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长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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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长歌- 第1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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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汉冲进门来:“吴里正,乐宣君来矿上了!”
  那吴里正一怔,手中的算筹掉在了榻上:“她怎么来了?”
  大汉摇摇头。
  吴里正也顾不上换衣,匆忙穿着两只不一样的鞋跑出门外。
  郊外的风总要比城里冷上几分,风吹过树叶,簌簌的落下叶子来。
  祺砚赶紧拿出一件青色的薄披风,搭在杨毓肩上。杨毓拢拢身上的披肩,看着一旁垂着头不敢看杨毓的众人笑了:“你们是因懈工不敢看我?”
  一个老叟道:“乐宣君容色太。”他顿了顿,忽觉的“美”亦或往常说的那些词语,不能形容杨毓,直不住的垂头,摇着头道:“若能多学些赞誉之语,也不至于形容不出。”
  一青年道:“发如丝锦,面如芙蓉,眸如灿星,世间万物,匹不上乐宣君之容止。”他停住了赞美之词,摇摇头,道:“我哪见过丝锦?那丝锦再华美也是死物,又哪能比乐宣君的发丝柔美?”
  樊明笑道:“君看,君之美,令庶民忘却害怕,惟剩自惭形秽。”
  吴里正姗姗来迟,杨毓与樊明已经饮了两壶茶。
  他看着一旁呆滞的看着杨毓的庶民,“扑腾”一声,跪在了杨毓面前。
  :“乐宣君饶命!”
  杨毓眯了眯眼,笑的狡黠:“自说错处。”
  吴里正以头触地道:“滥用职权,将亲人做工。为官不查,拖累了工期。”
  这人倒是将杨毓的个性摸了个透,这般大义凛然的将话一说,将杨毓的怒气消去了许多。
  杨毓笑着,指着一旁鬓发斑白的老叟,道:“你说,这样的老叟,你让他来矿上领钱是小事,若一个不小心,被落石碰了,你不会后悔?”
  吴里正这才知道杨毓究竟品德有多高贵,那是他这样的小人,无法企及的高度。
  他转眸看着老叟道:“阿翁,儿不孝,为了钱财,竟将你置于危险之地。”
  老叟连连摇头,冲着杨毓跪了下来:“乐宣君,我家儿郎也是苦出身,好容易得了这差事,你大人大量,饶了他吧。”
  杨毓实实在在的受了老叟一跪,道:“孝乃人之大善。莫待老父不再,空有仁孝之心,而追悔莫及。”
  吴里正重重的点头。
  杨毓接着道:“将矿上所有年逾不惑之人,遣散回家。自今日起,每日,每人需采铁三十斤,累计三日不能完成者,遣散。如遇病痛,需将医者处方交至我府上,视病痛轻重最多可歇息三日。一旦被我发现作假,鞭笞十下,遣散。”她眸光看着众工:“都听清楚了?”
  声音清越而绵长,似碎玉般的动听却充满了威仪。
  众人齐齐跪在地上:“是!”
  她重新看向吴里正道:“你滥用职权,行自家方便,又为官不正,鞭笞三十下,若再犯,去官!”
  :“多谢乐宣君!”吴里正本以为这一次定要丢了官的,鞭笞三十下,虽然痛,也很伤面子,至少,命是保下了,官也还在。
  他老实的趴在地上,初一手执鞭子,毫不留情的抽打在皮肉上。
  鞭笞三十,听起来很少,实际上,对这样普通人来说可并不轻,更何况,执行的是冷面的初一。
  :“啊!”
  :“啊!”
  :“啊!”
  一声声的痛呼与鞭子抽打在肉上的声音响彻了山谷之中,一旁的老叟低低的哭泣着。打到地二十五下,吴里正背上已经血肉模糊,布衣被抽打成一缕缕的布条,合着鲜血触目惊心。
  吴里正眼睛一翻,晕死过去,脸上冷汗直流,青白一片。

  ☆、第三百二十八章 玄牝伊始

  初一没有丝毫停下的意思,杨毓也没有制止。
  :“乐宣君,别打了!”老叟跪在杨毓面前不住的叩头:“要打就打我吧!别打我家儿郎啊!”
  一下下的鞭子不停,杨毓道:“他做了错事,便要承担。”
  :“打完了。”初一终于停了下来。
  杨毓微微点点头:“我给你五日时间整顿。五日之后,若是矿上不能正常运转,我会派人来接手。你懂么?”她略微挑着眉道。
  杨毓不知道他会从中贪墨?
  水至清则无鱼,她知道,除了他还有许多官员会借着这个矿贪墨,只是数目还未够她整顿一番的时候,若是一点小钱能让这些人安心做事,她也不会插手去管。
  吴里正面上惊慌,却不住的点着头:“谢乐宣君,谢乐宣君大恩!”
  杨毓轻哼一声,转身离去。
  阿伊随着邱永来到了沅水边,望着江上大浪滚滚,邱永蹙眉道:“人生滚滚一如江水泛滥,随波逐流固然容易,去向却早定。若乘逆流而上,拼一番事业,岂非更加滋味满溢?”
  阿伊笑着道:“邱公何必左右试探我,我又做了何事?”
  邱永微微蹙眉道:“我为乐宣君心折,甘愿为她文士,若郎君欲行不轨,邱某,绝不手软!”
  如此严厉的话,邱永是第一次说。
  阿伊笑的逾发和善了:“我什么也未做,只是在她身侧,你便这般威胁,若她知晓,会如何处置?你又何必怕呢?是否你心中有鬼呢?”他的语调带着毫不掩饰的自信与调笑,与往日温柔的模样无一分相似,整个人的气质也变得如同鬼魅一般难以捉摸。
  邱永嗤笑着看着他:“乐宣君之聪慧,你不能了解,才会如此自信。”
  他接着喟然长叹一声:“她心中的确对那位七郎有愧,才让你钻了空子。不闻不问,只将你的伤悉数照顾好,那皆是将你当做那位。她今日对你投入越大的情分,来日便会越加恨你。一旦有一日,你路出马脚,她猛然醒悟,你会死无葬身之地。”
  阿伊扬唇而笑道:“王派我来那日,我便做好了准备。”
  :“君伊,你宁愿毁容,又毁了一眼,就单单是为了完成王的任务?”邱永凝眸问道,又自己答道:“我不信。”
  初见她那日,她穿着青蓝色的杂琚裙,衣袖翻飞之日,她扬起地上的白雪,雪花飘零落在她肩上,她笑的开怀。
  阿伊道:“我为王而生,也宁愿为王而死。此信义,从不曾变。”
  是回答了,又没有回答。
  阿伊转眸看向邱永道:“你知道她的性情,却也隐瞒了自己,就不怕她有一日知晓,也恨你入骨?”
  邱永朗然而笑,疏放自如:“我叛出族内多年,屈居九江王那酒色之徒身边数年,将九江建的如同铁桶,难道还不能表达我的诚心?我会告诉她一切,你不必忧心我。”
  阿伊再一次陷入沉默。
  他微微蹙蹙眉道:“当年是我大兄不对。”
  邱永笑了笑道:“时过境迁,八王子不必代兄受过。”
  渔船上的渔夫扬起手道:“邱公!今日恰有肥美的鲮鱼,要一条吗?”
  :“渔公来!”
  邱永笑的开怀,仿佛方才的一番话都没有说过一般。
  二人提上肥鱼返回琴仙亭公主府之时,杨毓与樊明也刚到府中。
  阿伊默默的接过鱼,来到厨房。
  手脚利落的将鱼洗净,用油与面粉调和,将鱼腹内与外侧都覆上,又用清水仔细的清洗干净,为了将腥味彻底去除,取来了米酒,冲洗鱼腔。
  不知何时,杨毓悄然来到门外,她静静的看着阿伊的动作,笑的那么开怀。
  阿伊一转眸,恰见她端丽的站在那。
  :“阿毓。”
  :“阿伊。”
  她没有走进去,他也没有动。
  二人互相注视着。
  半晌,阿伊缓缓低下头。
  鲮鱼切成块状,放进瓦瓮。
  新鲜的粉芋切块,再撒上一把赤小豆,撒上一小撮的盐,文火炖上一个时辰。
  随着热气冲上来,鱼香也就源源不断的涌了出来。
  他端着瓦瓮出了厨房,杨毓就不疾不徐的跟在他身后。
  :“等了许久,终于来了!如此文火慢炖,必定鲜美啊!”樊明笑着道。
  一碗清的如茶似的白亮的鱼汤放在众人面前,阿伊才坐了下来。
  杨毓缓缓的蹙起眉来,鱼汤入口,鲜美的鱼味糅合着粉芋的清香与赤小豆的豆香都在那一碗汤中。
  :“北方人不常喝汤,若是这道汤在我家中,众人定会挑着鱼肉来食,反倒弃这汤如无物。”杨毓笑着道。
  神情却一点点的,凝滞着。
  阿伊仿佛未见一般道:“是啊,南方人爱喝汤,每餐都务必喝上这么一碗才能用饭。”
  :“是啊。”
  她低低的应了一句。
  她抬眸看着阿伊那半张俊美的脸,凝视着那只翠色的柔情眼眸道:“你的汤做的真好。”
  阿伊笑着道:“我很愿意。”
  :“是吗?真好。七郎愿意为我做汤羹,我不是该高兴吗?”
  她笑了,眸光中却带着一丝失望,腰背挺直的如松竹一般俊秀。
  阿伊有一瞬间仿佛被看透了一般,眸光略微闪烁。接着,只见杨毓自顾自的品尝汤羹,笑的开怀无比。
  邱永下意识的看着阿伊,眉心凝了凝。
  入夜,秋意渐浓,微风凉丝丝的,带着些许樟树香与蜀菊糅合一起的奇异淡香。
  天边朗月高悬,香樟树下,蜀菊开的愈发浓艳,一个身着宽袖素衣的女郎安坐在软榻上,莹白而略带丰腴的手指,有意无意的撩拨着古朴的七弦琴,两个小童规正的跪坐在琴案对面,侧耳倾听,清越的琴声随风飘在耳畔,落在人心。
  :“你们可知,为何嵇公会将此琴取名玄牝?”
  谢元渊看着杨毓略微失神的模样,有些奇怪:“师父怎么问起这个?”
  葛奉侧目看看谢元渊,低低的笑了笑道:“老子曰: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言简意赅,算是回答了杨毓的问题。
  杨毓微微一笑道:“老子先贤将道称作天下母,又比之为玄牝,玄牝即*******葛奉眸光晶亮的看着杨毓,笑着道:“老子慕天地席自然,师父之意。。。”
  杨毓抿抿唇,笑着道:“正是。老子贵柔守雌,常从弱者道之用出发,强调“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以柔弱胜刚强。”
  谢元渊微微沉思一瞬道:“无为而治之道,便是顺其自然,即为柔顺!”
  杨毓微微点点头,笑着道:“孔子推崇周礼,谁知道,是为什么?”

  ☆、第三百二十九章 休止动乱

  两个小童互相对视一眼,谢元渊微微扬眉,示意葛奉来说。
  葛奉抿唇笑着,对杨毓拱手道:“因为周公推崇周礼之时,天下太平昌盛。”他略微想了想接着道:“今日天下动乱不止,黎民百姓苦不堪言,甚至爆发了太平教起义这等荒唐事,便是因为当今天下慕道而非儒。”
  世人向往名士的洒脱不羁,任性而为,不循规蹈矩,便是这个道理。
  杨毓笑着道:“阿奉说的有道理,可是,为何周礼在当时能够得到推崇,今日却不能呢?”杨毓循序渐进的引导着,将事实摆在他们面前,却又不捅破,让两个向来习惯吸收摆在面前的知识的少年,有了学习的兴趣。
  谢元渊道:“师父,为何?”
  杨毓目光看向葛奉:“阿奉能答吗?”
  葛奉略微思索了一瞬,摇摇头:“请师父解惑。”
  她笑着道:“其实很简单,当周礼推行之时,国家趋于稳定,在盛世昌隆之时,人人守礼自然简单。当今天下胡人肆虐,民不聊生,无论庶民还是士族都需要抒发内心苦闷,在此时,以自然之道为思想的道家,也就占了上风。”
  谢元渊一边吸收着杨毓的话,一边缓缓的点头,茅塞顿开一般道:“并非是周礼使天下太平,而是天下太平,使得周礼大行其道。”
  葛奉道:“周礼并不能休止动乱,乱,在人心。”
  杨毓奏响琴弦声音轻灵的飘荡着,徐徐的道:“孔孟思想教化万民,使得世间能够按照礼法运行。老庄思想顺应自然,使得万民于乱世之中,得到心灵的慰藉。
  我今日教你们的,并非是崇尚老庄,而是要在老庄与孔孟之间找到平衡点。世上的事皆是有因才有果,行事要果决,胸怀要广袤,眼光要长远,自成方圆。”
  两个小童拱手行礼:“谢师父教导。”
  杨毓笑着道:“对于琴之道,你们已经学会了奏曲,要时常练习。至于将来的造诣如何,便要看你们的造化与心性了。”
  :“是!”二人异口同声的道。
  :“好,时候不早了,早些歇息吧。”
  :“是。”
  看着两人相携离去,杨毓眸光温和,对于这两个孩子,她是很满意的。出身士族让他们很有优越感,然而值得庆幸的是,这两个孩子心性极好,又有她引导得当,使得这份优越感并未上升到目空一切的地步。
  :“乐宣君。”邱永长施一礼,身子半躬着,站在她面前。
  杨毓微微抬眸看着他,素手略微一摆:“祺砚,将琴收好。”
  :“是。”
  一侧的下仆上前收起琴案和琴,在此期间,邱永就那么躬着身,一动不动。
  杨毓对邱永尊敬,众人皆知。
  谁知今日她竟然这般落邱永的脸面,而邱永还没有表现一丝不满出来,奇哉怪哉!
  待下仆退去,杨毓轻轻叹了一口气,缓缓的道:“邱公何必如此多礼。”
  邱永这才放下双手,自然的垂在身子两侧,两人分明是一站一坐,却不知为何,那坐在软榻上的女郎如此傲然,站着的士人却有些局促。
  在此之前,邱永在她面前从未有这种卑贱的感觉,到底是他自己有所隐瞒,若说是杨毓折了他的心性,不如说,这份心性,本就带着隐瞒,来的不够光明磊落吧?
  :“坐吧。”
  邱永唇角微微动了动,踏上了软榻,端正的跪坐在她对面。
  围炉火种熄灭,茶汤微凉,杨毓手执涤方将废茶渣扫了干净,素手起落,没有一丝停顿,神情专注,全无在意邱永。
  邱永就沉着气,眸光看着她的手,静静的候着。
  茶具整理干净,她终于看向邱永。
  邱永变跪坐为跪,伏在软榻上:“君恕我。”
  杨毓眉梢微微一挑,没有说话。
  他缓缓的抬起头,道:“我本鲜卑族人,出身算得上个高贵,当年我踏足晋地,游历一年回到鲜卑,我妻子已被大王子所占,一气之下,我手刃王子,叛逃出族,到今日已有了二十年。这二十年,我已习惯这片土地的风土人情。”
  她顿了顿,流光眸一瞬不瞬的看着他的眼睛,似乎要看穿他一般,停了半晌,她缓缓的道:“我可是那不问缘由,随意迁怒于人的糊涂人?”
  邱永面带愧疚,微微垂着头道:“君并非那等人。”
  :“那你为何诓骗我呢?”她的声音一如往昔的清亮,似碎玉般。
  他目光清亮的看着杨毓,带着真诚:“吾虽身在晋地,身为胡人,却希望天下归一。君,信我吗?”他拱着手,眼中带着期盼。
  杨毓展唇而笑,声音带着娇糯的道:“信的。”
  邱永似经历了一场大战一般,终于放下了。
  他缓缓地,缓缓地,笑了。
  :“君从不曾疑我。”
  杨毓笑着道:“遥遥记得当年初见。在那奢靡污浊的所在,你虽然卑躬屈膝,虽然奉承谄媚,我却觉得公屈能伸,傲然独立,胸有丘壑。但凭这份坦荡,值得我尊敬,这份尊敬,只因你这人的气节,无论你是何族。”
  邱永再次拱手,郑重的道:“邱永气魄不如君。”
  杨毓心间微微顿了顿,刚要说话,只听外间喊道:“赤甲军校尉袁毅到!”
  话音刚落,进来传话的下仆紧追着袁毅进了门。
  袁毅一身铁甲,面容焦急,几步上前道:“斥候夜训,发现距竹山三十里外,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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