起头来。那妇人简直愚蠢,上赶着的好人不做,非要彻底得罪死长辈……”
木大奶奶掩住他口:“嘘,别说了吧。她也不易,换个气性大的,出了这等事,不管是旁人有意为之,还是丈夫一时糊涂,都够她难受了,那么大的肚子,很容易会出人命的。”
木清渝想到林云暖的肚子,眉头愈发紧蹙。“你听说么,卫子谚依稀,是出了什么毛病。”
木大奶奶疑惑怎么话题转到卫世子头上去了。
“他家里,只有三年前世子夫人冷氏诞下了一个女儿,长到一岁多就夭折了。三年来,他的后院,没诞下半个儿女,就连喜讯都没传出过,那些妾侍怨声载道,把话都透到外头来了……”
木大奶奶一惊:“你是说?”
“卫子谚痛恨奕珩,要打要杀,口口声声说当年奕珩伤他,我琢磨着,这两件事似乎有所联系。”
木大奶奶道:“不会是,奕珩故意的?如今林氏有孕,岂不成了……”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