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在别人家中生产,这怎么好意思?
:“这什么!你想让你第一个孩子生在马车中不成!”
杨固尘眉梢一挑,打横的抱起静墨往里面跑。
:“多谢。”
他路过她身侧时轻声说。
杨毓轻笑一声,转身道:“快去客房,听稳婆交代,都去,快去!”
杨毓到底是未嫁的小姑子,不能靠到前面去,便是坐在庭院中,看着来来往往的下仆端着血水和帕子,杨固尘更是急的乱跳。
一会趴在门边想要窥视里面的情况,一会抓着来往的下仆问个不停。
:“怎么样?”
:“还没生,生了不就抱出来了么!”下仆慌乱着,哪有好语气?杨固尘也不气,少有的好脾气,笑着连连点头哈腰。
:“她很疼么?”
:“不疼喊什么!你家娘子头胎,疼得很啊!”
:“什么时候能生出来?”
:“表郎君,实在急切,你替小娘子生产好么?”稳婆看着不知何时混进门来的杨固尘,不时的抽着唇角。
她真是头一遭,看见女人生孩子,男人不躲避,还一门心思的溜进产房的。
杨固尘抓着静默的手道:“不哭,静墨不哭。”
静墨那双小手像铁钳一般,狠狠的抓着他的手臂:“呃!”
:“小娘子使劲儿!”稳婆喊道:“看见头了,使劲儿啊!”
:“啊!!!”
:“生了,生了!”
稳婆将红红的孩子倒拎着,狠狠的打在孩子臀部。
一声清亮的婴孩啼哭声,将产室内外的人,都终于放下了心。
:“是位小郎君!恭喜杨大人,恭喜夫人!”
杨固尘却只看了那孩子一眼,用自己洁白的里衣,轻轻擦拭她的额头。
:“静墨,谢谢你,我爱你。”
静墨苍白着脸,笑着接过了包裹好的孩子,沉沉的睡去。
静墨产后并未出现不适,反而比从前更加健康美丽,饶是如此,因着担心她产后受风,还是不敢轻易挪动,足足在杨府修养了一个月。
眼看着就到了七月底,杨秀和葛家、谢家一同通商所赚的钱财,刚好将杨府所在的北岸小巷整个买了下来,取名“朱衣巷”。
小楼林立的皇宫中,司马桐站在幽静肃穆的书房中举棋不定。
:“陛下,太后驾到。”
:“她怎么来了?”司马桐有些狐疑,他与王仙爱除却年节,几乎不会见面的。
:“请进来吧。”司马桐将笔暂时搁置在一旁,整整衣襟,耳边听得环佩叮咚,再一抬头,只见王仙爱一身金黑二色相间的凤冠朝服,走进门来。
她本年级尚轻,这一身宽大沉重的朝服穿在身上,却给人一股平和之感,而无半分不协调。
不愧是王家的女儿。
☆、第三百九十四章 安排妥当
阿桐心中想着,这才几年,王仙爱已经磨出了这份从容大气,不简单。
:“见过太后。”司马桐略微拱手行礼。
王仙爱微微颔首还礼,跪坐下来。
:“陛下近来可忙?”
:“尚可,四海初定,忙些却也开怀。”司马桐眸光看着她,含着笑意,这笑容却带着明显的防备,王仙爱却似没有看见一般,很是平和的颔首表示满意。
:“陛下可要保重身子,你康健,四海才会安定。”
:“是。”司马桐微微蹙起眉宇。
:“听闻宫婢谈及北岸的杨家近来很是风光啊。”
司马桐抬眸看向她,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
他的笑容越来越浓,藏在袖间的小手,却不自觉的越握越紧,笑道:“太后身在后宫也能听闻,杨家是真的很风光啊。”
王仙爱掩唇而笑,道:“陛下防备哀家做什么?哀家不过是个妇人家,只是听闻杨将军将门庭取名“朱衣巷”觉得有趣,才多嘴问两句。”
只你王谢两家能叫“乌衣巷”,旁人便不能了?
司马桐笑着点头道:“是,朕正打算亲赐牌额。”
王仙爱淡然的点点头道:“也好,这是陛下展示不拘一格重视人才的机会,只是战死沙场的杨家将军。”她略微顿了顿道:“阿毓之父,杨将军身份低了些,不过是个五品虎贲中郎将。”说完,她略抚了抚额头道:“哀家不打搅陛下了,这便回宫歇着去。”
:“太后慢行。”
:“善。”
王仙爱转身,被宫婢搀扶着,雍容华贵的出了书房。
:“太后何必为杨家请封?”一旁的宫婢问道。
王仙爱瞥了她一眼,笑着道:“她对大兄情意深重,我便是向陛下讨一回嫌,给她一份慰藉,又有何妨?”
宫婢微微垂头,笑着道:“陛下年少,还需王谢辅佐,只是陛下还不能明白罢了,太后此行虽是好意,却是让陛下更加厌恶王氏了。”
王仙爱微微一怔,转而笑道:“是我思虑不周了。”
宫婢笑着道:“太后越发平和了。”
王仙爱不自觉的抚抚自己年轻的脸,眸光却看向无边无际的长廊,这目光,就像是看着自己尊贵却无望的一生。
她的尊贵,这么沉静,永无止境。
她的贵重,这么沉重,无法摆脱。
即便先帝驾崩,她还是要在这冰冷的皇宫中,继续为家族活着。
活着,有何意义?
她不知道,她为何会羡慕那个女郎,为何愿意成全她,只是觉得,应该这样做。
司马桐目光再一次投向书案,想起那日她在重华殿与他说的那一番话,握紧的双手,缓缓的放松。
这一日,今上亲赐牌额,被内监浩浩荡荡的仪仗送到淮水北岸。
杨毓与杨秀跪在巷口,身边的杨云有些懵懂不知,却也知道这是大好事,小小的人,一脸的严肃,杨固尘、静墨怀抱着幼子紧随其后,祺砚、重逢、初一、初五、刘叟、刘妪、白鸢。。。
阿福站在众人之前,看着这满巷子风骨卓然的一家人,不由得点头称赞。
展开玉轴,朗声念道:“奉天子诏:杨氏道禺,克忠报国,守信全身,功泽后世,追封为三品忠烈大将军,盖将军祠,受万民供奉。杨氏一门,予懋乃德,嘉乃丕绩。威震蛮夷,实赖股肱之任臣;杨氏门庭赐名“朱衣巷”。钦此。”
追封了阿翁?
杨毓与杨秀对视一眼,泯然一笑。
他们的父亲,是顶天立地的英雄,他的儿女,为他挣得死后的荣耀。
享受万民的供奉啊!
从前他们哪敢奢望这些呢?
:“亭主,杨将军,接旨吧。”
:“谢,陛下隆恩!”
二人叩首承接圣旨,仪仗浩浩荡荡的返回皇宫。
杨秀搀扶着杨毓站起身来,笑着道:“阿姐,阿翁可会开怀?”
杨毓笑着点点头:“自然,自然。”
:“表兄,表嫂。”杨毓转身看向二人,笑意盈盈。
:“亭主。”杨固尘微微俯身。
杨毓笑着道:“我们杨家血脉单薄,阿秀年幼,也还未成婚,表兄可愿先搬回朱衣巷照拂几分,让我们沾沾你们的喜气?”
杨固尘略有些惊讶,旋即目光看向静墨。
静墨笑着点头,一边轻悠悠的晃着怀中的孩儿,一边道:“亭主不弃,我们自然愿意。”
杨固尘也点点头,一个家族,只有联合在一起才有力量。何况,这眼前的两人都是自己在这世上的至亲。
:“善。”
杨毓很是高兴,拉过白鸢手上的杨云,笑着道:“云儿,这是你的表兄。”
杨云眨巴着一双清澈的眸子,脆生生的道:“表兄。”接着规规矩矩的躬身行礼。
:“好孩子。”杨固尘面色略微泛红,解下腰间的一块青色玉佩,递给杨云,道:“好生读书。”
:“多谢表兄。”杨云伸出一双有些肥庾的小手,将玉佩接了过来。
静墨刚才出了月子,受不得风,杨固尘歉意的带着静墨先行回府。
:“待年后,将杨劲一家也接回金陵来。”
杨秀问道:“杨劲?”
杨毓笑道:“便是长悔的二兄,也是我们的宗亲,现跟在樊公身侧,正在天水一带和谢将军抵抗慕容喾。”
:“这家人能得阿姐青眼,品行定是好的,就按阿姐说的办。”
她笑着道:“这巷子是阿弟博回来的,你已经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以后阿姐若是不在了,要好生经营家中。”
:“阿姐,你这样说,是要让我心痛死吗?”杨秀微微蹙着眉。
杨毓轻叹口气道:“阿姐没有说丧气话,只是不愿再在凡俗世间,待我与他大婚后,我便离开金陵,出门云游去。”
:“阿姐,你要去哪?”杨云仰着小脑袋,小小的手抚上她的衣角。
杨毓笑着蹲下身子,道:“云儿,阿姐送你去太学院聆听圣人教诲,好不好?”
:“圣人?”云儿有些疑惑。
杨毓笑着眯起眼睛,指着杨秀道:“云儿看,大兄穿着朝服,骑着大马是不是很威风?”
☆、第三百九十五章 重访故友
杨毓笑着眯起眼睛,指着杨秀道:“云儿看,大兄穿着朝服,骑着大马是不是很威风?”
:“嗯!”云儿眼睛冒出星星点点的光芒,很是羡慕的道。
杨毓笑道:“云儿去太学院学习圣人之道,等长大了也可以骑大马,穿朝服,好不好?”
:“长大?”云儿有些着急了,扁着小嘴道:“长大是多大?”
杨毓略想了想,笑道:“等云儿像阿秀那么高,就算长大了。”
:“好!”云儿微微蹦了蹦,笑着拍手道:“云儿要去听圣人教诲!”
劝服了云儿进入学堂,任由白鸢领走了杨云,她转身对杨秀道:“阿秀,阿姐还是觉得亏欠你许多。”
杨秀微微蹙眉道:“阿姐,谢谢你的教导和爱护。”
姐弟二人漫步在小巷中,她的指尖掠过每一寸路过的墙壁,笑着道:“我只是去散散心,会回来的。”
杨秀却感觉到,她这一走,便是山高水远,再见无期了。
他侧目看着他的阿姐,不是才十八岁吗?
这样好的年华,为何却目光如此沉静?
杨秀笑着点头:“阿姐,早回。”
杨毓笑着转眸看向他,眸光略带狡黠:“我家的阿秀也到了可以谈婚的年纪,有没有哪家的小姑子捷足先登,摘了阿秀的心?”
杨秀面色微红,道:“无,尚无。”
杨毓点点头道:“再过两年也不迟,好生挑个称心如意的姑娘,即便是寒门出身,也是好的。”
杨秀的脸越来越红,似煮熟的虾子一般,闷声点头。
重逢和祺砚远远的跟在那二人身后,谁也不肯先说话。
祺砚微微侧目看向他,道:“你那日说的话,是何意?”
重逢身子略微停顿住,转身看着她,道:“便是面上的意思,郎君年少有为,不怪你们这样的小姑子倾心。”
:“狗屁!”祺砚怒斥一声,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径自往前走。
重逢呆怔怔的看着她怒气横生的离开,一时间恍然大悟,自己,是否误会了?
可是那日进城,她分明眼睛都黏在郎君身上了!
祺砚蹙着眉走了两步,突然定了下来,转身喊道:“杨重逢!”
祺砚突然出声,脸色涨红,却挺直了腰背。
杨毓和杨秀二人侧目看去。
重逢闷声应道:“何事。”
祺砚咬咬唇,目光迎上他道:“你可愿娶我!”
。。。。。。
重逢怔住了。
:“娶,娶你?”
祺砚侧目看向杨毓,得到一个肯定又赞赏的目光,更上前一步道:“我问你愿不愿意,直说就是!”
杨秀诧异的看向杨毓:“阿姐,祺砚也忒大胆了。”
这有什么奇怪的呢?
人生,最大不过生死,她怕什么!
重逢轻哼一声道:“早就想娶了你!”说着上前,一把将祺砚推到墙壁边。
杨毓二人赶紧转过眼睛,不再看下去。
重逢在军中已是校尉之职,在府外独居,难得他还不忘初心,愿意娶祺砚。
:“阿姐安心吧,我知道如何为官,如何为臣,若有一日陛下不再信任我,我会远离金陵。”
杨毓微微蹙眉一瞬,道:“对于今上,阿秀只需时刻记得,他是天下之主,忘记他是你的师兄才好。”
杨秀点头道:“阿秀明白。”
杨毓点点头,只听身后祺砚娇嗔一声:“主子还在这!你怎敢如此孟浪!”
重逢道:“我以为你看不上我的。”
:“呆子!”
杨毓低低的笑了笑,这下,可以安心了。
临嫁还有三日,一切准备就绪。本想去雁栖山拜会七贤,却得知那几位出游许久了,归期未可知。
杨毓这才想起,她怒杀吕长悌之前,曾给竹林七贤写信,让他们近几年要远避金陵。两年前许下同看初雪的诺言,也因战乱而未能达成。
能远避祸端,她很开怀。
清晨,她乘着青帷帐马车,出城而去。
祺砚笑问:“女郎,许多年未去三山矶,不知陆公是否在观中,何不先递个拜帖,免得扑了个空啊。”
杨毓一手拄着下巴,一手持着书卷,笑着道:“就是想去三山矶看看,若是在自是有缘,如若不在,山水再见亦是绝妙。”
初一转眸看向车内,隔着帘幕道:“亭主,到了山脚下。”
:“善。”
祺砚挑开帘幕,杨毓轻快的下了车,转眸看向山间,满目葱郁,心间也觉得轻松许多。
她轻舒一口气,循着山路缓缓上行。
耳边听闻潺潺流水声与鸟啼蛙鸣交织在一处,鼻尖嗅着若有若无的草木香,她的脚步愈发轻快。
:“女郎今日似乎很欢喜。”祺砚喃喃自语道。
初五笑道:“婚期将至,自然开怀。”
婚期?祺砚转眸看向他道:“王司空不禄,这场大婚,换做是你,你会如此开怀?”
祺砚少有的如此严肃认真模样,初五微微一怔道:“女郎近些日子一直忙着,她是开怀的。”
祺砚转眸看着她的背影,无论是她自己还是静墨,都有了圆满的归宿,唯有她的女郎,孑然一身。
不过一个时辰,天色大亮了起来,阳光似乎在一瞬间撕裂了天幕,普照着大地。
当年初次来访,那夜她坐在道观门口奏琴,陆公覃就倚靠在门边,倒穿着鞋,坐在那倾听,那时她还那么低微,他却不在意,彻夜帮她修改批注《琴赞》。
多年不见,不知他还好吗?
遥看着那一如从前,古朴陈旧的木门,她竟有些情怯了。
:“琴仙亭公主,杨氏阿毓来访。”初五请击了门环两下,扬声喊道。
不过一会儿,只听里面传来踢踏着木屐的声音,一个中年士人身穿着青衫打开门来。
:“阿毓?”
陆覃有些诧异,又满含着惊喜,道:“你这小姑子,惊遍朝野!快快进来!”
杨毓灿然而笑道:“陆公多年不见,精神愈发矍铄,我可惦记你那院中的茶井许久了!”
二人一边往里走,陆覃一边用手掌比划着她的头顶,狐疑道:“似乎长高了?”
杨毓轻笑一声道:“上次见陆公,我还不过碧玉之年,怎能不长呢?”
☆、第三百九十六章 犀角添妆
杨毓轻笑一声道:“上次见陆公,我还不过碧玉之年,怎能不长呢?”
:“是,是。”陆覃一边请她进了门,转身到院子的水井边提水,道:“听闻你去了竹山封地,还着实建功立业了一番,当初真真眼拙,没想到你这小姑当真敢为天下先。”
杨毓摆动着榻几上的茶盏,一边用自己的帕子将灰尘布满的榻几擦了擦,又放回袖间。陆覃提着一桶水回到门廊处,道:“满满一桶井茶,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