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长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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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长歌-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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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毓看着路上偶尔有些百姓背着行囊,拖家带口的向城门走去,心中有些纳闷。收回挑开帘幕的手指,眉眼深沉:“竟严重到这般田地了。”
  静墨微微点头道:“听说鲜卑人不日便到聊城了。”
  杨毓低着头,算着日子,突然额间一凉:“今年是什么年?”
  :“过了年便是元康九年了。”静墨答道。
  :“元康九年。”杨毓口中重复一遍,突然脑中如同平地惊雷。
  元康八年除夕,鲜卑唯一的异姓王,羽弗慕大败铁焰军。因冬日粮草不济,鲜卑人冲进聊城抓走数百汉家女子,充作两脚羊,当街剖食,残暴行为令人发指。
  羽弗慕?鲜卑人?
  杨毓突然心间一凉,前世此时她已随卢家南迁行至途中,却依旧听说了,那件骇人听闻的事情。虽然记忆遥远,但是她确定,就是这个名字!
  那个将自己掳去的,眼神深邃的青年郎君,便是罪魁祸首。
  王靖之与裴良何以与那人宴饮?
  :“你们回去,将门户关好,不论发生什么事情,不许出门!”杨毓突然面若冰霜,声音有些颤抖的道。
  祺砚静墨不解的望着杨毓,杨毓却不打算回答,只将他们推出车外,便使车夫驾着马车,飞快的往城门去。
  杨毓心乱如麻的坐在马车中。马车飞驰,转眼间便出了城门,依稀,杨毓自车窗望到城外许多面黄肌瘦的难民,点着篝火围坐在一起,而裴良,身披漆黑的战甲,威风凛凛的带着数百的将士将城门严守,只许出不许进。
  马车渐渐停下,杨毓吩咐道:“王叟你马上赶车回府,回府后不允任何人出来,切记!”
  赶马车的老叟见杨毓面色凝重,也是感觉到事情不妙:“是,是,女郎。”
  杨毓微微的点点头,自马车上一跃而下。
  越是靠近裴良,杨毓的步履越发的沉重,直到站到裴良身后,杨毓粲然一笑道:“裴将军。”
  裴良转头,看见杨毓一双墨如点漆的眼中闪着光芒,一身清艳的装束更是顾盼生辉,不禁扬唇而笑道:“是你这小姑啊!”
  杨毓微微福身行礼道:“将军,能否借一步言?”她面色深沉,行为如此有异,裴良转头对立在一旁的黎仲道:“你看着这里,我去去就回,若有异动,及时禀报。”
  黎仲又见杨毓,唇角微扬,对裴良抱拳道:“是。”
  裴良步履生风的走在前面,杨毓提着裙角,紧跟其后,望着裴良宽阔挺拔的背影,杨毓不禁扪心自问,他是当世真英豪,却真的是我的良人?
  不远处的密林中一顶连着一顶的行军帐连在一起,裴良将杨毓引进位于中央最大的帐篷。
  杨毓看看四周连接一块的帐篷,出声问道:“将军,何以行军之帐都连接在一起呢?”
  裴良刚毅的脸上露出和暖的笑容道:“若有异动,便于调遣。我晋人之帐皆如是。”
  杨毓皱皱眉,状似无意道:“聊城冬日干冷,家家户户都小心火烛。将军的行军帐连接如此密,若是起火,岂不是宛如野火燎原?”
  裴良心中一震,目光显得有些深邃,扬唇一笑道:“这是女郎自己想出来的?”
  杨毓低敛蛾眉:“是。”这一步,是为了让裴良看见自己的聪慧,以便于她下面的话能够让他警醒几分。裴良略有些诧异,若是敌军也想到这里,只需要一把火,便能溃了这铁焰军!他再看向杨毓的眼神比先前更亮了几分。

  ☆、第四十章 抱得美人

  裴良一挑帐篷的帘幕,大笑着进了温暖的帐篷,杨毓紧随其后,却正看见王靖之埋头在堆积如山的书简中,虽然军务繁重,王靖之脸色有些几近透明的苍白,却依然似闲庭信步一般,手握书简随手的勾勾画画,天下真的有什么事,能够让这样的郎君忧心吗?杨毓不自觉的抿了抿嘴唇。
  :“这小姑言我们的行军帐连接一片不好,王靖之,你可听见了?”裴良兀自坐于榻上,随手拿起清茶,声音略显厚重有些调笑的意味。
  王靖之眼睛依旧看着书简,没有一丝放下的意思,唇边冷淡的一声:“嗯。”接着,他缓缓的道:“铁焰军的军帐乃石棉所造,顶顶结实耐用且不易起火”说着他微微抬起头看向杨毓,唇角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杨毓听见他一声冷哼,心头也似乎受到撞击一般,面色有些凝固,只一瞬间,她握紧拳头,用指甲刺掌心的嫩肉。再听王靖之下面的话,她容色略略放松,略一思索道:“石棉太过金贵,铁焰军真富贵,当真顶顶皆石棉?”说到这里她的唇角亦是风月无边。王靖之粲然一笑道:“幸亏你非敌军中人。”
  裴良刚毅的唇角微微上扬,转头对杨毓道:“这般天寒地冻,你来这苦寒之地是为何?”
  杨毓慎之又重的施了一礼,面色沉重道:“毓昨夜惊醒,直至天明也难以入梦。”
  :“哦?”裴良疑问了一声道:“为何?”
  杨毓浑身有些发抖,声音也颤抖了几分,那如蝶翼的睫毛甚至染上了几分泪痕,道:“实在是梦中之事过于惊悚骇人。”
  王靖之目光幽深似水潭,看见杨毓神情确实有异常,愣了一愣,脸色白的似透明的他,终于慢条斯理的放下书简,拿起一杯清茶,声音清朗的道:“是何等恐惧的梦境,令你如此生俱?”
  杨毓面色沉重道:“鲜卑人,攻破聊城,数百世家女子被抓,充作。”杨毓顿了顿,只短短几个字,王靖之和裴良的面色已变了变。
  :“充作什么?”裴良坚毅的轮廓有些忧心的问道。
  杨毓吸了一口气道:“军粮。”
  军粮,两个字重如千斤,狠狠的打在裴良的心上。
  王靖之微微皱眉,站起身来,身形有些不稳,他扶扶小几,再次起身。白衣翻飞着,那唇角携着一分清冷,眼中清亮,走到巨大的地形图边,定定的看着,良久,他转过身来,扬唇而笑道:“这倒是符合那蛮人的个性。”
  空气凝结着,帐中没有一丝的声音,燃燃的炭火,发出“啪”的一声。
  杨毓对着王靖之又是慎重的一礼,开口道:“郎君,我知你不会轻易信我,但羽弗慕这人你又知他几分?”
  王靖之抿抿唇,眼梢微微上扬,眼中有些不解。
  杨毓已抱了决绝的心态,又上前几步道:“阿毓有才,郎君可愿听几句?”
  王靖之扬着有些苍白的唇,露出洁白整齐的笑容,一如当初初见那般的耀眼:“愿闻其详。”
  那副地形图极大,杨毓身高不够,她环视了一周,却没发现可用之物,最后看向自己,她微微一笑,解下腰间的短剑,猛然一挥,将短剑抽出,神态自然洒脱又充满自信。
  杨毓直指平洲道:“三月前,鲜卑人与羯人合谋攻下平洲。”她又点了点平洲之地,接着道:“鲜卑人与羯人皆生长自暑热之地,对聊城的苦寒很是不适,他们修整了两个月,便设****诡计谋取了南阳。”杨毓手中的剑滑向距离平洲不远的南阳,接着道:“南阳,乃是进攻晋人腹地的要塞,尤为重要。阿毓不知当日何以郎君与将军能够与羽弗慕同室宴饮,但此刻,聊城已在他的淫威下大乱,阿毓以为,先下手为强。”
  裴良双手抱胸道:“女郎为何说先下手为强?难道你得到什么消息?”
  杨毓摇摇头,神色慎之又重道:“无,只是今日乃是除夕,晋人的大节日,军中必定松散,若我是羽弗慕,定会选择今日动手。”
  裴良点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随即,目光看向一边的王靖之。
  王靖之微微一笑,容颜似有批风抹月之态,声音清亮道:“若是你,你要如何反击?”
  杨毓眉头微微一锁,眼睛散发出果断的精光道:“南阳即是要塞,郎君以为,羽弗慕可会舍得这块宝地?”
  王靖之发出一声笑:“阿毓要我铁焰军今夜夜袭南阳城?”
  杨毓扬唇一笑,眼中尽是自信道:“正是。”
  裴良拍手叫道:“好一招围魏救赵!”接着,他的双眉凝了凝对王靖之道:“先前我们的协议恐怕是要破了。”
  王靖之眸中闪着灿若星辰的光芒,炯炯的看着杨毓道:“卿卿前来便是为了这一梦?”
  听着他如同山泉般清澈的声音,杨毓不禁低下头:“是。”这一问一答,杨毓猛然醒悟过来,抬头看向王靖之,王靖之似得意似得逞的眼神,杨毓缓缓的移过目光看向裴良。
  只见裴良那一双深邃的眼眸中,带着冰一样的寒冷,扫过杨毓,正与她四目相对。目光只交接一瞬间,他的目光又扫过王靖之,笑着道:“她已是你的卿卿?”
  王靖之不置可否的弯弯眉眼,慢条斯理的道:“自然。”
  裴良刚毅的脸上有些意外,又有些错愕,周身与生俱来的威仪更甚,他看向杨毓道:“我已言明,要你等着。”接着冷笑一声,对王靖之双手抱拳道:“恭喜靖之抱得佳人。”
  杨毓张口,想要辩解,想了想又闭上嘴,一张玉脸面沉似水。
  王靖之扬唇而笑:“卿卿在此休息片刻,我与裴良有事商谈。”
  :“好。”杨毓猛然抬头看向王靖之,笑的妖媚。现在当务之急是取信他们,让他们早做准备,杨毓埋下眸子,眉头蹙的紧紧的,也不知他们信了没有,她低低的叹了口气。
  裴良唇角挂着一抹失望,对杨毓一抱拳,便出了帐。王靖之自闲庭信步一般,随着裴良到了城门楼上。城门楼上早已聚集了多位文士,等候在侧。
  原本漫天的风雪,此刻已然到了铺天盖地的地步,鹅毛似的大雪随着呼啸的北风,落在屋顶、地面之上。
  二人立于城门楼上,一个白衣胜雪,一个战甲漆黑,却是一样睥睨众生的眼神,俯瞰着市井沧桑。
  数位文士簇拥着二人,裴良一双剑眉紧蹙,漆黑的眼睛中盛满了担忧,久久,他抿抿被北风吹的干裂的嘴唇道:“杨氏阿毓的话确实有些道理,我虽不知那小姑如何想到这些,却隐隐觉得该信她。与羽弗慕合作攻羯之事,恐怕是不成了。”

  ☆、第四十一章 上天示警

  :“嗯。”王靖之自唇边溢出一声肯定,接着道:“我本就无意与他合作,当初他与羯合作攻下平洲,现在又来与我们谈合作。”说着王靖之自鼻尖发出一声冷哼。他看向城内庶民,缓缓得道:“今夜除夕,就算他们不乘机偷袭,军中也必定同样松散。”说到这里,王靖之的唇微微扬起,露出两排洁白整齐的牙齿,双眸更加清亮。
  裴良有些意外,抬眸看了王靖之一眼,随即,唇角一抿道:“羽弗慕性情过狡,善于谋略,否则也不会成为鲜卑第一个异姓王。与他合作不亚于与虎谋皮。既然阿毓得上天示警,我们便乘机动他一动,毕竟这是早晚的事,择日不如撞日。”
  王靖之忽然轻笑一声,那一展颜,令山水失色。
  二人身后的众文士中,有位长脸络腮胡的,名为樊明,樊明听闻二人所言,也是愁眉不展,他略一思索,眼中全是震惊道:“靖之,今日除夕聊城是否不妥?”
  王靖之勾唇一笑道:“樊君所言与杨氏阿毓那女郎一般无二。”
  :“啊?”众文士大惊失色,唯有樊明微微赞许道:“杨氏阿毓啊,就是那日寒庐,言我去年一滴相思泪,今年方至腮边的女郎?”
  王靖之双眸清亮,唇角弯的更加欢愉道:“然也。”
  裴良听见樊明那句打趣的七言诗,也是一笑。
  王靖之一笑,便被呼啸的北风呛了几口凉风,徐徐的咳嗽几声,往日如松如竹的脊背略略弯曲,如玉无暇的脸庞也微微泛红。
  裴良一皱眉,赶紧扶住他的胳膊:“你身体如何?”
  王靖之笑着摆摆手,断断续续的道:“无,无妨。”说完又是几声压抑的咳嗽声。
  裴良眉头锁的更甚,习惯性的抬手抚上王靖之的额头,又怒又忧道:“甚热!你发烧多久?”
  王靖之嘴唇依旧光滑闪亮,笑的洒脱:“无事。”
  裴良却不肯方他,怒道:“你自小身体虚弱,三年前我是实在无法,才求你入铁焰军,你为了铁焰军也真是费尽心力,如今你毫不知道保重自身,你,你,你”裴良似乎想不出什么话,继续骂王靖之,顿了片刻,略深的肤色,却也透出微红,才道:“若再这般任性,便不是兄弟!”
  王靖之原本无所谓的笑容,直到听了最后一句,才正色,又一阵强风吹过,将那玉楼琼树般的身影,吹的更加清俊如仙,他微微勾唇道:“你这莽夫,好不狠心!”说完,身后早有婢仆上前搀扶过王靖之。
  裴良抿抿唇,这才松口道:“谋策,我不行。打仗,你不行。”他唇角微微一勾,似乎有了王靖之不及之处,让他很欣慰欢喜,接着道:“你别绕弯子,快出策,我赶快安排。”
  王靖之淡漠瞥了裴良一眼,冷哼一声,声音如同玉打冰凿般清亮道:“你当出策是母鸡下蛋,今日一个,明日两个!”说完便悠着优雅的步履走开。
  徒留数位憋着笑意,满脸通红的文士们,和一脸莫名其妙的裴良。
  :“他怎么了?这么大脾气!”裴良双手抱胸道。
  樊明咧着嘴笑道:“天下唯卿,能致芝兰玉树的王靖之如此放言。”说完他招呼诸位文士跟随王靖之离去。
  :“哎!”裴良喊了一声,抿抿唇,跟了上去。
  杨毓独自在营帐中,她试探的躺在那人躺过的软榻,洁白柔软的锦榻上,有着一如他身上那如远山一般的味道。杨毓唇角不自觉的微微勾起,眼前似乎出现了那人绝世脱俗的姿容,忽然想起,他蓄意破坏她接近裴良的计划。杨毓一双顾盼生辉的美眸,不满的怒目而视,似嗔似怪道:“若再敢惹我,我便赖着你,非要你娶我为妻不可!”话,是这样说,杨毓心底又升起浓浓的,浓浓的自卑,悠悠的说:“他那样的郎君,也不知哪家的女郎才能配得上。”
  :“卿卿说甚?”那悦耳清亮的声音响起,杨毓猛地从榻上起身,抬眼望去,两个婢仆扶着王靖之进了来,他眉眼依旧如远山般清宁淡远,却露出杨毓从未见过的近似透明的苍白。
  随后,数位文士,和裴良相继进门,杨毓慢条斯理的起身,对着众人盈盈一拜。
  :“你病了?”杨毓眉头微皱,只有杨毓没有发现,只这短短的三个字,那股浓烈的担忧萦绕不息。
  :“无。”王靖之在婢仆的搀扶下,跪坐在软榻上。
  众人也相继落座。
  樊明一见杨毓,双手一拱,抿唇而笑,对王靖之道:“靖之,你这妇人,来伴你左右?”
  杨毓抬眼望去,也是一拜:“樊公,我还是未嫁之身。”
  樊明仔细看了杨毓两眼,又看看并没有出言的王靖之,赞道:“杨氏女郎今日一见姿容更盛了。”接着道:“听靖之所言,女郎此来是提醒将军和靖之除夕夜聊城孔有危险?”
  :“是。”杨毓低垂着眸子,沉静的道。
  众文士早早便听过杨毓的所行,今日一见,她虽然容止艳丽,却行止有度,不禁暗赞。
  裴良眼睛扫过杨毓,冰冷中带着复杂,又看了一眼王靖之几近透明的苍白,双目一闭,暗自叹口气,接着唇角挂起笑意,道:“杨氏阿毓乃是高洁的义妇,得上天示警特来告知的。”
  杨毓抬眼望去,裴良眼中极净,心知裴良是准备放弃自己了,她不禁看去王靖之,恰巧王靖之也看过杨毓,四目相交,原本怒目而视的杨毓,似被他的光彩灼伤一般,慌忙的低下头。
  杨毓低头沉吟片刻,转而微笑,她扬唇笑道:“诸君皆是气度高华之人,便是我这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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